午飯后,李家老屋南房。
這是李源和秦大雪結婚時的房間,也是李源這位李家老幺當年住過的屋。
二婁和聶雨知道后,就強烈要求搬了過來。
三人還專門布置了番,老人家的畫像收了起來,墻上換上了抱鯉魚的胖娃娃年畫。
紅燈燭、紅窗紙什么的自然都少不了,床單都換成了有些粗糙的大團花床單,窗簾是印著竹子熊貓…
三個媳婦兒都喜歡的很,某人休想獨占!
“鵝鵝鵝鵝…”
婁曉娥給婁秀、聶雨說著今天的趣事,邊說邊笑的喘不過氣來。
如今是幾個嫂子迷上了錄像帶,侄兒媳婦們被趕的邊兒上去了,她們仨不愿擠著看電視,就在屋里休息說話。
婁秀也笑,看著李源道:“你真攢了半箱公仔面調料包送回去了?”
李源躺炕上,“昂”了聲。
聶雨笑出打鳴聲來,拍他一巴掌道:“你也太損了!好歹弄點干貨,哪怕海帶絲兒也成啊。”
李源笑瞇瞇道:“知道為什么這世上善良的人往往容易受傷害么?”
聶雨趴在他身邊,嬌憨捧哏道:“為什么呢?”
李源笑道:“因為善良的人總以為別人和他們一樣,不會無緣無故的傷害別人,總是以為別人也和他們一樣,會以德報怨。其實不是的。在容易被傷害的人,和不吃虧的人之間,我當然選后者咯。”
聶雨樂道:“那個四合院的人壞的很呀?”
李源仔細想了想后,搖頭道:“也談不上好壞吧,就是人性的多面性。貪、嫉、色、懶、怒、傲、奸、猾…”
婁秀“噗嗤”一笑道:“這還不壞呢?”
李源打了個哈欠,手不老實的撫著一方蜜桃,笑瞇瞇道:“還不到作奸犯科的地步,就不至于說是壞。人性沒那么偉光正,是人都有些小陰私。要不怎么說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呢?只能說他們不是好人,但還談不上壞人…誰還沒點過去?”
婁曉娥樂道:“怎么聽著…你這是說伱自己吧?”
李源恨恨道:“秦大雪那娘兒們又跟你們說了啥?”
三個老婆都笑的不行,婁秀感慨道:“嘆為觀止啊。”
四人正聊的熱鬧,敲門聲響起,李源問道:“誰?”
吉祥的聲音傳進來,道:“爸爸,五伯他們叫您過去喝酒!”
李源沒好氣道:“跟五伯說,天黑了再熱鬧,先養精蓄銳。”
房門悄悄打開,吉祥穿著一件村里村氣的棉襖,是他用自己的港風新衣跟李坤的兒子,他的小侄兒換的。
吉祥覺得這東北范兒的花襖子太符合他的審美了,覺得這樣穿很巴閉,打定主意要帶回港島去給同學們看看…
吉祥嘻嘻笑道:“爸爸,幾個伯伯都坐在北屋里聊天,他們非要我來叫您。”
婁曉娥笑道:“快去吧,也聊不了幾天了。”
婁秀罵道:“大冬天的不會穿衣服嗎?敞著懷做什么?”
不當媽的永遠都無法體會,有兩個十來歲的淘小子是什么感受。
多么溫良賢淑的女人遇到這樣的娃,看一眼手就會自然而然的摸向身邊最順手的東西…
大媽媽一發飆,李源都灰溜溜的趕緊起來,帶著兒子灰溜溜的溜了。
等父子爺倆逃之夭夭后,聶雨笑道:“胖胖跟我說,他每次看到爸爸在家里做飯,還被咱們訓的四處藏躲時,心里就好感動。”
婁秀不解道:“為什么?”
聶雨笑道:“她說港島豪門沒有這樣的,家主都是大老爺。而且外面也都以為咱們家女人會勾心斗角的去討好爭寵,誰都不可能想到,咱們家里會是這樣的溫馨。”
婁曉娥笑道:“他那是為了他自己的日子過的舒坦!其他人家里那樣,所以他們只剩豪門了,沒了生活的樣子,日子久了,連感情都沒了,就剩下勾心斗角算計財產,那還活的什么勁兒。”
聶雨躺在炕上,笑瞇瞇道:“源子多幸運啊,才能遇到咱們這么知書達理的好女人!”
“就是!”
“就是!”
三人又一起“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
“爸,大哥…”
李源到了北屋正房后,看著老父親和老大哥也在,說道:“怎么不歇歇?中午還是要休息休息,養生嘛。”
李桂打量著小兒子,嘆息一聲道:“也不能養的忒過了,老幺,你這看著比李坤還年輕呢。”
下面一陣哄笑聲,李桂和大兒子李池坐正北的兩張椅子,二三四五六七坐六把椅子,剩下二十多個成年的第三輩兒就只能坐老榆木凳子了。
五哥李海笑道:“何止李坤,這些上班了的,哪個也沒他們八叔看起來年輕。”
李源道:“等過個兩三年你們再看,他們老的更快。在石油系統里,這幾年日子過的多舒服。累是累點,可不用操太多的心,技術上總有法子,能賺外匯,所以基本上都是一路暢通。等到了地方上,他們就知道什么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什么叫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條件又臟又亂又差,但凡想發展,處處都要錢,偏偏處處都沒錢。用不了幾年,頭發都能愁白。”
聽他說的這么嚇人,一屋子人都笑不出來了。
大過年的,是叫你過來聊天的,不是叫你來嚇人的啊。
不就打擾了你和仨媳婦兒午休么,至于這么狠嗎?
幾個老哥哥無奈的搖頭…
見他們將信將疑,李源問李坤道:“你是鄂省江漢市下面的一個縣,去看過吧?”
李坤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李源笑道:“那路好走么?”
李坤臉色更難看了,有些沉重的搖了搖頭。
李源道:“所以,你那里就算能挖出金子來,運不出來也白搭。想修路,就得有錢。可上面一分錢都撥不下來,省里更沒錢。你能怎么辦?”
李坤緩緩道:“八叔,陽星縣的確沒什么好路,但還不錯,靠近長江,有一段長江航道可以利用。只是,縣里多山地丘陵,平原很狹小。第一產業是農林牧漁,沒有什么競爭力,常年自然災害不斷…我確實還找不到發展的方向。”
李源看向李城問道:“你怎么看?”
李城沉吟稍許后,緩緩道:“我和大哥討論過陽星的發展前景,陽星其實還是有優勢的,金、銅、煤、水泥石灰巖這些礦物質的儲量,占鄂省前列…”
李家老七李清奇道:“這么多好東西,咋還難發展了?”
李城苦笑道:“七叔,東西是好,可是陽星縣多山地,一年里半年都在下雨,路又不好,開采難,成本也高。鐵路沒通,公路也不行,路修不好,這些資源短期內不好開采,也沒有錢去開采。”
李源道:“換你在你大哥的位置上,準備怎么做?”
李城又沉吟片刻后,道:“我和大哥商討過,省道就不要想了,市級公路都修不過去。只能依靠水道,所以把通往碼頭的路修起來,把碼頭修起來,是唯一的路子。財政撥款也不要去想,就那么點,搶不到的。還是得依靠老人家的路子,發動起人民群眾來,走群眾路線。”
李坤嘆息道:“那也需要錢啊。”
老六李增道:“最后還是要靠鄉親們,搞攤派。”
李源聞言,忽然想起前世看電視劇《人民的名義》里面,李達康當縣太爺時,就是為了修路,搞攤派,生生逼死了農民。
李達康不是貪官,是能吏,是干將,能力超強,一心謀發展,但是,農民是真的苦,拿不出來啊…
聽聞李增的話,李坤、李城都搖起頭來。
李坤提醒李增道:“老六,在班子里沒有掌握絕對主動權的時候,這個提議想都不要想,絕對不能開口,不然就是背鍋的。”
李城道:“就算掌握了班子,這個提議也不能由你來開口。不然出一點事,本地的那些干部一下就能把你打倒。千萬不要抱著從四九城下去,或者從石油系統調過去,就以為人家是請諸葛亮出山,請高人去拯救他們的心思,其實人家巴不得你滾蛋。強龍難壓地頭蛇,越是基層的工作,越復雜難搞。半步差池,身敗名裂。”
老七李坊笑道:“唐朝宰相都是不歷州縣不擬臺省,所以唐朝名相輩出。從下面一級級熬出來的,都是人精。”
李源笑瞇瞇道:“老四,你過幾年也要下去的吧?”
李城點了點頭,李坤笑道:“李城下去的話,就直接是市一級的了,好做一些。”
李城搖頭道:“大變革時代,可以英雄輩出,但也是大浪淘沙,平庸淘汰的占多數。能熬出頭的,終究是少數。”
老九李埠感慨道:“是啊,前所未有的大變革。而且,還全是爛攤子。現在就算是縣一級,班子里也是搞事的人多,斗起來都是好手,甚至三個種類的人都還沒清干凈。”
李城沉聲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該出手的時候,一定不要顧忌,尤其是對上面點名要清理的那三種東西。”
李坤點頭道:“到位置后,先拿他們的腦袋來祭旗立威。窮山惡水出刁民,這個話外面不能講,但心里要有數。上任三把火,一定要燒的旺旺的,不然根本鎮不住場面。”
都是自家至親在,一些話已經近乎敞開了說了。
李城道:“去先觀察一段時間,一個禮拜比較合適,然后狠狠的打,刨根究底的打,借著董老的威名,好好算算舊賬,把家里清掃干凈!但是要速戰速決,打完就收,不能出現亂子,也不能讓上級生出太多不滿。畢竟任何時候,穩定,壓倒一切。
但是就我觀察,這世道還是要出些問題。正策轉變的太快太猛,嚴了二十年,一朝放開,什么豬狗阿物都出來了。亂哄哄的地痞流氓一個個也都躥出來了,八嬸去年殺了一大批,往西疆送了一大批,算是將將把四九城的苗頭給壓下去了。但是我看八嬸調任沒多久,新一批知青回來后,又開始亂起來了。連京城都這樣,更何況其他地方?
我預料再這么亂下去,兩三年內必然還要再狠狠收拾一波,跑不了的。
所以你們下去后,不要急,先把三類壞東西給狠打一批,見好就收,讓上級知道你們有分寸。
再等上兩三年,藏起來的一些壞東西肯定還會冒頭,你們的位置也穩了些,把工作做足后,下一波再開殺戒的時候,就能有的放矢了。
我在組織單位看了很多卷宗,也請教了八嬸兒和程家一些長輩,得出一個心得:在地方上工作,一定不能急躁,要有耐心,要尋找機會,等待機會,抓住機會,不出手則已,出手就要一擊必殺!”
李源對父兄們笑道:“小四很不錯了。什么叫家學?這就叫家學。這種心得,除了至親外,沒人會往外教。有的自私的人,就是至親兄弟也不會教,只教兒子。”
李城對李源笑道:“八叔,大哥他們那邊,可能還是需要您幫襯一把。”
李源哈哈笑道:“你小子…說說看,怎么幫襯?”
李城道:“即便是發動群眾來修路,可資金總還是得解決。縣內公路和碼頭加起來,沒有一百萬下不來。”
一九八零年的一百萬,已經是很大的數字了。
李源笑道:“我給他貸一百萬,他上面市里能劫走八十萬你信不信?八十萬都不夠,之所以留二十萬,是想讓他再貸二百萬,最好是五百萬。”
李江罵道:“這算什么王八蛋?土匪嗎?”
李城聞言一滯,苦笑一嘆道:“我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兒…是啊,是有這個可能,要講組織原則,要發揚風格…”
李源笑道:“你現在的位置還沒接觸到這些,再者,有你八嬸兒和程家那邊在跟前看著,一般人也不會為難你。可等你以后下去后,你一定會遇到這種事。別說你了,那些正兒八經的第二輩兒們下去后,大部分都是摔的灰頭土臉。所以,你們千萬不要傲慢自大。你們在那些老油條眼里,就是啥也不懂的嫩瓜蛋子!誰要覺得自己了不起,誰就跟笑話一樣!”
李源看著一干沉默下來的子侄們繼續說道:“現在還沒完全放開,不僅是正策上,主要還是人們的思想觀念。李城剛才說的是對的,你們下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班子清理干凈,然后再收攏好人心。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在的情況下,我想上面也沒指望你們能立刻大展身手發展經濟。內陸腹地,要先穩住。這個做不好,其他的都是扯淡。
花個一兩年時間能把這個事辦好就不錯了,三到五年都有可能。
辦好這件事后,我再想辦法。”
頓了頓,李源干脆下猛藥,說的更直白些:“上面如果真指望你們快速發展起經濟來,就不會把你們調到內陸省份了。
國家資源有限,要集中精力,先發展一些容易發展起來的地方,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個地方只會是沿海城市,而不是你們那里。
所以你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以為調動你們時說的那么好聽,一個個臥龍不出蒼生難安,實際上,你們定位是什么自己要清楚。”
李家第三輩兒子弟們聽到這話,一個個臉色都真的不好看了。
之前組織上找他們談話的時候,還真是把他們捧上天了。
好像沒有他們,改革開放就不能成功一樣…
所以他們才會一個個意氣風發,心里懷有大抱負。
一個個也都有小算盤,他們有那么有錢的八叔在后面站著,先天就比其他人多了好大一筆正治資源。
一個個才三十多,干十年升一大階,那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可是現在被李源這盆冷水潑的…
拔涼拔涼的,后脊梁都是冷的。
一直沒開口的李桂突然呵斥道:“看你們一個個熊樣!咋了,當了縣太爺還不滿意,一個個還都想順風順水的當宰相?別忘了,你們都是農民的孩子,能走到這一步,是多少人一輩子都熬不出來的。你們自己問問自己,你們比其他人能強多少?”
其他人不敢吭聲,李城呵呵笑道:“強在有這么個八叔。”
其他第三輩兒們又一個個都嘿嘿笑了起來,只是笑的有些苦。
好在,這會兒都清醒了不少。
李坤雙手用力揉了揉臉,道:“得虧把八叔請過來,講了這番話,不然…是要栽大跟頭的啊。我現在才想明白,原來組織單位的那些人,是怕我們不肯從石油里挪窩啊。”
李城笑道:“當然了。現在全國哪里不難?就石油單位的油水最肥。古老去過東北后,大慶那邊都開始蓋樓了,石油工人都能分到樓房。四九城好些單位都還在大雜院里辦公呢。”
有幾個低聲罵了起來…
不是怕吃苦,可被騙的滋味兒真不好受。
李源看的好開心,哈哈一陣笑。
一群親侄兒:“…”
被一群幽怨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李源干咳了聲,道:“我要是硬把你們往上推呢,也不是不行。但這樣搞你們將來百分百得不到重用,靠資本推出來的,誰會大用?可你們要是靠自己熬出來的,那才叫真才實學。大唐本身可能很難參與你們治下的發展,要避諱。但是,你們真能做出成績來,我可以推薦一些港商過去投資。所以啊,終究還是要看你們自己。
也別覺得坤兒是老大,四兒現在發展的好,將來我就一定力推這兩個,想多了。早成者未必有成,晚達者未必不達。縱觀歷史,絕大多數成功者都是大器晚成。劉邦剛開始跟項羽比,那就是個癟三吶。朱元璋開始也沒法跟張士誠和陳友諒比。但笑到最后的,卻是他們。
所以別沮喪,再說你們現在這個起點,已經高的不像話了,希望你們把握好人生機遇,直面困難。”
李坤點點頭,看著李源道:“八叔,您的意思我們明白了。只是我們過去后,除了把班子抓起來外,總還是要干些什么吧?”
李源仰著臉想了想后,笑道:“干,當然要干。吃皇糧的人壓縮一下,先想辦法幫農民喘口氣。歷史上為什么無為而治的年代,老百姓的日子反而會更輕松些?既然暫時客觀條件不允許,就先別瞎折騰。干的多虧的多,還美其名曰交學費,交的都是農民的血。
真想做些什么,就先帶人修修水利,想辦法多幫農民弄些化肥什么的,農閑的時候開班辦些普通話教學。大唐這兩年會在大陸這邊投幾個勞動密集型工廠,和你們搞個對口,接收一批農民。
可以以集體的形式來對口,這樣工資一半給農民,一半縣里留下,積攢起來修路。港島工人現在一個月工資超過兩千了,大陸這邊一個月能開到兩百,比八級工還高。留一半,一個月一個人就是一百,一千個人就是十萬,錢到賬就開始修路,上面也卡不著,一年下來,路不就修好了么?”
別覺得黑心,縣里其實可以抽調一部分工人外派干活,工資照發,可在外面打工的工資,比他們原本的工資高一倍都不止。
拿原本的工資,縣里能截留的更多。
所以還不如讓農民出來,哪怕一個月只留一半,也比他們種一年地落手里的多。
再過四年,身份證開始派發后,才有自己出來打工的事…
李坊、李埠、李場等人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一個個也不講官容儀態了,扯著嗓子叫:“八叔!這種好事可別忘了我們啊!!”
這種方式還不涉及資本交易,還不用過上級財政,還能體現能力的好事,誰不想沾一手啊?
看著一群人嗷嗷叫,李源哈哈笑。
李池罵:“沒你們八叔,你們官就做不了了?做不了干脆回家種地拉倒!”
別看李家第四輩兒都出來了,可李老大對老幺的偏心沒變多少。
一群人悄悄的了,李源對李池笑道:“大哥,沒事的,讓我過去投資,我和他們都未必能得利。內陸交通太差,十年內想發展起來幾乎不可能。但是,讓他們參與到南邊的發展浪潮里,分一杯紅利,我還是能辦到的。這樣做的好處是,既不犯忌諱,也能推他們一把。”說著又對李坤他們說道:“你們都是半道出家到衙門系統里當官的,一定要穩得住啊。別我這邊還沒發力呢,你們就先栽倒了。心急,就容易出亂。”
一群土字輩們點頭牢記,李埠笑道:“八叔,剛聽您那些話,我心里真是拔涼拔涼的。在您面前不說假話,我剛才想回石油系統的心思都有了。可我知道,這步真退回去,我人也廢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后來您這么一說啊,我心里就有譜了,也有希望了。您這是一下給我們指了十年的路啊!”
李坤等人撓頭的撓頭,揉臉的揉臉,李城高興道:“咱們還是得靠八叔啊,這少走多少彎路,少摔多少跟頭啊!”
十九李墦看著眼熱,道:“八叔,那我們呢?我們明年就畢業了,怎么個章程啊?”
李源笑道:“你們就好辦了,出來后就被部委搶完了。將來怎么走,回頭找你們八嬸兒、四哥去請教,你們的路,要好走不少。”
李河對李桂、李池、李江等父兄笑道:“這家里要沒個老幺,我們哪懂這些啊?有老幺在,他們可輕省好多。”
李源搖頭道:“輕省不了,他們費盡力氣修好了路,正好可以發展的時候,十有八九就被調到其他困難地方去了。他們這一代,注定就是擔負著開荒的使命。越是能干的,將來越辛苦,出力越多。誰能熬的起,誰就上去了。反倒十八這種賴賴兮兮的,苦吃不了多少,福沒少享,官兒還未必小多少。”
李坤幾個登時罵罵咧咧起來,挨的近的已經開始動手動腳了。
李垣冤屈道:“我都藏的好好的,怎么還把我拎出來拾掇啊?”
幾個小的哈哈大笑,李墦叫道:“八叔,怎么好事都是十八哥的啊?”
李源笑道:“你有十八的本事,和各方面的人打成一片么?”
李墦不說話了,李堂笑罵道:“還別說,這個賴皮樣真能四處擺活。我們集團軍都有人知道他,問我是不是有個弟弟叫李垣。”
眾人驚笑!
李源看著暗自得意的李垣道:“十八啊,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你哥哥們只要腦子沒壞掉,最多也就是罷官賦閑。你呢,是咱們家最可能被拉去打靶的那個了。你說你要被拉去打靶了,五哥五嫂可怎么辦啊…”
一群第三輩兒們哄堂大笑!
李垣都快哭了,道:“八叔,我真不會啊。八嬸兒一直瞄著我呢,她要是去盛海了,我還能輕松點,我花炮都買好了,就等她老人家去盛海的晚上好好放一放。誰知道她老人家又留在四九城,去計委了。
您不知道啊,四九城到處都是八嬸兒的眼線,我喝人一頓酒,過兩天準被八嬸兒叫過去罰半天站。她連話都不說一句,我自己個兒就得趴墻上寫五千字檢討。
實不相瞞,我真打過報告想到下面去歷練歷練。可我頂頭領導說了:李垣吶,不是我不放你走,是你八嬸兒給我打過招呼,說你那點德性,就只配在四九城瞎混了。八叔,我是連跑都跑不掉哇!”
李坤一行人拍著大腿,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想想也是,相比于八叔,現在那位八嬸兒才是家里的大魔王啊!
真要收拾起來,別說李垣,就是他們也扛不住啊。
“爸,奶奶叫你們收拾桌子,還有半個小時就能吃餃子過年了!”
李思系著圍裙,從外面推門進來說道。
他沒過來開座談會,幫趙雅芷搟餃子皮,和一群女性長輩們包餃子呢。
因為李源說,家里老二搟餃子皮搟的最好。
可不是最好么,暗器練的出神入化,搟面杖用起來自然更溜。
一群小輩們一邊繼續取笑李垣,一邊動了起來,拿桌面的拿桌面,擺桌腿的擺桌腿。
除了大圓桌外,李家還準備了十來張小圓桌、小板凳,是給第四輩兒們準備的。
李垣招呼后面幾個弟弟去搬酒搬果汁,還有一些糕點糖果什么的,都是他憑本事攢來的。
李池問李源道:“湯圓、富貴他們快回來了吧?”
李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點頭笑道:“應該快了。”
海子,藍光閣。
工委組織了老同志們,今晚在這里相互拜年。
各家都帶了些孩子進來,老人家在的時候,除了最后一年,海子過年放了鞭炮外,就沒放過炮。
今年卻是熱鬧非凡。
李幸作為特邀貴客,本來應該和港澳客人們坐一起,他卻婉拒了這種安排,帶著弟弟妹妹們和秦大雪坐在一起。
倒是富貴,被牛老將軍扣著不放,這會兒和一群穿著老軍裝的同志們在一個桌上,抱著一個豬肘子啃的香甜。
李幸不大放心,老往那邊看,因為老將軍們的喝酒聲實在驚人。
秦大雪笑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剛說完,就聽到那邊傳來歌聲:“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打敗了日本侵略者,消滅了蔣匪軍!!”
聽到熟悉的聲音,連秦大雪都看了過去,就見富貴放下了豬肘子,站了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嚎唱著。
聲音之洪亮,連最前面那一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牛老將軍得意的啊,他孩子都在金陵沒讓過來,身邊留著一個關門弟子,可是給他長臉了。
等一首歌唱完后,牛老將軍哈哈大笑一聲,叫道:“兔崽子,老子說話算話,去吧!”
富貴聞言樂的直咧嘴,拿上啃了一半的豬肘子跑到后面秦大雪那一桌上。
今天老同志太多,秦大雪也只能往后坐,和宋蕓一家坐一起。
等富貴跑到秦大雪跟前高興的叫“雪媽媽”時,秦大雪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安排他坐下。
宋蕓看的直嘖嘖,不過好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說話,轉頭看了一圈后,對秦大雪道:“該去敬酒了哦。”
秦大雪左右看了看,見各家子弟都在給自家老人敬酒,然后被帶到前面露個面,她們倒是方便,直接去最前面好了,便對李幸、富貴道:“抱上弟弟妹妹。”
李幸遲疑道:“雪媽媽,我們就不用去了吧…”
他不想讓秦大雪尷尬,而且對秦大雪的影響也不好。
他都有些后悔之前思慮不慎,坐在這桌了。
秦大雪笑道:“少廢話。”
李幸不敢多說什么了,抱上小八,富貴咧嘴笑著抱起小九,治國笑著跟在后面,隨大人們一起走到前面。
秦大雪舉杯對曹老道:“曹媽媽,我帶孩子們一起來祝您百福具臻,長樂安康!”
這還是她頭一回稱呼曹老為曹媽媽,曹老聞言稍稍一怔后,臉上笑容一下綻放開了,點頭道:“好、好!也祝你們春節快樂,工作順利,小朋友們學習進步。”
伸手握住秦大雪的手,用力緊了緊。
宋蕓不干了,氣道:“大雪,不帶你這樣的啊,不是說好祝媽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嗎?你從哪拽的新詞?”
周圍一些老人都笑了起來,秦大雪無語道:“什么時候商量過了?”
宋蕓氣呼呼道:“我以為就這樣說的!”
后面李幸和李治國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抹笑意。
這個女人,別的不說,爭光彩還是有些手段的。
只是在這個地方,略顯幼稚…
曹老笑道:“都好,都好。你們給古老他們也拜個年吧。”
秦大雪這回和宋蕓一起中規中矩說了祝詞,古老點頭笑道:“好!好!”不過還是對秦大雪多說了些:“秦雪同志,你才立了功啊,不過新的一年,你恐怕還是要更加努力,更加辛苦一些。多走一走,跑一跑!做出正策前,要調查清楚啊。改革開放啊,就需要你們這些年富力強有能力的同志,出大力!好好施展你們的才華!松下新之助跟我說啊,中國想要改革開放成功,就需要一群孫悟空,而且是年輕時的孫悟空,沒有戴緊箍咒的孫悟空!”
秦大雪玩笑道:“古老,真是巧了,這兩年還真有好多人罵我是沒有緊箍咒約束的潑猴呢!”
一群老人哈哈大笑,古老對一旁一個婦人笑道:“孫老,這個同志啊,別看是女同志,我說她是改革的第一闖將,我想沒人不服!”
孫老也是一位偉大的女先生,她的丈夫是晚清的掘墓人,老人家點頭笑道:“聽聞過秦雪同志的名字,是很了不起。”目光又往后看,道:“這是你們家孩子啊,還是一位英雄母親呢!”
秦大雪爽朗一笑道:“對,都是我兒子。”
董老忽然舉了舉杯,目光看著李幸道:“小李,恒生銀行辦的很好,奪回了港島本土華資銀行,并且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小小年紀,有股韌性,繼續努力啊。”
李幸忙欠身一禮道:“一定牢記董老的教誨,不辜負您的期望。也祝古老、董老、曹奶奶和諸位老同志,身體健康,新春愉快。”
孫老驚訝道:“這個小朋友是港島的?”
曹老微笑道:“里面關系復雜,時代造就的復雜局面,回頭我和您細說。”
旁邊的劉老笑道:“這個年輕人可不簡單,手里控制的資產資金,比國家外匯還多。小李,今后我找你化緣的時候,你可得支持一下啊。”
李幸笑道:“劉老,義不容辭!”
劉老哈哈笑道:“好一個義不容辭!好樣的!”又瞪眼睛看向富貴,道:“小家伙,你什么時候成了牛老將軍的弟子了?”
富貴咧嘴一笑,也不怯場,道:“打安南的時候,我給老將軍當警衛員兒的時候!”
不遠處牛老將軍罵道:“媽了個巴子,知道是老子的弟子,還叫我老將軍!”
周圍人一片哄笑,這桌上的老人也紛紛笑著搖頭。
秦大雪對曹老道:“曹媽媽,我一會兒送他們先回去陪爺爺奶奶過年,再去花廳陪您。”
曹老擺手道:“今兒我喝了兩杯有些頭暈呢,正好回去睡覺休息,你別來了。”
秦大雪笑著點點頭,道:“那您好好休息,明兒再去給您拜年。”
說完帶著李幸、富貴、治國抱著小八、小九離開。
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一幕,不知多少人心里松了口氣,也有罵她傻的。
曹老對桌子上其他人無奈道:“你們看看,就是這么個直脾氣,一點彎彎繞繞都不愿藏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董老笑道:“我們讜人,就該胸懷坦蕩,對組織坦誠嘛。”
曹老心疼道:“直性子吃虧呀,只著做事,其他的什么也不往心上放。”
古老笑了笑,道:“曹大姐,你放心,那些啊,都是小事。”
“媽媽…”
李幸開車皇冠車行駛在回秦家莊的路上,富貴坐副駕上,秦大雪抱著女兒和抱著弟弟的治國一起坐在后排,小九看著母親,忽然輕聲叫了句。
秦大雪看著粉雕玉琢漂亮的不像話的女兒,溫聲笑道:“怎么了?”
小九道:“媽媽,我很想你。”
秦大雪聞言心里一顫,仔細看著女兒的眼睛,發現她目光里滿滿都是笑意,心里輕輕舒了口氣,臉上笑的明媚道:“小九兒乖,媽媽也想你!”
治國看向秦大雪道:“媽媽,弟弟妹妹也可以回家了,我能照顧好他們。”
秦大雪聞言,有些艱難的張不開口,前面富貴忽然回頭道:“好你個小六兒,你自己跑回來陪雪媽媽我們已經饒你一回了,你還想把八弟九妹也拐跑,你想的美!!一會兒到家,我要和你單挑!”
李幸也笑道:“治國,過分了啊!”
治國也知道說錯了話,忙笑道:“好吧好吧,我說錯了。弟弟、妹妹還是先在港島那邊吧,等上中學的時候再回來。”
秦大雪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笑道:“他們習慣在哪邊,就在哪邊。媽媽,會盡力多去看他們的。”頓了頓,還是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泛紅道:“是媽媽,對不起你們。”
治國忙道:“媽!您說什么呢?”
李幸看了眼副駕,然后從后視鏡對秦大雪道:“雪媽媽,您快別說了,看看富貴,哭的稀里嘩啦的!”
富貴抽噎著否認:“我沒有!我就是覺得,覺得雪媽媽太偉大了!”
秦大雪哈哈笑著從座位后面伸手過去,揉了揉富貴的腦瓜,夸贊道:“好兒子,真善良!像你媽媽。”
李幸眼中的笑意滿滿,道:“雪媽媽,您也是我們媽媽,我們是一家人。您就放心吧,弟弟妹妹一定會非常幸福快樂的長大。再說,他們也不得不快點長大,馬上就要當親叔叔、親姑姑了呢。”
秦大雪又是哈哈一笑,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姑娘和治國腿上,拿著一支筆在真皮座椅上亂畫的兒子,目光柔和…
“回來了回來了!”
“快準備快準備!”
李家大院門口,遠遠的看著皇冠轎車開來,吉祥、如意招呼著三四十號侄兒們排隊站好。
等車門剛一打開,就見兩人一打拍子,歌聲響起: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返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全國人民大團結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朝 建設高朝!”
秦大雪滿面笑容,治國輕輕拽了拽她的袖子,秦大雪順著兒子的示意抬頭看去,就見好大一家人都站在門口等著。
十八李垣點燃一個煙花,只聽“嘭”的一聲,一點星星之火躥上夜空,繼而綻放。
好似東風夜放花千樹,吹落星如雨!
秦大雪抱著小八、小九,大踏步走向里面,回家過年。
身后,富貴已經加入了兄弟子侄們的隊伍,一起扯著嗓子繼續唱: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返動派被打倒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全國人民大團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