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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報應

  護國寺,一號院。

  梅家。

  閉門謝客多年的梅家,終于再次開門迎客。

  梅家老九梅葆玖滿臉親近笑容的將李源迎進大門,過了影壁,就見梅家女主人福芝芳和女兒梅葆玥還有朱家溍的女兒朱傳榮等在那。

  李源“哎喲”了聲,笑道:“福姨,二位姐姐,這可擔不住啊。讓小九兒出門迎個二百米意思意思就得了,怎還敢勞駕您三位?”

  三個女人大笑,梅葆玖有些無語道:“源子,我可比你還年長四歲呢!”

  福芝芳道:“小九,對李大夫要有禮貌。”

  梅葆玖:“…”

  朱傳榮樂不可支道:“九弟,你現在的地位可比不上李醫生呢。”

  梅葆玥笑道:“父親現在還在房間里和老舍先生他們說李醫生呢,當初要不是李醫生給他出的主意,讓他下鄉,去公社教社員們唱樣板戲,他肯定堅持不到現在。這幾年一直在鄉下待著,雖然辛苦,但至少沒那么危險。上面見他能深入農村,深入群眾,還點名表揚了爸爸。李醫生,快進屋吧。王世襄叔叔一直在嚷嚷,他的小老弟怎么還沒到呢。李醫生,王叔叔可真想您。”

  李源哈哈一笑,然后正色道:“可能是被我的人品所感動…您看,他就不想九哥。”

  梅葆玖:“…”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大美人王丹鳳從里院走了出來,看著李源道:“李醫生,快二十年沒見了,你還是這么風趣幽默。”

  已經不能算是大美人了,畢竟五十多歲了,但優雅仿佛刻在骨子里的。

  李源關心道:“王姐姐,這些年您過的還好么?”

  王丹鳳繃不住,掩口笑的肩膀都顫了起來。

  朱傳榮受不了,過來朝李源肩膀上擂了一下,道:“太過分了!李醫生,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可沒這樣關心過我!”

  李源解釋道:“盛海那邊形勢不是惡劣的多么,再說,您就住南鑼鼓巷,好不好的我還能不知道?”

  “呸!男人!”

  梅葆玖在一旁小聲啐道。

  李源驚悚的看了他一眼,表情之生動,又讓四個女人大笑不已。

  王丹鳳開玩笑道:“李醫生,你太太怎么放心你出門喲。既有成熟的魅力,還這么風趣幽默。關鍵不見老,也快四十歲了吧,看起來還跟二十來歲似的。”

  李源笑呵呵道:“可能是因為她知道我的道德品格還是非常值得信賴的,王姐姐,歡迎您得閑去我家做客,我在家哄孩子睡覺,都哼您的那首《小燕子》。”

  沒錯,就是那首“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

  一行人說笑著進了客廳。

  見梅蘭芳先生起身相迎,李源客氣上前兩步握手道:“梅先生,您太客氣了。”

  梅蘭芳握著他的手,對朱家溍、王世襄、老舍和一位胖乎乎的戴眼鏡的男人道:“就像我剛才所言,最危險的時候,是這位小友幫我找到了一條生路。”

  王世襄嚷嚷道:“行了行了,都不是外人,大家都知道了…”不過又狐疑的看著李源道:“不對啊,你當時怎么沒幫我出個主意?”

  李源嘿嘿笑道:“您那實在沒轍,您又不會唱戲。您看,會唱戲的大多沒事。朱先生不也沒事么?他還和小九唱了霸王別姬。他演霸王,小九是雞。”

  梅葆玖氣的發抖,豎起蘭花指指著李源斥道:“源子,欺人太甚!”

  眾人大笑!

  梅蘭芳給李源介紹那位眼生的,道:“這位是曹禺,《雷雨》、《日出》、《原野》,你肯定都讀過。”

  曹禺起身握手道:“百無一用是書生,相比于李醫生撰寫的《赤腳醫生手冊》,活民億萬,我的那點成就,實在不值一提。”

  李源笑道:“流芳千古的肯定是您,醫術會不斷進步,赤腳醫生是實在窮困沒有辦法的辦法,早晚會退出歷史的舞臺。而《雷雨》《日出》和《原野》,卻必然長存。”

  曹禺高興的用力握了握手。

  眾人落座后,梅蘭芳神情感慨的道:“劫后余生,再次相見,恍若隔世。只盼望,永遠不要再經歷這樣可怕的時代了。今日請大家來,就是想再見見面。說說話…”

  一直沒有出聲的老舍忽然開口道:“李醫生,那天在太平湖救我的,可是你?”

  眾人聞言紛紛愕然,不解的看向兩人。

  李源倒沒否認,樂道:“那天正好拜訪一個中醫名家,回來路過太平湖時看到有人投湖,就過去撈了起來。是您啊?”

  老舍臉上的痛苦顯而易見,對梅蘭芳等人道:“那天絜青舉報了我,我被女中的學生帶走,遭到了毒打。回到家后,在大雨中卻怎么也敲不開家門。天地蒼茫凄風凄雨,竟無我容身之處。心為絕望所噬,就去了太平湖,跳了下去。”

  眾人一陣驚呼,王世襄看向李源道:“沒聽你提起過。”

  李源嘿了聲,道:“這些年我救的人多了,不過太平湖那的確是唯一一個。”

  老舍道:“冰冷的湖水刺的我清醒了過來,我后悔了。《正紅旗下》還未寫完,雖然被發妻所棄,但仍有人愛我…”

  李源心中嘖嘖了聲,倒也沒出言諷刺什么。

  這人渣雖然渣了些,但作品確實還不錯。

  他又不是道德天尊,不負責糾正天下道德事。

  不過朱家溍就直了許多,道:“舒老,絜青大姐那件事的確做的不妥,但若說她棄你,卻是過了。當年你一人離京,絜青大姐帶著你老母親和三個孩子在京城獨活,多難吶。絜青大姐師從白石先生,一筆丹青驚艷多少人。可這樣的女子,卻承擔起了一大家子。老太太去世后,她一個人撐著把老人家送走后,才帶著三個孩子去找你。路上走了五十二天,到了川渝,你倒是和那個女秘書趙清閣一起逍遙快活著不見人,讓她們母子人生地不熟的又待了二十多天。趙清閣跑去盛海,你又追去盛海。你要說真的愛上了別人也就算了,干脆離了,和趙清閣過吧。可偏偏還讓絜青大姐又懷上了你們家老四…你又一直不肯和趙清閣斷個徹底,害的人家現在都還未嫁人…”

  眼見老舍先生頭都抬不起來,面紅耳赤無地自容,梅蘭芳先生勸道:“季黃,得饒處且饒人吧。舍予兄并非品行敗壞之人,只是一時間難以割舍,才釀成當日局面。”

  老舍先生仰天長嘆。

  福芝芳卻看著梅蘭芳,哼哼一笑。

  這位當年和孟小冬也是纏綿的很…

  王世襄也勸老友:“你真是多管閑事!人家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現在不也過的好好的?你那么好打抱不平,怎么不管管你這小老弟?”

  李源莫名其妙道:“我怎么了?滿四九城的人,誰不夸我一聲仁義正直?”見梅葆玖剛要開口,他笑瞇瞇道:“老九除外。”

  王丹鳳笑道:“這話我信,像李醫生這么出色的人,真想當個風流才子,那肯定早就名滿四九城了。”

  梅葆玖嘿嘿嘿…

  在梅家吃了頓飯后,梅蘭芳出去稍許后取了一支畫卷而返,雙手贈給李源道:“前些年,每每見你在此畫前駐足觀看,便知道你愛此畫。只是當時環境艱難,季爰兄名聲在外,又親近灣灣,這畫若在你手中,我擔心會給你帶來麻煩。今時局平和,不復有此憂患,今日便將這幅梅蘭圖送與小友。”

  季爰,是張大千的字。

  李源驚訝道:“梅先生,這是您與張大千先生、謝稚柳先生和吳湖帆先生共同創作的名畫,不僅名貴非常,還有你們的友情在其中。我雖非常欣賞,但君子不奪人所好…”

  梅蘭芳淺笑道:“不礙事,我相信以后的生活環境一定會越來越寬松,這些老友大都還在…除了湖帆兄十年前不堪受辱,自盡而亡。但是,終還有相聚的機會。這幅畫你如此喜歡,就拿去吧。”

  福芝芳也準備了兩個錦袋,放到李源手里道:“一個金佛、一個玉菩薩,聽暢安說了,你新得了一雙兒女。知道你馬上又要外出了,就不等你請酒了。”

  李源接到手里謝過后,數落王世襄道:“瞧瞧,瞧瞧,我福姨多大方!袁姨想把您家里那葫蘆給我拿家里讓兒子玩你都舍不得,忒小氣!”

  一群人笑,王世襄打著哈哈道:“要金玉容易,要那火繪葫蘆免談!那是四五年我送給荃猷的定情之物!”

  等離開了梅府,王世襄、朱家溍和李源三人同路,王世襄招呼李源去芳嘉園坐坐,李源婉拒:“我得回四合院一趟。”

  王世襄奇道:“你又不在那住了,回那干嗎去?”

  李源笑道:“得過去接接地氣,你們這些人活的太雅,我得去接點俗氣去。”

  王世襄哈哈笑著朝李源伸手:“來,我先幫你保存一下這個梅蘭圖,回頭你再來找我要。”

  “去去去!”

  李源躲開,哈哈笑道:“開什么玩笑,到你手里那還能要出來?王老哥,朱先生,咱們明年見!”

  “喲!李主任,您這是怎么了?”

  剛回到四合院,就看到一個腦袋纏著紗布的人坐在中院,旁邊坐著易中海、劉海中和其他幾個軋鋼廠的工人,李源上前關心問道。

  纏著紗布露半邊臉的男人正是李懷德,他看到李源回來后,眼睛一亮,道:“哎呀,小李回來了!”

  他站起身,有些激動道:“他們還說你多半不會回來,沒想到,你回來了!小李,你現在調到哪里去了?”

  李源笑瞇瞇道:“李主任,我現在調婦聯去了。”

  李懷德尷尬笑道:“婦聯啊…好,婦聯好啊,關注全國女性和兒童!”

  劉海中在一旁眨著綠豆眼,好奇道:“源子,你怎么調那去了?”

  李源無奈嘆息一聲道:“還不是大雪嘛,她現在也算是大領導了,和主任平級,不過據說還要往上升一些。所以就有人找我談話了,讓我發揚發揚風格,去婦聯當個領導,多關愛關愛婦女兒童的身心健康,另外也照顧好大雪和家里孩子的生活。我有什么辦法啊,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劉海中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綠豆眼快變成紅豆眼了。

  心中瘋狂吶喊:這叫什么世道啊!!

  李懷德也羨慕壞了,不過他這會兒在意的不是這個,他干咳了聲,說道:“小李,有沒有安靜些的地方,有些事要和你談談。”

  李源坦蕩道:“行啊。咱們去后院…”

  兩人往后院去了,劉海中下意識的跟了過去,李源狐疑的回頭看了眼,道:“二大爺,您不和您那老哥倆聊天了?”

  劉海中“嗐”了聲,道:“我和他們瞎白話什么?我來看看兩位領導,有什么需要跑腿兒的地方…”

  李源笑瞇瞇道:“老劉啊,你先去忙吧,有事就招呼你了。”

  劉海中:“…”

  李懷德嫌棄道:“去吧去吧,別跟著。”

  劉海中點頭哈腰的退了回去,朝著后院方向悄悄“呸”了聲,對易中海道:“瞧那小人得志的樣,還叫我老劉?!”

  易中海淡淡道:“你和我們瞎白話什么?”

  劉海中:“…”

  傻柱壞笑道:“二大爺,人源子之前可敬著您呢,是您自己個兒喊人領導的,人家可不得配合您一下么?”

  許大茂也不陰不陽道:“有人想當領導都快想瘋了,結果干了沒兩天就讓人擼了。這怎么回事啊二大爺?”

  劉海中急眼了,道:“你…你們…”

  閻埠貴呵呵笑道:“行了老劉,別再讓里面聽著了。唉,真沒想到,源子居然這樣就發達了。頭一個老婆跑了,第二個老婆居然這么厲害,以前還有人笑話他娶了個農村丫頭呢。嘿,可真行!”

  傻柱看不上眼,道:“三大爺,得了吧您吶!當初笑話源子娶農村丫頭的,就屬您和三大媽笑的最歡實。也就是源子現在不住這了,不然早讓您這老西變老東了。”

  后院廂房。

  李源讓座后,笑道:“平時沒住這,連杯熱水也沒有,主任,您甭見怪。”

  李懷德“哎喲”了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小李,你看我現在還有心情喝茶么?”

  李源驚奇道:“主任,這是怎么著了呀?現在也不讓斗人了,怎么落這個下場?”

  李懷德凄然一笑,道:“別叫主任了,已經讓我賦閑養傷了。上回得了你寫的方子,當晚回家后就被一伙歹人給強闖家門,把我打暈后,還把家里的東西都搶劫一空!”

  說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啊!

  李懷德在軋鋼廠這樣一座擁有上萬人的大廠里作威作福十年之久,積攢了不知多少好東西。

  要知道,特殊時期,軋鋼廠的保衛處管的可不止一個軋鋼廠!

  半個城東區幾乎都在他權力的輻射范圍內,光抄家就不知道抄了多少好東西。

  本來從李源這得了藥方后,就準備找門路跑路了。

  這樣既有一大筆金子傍身不說,連后續之財也有保證。

  誰能想,歹人太過惡毒,不僅打了他一個半死,還把家里藏的好東西一掃而空。

  光現金都有好幾十萬呢,再加上幾皮箱的金銀首飾、名貴古董珍玩,特別是還有一箱金條…

  居然還都是他辛辛苦苦打包好,全現成的!

  讓人家一趟拉完!

  心都在滴血啊!!

  要不是狡兔三窟,他在另一處宅子還存有一部分積蓄,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著李懷德滿臉痛苦的模樣,李源“哎喲”了聲,急道:“您快報警啊!”

  這個時候,安公部門是首批恢復秩序的強力機構。

  李懷德心想我報個耙耙啊,那么多東西,真讓人破了案,他比賊還先進去。

  而且,他懷疑可能就是相關部門有人在對付他。

  不然那么多東西,好多連他都準備放棄的瓷器都被搜刮一空,根本不是三五個人能辦到的。

  只是面上不能這么說,只苦澀道:“報了,人家在忙著查呢。可一時半會兒,哪有機會…”

  李源開始翻解放包,從里拿出幾張大黑十來,道:“主任,我手里就這么多了,您先拿去用…”

  李懷德真感動了,握住李源的手道:“小李,你讓我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革掵友誼!不過,錢就不用了,還得麻煩你再把方子寫一份,我往上面再送一次。看看有沒有機會,去衛生醫藥單位工作…”

  李源二話不說,起身就去找紙筆,回到桌邊道:“主任您稍坐,我現在就寫!”

  很快,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李源就又書寫好兩份,叮囑道:“一份是改良前的老方子,一份是改良后的。這回,您可千萬要收好了!主任,我估計您以前的住處被人盯上了,這次回去,看看是不是找個其他地兒落腳,躲幾天再出來…”

  李懷德深表贊同,再次握手后,道:“小李,咱們后會有期!”

  李源重重握手:“主任,保重!”

  是夜,李懷德于藏身之處再度被襲,剩余的所藏之財也被洗劫一空。

  當第二天,他被刺眼的陽光照醒時,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連那副他最喜愛的明朝桌椅都沒留下來,像極了那些年被他抄家后別人家的樣子。

  李懷德沒有再起身,任憑眼淚橫流…

  難道,這就是報應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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