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蠶宮周圍數棟宮殿里,還有宸明樓西面的幾棟殿宇,包括趙禎和皇后妃子們的十多座寢宮當中,沖出不知道多少衛士。
頃刻間叛亂者被團團包圍。
緊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的交戰聲音,夾雜著驚慌、求饒、怒吼、慘叫、哀嚎等等響動。
混亂幾乎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數十人被當場格殺,四十多人被俘虜。
眾人在二樓欄桿上,看著這一驚險一幕,都震驚不已。
誰也沒有想到,在皇帝舉行家宴的時候,會突然有刺客過來行刺。
而且還殺到了近前,離他們最近的時候只有不到百米的距離。
這要是趙駿沒有在旁邊幾棟殿宇里設下埋伏,恐怕大宋君臣,最高首腦集團,要被一鍋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呂夷簡瞪大了眼睛,看到下面事情平息后,忍不住說道:“漢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待會再說。”
趙駿擺擺手,隨后看向同樣一臉震驚的曹琮曹修等人道:“曹修。”
“卑職在。”
曹修這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向趙駿拱手。
“讓全城的皇城司士兵動起來,干活了,所有的將門勛貴,在三衙任職的,一個都別放過。”
趙駿平靜地說道:“另外審審這些人,把幕后主使找到,然后即刻去捉拿,雖然我已經猜到是誰了。算了.你先去把大宗正趙允讓的宅子給圍了,等招供了再抓人吧。”
“是。”
“陛下,請即刻寫調令一封,讓左右二廂禁軍發兵。”
“好”
“老范,陛下給了調令,你現在去樞密院找王德用和張亢,讓他們出一道樞密院調令,然后伱帶著他們去左右二廂軍營,令他們立刻領兵全城戒嚴,只許進不許出。”
“我知道了。”
“曹琮、李用和。”
“在。”
“你們馬上去三衙,控制住局面。”
“是。”
“皇后、貴妃、皇子,請你們在后苑休息,王守忠。”
“奴婢在。”
“你率領衛士保護好皇后他們。”
“是。”
“官家,我們走吧。”
趙駿指揮若定,把所有人的任務安排好,連皇帝都聽從他調遣,幾乎無人反對。
這場驚變好像早在他的意料當中,因此也沒有人插手他的指揮。
等安排好任務后,趙駿才帶著眾人下樓。
外面早就已經平定,俘虜的人已經被抓捕,地上到處都是尸體。
被俘虜者有的還在罵罵咧咧,有的已經嚎哭不止,更多的則是被五花大綁,面如死灰。
趙駿走在最前面,只是掃視了一眼這些人。
已經被調回開封的禁軍侍衛統領張玉走了過來向他拱手道:“知院,犯上作亂者總計一百一十四人,四十三人被捉拿,另外七十一人全部格殺。”
目前汴梁開封的勛貴子弟,包括折繼閔等在宋夏、宋遼戰爭中大放光彩的人,基本上都被調走。
只有狄青、張玉、郭遵、劉賀、姚寶、劉平等非將門勛貴出身還在擔任要職。
歷史上這里面大部分都犧牲在宋夏戰爭中,可以說是滿門忠烈,朝廷因此對他們的子嗣進行門蔭。
如郭逵、劉昌祚、姚兕姚麟兄弟、劉兼濟、王光祖等就是這些人的子嗣,在宋神宗時期對西夏戰爭中同樣屢建功勛。
這些非勛貴子弟出身的人得到了趙禎和趙駿的信任,現在由他們主要負責皇帝的安全。
“嗯,分開審訊。”
趙駿扭頭對曹修說道:“一旦審訊出結果,馬上抓人,不管有沒有別的證據,不管是不是攀咬,先抓了再說。”
“是。”
曹修連忙拱手應下。
隨后趙駿也不管那些被抓的俘虜,在一堆衛士的簇擁下,與趙禎、呂夷簡等人從側面離開,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
很快大家就來到了崇政殿。
殿內一切如常。
外面禁衛軍們把大宋最高首腦們全部團團圍起來保護住。
還未坐下,張士遜就已經驚魂未定道:“漢龍,你早已知道此事?”
“不,我不知道。”
趙駿一邊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一邊搖搖頭:“他們密謀的事情,我上哪知道去。”
“那今日到底是什么情況?”
晏殊探過頭問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安排的伏兵?”
“對啊,你早就知道了,要跟我們說啊。”
呂夷簡埋怨道:“當時老夫差點魂都嚇沒了,還以為今日死定了呢。”
趙駿雙手一攤,無語道:“我說了呀,我也不知道啊。這事都防范了好幾年了,我只是猜到可能今天有,又不是確定。”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齊納悶道:“防范好幾年了,你幾年前就知道有叛亂?”
“差不多吧。”
趙駿看了眼已經坐到了椅子上的趙禎,就說道:“你們還記得很久以前,我提醒過老哥,讓他小心注意趙昉的安全嗎?”
“好像有這事。”
呂夷簡記性不太好,回想了一會兒,倒是晏殊跟王曾他們倒是記起來過。
當初趙禎也是在崇政殿,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皇后誕下龍子。
那時候趙駿就提醒過趙禎,要他一定要注意保護趙昉,防止出現什么意外。
剛開始大家還在想,是怕趙昉也像歷史上的趙昉一樣早夭,趙駿是在提醒趙禎,不要讓趙昉待在毒皇宮里之類的事情。
沒想到這里面還有別的緣由。
就看到趙駿沉聲道:“歷史上宋仁宗時期,遭遇過一場叛亂。但我只是在選修課上聽老師偶爾提起過一嘴,都沒怎么學過《宋史》,所以具體情況我并不知道。為此,我只能防賊千日,謹慎安排。”
“你是指這些年宮里的禁衛都是由王守忠和曹修安排的事情?”
王曾問道。
“嗯。”
趙駿點點頭:“這事是我讓王守忠和曹修做的,我對禁衛不了解,不可能親自來做。就讓他們挑選可靠的衛士,時刻守護在老哥及皇子身邊,沒想到這次居然還真能釣到魚。”
“你怎么就確定他們會發動襲擊?”
“我不確定,但老哥不是說要我等皇后生日后再動手嗎?原本我是不打算這樣的,可忽然想到了他們會不會狗急跳墻?”
“所以你就故意留出了三天時間讓他們密謀,從而鉆進你這個早就設下好的圈套里?”
眾人驚訝,難怪當時趙駿會這么痛快地答應。
那時大家還覺得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沒想到這都是套路。
“也談不上圈套。”
趙駿解釋道:“剛才也說了,整個事情的邏輯是我早就知道歷史上皇宮有過一場叛亂,只是不知道具體時間和哪些人干的,皇宮禁衛軍幾千上萬人,我不可能全清洗一遍,就只能挑選可靠的人保護老哥和皇子。”
“至于這件事情,其實只是我在想,皇宮禁衛軍應該有不少和將門勛貴有聯系,可人太多,他們私下聯系,我又不知道具體是誰,我不是神仙,算不到每個人都和哪些人有牽扯。”
他繼續說道:“所以我就在猜,會不會有人趁機與將門勛貴勾結,謀害皇帝。并且我和大家也都在謀害名單里,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控制局面。”
“你們想想,如果在軍隊無法出動,將門勛貴又與宮中一些侍衛有牽連的情況下,他們是不是可以調動少量人員,殺死皇帝和我們,然后在大家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擁立一個新的皇帝上位?”
趙駿環顧四周道:“那樣只要得到了將門勛貴的支持,再加上與他們牽連的一批朝臣支持,說不好他們就會得逞,畢竟新皇帝也必然是有一定的合法繼承權的人,你們說呢?”
頃刻間,眾人悟了。
從最開始景祐三年趙駿過來的時候,后苑以及趙禎的貼身禁軍就已經換了不少。
最早的時候那一批禁軍是長期守在后苑的禁軍,這些人知道趙駿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的來歷,平時也都不允許出去。
到后來趙駿眼睛復明,可以出宮的時候,這批禁軍才被放出去。
等到趙禎生下兒子,趙駿才想起來,歷史上趙禎好像被刺殺過。如果他有了兒子,那會不會讓利益受損者鋌而走險?
所以他就提醒過趙禎,讓他把身邊的護衛都換成可靠人士。
王守忠和曹修不一樣,王守忠是趙禎的“藩邸舊人”,忠心耿耿。
而曹家有曹皇后,還有曹苗芯嫁給趙駿,三家利益完全捆綁在了一起。
讓他們兩個人挑選可靠的衛士最合適。
這些衛士都是家世查得干干凈凈,確定不是出自任何勢力,并且還在西北打過仗,戰斗力得到保證。
因此最近幾年,一直都是這一批衛士時刻保護在趙禎以及他的家人左右。
此次趙駿查到了將門勛貴頭上。
某一天他忽然想起了歷史上趙禎皇宮出現叛亂的事情。
就在想歷史上的叛亂,會不會跟勛貴有關?
答案是大概率可能是。
因為皇宮的禁衛很多都是勛貴子弟,普通人不可能無緣無故要突然襲擊皇帝。
所以很可能是當時趙禎干了什么事觸及到他們的利益,從而遭到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想明白這一點后,趙駿于是干脆答應了趙禎等曹皇后生日之后再動手的提議,就在于他認為對方很可能與趙允讓有所牽扯,那說不好就想把他們一鍋端。
畢竟如果只是趙禎死的話,那趙昉乃至趙昕都有可能登基,之后曹皇后臨朝,趙駿呂夷簡他們支持,依舊沒他們什么事兒。
所以那些人唯一能上位的可能就是把皇帝、皇后以及皇帝的兒子和政制院的人全部清除干凈。
這樣他們才能通過三衙控制的少量在禁軍擔任下級軍官的勛貴子弟那點部隊,立即控制皇宮,再以最合適的繼承人的身份,登上皇位,從而掌控整個局面。
歷史上李世民玄武門、李隆基神龍政變等等,都是這樣做的。只是架不住趙駿知道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皇宮政變,從而提前有了防備。
因此整個事件的全部過程很簡單,那就是趙駿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機發動政變,可他知道歷史上有過皇宮叛亂。
而恰好最近他又在整治勛貴,因此他就覺得可能會不會有人趁機與勛貴作亂,發動歷史上的這場政變。
于是就試試水,帶著政制院眾人過來和趙禎吃個家宴,看看有沒有人真跳出來找死。
如果沒人就皆大歡喜。
趙駿開始清洗勛貴將門,完成冗軍改革。
如果有就更好了。
剛好借著這次謀反,發動更大規模的清洗,把一切反對勢力拔除。
就像朱元璋把謀反的罪名扣在胡惟庸頭上,隨后發動大清洗,將大部分開國將領們清除干凈一樣。
趙駿說到最后,看向神情復雜的趙禎道:“你看老哥,有的時候太仁是沒什么用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對他們仁,他們可未必對你仁。”
“朕”
趙禎面容憔悴,慚愧地低下了頭:“是朕錯了。”
“好了,通過這場政變,看到這群利益既得者以及腐敗分子的真面目也是件好事。”
趙駿看著眾人道:“帝國現在才剛有點起色,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因為這點事情而被絆住,有的時候該下定決心還是得下,趁著這個機會,正好發動大清洗吧。”
“你打算怎么做?”
呂夷簡問道。
“首先,主犯以及涉及謀逆的勛貴家族必須要夷族!”
趙駿咬咬牙道:“雖然夷族可能會牽連到無辜者,而且我們后世的法律也沒有株連這個說法,但這是在古代,不這樣做難以震懾其余宵小。”
“嗯。”
眾人微微點頭,在這件事上文官集團的利益肯定一致的。
一來可以壓制武將勛貴集團,二來趁機把三衙的職權拿到兵部去,何樂而不為呢?
“其次是對于那些沒有參與到謀逆,但還是犯了重罪的勛貴家庭,只誅犯罪者,無辜者可以不牽連。”
趙駿繼續道:“否則曹家、折家、葛家、劉家、高家、王家等家族有不少忠心耿耿在軍中奮力死戰的子弟,若是受到牽連,豈不是有功還要被殺頭?”
他指的是曹彬、折御卿、葛霸、劉文質、高瓊、王全斌等人的后代,這些人在宋夏與宋遼戰爭中拼命死戰,為朝廷出生入死,如果因為此事受到牽連就有點不公了。
“嗯。”
眾人互相對視,同樣沒有異議。
“最后就是對那些犯了輕罪,比如只是普通的吃空餉、倒賣軍械、貪污索賄這些當年太祖默許的事情”
趙駿又道:“如果是平時我肯定拿他們下獄了,但這是太祖允許他們干的,那就只能既往不咎。可以后不許再如此,朝廷會給他們安排新的門路和營生。”
“沒什么問題,這樣安排挺好。”
大家一致認同趙駿的處理方式令人滿意。
他并沒有一刀切,趁著這次機會把所有的將門子弟全處理掉。
畢竟這里面牽扯太廣,很多都是在宋夏與宋遼戰爭中大放光彩的將門子弟。
要是都處理了,不僅容易寒了軍心,也會讓其余那些非將門出身的將領擔驚受怕,懷疑朝廷要搞死他們。
那樣的話只會讓恐慌蔓延。
因此這樣處理一批謀逆犯人,打壓一批犯重罪的家族,最后安撫一批愿意向朝廷靠攏,愿意接受朝廷的安排的家族,如此才能做到軍隊的穩定。
“老哥,我這樣處理沒問題吧。”
趙駿最后又看向趙禎。
雖然是問問他的意見,其實誰都知道,趙禎還能有什么意見?
他覺得趙駿清洗將門勛貴太殘忍了,想發發慈悲。
結果呢?
人家反手就來一場造反。
狠狠地打他的臉。
這也讓趙禎無地自容,只能說道:“大孫的處理并無不妥之處,就按照大孫的意思辦吧。”
“那好,干活了!”
趙駿起身道:“你們立即行動起來,讓各部門協調,準備一下,我也要親自去前面看看,開始大清理了。”
說著便向趙禎拱拱手道:“老哥,我先去了。”
“嗯。”
趙禎沒有再說什么希望他仁慈一點的話。
這場謀逆也讓他明白過來。
有些時候,該果斷一點還是必須要果斷。
否則若是一直對什么事情都能夠寬容,那么誰都能騎到他腦袋上拉屎。
更何況反正發動清洗的是大孫,他心善見不得血,那就躲在這深宮里,權當聽不見,看不見吧。
而趙駿對此事做完了定性之后,就與諸多宰相們起身,向趙禎告辭離開。
仁宗天團們出了崇政殿,殿內只剩下趙禎自怨自艾。
眾人站在門口。
最近這段時間的雨勢已經小了許多了,天氣陰沉沉的,地面還透著一點濕潤。
大家互相對視了一眼,有人長嘆道:“又不知道死多少人哦。”
“謀逆就該死。”
這話不是趙駿說的,是呂夷簡說的。
“我知道,只是感嘆一下。”
“好了,走吧。”
趙駿揮揮手道:“大家各司其職,這一次牽扯的可不止汴梁,還有全天下的軍隊,一波清洗下,可能數萬中下級軍官要被殺的被殺,流放的流放,還得填補,有的忙了。”
眾人便搖搖頭,各自分散離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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