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慶歷六年九月,西北戰事如火如荼。
韓琦派張亢景泰等人西擊元昊,包圍了邈川城,又進攻卓啰城,戰事順利。
如今邈川城外的西夏軍已經被全部肅空,宋軍正在轟擊城池。
而在這個節骨眼上,遼國忽然進犯高麗,在高麗龜州一戰,高麗被打得落花流水,倉皇南逃。
后世的平壤并非高麗的國都,而是高麗的西京。
高麗國王王徽南逃到西京之后,就留下大將康成治駐守,自己則逃往了開京,也就是后世朝鮮開城去了。
雖然遼國曾經攻破過開城,并且占據過一段時間,但王徽決定死守開京。
因為這里被兩條河流包夾,分別為浿水(禮成江)、泥河(北漢江),且西面就是渤海,地勢極為險要,方便宋軍海軍來援。
而更南的區域雖然也是高麗的地盤,如后來的漢城為高麗南京,大邱市東面為高麗東京,但南方幾近無險可守。
所以為了國家不被滅亡,高麗國王也只能孤注一擲,選擇在開京與遼國決一死戰,守住自家的國都。
幾乎是在政制院會議結束的中午,諸多宰相商議之后,就立即前往后苑找趙禎商談。
趙禎得知了情況,又聽說這一戰能把青塘、卓啰和南以及燕云十六州收回來,當時就差點沒樂死,美滋滋地發兵。
有宋一朝對于燕云十六州充滿了執念,北宋末年宋徽宗還揚言誰能收回來,就封誰為異性王,就足以見得宋王朝對于這塊土地的重視。
歸根到底,燕云十六州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沒了燕云就沒有了對北方游牧民族的防守要地,如此隨時要面對他們的進攻壓力,為了守護國土又不得不重兵把守,以至于軍費開支眾多,國庫糜爛。
現在終于有了一個能夠收回來的機會,趙禎不樂死才怪。
九月二十二日,上午辰時。
昨天下午趙禎光速簽署了調兵令,樞密院也光速通過,隨即兵部和樞密院迅速開始抽調汴梁禁軍。
如今大宋六十余萬軍隊,除開陜西路、河北路加起來約三十萬,以及地方上分散的二十余萬以外,汴梁還剩下二百來個營,也就是差不多十萬左右。
與軍隊改制之前,汴梁聚集接近四十萬禁軍,總計六百三十余個東京營相比,此時的禁軍顯得更加精煉,也更加強大得多。
剔除掉了軍中老弱以及混日子的沙子,只留下敢打敢拼的精銳之士。再加上每十營為一軍,每軍都有一名將領擔任軍指揮使,管理日常訓練和軍隊紀律,大大提升了戰斗力。
此刻范仲淹剛剛去了樞密院拿到了調令,等他從樞密院出來的時候,趙禎就已經在等他了。
自樞密院出宮最近的道路是往南從端禮門出去,但范仲淹今天要出發就要從西華門出去先去汴梁禁軍營,把士兵領走,所以他走的是北面文德殿后門,再從復道往西面的西華門去。
垂拱殿門外,趙禎從北宮出來,趙駿等宰相則從大慶殿后門出來到了紫宸殿門外,兩邊匯合之后,遠遠的就已經看到了范仲淹從文德典后門出來。
在宮里范仲淹的行動自然都被他們掌握,見大家都在復道上等著他,范仲淹忙不迭地走過去向趙禎行禮道:“官家。”
“嗯,朕與漢龍他們一起送送希文公。”
趙禎雙手背負在身后,臉色略有些潮紅,顯然情緒還是頗為激動,畢竟這可是收復燕云十六州的大事。
趙駿已經跟他說過,有宋一朝都只有北宋末年短暫收回來,而且還是靠買回來的,又很快被人擊退,甚至因此而讓大宋淪為后世的笑柄。而這樣的壯舉卻即將在他手里發生,怎么能不讓人興奮?
“臣萬死,勞動陛下大駕。”
范仲淹連忙回道。
“呵呵。”
趙禎擺擺手,隨后先向西華門邁步而去,邊走邊說道:“此戰不比之前,之前與西夏遼國的大戰雖然重要,奠定了我大宋如今地位,但燕云十六州一直是我大宋的心病,朕亦是極為重視。”
“是啊,燕云十六州,太祖、太宗亦是多次想拿回來,可惜總是功敗垂成。若是此戰能奪回,我大宋才算是真正重新回到了曾經盛唐時期的強盛。”
旁邊晏殊也感嘆了一句。
眾人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凝重的神彩,不奪回燕云,它就永遠是大宋頭上的一片揮之不去的陰云,令人心痛。
“臣必當竭盡所能,讓燕云重歸漢土。”
范仲淹嚴肅說道。
幾個人并排走著,趙禎走在做前面,趙駿在他的左手邊,范仲淹在他的右手邊。
接著是兩側以及身后諸多宰相,一個個緩步向西華門而去。
趙駿的雙手也背負在身后,抬起頭看了眼晚秋時節略有些蒼白的暖陽,笑著說道:“其實老范你也別太有心理壓力,以目前大宋的體量,打贏遼國還是沒多大問題,只是我們不想立即吞并偌大遼國而已。”
“嗯。”
范仲淹微微點頭應了一聲。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宋也才三百萬平方公里左右,遼國接近六百萬平方公里,想一次性吞掉兩倍于自身的國土,現在對我們來說還是很吃力。”
趙駿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道:“但這一次,我就要給遼國種下衰敗和滅亡的種子,失去燕云之地,耶律宗真恐怕就要如芒刺背,更加瘋狂地舉國之力發展火器軍工,從而讓他的國力愈發衰敗吧。”
“看樣子朕滅亡遼國,收取東北,達到連盛唐都達不到的龐大疆域,指日可待矣。”
趙禎臉上抑制不住笑容。
盛唐雖然強大,擁有將近一千三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實際上很大一部分面積都來自于羈縻州,如安西、安北、安南、安東等都護府。
羈縻州確實可以納入地圖疆域里,因為羈縻州屬于實際控制區域,羈縻只是控制手段,與當地首領或統治者合作,共同管理,只是相對于中原地方控制力稍弱,并不代表羈縻州就不屬于唐朝。
可大宋要做的并不是羈縻州,而是實實在在地把這些地盤納入到他們的版圖里。將來會利用火車、輪船充當交通工具,從而真正實現地方控制,而不再像以前那樣,天高皇帝遠,一旦中原王朝有風吹草動,遠方邊陲羈縻州立即就能造反獨立。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如果大宋能夠把西域、東北、漠北等地方正式收回來,也就是把西夏遼國以及黑汗王朝、西州回鶻等地方消滅,不再設置羈縻州,而是真正納入版圖,那么大宋就確實要比唐朝鼎盛時期還要更強了。
畢竟一個是羈縻統治,一個是實際控制,不可同日而語。
“是指日可待,但老哥也別高興得太早。”
趙駿潑了一盆冷水道:“地盤越大,治理就越困難。我們后世那樣發達的程度,兩千多萬平方公里的毛熊老大哥,一夜之間就能分崩離析。除非我們喪心病狂到把所有人都屠光,然后讓漢人去占據這片廣袤土地,否則民族沖突問題不可避免。”
“是,朕自然知道。”
趙禎從剛剛的興奮當中稍微冷靜了一些,點點頭贊同趙駿的意見道:“朕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朕也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時。”
“嗯,我就一直擔心老哥你看到我大宋強盛了,就一拍腦袋說要去大下一片大大的疆域。”
趙駿很欣慰于趙禎有自知之明,但又怕打擊他,于是接著道:“不過老哥你也別太擔心,封建社會的統治根基其實還是生產力,只要生產力上來,人們能吃得起飯,穿得起衣,動蕩就會小很多,反抗力也會小很多,剩下的自然就是統治和教化的手段。”
清朝就是這樣,滿清才多少人入關,可只要他們打贏了,之后建立起清朝,又趕上明末小冰河結束,紅薯土豆等產物傳入,生產力爆發性增長,那么百姓造反的動力就小了。
雖然滿清統治時期造反次數非常多,但動搖他們統治的卻很少,而且多集中在清朝后期,前中期的造反并不多,就可以知道大宋如果占領了那廣袤的土地,只要能提供足夠的生產力,養育得起那么多人口,那么統治根基還是會非常牢固。
之后就只需要完成教育和思想改造,把周圍民族合理地打造成中華民族之一,是五十六個不可分割的一家人,那么說不好那些民族內部,都會有大賢主動來為漢人辯經,老老實實地讓他們成為高貴的大宋子民。
就像高句麗、日本、新羅的百姓,做夢都想成為大唐子民一樣。
幾個人邊走邊聊著,沒過多久就到了西華門,西華門外有一支小型隊伍在等著了,他們約有二百余人,排列出整齊的隊伍,全副武裝,如一群鋼鐵一般的戰士矗立在原地。
狄青騎在馬背上,更遠的地方如清泰街、西華門街、啟圣院街外,很多百姓圍在附近,對這支站在西華門外的軍隊評頭論足。
“這就是我們大宋的軍隊,好生威武雄壯。話說,他們站在這里做什么?”
“你還不知道,沒看報紙?”
“沒呢,今天上午做工去了,哪有時間看。”
“遼國進攻高麗,官家要為高麗出頭呢,打算派人去救援。”
“又要打仗了嗎?”
“怕什么,現在咱們大宋你看誰還敢招惹,連遼國都只能欺負高麗了。”
“也是,有了如此強盛的軍隊,我大宋已是無敵手了。”
百姓們紛紛說著。
這就是一支強盛軍隊能給人們帶來的自信力。
本身古時候漢人就是這世上最自信的民族,有著“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吶喊。
遠不像后世某些人只信奉外國的月亮最圓,即便不能投胎到國外去,也要冒著生命和被老墨撅的風險潤到異國他鄉去吃甜甜圈。
雖然到了大宋這種自信力被稍稍擊潰了一些,可也就是官方層面,民間這種自豪感依舊還在,遠遠沒有衰敗。
因此大宋民間向來都武德充沛,不懼怕敵人,更不畏懼戰爭。
現在別說大宋已經擊敗西夏和遼國,重新登頂亞洲一哥的寶座。即便沒有擊敗,恐怕民間百姓也是期盼著大宋再次崛起,狠狠地扇一次李元昊和耶律宗真的耳光。
此刻眾人已經走到了西華門口,趙禎不便出宮,就停在了原地,外面嘈雜聲音涌來,雖然聽不清楚百姓在說什么,卻總能猜到那么幾分。
“黎民百姓在看著,想來他們也在期盼著朕能奪回燕云,讓那里的漢人重歸故土,讓大宋再次強盛!”
趙禎從宮門洞里遠眺看到了宮外連棟酒樓中,不知道多少人正趴在欄桿上說著話,于是扭過頭對著范仲淹,不由得感慨道:“希文公,此戰,全賴你了。”
“臣必定不負陛下所托,不負萬民百姓所托!”
范仲淹認真拱手一禮。
“此去小心,要保重自己的身體。”
趙禎想起了王曾前不久病逝,呂夷簡現在還臥病在床,恐怕沒多久可活,不由得關切地握住了范仲淹的手說道:“遼東天寒,切不可以身犯險。”
“是,臣知道了。”
范仲淹抬起頭,看了眼天色道:“天色差不多了.”
他正準備告辭離開。
趙駿忽然說道:“先等一等,我有話說。”
“怎么了?”
范仲淹不解。
眾人也都看了過來。
趙駿眼珠子轉了轉,倏地笑道:“本來是有幾句話要囑咐,不過我覺得還是用大宋笑話說給你聽更發人深省一點。”
聽到這句話,大家臉色微變,倒是趙禎饒有興趣道:“大孫說來聽聽。”
不是趙禎免疫了或者已經擺爛,而是自從大宋擊敗遼國和西夏之后,趙禎的自信力也提了上來。
以前大宋的自信力被擊潰,并不是民間被擊潰,而是上面的權貴被擊潰。
從大臣到皇帝,對遼國懼怕得要死。
趙光義時期一次驢車漂移,摧毀了大半宋朝上層權貴的自信心。即便到了宋真宗趙恒時期,若非寇準的話,恐怕趙恒早就遷都跑路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大宋真正的強大起來,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面對曾經怕得要死的遼國。
就好像以前你瘦弱不堪,總是被欺負,那自然只會越來越自卑。
可伱在健身房苦練兩年,一身肌肉,輕輕一推就能把曾經欺負霸凌你的人推出三五米,這個時候你就只剩下蓬勃的自信力。
所以趙禎對于以前令他十分難堪的大宋笑話態度也慢慢有了改觀。
大宋笑話本身就是在諷刺大宋。
可你諷刺的是以前的大宋,跟我現在的大宋有什么關系?
唯有晏殊、蔡齊、宋綬等人對大宋笑話還是抗拒。
不是他們自信力沒提上來,而是這畢竟是封建社會,他們得考慮皇帝的感受。
當著皇帝面罵他,總歸是一件作死的事。
有時候官家聽了你對他的諷刺,只是淡然一笑沒有追究,那就是大度。
可一旦官家動怒,那諷刺就成為了罪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伴君如伴虎呀。
但好消息是這個皇帝是趙禎,更好的消息是趙駿已經把趙禎輕松拿捏。
就看到趙駿稍微沉思后說道:“宋軍收回燕京后,一個幽州漢人老太觀看童貫的入城式時,指著他就說像自己的外甥。
別人訓斥她:“瞎說什么,這是廣陽郡王!”
老太太:“他干了什么能封王?”
別人回答:“他趕跑了契丹人。”
老太急切地問:“他能不能把宋人也趕跑啊?”
“怎么樣,有沒有從這個笑話里聽出點我想表達的意思?”
趙駿看向范仲淹道。
范仲淹略微沉吟,隨即說道:“我知道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最好能編成簡單易學的歌曲,在軍中傳播。”
趙駿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讓幽州漢人心悅誠服地回歸他們的祖國!”
范仲淹面色嚴肅。
燕云漢人已經離開他們的祖國太久。
如今也是該回來的時候。
而既然是接同胞回家,那自然也該有對待同胞的態度。
若是打下燕云,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那換來的,就必定是離心離德。
屆時燕云漢人,也只會說一句“還不如不回來。”
所以趙駿一直強調的就只有一個——做好軍隊紀律,歡迎同胞回家!
“好了,我走了!官家,臣告辭!”
范仲淹再次向趙禎拱手一禮,隨即扭過頭走出宮門,翻身上馬,看向宮門最后一眼,便要往北,直入燕云。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禎以及政制院諸多宰相都久久不愿意離開。
這一次范仲淹承載的是他們期盼燕云故土回歸的希望,也是大宋數十年來,心心念念,難以忘懷的傷疤。
所有人都充滿了期待,期待著燕云回來的那一天。
而這一天。
總算是即將到來了。
“走吧。”
趙駿擺擺手,抬起頭看向遠方的天空道:“咱們大宋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不僅僅是燕云,以后還有更多更廣袤的土地,都會是大宋的領土,我中華之文明,將愈發璀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