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歷五年上半年,楊察到西南之后,就立即開始整合資源。
首先是集中廣南西路的當地駐守廂軍,人不多,只有一萬余人,基本上是整個廣南西路所有的兵力。
歷史上廣西要么被越南攻破,要么被儂智高叛軍攻破,并不是他們有多強,而是廣西很弱。
邕州城里也就幾千人,加上這兩年朝廷又大肆裁減老弱,廣西的兵力就進一步減少。
這點兵力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楊察又讓儂智高立即去聯系邊境時常受到越人騷擾的邊民首領,邀請他們共同出兵。
一時間廣西路大量兵力集結,從廣東、湖南等臨近省份,通過靈渠也大肆運來糧草,邕州府庫堆積如山。
與此同時,狄青浩浩蕩蕩的大軍也離開汴梁,同樣是先走陸路穿過南陽盆地,抵達襄陽,再坐船一路南下,走漢水、長江、湘江轉入靈渠。
多虧早年趙駿就撥下不少銀錢,對靈渠進行大范圍修繕工作,不然的話一萬大軍雖不多,可隨身帶的武器、糧草、火器、帳篷等軍械物資多達數千噸之重,還真不一定能順利抵達。
歷史上儂智高皇祐四年四月起步,五月就攻破了邕州。
朝廷得到消息立即派遣狄青前去,但狄青一直到年底才抵達邕州,就可見從儂智高叛亂,到朝廷整頓兵馬出征,再到抵達廣西的時間,至少也得用半年的時間。
沒辦法,路途遙遠,只能這樣。
而廣西那邊的大動作也迅速引來了交趾那邊的注意,一來交趾在廣西多有內應,朝廷那么大的動作不可能沒有讓他們察覺。
二來儂智高一直和他們打仗交戰,他忽然被召為邕州同知,這就意味著大宋朝廷注意到了廣西這邊。
以前越南李朝屢次有小動作,主要仗的就是地處西南偏遠地區,大宋朝廷對他們的關注程度遠低于遼國西夏,甚至連日本高麗的重要程度都要遠強于他們。
只要他們鬧得不太過分,大張旗鼓地進攻大宋的領土廣西,在邊境上劫掠一番,考慮到對交趾用兵成本的問題,大宋也就捏著鼻子忍了。
但如今廣西這邊不僅在囤積大量物資,甚至還在征召當地少數民族,聚集兵馬,似乎要對交趾這邊有用兵的意圖。
一時間越南李朝也有些慌。
最近幾年大宋可強盛不少,不止國內物資充沛,糧食豐收,就連在國際舞臺上,隨著幾次敗西夏和遼國,都大放光彩。
所以要是在宋朝孱弱之時,以前那點小動作大宋還能忍著,現在或許真就是要興師問罪了。
想到在黎朝建立之前,交趾就一直被中原王朝占據,即便偶爾有叛亂自立門戶,沒多久也很快又被中原王朝隨手滅掉,李朝太宗李佛瑪就有點慌。
越南歷史上李佛瑪算是能拿得出手的英明君主之一了,在位期間勵精圖治,李越時期的強盛基本都是由他奠定。
但再怎么樣李越的體量擺在這里,跟大宋還是天壤之別。
因此他與太尉郭盛溢、太保陶處中、樞密使黎奉曉,其余文武大臣李征顯、黎再嚴、杜慶、梁茂才、馮智能、班師用和、班杜興如等數十人商議過后,決定遣使送大宋白象。
這么多年李佛瑪就是這么干的,從趙恒時期開始,李朝就多次遣使上供。每次邊境有問題,宋朝發書責備,他們就馬上遣大臣前往宋國結好。
像這些文武大臣當中,就有多人屢次前往大宋當過使者。都是朝中的重臣,如樞密副使、殿前指揮使、三公三師等。
只是面子照顧到大宋,里子該怎么侵略還是怎么侵略。
每次遣使修好后沒兩年,又開始騷擾邊境,有時候是挪動邊境線,侵占大宋領土。有時候是越境擄劫邊民,燒殺搶掠。
眼看今年好像大宋要動真格了,李佛瑪自然又想故技重施。
反正在他們看來,李朝地處偏遠,大宋大張旗鼓地進攻得不償失,只要面子照顧到了大宋,應該能讓他們偃旗息鼓。
很快到了六月份,在狄青抵達廣西桂林,即將前往邕州的時候,李朝的國書也迅速發到了汴梁。
六月初,正直暮夏時節,天氣一點要涼快的意思都沒有。
小冰河時期過去之后,全球開始回暖,夏天沒有空調簡直是折磨人,特別是河南河北地區,今年五月還出現了河南干旱。
要不是朝廷賑災及時,且趁著這個機會朝廷馬上撥下銀兩,把當地青壯雇傭起來修繕水利,怕是要餓死不少人。
政制院內,本該是享受晌午悠閑時光的這一刻,卻是非常匆忙。
屋內屋外,諸多吏員以及政制院的其余官員進進出出,似乎有什么大事發生。
但實際上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這幾年堆積如山的公文太多了。
趁著夏日的時候趙駿讓人進行清理篩查,有用的繼續存起來,放在院子里曬一曬。沒用的扔庫房去,先在檔案庫房保存著。
熾烈的陽光曬著,屋中悶熱,雖然門窗都打開著四面通風,卻還是讓人心煩意亂,場間十多個宰相,只有趙駿、范仲淹、晏殊、蔣堂、蔡齊、宋綬在。
他們的年齡都在六十歲以下,身子骨硬朗,還算年富力強,雖然酷熱卻還是能夠堅持得住。
其余宰相都六七十歲了,確實有點扛不住。
如呂夷簡和王曾二人這段時間也算是陸陸續續恢復了身體健康,雖然蒼老了不少,但又很快回到了工作崗位繼續辦公,不過因天氣太熱,回家休息。
“總算是整理好了,今年咱們又該有大動作了。”范仲淹擦了擦額頭的汗,將手中的公文從碼齊,準備下午交由趙禎最后審核。
經過小半年的商議,從最開始他與趙駿一起談好今年改革內容,最后又幾次刪減增幅,確定不會引起政制院諸多宰相的反對之后,才拿出來與大家一起商討。
但即便是如此,大家也各有意見。有人認為現在才剛過兩年好日子,就搞那么大的動作,全國性范圍的調動,會不會引起財政枯竭,國家動蕩。
也有人認為未來既然是蒸汽動力,而且水泥廠、磚廠等廠子也在大范圍擴建,將來的道路就應該是水泥路,再不濟也應該是磚石路,而不是現在繼續修夯土路。
等將來大范圍休整土路之后,又馬上開始修磚石路水泥路之類,會不會導致財政反復,不斷地投資難以回本,最終造成浪費的情況。
為此趙駿只能耐心解釋。
首先經過財政部的預算,每年調撥的大基建費用在三千萬貫左右,這些錢都是原來軍費冗費省下來的,不會傷及國庫根本。
其次是磚石路和水泥路的問題,這些東西包括火車,由于橡膠生長需要八年,趙駿認為至少也應該是要十年以后才能發力建設,二到三十年后才能徹底普及。
畢竟水泥路的主要作用還是供應汽車使用,馬車走水泥路還是太奢侈了點。在蒸汽機還無法量產,蒸汽動力不能大幅度建設的情況下,就像運河一樣,保證古代社會基礎建設問題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在未來至少還能用三十年的情況下,先建設普通的夯土路,等將來蒸汽機普及,甚至通過蒸汽動力研發出了電力以及內燃機,開啟第二次工業革命,再建設磚石路和水泥路也不遲。
于是三四個月下來,最后政制院終于統一了意見,做出了從政治、軍事、經濟、農業、教育、科技、醫療、外交、文化、基建乃至自然資源等等重大事項的改革與相關措施。
這份改革意見應該是大宋從農業國家過度到第一次工業革命的初級工業國家的最后一次改革了,涉及方方面面,整個社會秩序,都會因此而產生巨大的變化。
“怎么了,這么高興?”
就在這個時候,趙駿從外面進來,看到范仲淹面露喜色,不由得好奇。
范仲淹笑道:“今天上午開會不是確定下來了嗎?我把會議內容以及所有事情都整理歸納好了,下午給官家最終確定,蓋上玉璽,就能正式發布。”
“嗯,那就放心大膽地去做吧。”
趙駿說著來到自己位置上,稍微收拾收拾就要離開。
見此晏殊納悶道:“漢龍,你要去哪啊?”
“剛才我去了一趟官家那里吃飯,回來的路上科學院上報,我就準備去視察一下。”
趙駿說道。
“哦?”
范仲淹、蔡齊、宋綬、蔣堂等人全都看了過來。
晏殊笑道:“科學院又有驚喜?”
這幾年科學院的驚喜不斷,有數學的發展,有物理的研究,乃至化學實驗都在進行。
他們甚至在趙禎的指示下,研制出了大蒜素土法煉制,玻璃煉制法以及肥皂煉制法,一時間趙禎大發明家的名頭在民間愈演愈烈。
最重要的是趙禎還幫他們建設了相對科學的體系,數學方面趙禎摸不著頭腦,但化學和物理,趙禎建立了元素周期表,發明了趙氏力學、趙氏光學、趙氏第一定律等等。
以至于科學院的那幫專心于研究科學的學者都驚呆了,紛紛稱贊趙禎乃是神人降世,把他當作學術大佬一般頂禮膜拜,差點沒當場刻個木雕給他供起來。
趙駿說道:“官家今年年初不是在研究電磁力嗎?他自己搞了特斯拉線圈,取名叫趙氏線圈,科學院那邊已經搞出來了,讓我去看看呢。”
“厲害啊,不愧是官家。”
“我大宋有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真乃天之大福也。”
“老夫真想有一天看看這電力的發展啊。”
幾名宰相一時間感慨萬分。
雖然這些東西都是趙駿帶來的電腦里搞的,但趙駿自己也沒時間去搞。
反而趙禎每天呆在皇宮里無所事事,有時間去瞎捉摸。
結果趙駿在幫他治國,趙禎一個非穿越者卻搞起了發明創造,也算是一件離譜的事情。
但也沒辦法。
趙駿自己很多東西也不知道弄,或者說即便是知道怎么弄,他也沒那么多時間。
相比于發明創造,治理國家肯定會重要一點。
要是趙駿專心去搞發明去了,讓趙禎呂夷簡王曾這幫外行去治理國家,那大宋不完犢子了嗎?
“好了,我先去科學院看看。”
趙駿笑了笑。
正準備扭身出去的時候,外面卻急匆匆進來一人匯報道:“報,交趾國書。”
“哦?”
趙駿停下了,扭過頭對范仲淹等人道:“看來朝廷在廣西那邊的大動作引起李朝的人警覺,又開始上貢求和了。”
“拿來看看。”
范仲淹示意匯報的人把國書拿來。
按理說這東西是國書,對等的肯定要給趙禎先看。
但政制院如今總攬全國政務,趙禎現在也就每天下午常例會議名義上控制著政制院,那自然政制院先把關。
東西遞過來,老范看了一眼,里面的內容其實很簡單,李佛瑪先是對大宋這幾年的神文圣武一通吹捧,對大宋接連大敗西夏遼國的事情表示慶賀。
接著話鋒一轉,說前些年交趾“不小心”侵犯宋境,其中都是誤會。有些是邊境將領擅自做主,有些是緝拿罪犯的時候不小心誤入云云。
他希望大宋不要因為這些“誤會”而對交趾產生嫌隙,所以愿意遣使者向大宋上貢,奉上白象一對,以表示對大宋的深深歉意。
“什么玩意兒。”
趙駿看完,無語道:“還是以前那德性,把大宋當叫花子打發。”
“這白象倒是珍貴,以前交趾可舍不得奉上。”
晏殊笑著說道:“看來這次交趾也算是感覺到了畏懼,打算奉上珍寶平息朝廷的怒火。”
“白象珍貴是珍貴,但他們是把我們當傻子,幾次入侵都是誤會?”
范仲淹怒道:“此戰朝廷是非打即可,李朝也必須消滅。”
“嗯。”
趙駿微微點頭。
嚴格意義上來說,中原王朝的朝貢體系雖然屬于藩國上貢,中原王朝再厚賜。
但往往中原王朝的賜予也是通過藩國上貢的價值衡量。
你上貢的多,中原王朝賜予的也多。
所以古代經常有傾盡整個國家向中原王朝上供,以此獲得更加豐厚回報的情況。
如琉球就是如此。
每次琉球上貢,都能獲得中原王朝的幾倍回贈。
因此琉球最熱衷于遣使供奉。
像明初時期,他們每年都要上貢個五六次,搞得朱棣煩不勝煩,最后規定琉球不允許這么上貢,每兩年一次。
越南這對白象即便是放在后世都是極為珍貴的品種,在古代更是如此。
越朝、暹羅、高棉、吳哥、占婆等與北宋同時期的東南亞國家,都把白象當作國寶對待。
因而越南的行為可以理解為就像后世我國送給友國一對大熊貓一樣,還是很有誠意。
但這都提刀上馬了,你來個悔改有什么用?
大宋正要滅了伱越南李朝,將紅河三角洲發展成為橡膠、金雞納樹的種植基地呢。
所以再道歉也沒意義了。
趙駿順勢說道:“正好,朝廷還未發明文通知,不教而誅謂之虐,不戒責成謂之暴。交趾屢教不改,把他們的罪責公布,告知四方,這就是惹怒大宋的下場!”
“好!”
范仲淹擲地有聲,立即寫下公文,只要趙禎蓋璽,這就是討越檄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