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新春詩第一 祭祀慶典開始。
趙禎與趙駿他們出了崇德殿,向著前宮的方向而去。
今年由于大慶殿前面又修了一些院落,被新部門占據,就把祭臺改在了端禮門外。
此時隨著時間接近慶典時候,百官們陸陸續續,排著隊伍從右掖門進入。
在禮部官員的指揮下,包括各文武百官,武將勛貴以及宗室子弟,分成三個大方陣,走入會場。
端禮門外用木頭修筑了一個大祭壇,趙禎與趙駿他們走了過去,各自被安排好位置。
臺下三個大方陣,趙禎一個人站在最前方,等到臺上禮部尚書王做完了祭祀活動的前奏禮儀之后,祭祀才總算是正式開始。
接著趙禎上臺,按照王以及晏殊的布置,帶領著文武百官一一跪拜、禱告、祈求等等復雜的儀式活動。
宋代祭祀儀式無非是天地、鬼神以及先祖,但每一樣都有特別的儀式,所以頗為繁縟。
此刻趙駿也在人潮當中,而且還是比較靠前的位置,處于文武百官的首列,旁邊就是呂夷簡、王曾等人,儀式地位非常高。
他抬起頭,前方就是祭壇。
祭壇上擺著很多牌位,有趙匡、趙光義以及趙、趙、趙敬、趙弘殷等老趙家列祖列宗。
下面除了文武百官之外,還有其余大量趙姓宗室子弟。
這些人他一個不認識。
其中在宗室子弟最前面領頭的,是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
呂夷簡低聲告訴他,那就是大宗正趙允讓。
趙允讓的臉色陰沉著,此刻面無表情,整個人目光垂著,似乎低頭斜視著地面,雙手籠在袖子里,實在看不出態度。
但顯然估計心里很不舒服。
雖然目前趙宗實依舊養在宮中,可皇后娘娘懷孕之后,就把五歲的趙宗實交給宮里的嬤嬤撫養,不再親自帶著。
而且很有可能一旦皇后或者張美人誕下龍子,趙宗實被送出皇宮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趙允讓怎么開心得起來。
不過這一切都跟趙駿沒有什么關系,只要趙允讓不鬧幺蛾子,那就跟他沒什么關系,所以他只是看了眼對方,就繼續儀式過程。
文官集團站在祭壇下方中間,宗室子弟站在左側,武將勛貴則站在右側。
上面有禮部官員主持儀式,不斷唱著禮贊。
下方眾人站著。
不時隨著禮贊到一定步驟,百官及宗室和勛貴們都要拱手行禮,有的時候甚至還要跪拜。
在一個多時辰的儀式過程當中,趙駿都在好奇地四下打量著祭祀慶典。
他還是第一次參加那么高規格以及如此隆重的活動。
以前村子里每年倒也會舉行祭祖,問題是他當時在村子就是個小輩,一切規格都是由那些老人和長輩操辦,能夠排在前面的要么是有錢有勢,要么是德高望重,跟他沒多大關系。
基本上他就是在人潮后面跟著大部隊在祠堂給老趙家列祖列宗磕個頭,然后等到中午和下午,全村幾百上千號人在祠堂內外吃席,一起歡歡樂樂過新年。
現在不僅是在最高規格的皇家慶典上參加儀式,還站在隊伍最前面,并且直接祭祀趙匡、趙光義、趙桓等人,這體驗還真是新鮮。
最有意思的是,原本在村子祠堂牌位里的宋仁宗趙禎,現在是主要祭祀者,自己變成次要祭祀者。
不知道千百年后,要是后世南方中部地區那個叫趙家灣的小村莊還在的話,列祖列宗的牌位里,會不會加上自己的名字?
“禮畢!”
等到晌午時分,隨著禮部尚書的一聲吶喊,冗長的儀式總算是結束。
趙禎從祭壇上走下來,往往紫宸殿而去。
中午時分,紫宸殿以及周圍宮殿,布置了大量的宴席,趙禎大宴群臣,百官共同慶賀,晚上還要去東華門看煙花。
趙駿作為位高權重的政制院知院,跟在趙禎左右,一路到了紫宸殿內,便正式開席了。
諸多高級大臣在內殿,其余官吏、勛貴、宗室則在側殿和外殿。
按照往年習俗,內殿這邊正式一點,外殿那邊則隨意許多,諸多文人大士,互相寫詞邀對,一片歌舞升平的跡象。
所以眼下外殿當中,上百名中下級文臣們便已經舉辦起了文會,一個個寫起了詩詞來。
“次公兄,我這詞如何啊?”
“不錯不錯,寫得很好。”
“子常兄,來看看我這詞,評價一番。”
“寫得不錯,就是缺失了幾分韻味,若是這綠樹改成碧樹更好。”
外殿寬闊,擺了上百張桌子,大家席地而坐,地面鋪著竹席,雖然是晚冬時節,天氣還冷,可室內各種炭火點燃,溫暖如春。
由于沒有高級官員以及皇帝在場,所以這些穿綠袍子的中下級官員都頗為放蕩,不怎么拘謹。
別看都是五品以上的綠袍子,但他們其實都是各部的員外郎、知制誥、閣侍講、諸司郎中、御史、諫官之類,目前改制之后,都是各部門實權中級官員,再進一步可以外出知州。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除了政制院以及十多個部門的尚書、侍郎以外,他們就是下面的中堅力量,再過幾年,都是有資格成為尚書侍郎乃至宰相的人。
對于朝堂規矩,自然是一清二楚。
年關到來,官家與百官同慶,自然也就沒那么多講究和繁文縟節,大家邊喝酒,邊與三五好友或躺、或坐、或靠,閑聊的閑聊,寫詩詞的寫詩詞,好一番熱鬧。
而內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原來的各樞密院樞相、計相、參知政事以及平章軍國事,如今已經改成了各部門尚書,政制院同知。
二十多個穿著紫色大袍的高級官員們正襟危坐,趙禎坐在上面,旁邊是懷了兩個多月身孕的曹皇后。
趙駿的位置就在趙禎旁邊下首第一位。
宴席開始后,趙禎先舉起酒杯,笑語盈盈地對下面眾人道:“諸卿,新春之時,普天同慶,望國泰民安,天下萬福攸同,朕為大家喝彩!”
喝彩便是唐宋時期出現,在唐朝是指賭博時的呼喝叫采。到宋朝逐漸成為了叫好贊美的詞語,在詞中常常出現。
聽到趙禎的話,眾臣便也舉起了酒杯,起身紛紛說道:“祝官家身體康泰,大宋福澤連綿。”
又有禮部尚書說道:“辭暮爾爾,煙火年年。朝朝暮暮,歲歲平安。”
“愿保茲善,千載為常。歡笑盡娛,樂哉未央。”
“愿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且逢良辰,順頌時宜。”
各種各樣的祝福詞出現在大家的嘴中,弄得趙駿頗為尷尬。
他對古時候的祝福詞的確不是很了解。
想了想,他就說道:“愿陛下歡愉且勝意,萬事皆可期。愿娘娘朱顏長似,頭上花枝,歲歲年年!”
“哈哈哈哈哈。”
一番祝福之后,趙禎非常高興,舉起酒杯說道:“來,飲酒!”
說著一口干了。
眾臣便也飲下了酒,等坐下之后,歌舞便開始了。
一群歌姬走入廳堂,又有樂師坐在了角落,歡快的新春音樂以及舞蹈,屋內很快便其樂融融起來。
趙駿其實很不習慣這種環境,沒有手機玩,沒有春晚看,沒有電腦用,光看這歌舞確實沒什么意思,便專注于干飯,宋朝已經出現炒菜,色香味俱全,狠狠地吃起來。
等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一曲歌舞畢,眾臣紛紛喝彩。便在這個時候,門外王守忠進來,向趙禎稟報說今年佳詩出現,要獻給皇上。
這也算是慣例了。
外面的綠袍子官員們紛紛文斗,寫出最好的詩詞進獻,也算是給新年祝福,同時若是詩詞寫得好,入了皇帝和宰相們的眼,以后升遷速度也快。
趙禎笑著說道:“今年是哪位大賢寫出了好詩啊?”
王守忠說道:“是尚書工部員外郎宋子京。”
宋子京就是宋祁,宋庠的弟弟。
得知是他趙禎倒也不意外,宋家兄弟都有才名,詩詞寫得不錯,就點點頭道:“宣。”
“宣!”
王守忠大喊一聲。
外面的宋祁便走了進來,站在中央正廳下,拱手向趙禎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往常這些人雖是各部中堅,卻除了御史和諫官以外,是沒資格上朝的,所以宋祁其實很少見到皇帝,此刻進入其中,嚴肅站立,希望能得到個好印象。
趙禎笑道:“聽說宋卿寫了好詩?”
“只是應景即興之作。”
宋祁雙手將寫好的詞交給王守忠,笑道:“因跟隨陛下祭祀天地祖宗,臣心有所感,便寫下了這詩。”
“嗯,好。”
趙禎接過王守忠遞來的詩文,看了過去,就看到寫的詩確實是祭祀佳文,內容很精彩。
當下他便讓王守忠念出來。
王守忠舉著詩文,大聲說道:“上帝懷明德,圓壇展盛儀。南城七里路,三歲一郊時。豫動森華蓋,乾行儷絳螭。山河對旒冕,辰象倚旗。樂前增謐,皇靈下告慈,密都俄奠玉,清廟遍嘗粢”
這詩內容磅礴大氣,用詞華麗,雖然沒什么特別之處,基本就是辭藻堆砌,卻也的確應景。
“好詩!”
“此詩文寫得很好。”
“有一流祭祀佳文的風采呀。”
眾人紛紛評價,拍手喝彩。
雖說里面也沒什么特別出彩的句子,但祭祀文本來就很難出千古名句。
往往都是華麗辭藻堆砌,何況華麗辭藻也得技術含量。
不僅要求行文工整,還得平仄合意。
顯然宋祁的這首詩詞,就是一首比較標準的佳文。
趙禎也覺得很好,環顧四周大臣們,說道:“宋卿此詩很好,當賞,諸卿有誰出來應和嗎?”
宋朝詩詞文風很盛,舉行文會的時候,有應和的說法。
這種玩法其實是唐朝開始,像劉禹錫、白居易和元稹之間,常在宴會上寫應和詩。
那首著名的“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就是與白居易在酒會應和而來。
聽到趙禎的話,晏殊沉吟了一下,起身說道:“老夫來吧。”
“晏相才高八斗,子京自愧弗如。”
見到晏殊起身,宋祁就有點膽怯,畢竟晏殊乃是大詩詞家,文名遍布大宋,要是寫出一首比他還好的應景詩詞,那不就被壓了文名嗎?
所以宋祁連忙服軟道:“若是晏相寫詞的話,那子京恐怕就得掩面而去了。”
“哈哈哈哈哈。”
見到宋祁服軟,晏殊很高興,就又坐了回去。
趙禎饒有興趣地說道:“那宋卿覺得,哪位相公的詩詞,能與宋卿應和呢?”
宋祁四下看看。
呂夷簡、王曾、李迪等人都不是善茬。
雖然他們沒什么太大文名,但實際上都有不錯的寫詞水準,拼起來有點搞不過。
其余人也都不差,萬一翻船了,被人家壓了下去,有點丟臉。
文名這個東西對于文人來說,還是得爭一爭。
想了一下,宋祁就只好苦笑道:“除了晏相公以外,諸位相公若是想寫,都可。”
他其實是想挑軟柿子,瞄準了干飯的趙駿。
但聽說咱們這位趙知院小心眼,得罪了知院以后日子怕是不好過,所以他也沒那么大膽子來撩撥虎須。
只是他四下掃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正埋頭干飯的趙駿的樣子,卻是被上面的趙禎注意到。
趙禎樂呵地想看戲,就大手一揮道:“無妨,在場諸位相公都是通情達理之人,寫不出來他們也不會怪你。漢龍,要是你寫不出來詩詞,會責怪宋卿嗎?”
趙駿抬起頭,瞥了眼宋祁,樂道:“我倒是不會怪他,但你們確定我寫不出詩詞嗎?”
“哈哈哈哈哈。”
諸多執宰們都笑了起來。
其余不知內情的各部門尚書倒是一頭霧水。
難道宰相們和皇帝都知道咱們這位知院有高超的詩詞水平嗎?
“既是如此,那我選知院來與我的詩做應和詩!”
趙駿這話反而激起宋祁的不悅。
世人都知政制院知院并非科舉入仕,而是從皇城司知司再被提拔到政制院,得到了官家以及宰相們的支持才坐進了這個位置。
由于程序不對,下面的官員們都頗有微詞,認為趙駿并非正常選拔,沒資格成為知院,反對聲音絡繹不絕。
只是趙駿權威正盛,砍了那么多人頭,抓了那么多貪官,搞得大家無人敢來直接找他麻煩。
但寫詩詞那是硬實力,關乎文名,所以宋祁聽到趙駿的話,覺得受到了侮辱。
憑啥一個連科舉進士都沒考上的人,能寫出壓過自己的詩詞?
沒道理的。
自己必須給這位知院老爺狠狠地上一課。
然而趙駿卻再三問道:“你確定要我來寫?不后悔?”
“確定。”
宋祁堅定地說道:“絕不后悔。”
“那是寫應景詩是吧?”
趙駿又問道。
“是的。”
宋祁回應道:“不管是今日祭祀,還是新春大吉,皆可。”
“噼里啪啦!”
就在這個時候,汴梁城中四處放起了鞭炮。
聲音越來越大,熱鬧勁也起來了。
趙駿想了想,說道:“這首詩應景,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好詩啊!”
“不錯,確實應景,剛好爆竹響起了。”
“哈哈哈,沒想到知院竟有如此才華,此詩當為新春詩第一!”
眾大臣聽后先是一愣,隨后紛紛喝彩起來。
宋祁默默地拱手,退出了殿內。
趙禎在臺上向趙駿招招手,趙駿就走到了上面,來到趙禎身邊。
趙禎在他耳側小聲問道:“這又是抄的誰的?”
“王安石的。”
趙駿瞥了眼不遠處正襟危坐的曹皇后,同樣小聲回答。
“你這詩好啊,都把人家嚇走了。”
“那還不是你拱火?”
“朕也是為了你好,你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文名,大家都說你沒有文采,德不配位,今日之后這種閑言碎語也少了許多。”
“那我還得謝謝你咯。”
“不用謝,都是朕應該做的。”
趙禎樂呵說道。
趙駿翻了個白眼,又回到了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