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這一刻答辯會現場許多人都有些懵。
不光是羅伯特·史蒂芬,其實他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因為喬澤跟主持人的對話用的是漢語,他沒帶同聲傳譯的耳機,所以沒聽懂。
主持人此時也很懵。
按照正常流程,喬澤應該先回答完問題。
但很明顯喬澤并沒有回答一句話。
甚至沒有對這個問題有任何思考,就讓他再換下個人了…
這是什么狀況?
說實話,主持人此時心里有些著急,畢竟哪怕喬澤答不上來,隨便應付幾句也比這樣好啊?
這樣直接跳過,的確有些不太禮貌了。
更別提羅伯特·史蒂芬可不是無名之輩。
但很快,主持人又感覺到了情況似乎不對。
站在臺上他能看到臺下前排許多學者都扭過頭沖著羅伯特·史蒂芬做著手勢,似乎在提示讓他先坐下來。
還有近乎一半的到訪學者看向這位大佬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舒坦。
一時間主持人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吧,羅伯特·史蒂芬其實也已經感覺到情況似乎不太對。
然而他依然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身邊一位也等著提問的不列顛帝國理工大學教授坐不住了,這樣僵持著不是浪費時間嗎?
于是這位教授干脆站了起來,代替喬澤說道:“天啊,羅伯特,你剛才沒有戴上耳機仔細聽清楚嗎?關于這個問題剛剛喬澤起碼用五分鐘來進行闡述!這是為超越幾何學第二定理部分邊界條件下加入的一個修正項。
所以[r(x)\frac{\alpha}{x2}]并不是跟第二定理有矛盾,而是為了未來進行物理學試驗能更容易對結果進行驗證而給出的修正公式。幫助實驗室更好判別能級結構用的!坐下吧,別耽誤時間了!”
“修正項?”羅伯特·史蒂芬一張老臉瞬間漲得通紅。
神特么的修正項。
這特么是一篇數學論文啊,誰特么會在數學論文里還給出超出框架之外的解釋?喬澤到底想干嘛?
羅伯特·史蒂芬也終于回憶起當他看到這部分的時候,敏銳的發現了跟前面的矛盾,所以直接摘下了耳機。以免耳機內的聲音打擾他的思路。
結果…
等等,不對,為什么發給所有觀禮學者的論文都是中文的?
難道就是在這里等著他呢?
如果這是篇英語論文,哪怕剛才沒有聽耳機里的同聲講解,他肯定也能發現這一點。
現在的結果卻是,他似乎問了個蠢問題,蠢到臺上那個年輕的家伙甚至根本懶得回答他?
最讓羅伯特·史蒂芬無法忍受的還是,當他喃喃自語時,后方突然傳來了一陣輕笑聲。
這是在嘲笑他嗎?
坐后面的有什么資格嘲笑他?
好吧,只能說羅伯特·史蒂芬太過敏感,如果他聽過華夏流傳在互聯網上的一句話,說不定此時心態能好上許多。
只要你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可惜的是羅伯特·史蒂芬在這一刻真的感覺到了尷尬。
好在此時臺上的主持人終于也反應了過來。
雖然那位不列顛帝國理工大學的教授說的是英語,但能在今天這種場合當主持人,對喬澤研究的方向可能沒那么精通,論文可能也沒聽太明白,但英語肯定是沒問題的。
好家伙,難怪喬澤直接換下一個問題。
原來不是回答不上來,而是剛剛講ppt的時候就已經反復提醒過了。
于是主持人很得體的說道:“史蒂芬教授請先坐下吧,關于論文講解過的內容有任何沒聽懂的內容,可以等會答辯結束之后找機會跟我們的論文作者討論。接下來就請帝國理工的戴維斯教授提問。”
羅伯特·史蒂芬接過了及時反應過來的主持人遞來的臺階,飛快的坐了回去。
沒辦法,他只是個數學家,而不是蜘蛛俠或者蝙蝠俠。
否則他一定會選擇沖上前把那些無視他跟嘲笑他的人嘴巴撕爛。
真的,羅伯特·史蒂芬從沒像今天這樣渴望過力量。
就像一個天真到不諳世事的孩子。
懊惱、不忿、羞愧、尷尬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精神都開始恍惚起來,雖然重新戴上了傳譯耳機,但注意力無法集中,根本沒聽清里面都在說些什么。
直到最后主持人的話音再次響起:“再次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參加喬澤同學的博士畢業論文答辯,我宣布本次答辯結束。同時也恭喜喬澤同學順利通過此次答辯。”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羅伯特·史蒂芬聽清了這句話,這才發現剛剛答辯委員會離開后空出的位置再次坐滿了人。所有人也都在此時站起來鼓掌。大概是在歡慶臺上那個青年終于擺脫了學生身份,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員。
說實話,喬澤順利博士畢業對現場所有人來說都不是個壞消息。
也包括羅伯特·史蒂芬…
答辯會終于結束了。
他感覺此時的自己像個小丑,可惜的是,并不是電影中那個。
那個喬澤肯定在心底瘋狂的嘲笑他吧?
羅伯特·史蒂芬的目光堅定起來。
論文肯定是有問題的。
但他需要時間,也許等到正式英文版論文的時候他一定能找到證明中的疏漏。
沒有人能在如此短時間的內解決楊米爾斯質量問題!沒有人!
好吧,還好喬澤并不知道臺下那位問了一個蠢問題的家伙竟然有如此豐富的內心戲。
他當然也不可能在心里去嘲笑一個跟他沒有太多關系的人,哪怕這人也是位知名學者。實際情況是當他說出“換下一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沒關注這個家伙了。
答辯會上混進來幾個蠢人,太正常不過了。
以喬澤的經驗來看,一個班4、50人,百分之八十的人智商是不及格的。今天他的答辯,來觀禮的學者有將近兩百人,雖然經過篩選,但有那么十來個人智商不達標太正常不過了。
高中時他試過反抗,但結果并不理想,甚至被剝奪了參加奧數競賽的機會。
如果不是遇到李建高,他可能會蹉跎很長一段時間。
因為沒有一個學校為他做信用背書,沒有人因為信任給他那筆初始資金,他并沒有那么多渠道去開闊眼界,接觸到許多新的思想,跟幾乎可以隨意取用的算力,來激發他的靈感或者說想象力,以及驗證他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所以無視他人的愚蠢才是最佳選擇。
人類社會的運作規則從來都是智商太高或者太低,都很難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這也是喬澤在心底一直很感激李建高的原因,李叔教會了他怎么去利用甚至顛覆規則,如何跟其他人做交易,這些對他而言都是極為寶貴的人生經驗。
這同樣也是喬澤一心要完成李建高的心愿,把他推到院士位置上的原因。
如果讓李建高聽到喬澤的內心獨白,大概會很惶恐。
真的,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教過喬澤什么的。
這近一年的時間,喬澤所有的成就都是散養出來的。
而他,李建高,華夏最被人欽羨甚至嫉妒的躺贏博導,上個月才剛剛看完去年暑假喬澤專門給他準備的百篇論文。
甚至沒人知道喬澤的博士畢業論文評語都是喬澤自己寫的。
他最多也就是簽了個名而已,甚至喬澤的論文都沒有完整看完,并不丟人,畢竟這本就不是他的研究方向。就好像他曾對喬澤說過的,如果有一天喬澤真的解決了楊米爾斯場質量問題,這個世界能第一時間看懂他論文的也不會超過二十個人。
不過今天看來他高估了這個數字。
能第一時間跟上喬澤思路的能有五個人就不錯了。
這主要是喬澤幾乎拋棄了前人所有的研究,另辟蹊徑的提出了超螺旋空間代數跟超越幾何學兩套全新的數學理論來詮釋這個問題。
對于其他學者來說,想要理解喬澤的思路,就得首先學習跟理解這兩套新理論,然后才能從學術的角度去判定喬澤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本來這需要很多時間,兩年、五年甚至更長時間。
但喬澤論文中給出的方案,能讓物理學家們繞過這些復雜的數學證明過程,通過試驗手段對數據的分析,間接佐證理論的正確性。所以這個時間將被大大縮短。快的話可能半年、一年就能得到結果。
請訪問最新地址 因為物理學家們可不需要完全掌握復雜的理論體系,他們只需要記住喬澤給出的公式,然后把試驗結果帶入到公式中就能直接進行驗證。
再加上喬澤通過新代數理論直接求出了楊米爾斯方程的通解,并經過了超算的驗證。
這也讓超螺旋空間代數理論已經得到了絕大多數數學家的認可。
所以李建高同樣堅信,喬澤今天的論文一定是對的!哪怕還沒有得到驗證!這信心甚至比他博士畢業論文更足!
真的,當喬澤躬身向他行禮時,李建高腦子里滿滿都是各種感慨跟羞愧。
說起來,他這個導師便宜真占大了。
“好了,好了,別這樣了,喬澤。我們還是先去拍照吧。等會攝影師都要等急了,你媽跟小蘇也在下面等著呢。”李建高扶著喬澤,強忍住反過來給喬澤跪一個的沖動,便拉著他朝著新會議中心的外走去。
“哦。”喬澤點了點頭。
接下來沒什么好說的。
喬澤穿著博士服按照流程合影。
先是跟今天答辯委員會所有成員一起合影。
說實話,答辯委員會中那些外校的教授,爭取這個名額,很大程度都是沖著這張合影來的。
不管國外的學者怎么看,但起碼在華夏國內,絕大多數人已經認可了喬澤未來肯定能成為世界級的頂級學者。
無管信仰,國籍,或者其他因素。
主要是現在整個華夏學界能說得上話的大佬們,幾乎全部都看好喬澤,哪怕只是表面上。
本科階段就敢申請成為自然科學基金的專家庫成員,人家基金委員會還捏著鼻子認了。
以一己之力送個導師杰青帽子不說,轉手又把當年申請了杰青了的一眾教授的臉按在地上摩擦,所有人都覺得那事肯定會鬧點響動出來。
結果人家隔天直接證明了楊米爾斯方程解的存在性,論文直接在《數學年刊》上發表。楊老親自參加報告會,報告會上給出通解…
這一連串的操作,天知道震撼了多少人。
這也讓所有想看熱鬧的樂子人都失望了。
本以為喬澤多少會因為這些年少輕狂的做法,受到些來自上層的教育,但結果恰好相反。
先是搞事的人直接公開道歉,然后學校發聲會嚴肅處理。
喬澤論文在《數學年刊》刊載之后,嚴肅處理的程序也真的開始啟動,學校暫停了那位教授招收研究生跟申報項目的資格,勒令其深刻檢討。
等到報告會之后,經過研究懲罰又再次升級,干脆直接解聘。這下好了,那位以后大概也沒資格申請杰青項目了。
至于今天過后,學界一旦認可喬澤的研究成果,那甚至都不是一個菲爾茲、阿貝爾獎那么簡單了。
因為一旦認定了,喬澤關于楊米爾斯場質量問題的理解是正確的,那么主要用于解決這個問題的超螺旋空間代數跟超越幾何學必然也都是正確且極具價值的數學理論。
這地位瞬間抬高到一個新理論創始人的位置。
怎么說呢?
就比如喬澤哪怕立刻一不小心突然嘎了,過個幾年他的成果被認可后,幾乎馬上就能成為世界學界中老愛、老牛那樣的頂級存在。會被直接被寫進歷史書那種。
以他名字命名的數學跟幾何學在未來十年內,必然成為高等數學中必修的內容。每年還會有無數新人,沿著他給出的思路,去深挖超螺旋空間代數跟超越幾何學的內容。
最多半個世紀,理論學界就要開始流傳喬澤派學者又或者西林學派的傳說。
副產品大概是關于他的各種故事也會廣泛流傳。
比如喬澤對于學術的執著跟堅持讓人匪夷所思,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研究,包括做夢的時候!于是某天在夢境中喬澤發明了一種新的數學形式,并利用新的數學解決了一道世界級難題,讓全世界所有科學家頂禮膜拜。
這說明了天才終究還是出于勤奮。
真的,這種故事是必然會傳播出去的。說不定會編得更離奇,并在不算久遠的未來成為教科書中的勵志課文,刻印在許多孩子的腦海中。
唯一可惜的是,喬澤還沒死。所以這一切,還得延緩。
總之合影時,大家都笑得很燦爛,但指不準真有人已經盼著喬同學趕緊掛了算了。可惜的是,喬澤太過年輕,年輕到哪怕是最后囊括了今天所有觀禮學者的大合照,里面也沒人有信心真能活得過他。
正式的合影完成之后,一直在旁觀這場盛宴的路秀秀、蘇沐橙,還有喬澤的室友們也開始合影。
負責攝影的老師也完全沒有不耐。
拿著相機連續拍了近百張照片。
真的,喬澤感覺這輩子拍的所有照片加起來大概都沒有今天多。
尤其是路秀秀。
小時候路秀秀總想多給喬澤拍幾張照片做留念,但喬澤就沒合作過。這次終于找到機會了,更別提還有專門的攝影師來幫她找角度。于是干脆拉著喬澤跟蘇沐橙,在喬澤幾個室友的帶領下,到處拍了起來。
幾乎把整個學校所有她覺得風景不錯的地方都拍了個遍。
直到感覺她親愛的兒子已經差不多到了忍受的極限才終于戀戀不舍的罷手。
喬澤也終于輕松了下來,可以跟幾個室友安靜的吃頓飯了。
學校食堂里準備的冷餐會上,洛特·杜根直接找上了正拿著一塊三文治,在餐桌上看著回放視頻的彼得·舒爾茨。
“舒爾茨教授,能聊聊嗎?”
“當然,杜根教授,有什么事嗎?”
“剛才在聽喬澤講述超越幾何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構想,如果其中的定理被證明正確的話,可以用這種新的方法來處理多元函數的優化問題。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我希望能跟你討論一下。”
“哦?說說你的想法。”彼得·舒爾茨明顯也很感興趣。
洛特·杜根拿出了早已經準備好的手稿遞了過去,頗為興奮的說道:“考慮一個目標函f(x)∑n,i1,sin(xi),再定義個約束函數g(x)ex1cos(x2)0,然后引入拉格朗日乘子λ來處理約束條件,就能得到一個新的拉格朗日函數。”
彼得·舒爾茨認真的看著洛特·杜根遞來的手稿。
上面寫的其實很簡單。
不過這才是正常的。
哪怕真從喬澤的答辯中得到了啟發,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考慮的很周全。
不過構思洛特·杜根的構思很清晰。
雖然手稿上只有寥寥幾個公式,但也能讓他快速理解這位嚴謹的老頭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很有意思,所以接下來伱要做的是你要保證數值穩定性,更重要的是要保證其收斂性,這的確是個很值得思考的方向,哦,杜根教授,如果能成功的話,能大大簡化這一類方程的計算量。”
“跟我想的一樣!你也覺得這很有意思嗎?”洛特·杜根欣喜的說道。
“當然,我覺得…”
“請原諒,我覺得首先要做的應該是證明你們所依托的那些定理是正確的,而不是憑空的臆想。”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洛特·杜根不悅的扭頭看向聲音傳來方向,看到是羅伯特·史蒂芬后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好吧,史蒂芬教授,感謝你的真知灼見。但你是否覺得有種可能,你已經執拗的陷入一個誤區了?當然,我并不是說喬澤一定是對的,但起碼在長達兩小時的論述中,我暫時還沒有找到存在中的漏洞。
當然,你不一樣。要么你根本沒認真聽那場報告,又或者你的接受能力隨著年紀增長退化的太過厲害。當然不管是哪種,我都不覺得你有資格評價我的想法。又或者在msri工作讓你高傲到失去最基本的科學素養?”
別想洛特·杜根會給人留面子。
事實上這個小老頭在數學界一直很特立獨行,這位普林斯頓數學院院長的資歷也給了他不給人面子的資本。就好像他沒事就喜歡肆無忌憚的點評菲爾茲獎歷屆那些評委們。甚至很多時候根本言語極其刻薄。
底氣來自于他曾培養出了三位菲爾茲獎跟兩位阿貝爾獎得主。自己更是也早已經拿到了阿貝爾獎跟沃爾夫獎。
至于羅伯特·史蒂芬也真不是主動來找虐的。
他本來是在找愛德華·威騰。
但在餐廳里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正好看到了洛特·杜根,本想來問問這位普林斯頓的數學院院長,愛德華·威騰去哪了。結果剛走過來就聽到了他跟彼得·舒爾茨的討論,實在沒忍住便多了句嘴。
洛特·杜根的回應也讓他情緒又有些上頭,但面對這個老頭,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我不想跟你爭論,杜根教授。但有一點,我覺得質疑正是因為我保留著對科學的敬畏。”
壓著脾氣說了這句話,羅伯特·史蒂芬正想干脆的問一下愛德華·威騰的去向,然后立刻離開,卻沒想到洛特·杜根已經扭過頭,繼續跟彼得·舒爾茨說道:“別理這個愚蠢的家伙了。你覺得如果我們沿著這個思路,來設計并開發一個新的算法,如何?”
彼得·舒爾茨看了一眼臉有些發綠的羅伯特·史蒂芬,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遺憾笑容,隨后挪開了目光,認真說道:“當然,杜根教授。我覺得可以作為一個課題,不過其實史蒂芬教授起碼有一句話說得沒錯,我們需要對超越幾何學有更深入的了解,才可能進展的更順利。”
“哈,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了。我跟喬澤約好了,今天晚上會跟他討論一些學術上的東西。所以你趕緊幫我想想,如果這個研究方向可行的話,我們需要解決哪些問題。哎…我終究是老了,思考的速度已經慢了,也沒那么全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