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幢寺,后山。
馮驥迎著朝陽,站樁吐納。
他的胸腹間如有蛙鳴,又似虎豹低吼。
良久他睜開眼睛,看著境界一欄,化境中期了。
“恭喜馮施主,虎豹雷音大成。”
圓光大師笑聲道。
馮驥睜開眼,坐到圓光大師對面,手執黑棋,依舊殺伐猛烈,直來直往。
口中笑道:“還要多謝大師指點。”
圓光大師笑了笑:“施主悟性驚人,便是沒有老僧,不出半年,也能自行領悟化勁技巧。”
馮驥笑道:“那也是省了我半年苦功。”
“大師,不知化勁之上,可是還有更高境界?”
“若說勁力轉化之技,化勁已是盡頭。”
“不過論氣血奧妙,傳聞還有一境。”
馮驥心頭一震,當即問道:“敢問是何境界?”
“丹境!”
“丹境?”
“不錯,所謂丹境,乃是道家學說,道門將天地看作烘爐,人體視作大丹,血肉為薪,氣血為火,錘煉五臟精氣,最終氣血靈肉,融為一體,便是成丹。”
“屆時龍虎交匯,陰陽合一,氣血隨呼吸往復,源源不斷,用之不竭,稱之抱丹。”
馮驥聽得云里霧里,我忍不住問道:“世間真有此法?”
氣血源源不斷,用之不竭,這種事情,簡直無法想象。
要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這么勇猛,完全是靠著屬性點加點,讓自己氣血達到十倍于常人的地步,所以才能持久作戰。
若是普通人,一身氣血,激烈戰斗不超過十分鐘,就得累趴下。
即便是練武之人,戰斗也都是速戰速決,不會超過一炷香時間。
后世的拳擊比賽,那些拳擊手都是專業訓練過的,但是也撐不住整場比賽的劇烈消耗,還得分上半場和下半場,中間留出休息時間,便是因為氣血耗盡,體力跟不上的緣故。
但是圓光大師說的這丹境,竟然可以源源不斷產生氣血,這讓他難以置信。
圓光大師搖頭:“老僧也只是聽說,未曾見過這等高人。”
馮驥忍不住問道:“鐵橋三前輩也不行?”
圓光大師搖頭:“老僧一生,從未見過丹境高手。”
“似乎這丹境,也只是前人想象一般。”
馮驥心中沉思起來,丹境武者,氣血循環往復,那身體屬性得強大到什么程度?
此時棋盤局勢變換,馮驥的黑棋猛烈之余,卻也有暗手遍布。
圓光大師不禁露出笑容:“看來你已經體悟虛實之道,陰陽一體了。”
馮驥笑了笑,道:“還要多謝大師指點。”
“每個人的武道都不一樣,你的風格兇猛霸道,如今卻有亢龍有悔的婉轉余地,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或許有朝一日,真能找到丹境之法。”
“您過獎了。”
“老僧晚年,能為洪門引薦你這等英才,實在欣慰。”
“說起洪門,大師,可知方長宏這位龍頭?我自加入洪門之后,還未見過此人。”
馮驥詢問起洪門這位龍頭,他加入洪門這么久,對方居然一次也沒見過自己,有些不符常理。
圓光大師聞言,嘆了一聲:“此事一虎沒跟伱提過,想來是家丑不可外揚,不過今時今日,施主你在洪門威望,早已超過昔日少林五祖,也沒什么不可說的。”
“這位方長宏施主,雖是五祖之一方大洪的后人,但是其人身上一點血性也無,重利輕義,廣州洪門早已落魄,后來清廷腐朽,海外致公堂、三合會的洪門弟子回來幫忙,這才重建了廣州洪門。”
“為了找到一位資格夠高的前輩坐鎮,所以才找上了這位方長宏施主,但是此人雖名義上是洪門龍頭,卻從不過問洪門事物。”
“洪門一切事宜,皆由一虎與各位堂主打點,你沒見過他,也很正常。”
馮驥這才恍然,原來是這么回事。
“師叔祖,賢弟!”
一名沙彌帶著洪一虎走來,人還沒到,洪一虎便大笑起來。
他肩膀上綁著石膏繃帶,似乎肩膀傷勢還未恢復。
馮驥笑道:“洪大哥,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瞧瞧我兄弟,還不能來了?哈哈哈。”
“那倒不是,只是眼下廣州處于關鍵階段,你怎么會有空過來找我?”
說到這里,洪一虎苦笑一聲:“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
“哎,下午廣州各方勢力將會在同文會館碰面,商議大局,你倒是好,甩手給我,自己來海幢寺找師叔祖下棋,可是害慘了我。”
“哈哈哈,這怎么會是害你?”
“你不知道,下午各方會面,黃飛鴻、孫逸仙、沙河幫等等首領都會過來,我一身是傷,怕是有些鎮不住場子。”
“孫逸仙不說,此人是興中會首腦,又有海外留學的背景,是位能人,也不知道好不好說話。”
“但是黃飛鴻,他曾經在我師叔祖名下學過拳法,嚴格按照輩分,我甚至得叫他一聲師叔,平白無故比他弱了一頭,只有你過去,才與他是同輩啊。”
“另外還有白蓮教九宮真人、沙河幫幫主,這些人都是高手,若是我沒有受傷,倒是也不懼他們,但是如今我受了傷,光靠文彪兄幫忙,我怕還是不夠啊。”
“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想請你過去一趟,幫洪門撐撐場子。”
“而且此番能夠打下租界,趕走洋人,你居功甚偉,你若不去,誰會服我們?”
洪一虎一番話,句句在理。
馮驥笑了笑:“好,我下午陪你走一趟。”
他已經掌握化勁,海幢寺這里確實沒什么可以留戀的。
這里的伙食太差,天天吃素,自己這幾天下來,屬性點都沒有動靜,確實不適合自己住。
日租界,段家。
馮金鳳眼眶紅腫,看著躺在床上的段弘毅。
馮驥站在一旁,問道:“大姐,姐夫如何了?”
段弘毅以及其余段家人,都是馮驥從洋人船上救下來的。
擁擠的船艙里,關押了太多人。
段家人從小嬌生慣養,哪里受得了這種苦,有幾個已經得了嚴重的肺癆。
段弘毅練過拳腳,倒是抗住了,卻也咳嗽不斷。
見到馮驥的時候,他驚喜之余,終于支撐不住。
如今在家休養兩天,臉色倒是紅潤了不少。
聽到馮驥的話,馮金鳳還沒回答,段弘毅就已經睜開眼睛,嘆道:“我沒有大礙,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這條命怕是撿不回來了。”
馮驥擺了擺手:“莫要說這些,大家都是一家人。”
馮金鳳也紅著眼,握著弟弟的手,道:“小弟,這回幸好是你來了,不然我們一大家子,真的不知道會怎么樣。”
馮驥拍了拍大姐的手,道:“都過去了,眼下日租界的日本人也被殺光了,段家宅子店鋪也都給你們討回來了,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段弘毅紅著眼,哽咽道:“可是死去的人卻活不過來了。”
馮驥看向他,問道:“姐夫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繼續做生意?”
段弘毅微微搖頭,眼里露出迷茫之色:“我…我不知道,眼下天下大亂,哪里還能有做生意的地方。”
“雖說日本人被你們趕走了,但是保不齊什么時候又回來啊。”
馮驥點頭,知道他所憂慮的事情是真的。
若非自己出手,廣州起義一定會失敗。
而這次自己出手,雖然打下了廣州,但是洋人們不會善罷甘休,遲早會卷土重來。
段弘毅看向馮驥,不禁問道:“馮驥,你是做大事的人,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眼下我段家人財兩空,做生意連本錢都沒有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馮驥想了想,忽然問道:“聽說姐夫你去過南洋?懂洋文嗎?”
段弘毅聞言,點頭道:“懂的。”
“我想讓你幫我去香港。”
“去香港?”
“不錯,那邊是英國人的地盤,但是治安相對而言,要比內地好很多。”
“可是那邊人生地不熟,去那里作甚?”
“人脈我會給你介紹,興中會里有不少人是我朋友,我想要你在香港,幫我購買軍火,錢財方面,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什么?你…你要購買軍火?”
“嗯,日本人、洋人為什么強?”
“咱們國家,無論人數還是文明,都要比他們占優勢,偏偏被欺辱成這樣,說來說起,其實是制度上的差距,武器上的差距。”
“制度上,清政府落后腐敗,早已跟不上時代,不思進取,還百般阻撓變革維新。”
“武器上,我們到現在,大部分還靠著刀槍作戰,陸軍、海軍和外國比,差了太多。”
“我想要制造武器,改變眼下格局。”
“姐夫,這不是為你我一人,而是為千千萬萬華夏人。”
馮驥一番話,說的段弘毅心頭熱血沸騰。
他親歷日本人的兇殘狠毒,當然知道這些人的可怕。
馮驥這些話,等于是給他重新樹立理想信念。
讓他瞬間找到了人生意義。
他迷茫的神色消散,逐漸露出堅定之色:“好,我去香港!”
馮金鳳送馮驥出門,看向馮驥道:“爹爹他們在津門還好嗎?我聽說那邊在鬧義和,鬧得很兇。”
馮驥笑了笑:“無妨,那邊有強武會在,義和團再厲害,也不敢亂來,唯一需要擔心的,反而是官府。”
“官府?”馮金鳳詫異。
馮驥微微點頭:“嗯,此次我在廣州做下這般大事,只怕有人會將我身份泄露,朝廷拿我沒法子,恐會牽連家里。”
“啊?那怎么辦?”
“這幾日我就會趕回津門去,到時候會將父親母親都送往香港那邊。”
“爹娘也去香港?”馮金鳳頓時大喜。
她還擔心自己與段弘毅去了香港,無所依靠呢。
馮驥笑了笑:“嗯,大家都去。”
香港已經是英國人的殖民地,反倒是沒有太多戰爭動亂。
非常適合發展,馮驥打算以香港為跳板,訓練水師陸軍,屆時從香港調兵,攻下琉球,在琉球自立。
下午時分,小六子如約而至,在門口等待馮驥。
如今的小六子,已經是腳行里的頭目了。
他靠著能為馮驥拉車,徹底成了眾人追捧的對象。
腳行幫派的胡老大,也要對他客客氣氣。
這讓小六子心頭,對馮驥越發感激。
“少爺,咱們去哪?”
馮驥坐上黃包車,笑道:“最近日子不錯啊,換新衣服了?”
“嘿嘿,托您的福,現在外面人知道我給您拉車,都對我客客氣氣的,還叫我六爺哩,想不到我也能當爺了。”
小六子嘿嘿直樂,摸著后腦勺,麻溜的給馮驥擦拭坐墊。
馮驥笑了笑:“想要當爺,不是靠旁人,而是要靠自己,否則總有一天,還得做回孫子。”
小六子嘻嘻笑道:“那不能夠,只要您在廣州一日,他們不敢。”
“呵呵,我不可能永遠在廣州。”
小六子大驚失色,急忙問道:“你要離開廣州?”
馮驥笑而不語:“廣州這邊有一家鏢局,叫做順源鏢局,我新開的,哪天不想拉車了,去鏢局練練拳腳。”
“行了,去同文會館吧。”
馮驥坐上車,小六子連忙拉起黃包車,往同文會館跑去。
如今的街道上,大家又出來做生意了。
白蓮教也不出來傳教了,黑幫也不隨便出來收保護費了。
這幾天,似乎各家幫派都消停了。
難得見到如此平靜的一幕,讓小六子都忍不住感慨:“這要是太平盛世多好啊。”
車子很快就到了同文會館,馮驥下車,在一名興中會的人帶領下,往客廳走去。
還沒走到客廳,就聽到一道冷笑聲。
“哈哈哈,洪門和興中會要做老大,憑什么?”
“是,你們打下了租界,趕走了洋人,但是沒有我們白蓮教在外吸引火力,你們會這么輕易成功?”
“不錯,白蓮教出了力,我們沙河幫也沒少出力。”
“輪功勞,廣州之戰,我們沙河幫也沒少打死官兵和洋人。”
“要我說,還是打一場,這地盤歸屬,終究要看實力的。”
屋子里吵鬧聲此起彼伏。
就聽一道年輕的聲音喊道:“諸位,諸位,武力解決不了問題,我們打下廣州,為的不是那一塊地盤,而是要如何治理這個地方,給百姓帶來希望,讓中國看到未來。”
“我覺得當務之急,是普及新式教育,改變思想,方能改變中國啊。”
“靠,你算老幾?興中會我們聽都沒聽過。”
“孫逸仙是吧?廣州大戰時,好像你還在香港吧,怎么仗打完了,你冒出來了?”
“讓陸皓東出來,他有資格跟我們說話。”
屋子里吵吵鬧鬧,更有人揚言要動一場,以決定廣州歸屬。
馮驥踏步進來時,卻見屋內叫囂最兇的,是一個虎背熊腰,口音有點像是山東口音的男人。
不知為何,他看這道身影,有些眼熟。
此時這人正大叫著:“其他我不管,廣州佛山、南沙這些地方呢的,都要歸我沙河幫的。”
“別跟我說什么功勞苦勞,不服的,打過一場。”
洪一虎臉色難看,正要說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看向門口,大笑起來:“賢弟!快過來。”
馮驥緩步進來,邊走邊道:“以武論高低嗎?我贊成,這位沙河幫的,不如你我先打一場如何?”
嚴振東猛地心頭一顫,只覺這聲音如同噩夢一樣,太熟悉了。
他不可置信,猛然回頭,看向來人。
這一看,頓時瞳孔猛地一縮:“是你!馮驥!”
馮驥不禁也是一挑眉頭:“咦?嚴振東?”
嚴振東瞬間臉色蒼白起來,腳步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他迅速低頭,尷尬抱拳:“閣下認錯人了。”
馮驥笑了笑,問道:“是你要以武論高低?”
嚴振東頓時張了張嘴,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的事,我的意思…”
“嗯?”
“額…我沒意見,我們沙河幫沒什么意見,你們聊吧,我們聽大家的,呵呵,呵呵呵。”
嚴振東見馮驥冷下臉,頓時心頭一跳,立即認慫。
他太清楚馮驥的恐怖程度了。
沒和馮驥交過手,永遠不知道什么叫絕望。
他嚴振東橫練鐵布衫大成,刀槍不入。
但是面對馮驥,一拳都擋不住,還聊什么?
真要惹惱了這煞神,不但是自己,沙河幫上下都得死。
這位可是在津門就敢殺官的人啊。
九宮真人看了一眼嚴振東,有些不屑,罵道:“嚴振東,你怕什么?”
他豁然起身,看向馮驥,喝問道:“你便是那北方大俠馮驥?我問你,這次廣州起義,你承不承認,有我白蓮教的功勞?”
馮驥看向九宮真人,打量了他一番,旋即笑了起來:“承認又如何?不承認又如何?”
“承認那就好辦,廣州各個縣城,我們白蓮教都要設壇傳教,洋人的所有教堂,都歸白蓮教,廣州一應大小事務,須得由白蓮教監管實施。”
馮驥頓時笑了:“憑什么?”
九宮真人一愣,旋即大怒:“便憑本座!本座乃是無生老母麾下,天王轉世,普度眾生而來,若非是我施法,廣州安能被你們打下?我今日能跟你們在這里…”
他還沒說完,馮驥忽然伸出手掌,道:“行了,這些東西就不要再說了,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你要什么,洪門弟子都不反對,如何?”
九宮真人一喜,立刻追問道:“此話當真?什么條件?”
馮驥微笑,看著他道:“接我一拳,你能活下來,一切條件,洪門全都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