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山林,荒無人煙,而一道道雷霆正垂天而下,宛如連綿不絕的雨流擊落在其下的血晶髓刀胚上。
即便是皇宮,想要拿出這近千斤的血晶髓,亦實是不容易。
要不是李元是皇帝,他想要取出這么多資源,也決然不可能。
少年手持漆黑鬼錘,宛如抓著一雙被緊固的漆黑長腿,在將鬼狠狠地砸向這些血晶髓。
一千年又一千年的壽元被他隨著汗水的揮灑,而一同砸入了這些材質。
壽元的虧空,帶來了陰陽的虧空,從而引發了地煞和天雷。
天雷夯砸,一縷縷鉆入血晶髓,也鉆入李元體內,洗滌著他的軀體。
李元趁機運轉祖箓與火。
小琞和他說過,以陽入陰是為地魂,以陰入陽是為天魂,陰陽相容是為人魂。
人魂,便是影血體系真正的三品修煉法門。
這需求的是陰陽相配。
一旦成功,便可“念入陰陽生境域”,然后入青瀚城或者呂玄仙那般,直接在周身化出一個區域,那區域里的任何東西便都如他親自出手。
換句話說,李元可以在同一時間發動數百數千次攻擊,每一次攻擊都等同于他自己的出手。
這何等厲害?
而現在,李元能感到自己雖然進入了天魂。
可他若想真正發揮出這個小境界的力量,卻存在一個“延遲”。
這個“延遲”是調動身體所有力量的時間。
相比人魂,李元覺得至少在這個小境界是比不上的。
那三千八百八十瓣祖箓,和枯火便陡然動起來。
兩者歪歪扭扭,又格格不入。
每一縷雷電的進入,就好像將這兩者給輕輕拍了拍,別說起到協調作用了,便只是稍稍令它們動一下都頗為困難。
李元微微皺眉,于是加大灌入壽元。
兩千年壽元虧空所能帶來的天雷自然超過千年壽元虧空帶來的。
他夯擊了一下,而周邊雷域瞬間擴展。
鐵灰色的厚重蒼云后,更多的雷漿在醞釀。
而就在這時.
咔,咔咔咔。
一陣又一陣的碎裂聲傳來。
李元低頭一看,卻見在他連續夯砸和灌入壽元的情況下,那血晶髓竟是付出了道道蛛網般的皸裂痕跡。
再下一剎,又聽“嘭”的一聲。
那沉重的血晶髓徹底炸裂了。
雷光和地煞于半空交觸,發出黑白交融的“哧哧”聲,緊接著又像一團兒迅速坍圮的球形閃電,消失無蹤。
天穹才聚集的雷漿也因失去了目標,而開始四處亂落。
驟雨忽至,啪啪而落。
李元感到體內的雷電迅速消逝,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失敗了。”
“不僅沒有尋找到進入人魂四品的法門,甚至連四品都無法進入了。”
“過去我陰陽力量頗弱,若以千年壽元虧空帶來的天雷才能將我帶入四品,可現在已經不行了。”
“而眼下我所知道的最好材料——血晶髓,也只能帶來這種程度。”
李元睜開天眼,看著自己體內那雷電的陽氣迅速消散,他默然嘆息,隨后又抓出之前鑄造的白蛇刀。
白蛇短刀,雷光閃爍,刺入他體內.
結果卻不比剛剛好多少。
很顯然,這般的力量已經無法刺激到他體內的陰陽二氣了。
“罷了.再想其他辦法吧。”
李元收起白蛇刀,然后周身火光一閃,濕身的驟雨瞬間被高溫蒸騰起白霧。
他心念動間,便返回了皇宮。
這一回皇宮,李元甚至沒有刻意去感知,便聽到四面八方有不少聲音傳來。
這些聲音宛如無窮蚊蠅嗡嗡作響,隱約間,他能辨出諸如“妖后”、“天災”、“禍國殃民”之類的字眼。
他微微瞇了瞇眼,略作思索便想去尋謝薇。
可再一感知,他又明白謝薇還在上朝。
這位皇后正抱著虛歲四歲的小天子端坐龍椅之上,和群臣發生了某種爭執,這爭執又導向了更多的人和力,導向了更多的天災。
這世道,洪災正在大規模爆發,謠言也跟著大規模爆發,玉京的謠言其實還好,在玉京之外的各地甚至有人把“妖后和洪災”編成了童謠,在到處傳唱。
洪災的原因,李元知道。
陰陽大同帶來了西極那九點火的溫度升高,從而帶來了異于往常的寒冰消融。
大水自然而生。
這洪災和皇后是八竿子打不著。
可最近皇都的地震就和她有關系嗎?
有個屁。
李元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個月前那悄悄進入皇宮的兩個五品,以及他跟過去后那神秘的存在。
‘看來節度使身后也開始站人了,這皇都的水真的是越來越深了。’
李元開始考慮暫時離開這里了。
很顯然,這里出現了許多不可控因素,參入了一些神神秘秘的力量,而他還沒能看清。
不過在撤離之前,他還是想與謝薇好好聊一聊。
當晚。
皇帝皇后共臥一榻。
久違的云雨后,皇后舒服地輕舒了口氣,雙手勾著李元脖子,只是她眸里沒有了往日的神采,相反有顯得困乏欲睡。
她在剛剛瘋狂的馳騁里發泄出了情緒,此時需要的只是一場睡夢。
李元卻沒有睡的意思,而是將皇后往懷里用力摟了摟。
皇后眼兒也不睜地道:“還來呀?”
李元忽道:“遷都吧。”
皇后胴體一僵,雙眼緩緩睜開,迷離的神色變得冷靜而清醒,
那雙眸子在燭光里靜靜注視著面前男人,
而紅唇微啟,緩緩重復了一遍:“遷都?”
李元聽出了她聲音的冷意,于是柔聲道:“你不是妖后,但這里卻是一座對你不利的牢籠,只要你繼續留在這里,便會有無數攻訐詆毀的聲音淹沒伱。
天子在你手里,便是大義在你手里,回到明月府,回到主場去吧。
任何人都不會比你此時做的更好,可是.這里不是正確的地點,你便有千種手段,又有何用?”
皇后沉默了一會兒,忽地笑道:“陛下又怎知本宮沒有手段?”
李元道:“謝峰的三萬大軍,高開平的八千軍隊便如牛刀,想要動一動,動作巨大,不利于皇都的騰挪閃移,瞬息萬變的廝殺。”
皇后道:“陛下的意思是,在皇都,比的不是軍隊,而是刺客,對嗎?”
李元道:“你可以這么理解。”
皇后忽地又笑道:“陛下又怎知本宮沒有刺客?”
李元看向她。
而這位懷里的女人明顯不是在說她的暗衛。
兩人沉默了下。
皇后忽地對外喊了聲:“小魚。”
話音落下,鳳鳴宮的窗戶幽幽地開了一條縫,一襲黑影宛如一縷黑色綢緞,從縫隙里鉆入,待到站在李元面前,李元才看清那是個手持匕首、雙目冷然、扎著沖天辮的小男孩。
艷麗紅衣,天真面容,冷漠眸子,閃光寒刃。
皇后道:“綿州道小橋洞的忠魂——魚腸。
陛下在史書里無法看到他的名字,但在志異里卻應該不陌生 這位可是兩千年多年前出了名的剜心狂魔,在志異的那些故事里,有多少大人物莫名其妙的死去,而那些人的心臟便都擺在這孩子家里。”
李元看向那紅衣沖天辮小鬼,小鬼瞪大眼,冷然而興奮地盯著他的胸口。
而在這小鬼身側,則是浮動著“3149”的數據。
李元細細再看,卻見“3”和“149”都有一個小小的“千”字,想來是他的面板數據顯示優化了下。
他再看自己的,果然也變成了“14220”,算是四舍五入了。
不過,“149”代表的便是近乎15萬的數據。
這紅衣小鬼的戰力下限遠遠比不上呂玄仙,高開平,可上限卻高的可怕,想來是在刺殺之時會使用某種“極限爆發,卻難以持久”的力量。
李元收回視線。
皇后在他懷里微微歪了歪腦袋,露出笑容,問:“夠么?”
李元道:“不夠。”
紅衣沖天辮小鬼忽地舔了舔嘴唇,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李元的胸口。
“小魚,下去吧。”皇后道。
紅衣沖天辮小鬼也不多言,身形幻變,化作一縷黑煙從窗隙離去。
這手段,便是李元都沒有怎么瞧明白,想來是這種兩千多年前令人聞風喪膽的傳奇刺客,在成為鬼仆后,又掌握了一些詭異手段。
陽氣爆裂,陰氣鬼祟。
應該還是陰氣的手段。
李元收回思緒,看定懷里皇后,輕聲道:“二姐,你沒明白嗎?
龍脈明顯出事了。
可即便它出了事自不顧暇,卻還給你派來了第二個忠魂。
這在歷史上應該是沒有過的吧?
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聽到“二姐”兩字,謝薇嬌軀一顫,酥酥麻麻的感覺涌出,她緊貼在男人懷里,呼吸急促 “可本宮的實力還不止于此。陛下!”
皇后又咬回了原本的稱呼。
在咬回這個稱呼后,她那激顫難言的心神和軀體才穩定了下來。
“你知道山字堂嗎?”
皇后問。
李元道:“知道,東海仙域掌控的傀儡嘛。”
皇后:.
良久,謝薇小聲道:“這個,陛下,你能和本宮好好說一下嗎?為什么山字堂是東海仙域掌控的傀儡?東海仙域又是什么?”
李元從后繞著她肩膀的手,為她梳了梳長發,然后輕聲把一些事說來。
如今東海仙域為了促成陰陽大同,已經慢慢登場。
這秘密遲早不是秘密。
他告訴謝薇,也是為了讓盟友提前有些心理準備。
待到說罷,謝薇沉默了良久又良久。
她又搖了搖頭道:“不應該啊.如果是這樣的話,山字堂憑什么幫助本宮?
東海仙域希望陰陽大同,而龍脈卻禁止陰陽大同。
為何為何,他們雙方都會派人來幫本宮?”
李元沉聲道:“既然看不明白,那就抽身而出。”
他再次強調道:“遷都吧。”
“為什么?”謝薇忽地問。
李元道:“我若說我將你當做了我的女人,我希望你好好活著,你信嗎?”
謝薇閉上眼,雙手輕撫著男人強壯而結實的胸膛,她臉上浮出一抹溫柔。
“謝謝你。”
她輕聲道。
旋即,又道,“原本有一件事本宮一直沒有下定主意,現在本宮決定了。”
“什么?”李元問。
謝薇微微湊近,讓她胸口貼近男人胸膛,宛如妖異的天鵝般傲起脖子,看著李元道,“本宮.想請陛下歸天。”
李元神色沒變。
謝薇拉后,掩唇嘻嘻笑了起來,然后又拍了一下他胸口,道,“本宮還以為陛下要嚇一跳呢。”
旋即,她把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在龍脈派來第二個忠魂之后,這忠魂也帶來了一個要求:讓假皇帝立刻去世,龍脈無法忍受不純的姬家血脈背負皇帝之名。
只不過,因為現在謝薇是主母,而天子尚小,所以忠魂即便提出了這個要求,卻還是等著謝薇決斷。
“所以剛剛魚腸看你的神色,才那么狠呀。”
謝薇頓了頓,又道,“原本本宮舍不得你,因為覺得你是一位厲害的前輩,留在宮里未必不是本宮的一張底牌。
可現在,既然你對本宮這么好,本宮不想你再卷入現在的風云里了。”
她面色凄然道:“荒唐該結束了,天子該離世了。
而你該去找小瑜兒了。
皇都波云詭譎,是噬人性命和靈魂的魔城,你該走了。”
說完,毫無預兆地,謝薇忽地如發怒的母獅子,野蠻地抱起了李元的臉頰,重重地親吻了下去,繼而翻身,不顧疲憊地荒唐起來。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引吭的聲音,在黑暗里疾風驟雨般地激晃起來。
李元輕輕嘆了口氣,他已明白皇后的心意,所以抓緊了皇后的手。
十指相扣。
數日后,高溫漸消,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天子駕崩了。
年且四歲的小天子徹底坐在了龍椅上。
在他身側,依然由皇后把持朝政。
復雜,混亂的風云又開始刮動。
紅衣的壽鬼在殮衣齋的禁域冷眼看著朝堂,好似在期待什么。
波云詭譎,人心鬼域,在皇都交織成了一幕難以想象、極其復雜的殺局。
謝薇坐在這殺局中心,抬手拈起了棋子,她要下這盤棋。
但李元卻跳了出去。
他明白謝薇的心意,也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
而謝薇身邊也已經開始徘徊一些可怕的幕后勢力。
這意味著謝薇這個執棋人其實也不過是一枚棋子。
李元已經和她說的夠多了,以謝薇的聰明,她自然也明白這些。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愿離開。
“人生苦短啊”
“所以,明明知道那風云旋渦的中心殺機重重,卻依然要坐著。
這不僅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生命綻放出別樣的光芒,在歷史上留下一個不會被人遺忘的名字。
無論這個名字是賢后還是妖后。”
離開了皇都的李元已經不再是皇帝。
他這皇帝的身份從這日起已經被動“注銷”了。
他又成了一個身份普通的少年,在街頭喝了一碗水酒,買了二兩牛肉,眼中看的耳邊聽的,無不和皇都風云有關。
他輕輕搖了搖頭,去到深山小溪,褪去衣裳,在溪流里清洗了身子,然后返回了瀚州道明月府謝家的密室之中,換上了那身潔白無瑕、一塵不染的衣裳,再靜坐了足足小半個月,雙瞳看著黑暗怔怔出神。
除了他之外,
閻姐,小琞,蠻王,謝薇都已經變成了棋盤上的棋子。
閻姐,不得不陰陽大同。
謝薇,不得不坐穩皇位。
蠻王,不得不征伐中原。
小琞,不得不坐鎮神墓 每個存在都有著前進的方向,都有著既定的目的,也都注定了去改變什么。
在他們身后,神靈墓地,龍脈,東海仙域交織成了幕后的執棋人。
而平安,花陰,景香,瑤玨她們也去了東海仙域,她們不得不繼續修行,以增加壽元從而活下去。
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個世界,當真是在湍流中逆水行舟,不進則亡。
除了李元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已背負上了沉甸甸的枷鎖和宿命,走上了不可能回頭的道路,就好像歷史的車輪在滾滾而動。
這讓李元心底有那么幾分自嘲,幾分苦澀,幾分失落。
哪怕這歷史車輪的滾動,也有他出的幾分力。
可終究也只是幾分罷了。
這一日,李元終于從黑暗中起身,他來到門扉前,啟動密室機關。
在“咔咔咔”的鏈條齒輪金屬聲里,門扉漸次開啟。
一縷逐漸放大的光明從外照入。
他一塵不染,踏步走了出去,尋到了正在院子里練劍的白衣美婦,然后靠在拱門前,面帶微笑地看著。
他來的太輕太安靜,謝瑜根本沒有發現。
而在某一式出手時,謝瑜的視線才隨著劍鋒的流轉落在了他身上。
謝瑜的眼睛眨巴了下,下一剎“啊”地叫了一聲,如被踩了尾巴的貓,被嚇得跳了起來。
“嚇人啊!”
謝瑜大喊道。
喊完之后,她發現自己沒話說了。
在她眼中,那位冷如冰山的白衣男子撓了撓腦袋,問:“今夕是何年?”
謝瑜又好氣又好笑,叉腰道:“天子剛駕崩,我謝家的太子剛登基,你說是何年?”
“是嗎?”
李元也眨巴著眼,“我閉關的時候居然發生了這么多事?”
謝瑜臉上所有表情都收斂了,她輕聲道:“孤城,我們和離吧。
我想過了 你需要自由,需要一個人靜靜參悟許多力量。
而這些我都不懂。
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可其實我們不一樣。
我.”
她話音還未落下,一個懷抱便以將她擁緊,一張唇便已貼在了她的唇上。
許久后.
兩人才分開。
謝瑜眼神落寞,道:“親也親了.”
李元打斷道:“今后我不閉關了。”
謝瑜默然了許久,道:“這對你也不好,誰都不必勉強自己去迎合別人.”
李元笑道:“沒有勉強,今后的路我帶你一起走。”
謝瑜道:“那去哪兒?去皇都嗎?二姐在那邊肯定很不容易,我們去幫幫她。”
李元道:“我閉關的時候,想了很多很多,現在需要通過修行去消化,等消化結束了,我們再去皇都。”
“那那好吧。”
謝瑜抱住男人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李元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掃了一眼謝家大院兒,道,“那我若想與清風明月相伴,行走江湖,你來么?”
謝瑜道:“來呀。”
隨后,兩人收拾了一些盤纏,又留信一封,然后離開了謝家,之后便是以假名在江湖上游歷。
李元在這游歷中,不時地繼續修行天魂第二境界的法門,但因為陰氣不足的緣故,他怎么都無法突破。
另一邊,小麻雀和小烏鴉卻在保持著交流。
小琞的一棵三品老樹分身變成了四棵,同時她又埋下了五只烏鴉。
李元以為小琞會進展順利,但結果一問,才發現小琞也卡住了。
小琞復述著那老頭兒的原話。
“咳咳咳,以陰入陽,想要顯出仙相,必須要有足夠的陽氣。
三品肉田朦朦朧朧,其中實則已然無肉,但每十年皆會產生一批天火靈石。
數量大抵都在三四百枚左右。
攫取天火靈石中的陽氣,方可補足修行所需。
每月一枚,足矣。”
“所以,難怪三品肉田沒啥肉。
不過,我還是得等石頭了。
十年也沒多久啦。”
“爹爹,倒是你.你是在為陽氣太多而煩惱嗎?這可太少見了。”
小琞笑嘻嘻。
一個三品肉田,十年才能生出一百到一千的天火靈石,以供三品修行。
不過,其產出的數量,卻僅能供應三到四個三品修行,而不是無窮無盡。
不用說,閻君娘娘這邊的三品肉田肯定是被小琞“霸占”了。
李元了解了修煉原理后,也覺得好笑。
別人修煉到這一境界都是差陽氣,唯獨他差陰氣。
不過,此時雖然小麻雀和小烏鴉在聊著天,但李元和謝瑜這一對俠侶卻正步行在名山大澤之中。
時間轉瞬便是過去了一年有余。
這一年夏末,他們來到了荒南道,在地勢頗高的茵茵大草原上搭建了一個木屋,木屋外是一片紫紅色的柳蘭與長草,視線極為開闊。
無論是李元還是謝瑜,一早推門而出,就能看到廣闊如洋的草海。
兩人又搭建了柵欄,種了農田。
這荒南地靠近北極大荒。
而大荒又是個無邊無際的地兒。
所以荒南道北邊的“人口密度”簡直可以用“約等于零”來形容。
若是你想遠離塵囂,那住在這兒準備沒錯。
當然,這地方也沒有任何可供修煉的肉田,沒有可以提供衣食住行的人群聚落,相反卻有不少妖獸,六品五品的都有,有時候站在山巔,一個俯瞰,便能看到獸潮從遠處峽谷轟隆隆擁過。
雖說沒有南地雨林那么可怕,但卻也極其壯觀。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供人生存的地方。
但,李元和謝瑜就時常坐在這里看著外面大片大片的獸潮。
不時間,李元還帶著謝瑜跨上獸潮中的某個妖獸,跟著玩耍。
時間一晃便到了冬天。
草原深冬冰冷而雪白。
但李元所在之地,卻是暖烘烘的。
他給自己放了個假,陪著謝瑜漫步在這遠離一切人煙,只會碰到妖獸的地方。
可妖獸又哪里是他的對手?
謝瑜幸福地牽著他的手,這樣的日子她還沒過夠,如果可以.她還想再過很久很久。
年末,李元宰了些妖獸,準備做一頓大餐。
他其實挺想和謝瑜坦白,然后一同去與閻娘子過。
可惜,如今的閻娘子和謝薇一樣,都不再能那么大張旗鼓地靠近。
因為小琞有說過,神木殿已經被調入伏江道了。
蘇木神以超然勢力存在的身份直接現身,取了枯榮劍,然后直接宣布青瀚城已經死亡,然后則令姑雪見上位。
這枯榮劍原本是被李元帶走的,之后他在外出時又藏在了閻娘子的鬼獄里。
之后在知曉“東海仙域三分鬼域”的計劃后,為了增強蘇木神的實力,李元又悄悄取出了枯榮劍,又送回了神木殿,所以這把劍才能被蘇木神拿到。
除了神木殿之外,伏江道還多了不少陌生面容,那些人都對蘇木神唯命是從。
這般的環境,李元確實不再適合大張旗鼓地出現在鬼獄周邊了。
畢竟他確實不如小琞,無法無聲無息地進入鬼獄。
他是火。
枯火。
陽氣的聚集。
陰陽不容,如是而已。
此時,他將柴火倒在地上,開始生火,熱鍋,煮肉。
謝瑜就在旁幫著他。
夫妻飽餐一頓,在暖和的被褥里相擁而眠。
待到開春,兩人又離了此地的屋子,去往了燕云道。
這一去,謝瑜才從外面的鬧市里得到消息。
她匆匆忙忙地跑回來,把她在外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李元。
去年深冬,就在他們在荒南道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熊熊大火,將整個謝家淹沒。
所有留在明月府謝家的人,一個都沒有能活著逃出來。
若是謝瑜還在謝家,定然也會成為其中的死者之一 因為,那時候明月府的謝家還是有好些五品強者坐鎮的。
能夠讓那許多五品強者一個都逃不出來,已經不是一個四品出手能解釋的事情了。
謝瑜只是六品,她自然活不了。
之后,這邊角小城也知道皇都妖后暴怒。
妖后摔碎了足足十八個上品的瓷器,然后又派遣了大量人手前去謝家調查,可去多少人死多少.
不僅如此,謝家在外游歷的子弟也一個個離奇死亡。
就好像是有人在像妖后挑釁一般。
任何人都能感到,新的動蕩正在積蓄。
而從鬧市跑回來的謝瑜則嚇得瑟瑟發抖,她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她在謝府會如何。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突然出關;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說要帶她游歷天下;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帶著她在外游歷,隱姓埋名,而不歸來;
她會不會已經化作了一具枯骨?
她趴在李元懷里嚎啕大哭。
但李元只是安靜地輕撫著她的長發。
說實話,對這件事,李元隱隱有所猜測。
但只是猜測。
而這一刻,事實對上了他的猜測,便佐證了他的猜想。
他雖人在皇都外,卻已經明白皇都的事情了。
任何當局者都會覺得“屠戮謝家”是那八位節度使所為。
可李元卻已確定“山字堂背后存在仙域使者”,而此事便是他安排的。
為什么?
這還要從那位仙域使者一邊制造地震,說著妖后之名,一邊派遣自己麾下的山字堂去幫謝薇說起。
龍脈,禁止陰陽大同。
仙域,想要陰陽大同。
而陰陽大同是能給上位者帶來直接好處的,那就是資源。
資源,意味著更多的強者。
當謝薇被越發多的壓力包圍,她就會失去理智;
當被越來越多的敵人圍攻時,她就會需要更多的強者。
當龍脈提供的力量不足以幫助她解決敵人時,當她所擁有的肉田不足以幫她對抗其他節度使時,選擇就只剩下一個。
那就是.陰陽大同。
仙域使者是在制衡,一邊趕著謝薇,一邊引誘著謝薇,這位使者背后有仙域在,完全可以做到這點。
而“屠戮謝家”,應該就是那位仙域使者壓在謝薇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謝薇距離崩潰不遠了。
當晚,李元讓受驚且悲憤過度的小瑜兒睡下,他則是外出買了些酒,然后去往了久違的問刀宮。
他化身成之前模樣,找到了鐘馗,然后開始消化新一批“發了瘋的六品”。
這幾年里,因為三品肉田的緣故,“新一批的六品”又達到了足足四千兩百人的地步。
李元每個夜晚悄悄來一次。
在足足一個月后,他才將這四千兩百人的祖箓全部吸盡。
合計八千零八十的祖箓終于在他體內形成了一股強大的陰氣。
這一日,李元帶著小瑜兒,來到荒野孤崖,然后開始運轉“天魂二境”法門。
陰氣一吹,枯火未動。
但繼續吹動,枯火終于被撐開了一條縫隙。
過去,這條縫隙會很快合攏,可現在因為八千余祖箓旋轉不休的緣故,這縫隙竟然被穩定了下來。
李元繼續擴散這條縫隙,使得自己的靈魂能進入這縫隙。
那么一來,他的靈魂便是進入了陰陽二氣中。
按照“天魂二境”的說法,他就便是凝出仙相了。
一天.
第七天的時候。
李元舒了口氣,他伸了個懶腰,在他身后,一個高逾九丈的金色人形輪廓也跟著舒展懶腰。
這是他本體之外的仙相,陰在內,陽在外。
平平無奇,沒什么三頭六臂,但卻很高很大。
小瑜兒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等到一會兒吃早餐時,她才問:“那是什么力量?”
李元剛要回答,卻忽地感到自己凝聚出的仙相還在膨脹。
那人形輪廓外的金色,其實正是陽氣。
他的陽氣太多,所以人形輪廓還會跟著暴漲 這一波,算是福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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