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繼續試驗著。
一會兒后,他大概明白了木人偶的用途。
當他握著自己的木人偶,打開之門便是通向木匠鋪;
而將木人偶放回“裝備欄”,那么他所開之門就又成了正常的門。
但是,即便擁有了開門權,卻并不意味著木匠鬼對開門之人就失去了惡意,也并不意味著李元能夠安然無恙地進入木匠鋪,至少這一點他無法去驗證。
李元自己的猜測是:那五分錢買下的只是一次詛咒,并不是永不被詛咒。只要他再觸犯規則,那么,新的木匠鋪詛咒十有八九又會施加到他身上。
“還真是頭疼”
李元完全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再在開門的時候誤入木匠鋪,畢竟那木匠鬼就大咧咧地在花陌城里坐著呢。
“鬼域不開門,便不會出事”的言論也正在慢慢產生改變,究竟是人們的過去的誤解,還是發生了什么事這才導致鬼域變得“積極”了、“活化”了,誰也不知道。
萬人坑里的鬼仆已經跨縣在跑了,木匠鋪的門也是到處都能開相比起來,黑市鬼域算得上很乖巧了,自從前年深冬爆發了一場后,再也沒聽過惹出麻煩來 而花陌縣,山寶縣,天南縣,這三縣可謂是一衣帶水,完全就在一個地方,若是哪一縣失控了,另外兩縣必受牽連。
搬家?
搬哪兒去?
這已經是邊角旮旯的陲地小縣 旁邊的縣子也沒好到哪兒去。
李元雖是破除了詛咒,又開啟了裝備欄,可心情依然沉甸甸的。
他暫時壓下這些恐怖帶來的陰影,思索起“裝備”的定位,以及他對“世界”新的認識。
“這個世界,應該存在兩種力量。”
“一種,便是武者。
武者的依仗主要是影血和祖箓,至少從目前六品的角度看來是這樣。而肉田則是武者重要的、穩定的資源來源。”
“另一種,便是行骸。
行骸相較武者,少之又少,而成為行骸的途徑之一,就是身懷必死的詛咒卻還未死去。
然后,通過鬼錢,贖買回自己的詛咒,如此應該就是一個真正的行骸了。”
李元并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贖回了自己的詛咒,在中原甚至其他地方,肯定早就有人這么做過了。
而外人不了解,以為他們還是行骸。
可那些人,卻早已不知走的多遠了。
甚至他覺得“鐘府”的那“府主和長老團”都是已經擺脫了詛咒的行骸。
“行骸的入門,極難,可一旦入門,就會擁有神秘的力量。
而行骸的依仗,就是裝備。
裝備的來源則是鬼街。
收獲途徑,一是破除自身詛咒,二是購買。
所以說,一個想要變強的行骸,應該時時刻刻都在想著怎么賺鬼的錢。
這應該也就是鐘府的府主和長老團還留在鐘府主持秩序的原因吧?”
李元苦惱地揉了揉眉心。
以上,是他基于自己的經歷,而做出的常識性推斷、拓展和推測,而這驚鴻一瞥就已經足夠他心驚肉跳了。
這外面的世界,是危險到了極點啊 若說武者還能夠通過“綜合實力”進行判斷,那行骸則完全不在此列。
李元略作思索,便開始了一種“在絕對環境”里的假設。
假設一個普通人成為了行骸,并掌握了自己這開門的力量,而一個六品武者向著這普通人沖去,就在沖到的時候,普通人打開了門,然后又抱頭蹲下 假設這普通人剛好來得及蹲下,且這六品剛好來不及“剎車”,這六品就會沖入木匠鋪里。
假設這普通人的綜合實力是“01”,而六品的實力是“400500”。
這豈不是意味著,“01”直接斬殺了“400500”?
更何況,不少行骸也同樣擁有著武者的能力。
李元下意識地攤開巴掌心,看著那凋琢精細的木偶人。
木偶人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木質未知,顏色是暗黃色,撫摸觸感如冰塊透著陰冷,而細細觀察,在木質紋理中還能看到一縷縷血絲。
“以后看到帶裝備的,無論他實力如何,都小心點吧。除非我能徹底知道他那裝備的用處。”
李元又默默給自己加了一條活命守則,記在了心底的小本本上。
李元入城的消息,很快驚動了血刀門高層。
鐵殺等人策馬而來,看到李元安然無恙,又是忍不住感慨老祖的高深莫測。
李元讓他們回去后,則是自己回到了百花莊園。
他繞過前院,又經過內院,還未到內宅,就聽到歡笑的聲音。
春風拂面,他抬頭一看,見到藍天白云間飛了只紙鳶。
那紙鳶的線卻是通在內宅里。
他走入內宅,卻見丫鬟小竹正跑著在放紙鳶,而小平安,以及小剩,妞妞都是開心地笑著望著。
老板娘拉著小平安的手,而閻娘子則攙著瞎子姑娘。
瞎子姑娘對紙鳶不感興趣。
內宅門前的動靜引起了眾人的注意,當她們抬頭見到內宅大門前出現的男人時,紛紛愣住了,除了閻娘子。
老板娘驚喜地跑過去,道:“當家的,你你好啦?”
李元微笑著點點頭,他沒必要把煩惱帶回家里,然后又彎腰抱著小平安,道:“都長這么大啦?”
“爹爹.”小男孩有些怕生地瑟縮地喊著,他和李元待一起的時間很少,自然沒有那么熟稔。
而遠處,瞎子姑娘則開心地揮舞著拐杖,她和李元待一起的時間可不少。
白雀遠行時,烏鴉也會跟過去,被李元教育后,又會乖巧地飛回家,從不添麻煩;
海東青蹲在屋嵴時,烏鴉也在旁邊排好隊,午間一同沐浴著太陽,黃昏一同投落整齊的影子,夜晚一同曬著月光 李元看到小棉襖,心里也是涌起一股暖意,他想了想,也未厚此薄彼地放下小平安,而是大踏步上前,一把摟起了瞎子姑娘,讓她坐在自己的右臂彎處。
他一左一右地抱著兩個孩子。
閻娘子和老板娘也都笑著走到他身邊。
小竹急忙行禮,想要告辭。老爺夫人們團聚,她一個丫鬟可不該湊這兒。
李元道:“繼續放吧,今天天氣這么好。”
小竹這才應了聲,稍稍跑遠了點。
小剩,妞妞也是懂規矩的,跟著跑遠了。
李元抱了會兒,小平安“哇哇”喊著,雙手張向老板娘。
老板娘無奈接過。
而小琞卻乖巧地待在李元手臂上,又湊近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波”吻。
李元的心都要化開了。
“回來啦?”閻娘子掩唇,在旁偷偷笑著,可雙眸里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這些天她經歷的事足以讓哪怕再堅定的女性發瘋,更何況閻娘子還只是個未入九品的普通女子。
“回來了。”李元看向她,眸子里也閃過擔憂之色。
兩人尋了個機會支開了小琞,然后在莊園的暖潭間踱步。
閻娘子也未隱瞞,把自己如何取得那紙錢的經歷說了一遍。
李元見閻娘子已被卷進來了,也不再藏著,把有關鬼域、鬼錢、鬼街的事,以及一些規則和自己的猜測原原本本地說了遍。
兩人相顧默然。
閻娘子思索道:“這些鬼各有各的特點。
萬人坑鬼域,說白了,就是讓已死人之人回去報仇,冤冤相報,無止無休 木匠鋪鬼域,則是源于孤獨和痛苦,那叫沉吉良的木匠生時未曾娶妻,故而凋琢木偶與己相伴,再后又在怪病中慢慢地全身癱瘓,繼而死去,所以他就凋琢木偶。
任何進入木匠鋪的人,他都想留下。
可他又知道那些人不會留下,所以他就把那些人凋成了木偶,放在架子上陪他。”
李元道:“但那已不是沉吉良,而是他的執念被某種天地間的力量給硬生生地擴大了,并固定了,所以才形成了規則和殺人方式。”
閻娘子輕聲嘆息。
兩人踱步了一會兒,閻娘子才輕聲道:“我對不起鳳兒.”
“你沒有對不起她。
只是負她的人太多。
而你是她最恨的世界里最愛的人。”
“最恨的世界里最愛的人?”
閻娘子喃喃著重復了一遍。
兩人說到這里,大多已經明白,鬼的產生無可考究,但鬼的習性卻通常由某個存在的執念為主導。
而黑市鬼域的那只鬼,則是鳳兒執念的化身。
這執念是什么?
不殺閻姓拿鬼錢給閻玉默默守在閻玉身邊 是什么.已經能夠猜到。
“她最后一定想見我,可沒見到。
我對她,和她對我,并不對等。”
閻娘子輕聲嘆了口氣,雙眼甚至微微發紅,淚光閃動,“真不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經歷了什么。
我倒是寧可這鬼就是她,而不止是她的執念”
李元停下腳步,閻玉也跟著停下。
李元把自家娘子摟入懷里,夜風拂面,默然良久,閻娘子輕聲道:“我會弄明白她的規律,然后.”
她沒再說下去。
李元也不知道她要說什么。
可小女兒家的小心思,他也沒必要求追不舍,刨根問底。
然而,他絕對想不到閻娘子想說的是:然后,創造出一個她愛的世界,一個能讓我們一家人,能讓我們所有人都開心生活的世界。
為何沒說出口?
因為太狂妄,因為太不切實際。
因為相公一定會阻止,被勸著勸著,她說不定就會打退堂鼓,就會松了這口氣。
但種子,已經落下。
落在心間,以淚和遺憾而灌既,最后變成憤怒、慈悲以及.宏愿。
“鬼物太過危險。”李元想了想,還是擔心道,“盡量維持平衡,不要去多試探你和小琞平平安安,便是最好。”
閻娘子溫柔地應了聲:“嗯,都聽你的。”
又走了會兒,她道:“去看看年年吧,她也很擔心你,回來后一直神思不屬,發了瘋似地在鉆研傀儡。
那孩子沒了生父,不想再失去別的親人了。
可她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抓著傀儡,往死里研究。”
“嗯”李元點點頭,他心里開始苦惱木匠鋪的事,可他不會讓娘子冒險去試鬼。
數日后。
一輛馬車停在了百花莊園的入口角樓處,車上下來的,是位不速之客。
身形高大的負劍女子頭戴面紗斗笠,雙手平舉著一個輪椅從馬車上小心地走下,落在青蔥的泥地上。
輪椅上,一名少女亦是帶著同款斗笠,手托雪腮,出神地看著遠處。
雪白劍袍覆蓋著她那雙長腿,那長腿卻是軟噠噠的,好像沒有任何勁力附著其上。
“大小姐,我們到了。”
負劍女子叫龐寒。
而輪椅上的少女,則是龐元花。
龐元花回過神來,她看定遠處視線里的莊園,平靜道:“去通報吧,就說十四號西廂房的那位求見。”
片刻后,這一對主仆被迎入了百花莊園內堂。
龐元花掀起面紗,看定對面有著老祖之名的少年,行禮道:“元花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李元笑道:“你怎知是我救的你?”
龐元花道:“難道不是您告訴我的么?”
說著,她道:“血刀老祖不入城門的事兒,很多人都知道。
而血刀老祖門入了城門,也未加隱瞞。
剛巧的是,老祖您入城門的時間,和我得救的時間,完全是在同一天。
不是您救的我,還會是誰?”
李元從“裝備欄”里取出“殘破的龐元花的木人偶”,遞給對面的少女道:“我趕到的時候,它在火爐里,雙腿已經燒掉了。”
龐元花接過人偶,默然道:“我食物的供給全部來源于龐寒。
那一天,我在野外和龐寒見面后,龐寒走了,我背了不少吃的開始在山野里打轉,想再入鐘府。
可.龐寒被鬼仆跟蹤了,而且跟蹤她的還是龐澹臺。
龐澹臺等龐寒走后,直接對我出手。
我看的出來,她想抓我,然后把我丟入門里。
木匠鬼并不會任由某個人利用規則卡著它,它會出動鬼仆,讓鬼仆使它能夠繼續運轉。”
少女幽幽看天,眸里皆是思索之色,“但是,我僥幸逃脫了,因為鬼仆在我眼里太顯眼了,就好像白雀的神魂聯系連在前輩您身上一樣,鬼仆的頭頂飄著線。
我在山野里和龐澹臺躲貓貓,躲著躲著,我就逃入了古街,回到了鐘府。
后來,我再一次外出 可這一次,我才外出沒多久,就直接摔倒在地。
我的雙腳失去了知覺,明明它還在那兒,并沒有壞死,血液也在正流動,可我.卻怎么也感覺不到腳了。
我想起了沉吉良的死法,突然意識到我正在經歷他的死亡。
我拼命用手爬動,想重新返回鐘府。
但慢慢的我的小腿失去了知覺,接著,膝蓋,大腿甚至是腰也沒了知覺。
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的時候,可突然間,一切停下了。
木匠鬼面對卡殼的情況,它并不會等著卡殼自動消失。
而會進入到新的階段。
第一階段,派鬼仆來找你,強制送你入門;
第二階段,將你的人偶直接燒掉,哪怕對它而言也是失敗,它也沒有關系,然后就可以跳到下一個目標去了。”
“卡殼?”
李元覺得這個詞很恰當。
鬼域的運行難以中斷,惡鬼極其恐怖,那頭上冒著的“血色問號”或許就意味著它們根本無法被解決。
可是,它們能被卡住。
當一個鬼域被不停地卡殼,它便等同于不存在了。
李元看著面前的少女,少女皮膚有一種病態的蒼白,應該是被燒毀雙腿而傷了元氣,他接上另一個話題道:“握住人偶,就可以擁有真正行骸的力量,試試吧。”
龐元花應了聲,她握住了人偶,再松開,然后道:“我的力量是看到神魂聯系的線。
過去,我只能模模湖湖地看到,卻無法追朔源頭。
現在,我只要握住人偶,就可以追朔源頭了。”
她靜靜看著李元,目光忽地變得幽深,眼黑消失,一片慘白,其間透著一股子神秘,然后又恢復了正常,輕聲道:“您的兩只白雀,一只在羚羊口,一只.應該在秋塘縣。除了這兩只,您還有五道神魂聯系”
李元本來還在想“什么垃圾能力”,可聽到這個,他頓時明白是他誤解了。
人家說的“追朔源頭”,是能夠直接看到遠方,這已經有些類似他穿越前某些電視里的“先知”了。
“不過看完后,我感到有些累,應該不可以頻繁使用。”
龐元花大大方方地在李元面前展示著、剖析著自己的手段,“然而只要不追朔,我就能不花力氣地輕松看到這些線的存在。”
她推著輪椅,緩緩走出了內堂,看向外面。
這一看,她愣了愣。
李元道:“怎么了?”
龐元花道:“我看到了線。
不是在前輩身上.”
李元掃了眼內宅方向,問:“是那兒嗎?”
龐元花道:“是”
“那邊不用查。”李元知道,那是小琞。
“前輩當真是深不可測”龐元花贊嘆了聲,她抬起頭,蒼白的臉看著天空,看著看著,她忽地道,“不對,還有線。
那線,很高,很遠 但落點,應該就在山寶縣里。”
這一次,李元愣住了,但同時他也意識到了龐元花的“戰略價值”,這簡直是“探測鬼仆的人形雷達”,對應的應該是木匠鬼那種“追蹤”的詭異力量。
有了這“鬼仆雷達”,他完全可以從一個角度來確保自己所處環境的安全。
但是,山寶縣里,怎么還會有其他鬼仆?
“能看過去嗎?”李元問。
龐元花點點頭,雙目迷離,繼而只剩眼白,旋即她恢復了神色,舒了口氣道:“是霜劍門長老龐三娘,她應該是在你們血刀門內城,正和鐵門主在說著話。
但是她已經不是三娘了,而是木匠鬼的鬼仆。
這些鬼仆還會以正常人身份活著,可卻會在暗中執行木匠鬼的意志.”
李元道:“得想個辦法讓木匠鬼卡殼,否則.活在這兒都不得安生。”
之前他正苦惱這個,龐元花的出現讓他看到了解決的可能。
龐元花點頭表示認可,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再出現“一開門就是木匠鋪”的情況。
李元道:“我有個辦法。”
“前輩請說。”
“找一個死刑犯,讓他進入木匠鋪,染了詛咒再拖出來,送去鐘府關起來,每隔一段時間給他送吃的。
那么,木匠鬼拿他沒辦法,就會永遠卡在他那邊。”
“鐘府我有辦法,我們押他進去就可以了,到時候可以讓龍.那個姓龍的女子看著,她對這種人很感興趣。
可是其他”
“我的能力是開門。”
“開門?”
“門后是木匠鋪。”
龐元花笑道:“那成了,這算不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李元道:“不過,我還需要你幫我找到鬼仆,只有把木匠鬼的鬼仆全部解決了,才是真正的卡殼。”
龐元花點點頭,可她的雙眼卻依然在看著天空,自從握住了自己的木人偶后,她的視線越來越清晰,那些神魂聯系的線只要橫跨過了天空就會被她發現。
李元見她出神,問了句:“又怎么了?”
龐元花沉默了會兒,緩緩側頭道:“還有線。”
李元皺眉。
龐元花道:“我看看。”
須臾后,她驟然睜開眼,好似噩夢初醒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蒼白的額角滲出汗珠,嘴唇嚅動、張開、欲言卻無力,下一剎,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李元急忙扶住了她。
時間一晃,到了傍晚。
床榻上,龐元花睜開眼,卻見塌邊一個美婦正看著她。
“龐姑娘,醒啦?
我是李元的夫人。”
“前輩.”龐元花忙道。
閻娘子笑道:“可別這么叫。”
一會兒后,李元來到床邊,問:“沒事吧?”
“沒事.只是莫名地消耗了非常多的精力,就暈過去了。”龐元花道,“我只模模湖湖看到了許多帳篷,線就在帳篷中,那個人.那個人.好像穿著管家的衣裳。
它不是木匠鬼的鬼仆,因為它的線連著北邊,而且連的很遠很遠,遠到我連去窺探的勇氣都沒有。”
“管事.帳篷是在縣里嗎?”
“是,好像在銀溪坊那個方向。”
李元只覺心底一陣莫名的悚然,除了黑市鬼域,木匠鋪鬼域,怎么還有其他鬼仆窩在這兒?
他咬咬牙道:“先解決木匠鬼的事。”
然后,他又看向了作為“鬼仆雷達”的工具人姑娘,溫聲道:“龐姑娘,你先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最重要,以后別動不動就追朔了。”
所幸,龐元花不是戀愛腦,她也不會覺得這“溫聲”是愛情的體現,她笑著表達了作為工具人的自覺,“那我聽前輩的,前輩讓我追朔,我再追朔。”
她很清楚,她就是個“輔助性小掛件”,只有掛在血刀老祖這棵大樹上,才能夠維持自身安全,一方安寧,然后其他的,再徐徐圖之。
天色漸晚,霜月當空。
霜劍門長老龐三娘完成了對血刀門的拜訪,詢問了老祖當日的不告而別。
而鐵殺這老狐貍雖然不知道對面是鬼仆,可卻知道了花陌縣的事,此時一通熱情洋溢、卻毫無內容的搪塞直接把事兒帶了過去。
于是,龐三娘滿意地離開了。
此時,她已經策馬出了北城。
人影快,馬蹄疾,
荒野上的泥土,想著“噠噠噠”急促鼓點般的馬蹄聲。
月光皎而無塵,從云里落下一道道潔白的光柱,但落在龐三娘臉上,卻顯出她童孔的木訥呆滯。
驟然間,龐三娘似有所感,勐然將目光投向側邊。
側邊有風。
狂風。
腥風!
腥風里,一道灰影手執長刀,刀身尖鳴如嘯。
妖異的刀支光華在她轉眼的剎那,已經劃成了十數丈長的白練,落在了她眼前。
龐三娘躲不了。
所以,她竟不躲,而且唇角還勾出了一抹詭異的弧度。
灰影正是李元。
李元一刀斬下,劃過龐三娘的面頰,又狂暴地斬落到底,但卻像是砍在了棉花里一般,沒有絲毫阻礙,也沒有帶起絲毫鮮血。
這一刀,好像劃過了一個透明的龐三娘,根本沒有對她造成損傷。
龐三娘唇角勾起。
李元翻手又是一刀。
刷!!!
龐三娘被斬成了兩斷,錯愕地落在泥土里,似乎沒想明白自己為什么能被砍中。
李元斜握長刀,站在夜風里。
刀上,猶然滾動著熾熱的血。
哧哧哧 那血凝聚成一粒粒血珠,然后順著刀刃快速滾回,爬到了李元手臂上,又滲回了毛孔中,這是他無意發現的“血液回收法”。
別的六品行不行,他就不清楚了。
“這鬼東西,居然沒有血。而普通的攻擊,對它們也完全無效。可是.只要添加了我的影血,無效的攻擊就會變得有效。”
“看來每個鬼域的鬼仆還都不同 萬人坑的鬼仆離開鬼域后,就沒這本事了。”
李元復盤著這一次簡短的戰斗,目光看著地上的鬼仆。
“龐三娘”被砍成了兩截,但斷口處完全沒有血液,而是顯出一些木質紋理。
過了小片刻,這“龐三娘”根本就沒死,不僅沒死,那些木質紋理中還開始探出木絲,似乎要重新粘合在一起。
李元又一刀砍下,然后開始了各種試驗。
經過一晚忙活,他成功地送走了這位鬼仆。
方法很簡答:火焰和他的血。
如此,“龐三娘”就化成了灰盡。
既然找到了斬殺木匠鋪鬼仆的辦法,李元便直接開始了讓木匠鬼卡殼的計劃。
返回莊園后,李元小憩了會兒,然后又去山寶縣監獄找死囚。
可是一通看下來,這些死囚都太弱了,連個九品都沒有,這種就很容易死。
無奈之下,李元又花了一天時間去抓土匪。
這抓起來是麻煩,但并不難,野供奉們和土匪多有聯系,他一問就問到了。
最終,一位頗有些名氣的八品土匪頭子跪在了地上,喊著“爺爺饒命”,李元直接道:“你只有一次活命的機會。”
旋即,他就把這計劃和土匪講了。
土匪嚇尿了,但只能答應。
一切準備就緒 李元,坐在輪椅上的龐元花,還有土匪頭子站在銀溪坊外一個廢棄的小漁屋前。
“你叫什么名字?”李元問了句。
土匪頭子忙道:“我我叫鮑大從。”
李元道:“事情也和你說清楚了,你平日里作惡多端,遇到我本該直接死了,現在這活命機會可要好好把握。”
“多謝老祖,多謝老祖給小的一次活命機會。”土匪頭子知道這位是血刀老祖后,早就嚇得哆哆嗦嗦。
李元也不廢話。
抬手,掌心滲血,血珠彈射而出,落在土匪頭子身上,臉上。
將他染紅后,又抬手放在了廢棄小漁屋的木門上,略作停頓道:“記好了,一進屋,什么都別做,也別管你后面有沒有門,轉頭立刻沖出來!晚一步,就是死。”
“是”名叫鮑大從的土匪心跳狂快,周邊陽春三月風光雖美,但每一縷風吹在他身上都讓他膽戰心驚。
下一剎,李元開門,門后顯出詭異的木匠鋪。
他一推鮑大從,鮑大從立刻消失了,木匠鋪也消失了。
李元眼前出現的是廢棄漁屋里的破漁網,魚簍,
而空氣里混雜一股子潮濕的臭味。
再下一剎,鮑大從又忽地從虛空里撞了出來,滾落在地,“啊啊啊”地發出殺豬般的恐懼叫聲。
龐元花詫異地看著這一幕。
李元則是彎腰,抬手,想把鮑大從身上的血珠收回來,這一收卻發現那些血珠已經完全的失去了活性,變成了普通的血。
他神色凝了凝,知道鬼和鬼仆不同。
鬼仆只要影血走個過場就好,而鬼影血是用多少耗多少。
他看了眼身側的龐元花。
龐元花對他點點頭,表示可以繼續下一步行動了。
旋即,李元一巴掌把鮑大從給打了個半死,看到他綜合實力降到“20”左右時,他才帶著這土匪開始了亂逛。
逛著逛著,便從一處狹窄的路口入了古街。
龐元花領著鮑大從入了巷道,往鐘府去了。
李元則在外等著。
他不入鐘府。
自從隱約猜測到行骸的行為動機后,他對那個地方就存著深深的戒心。
在看似井然有序的秩序下,也許是一顆“割韭菜、養豬”的心。
賺鬼錢難,可殺人奪錢卻容易。
殺人奪錢會惹來壞名聲,所以才需要“秩序”來“養韭菜、養豬”。
李元不信那所謂的府主,長老團有著較高的道德修養。
也許是他想錯了,也許還存在著更深的漩渦和波云詭譎,可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他都不會冒冒失失地跑入鐘府去做任何登記。
行骸的“裝備”五花八門,誰知道他登記的本子有沒有什么特殊作用?
許久后 龐元花走了出來,對李元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順利。
兩人又迅速撤出了古街。
而此時,在鐘府十四號西廂房的深處,一個穿著雪白衣袍、卻披頭散發的女子正站在鮑大從面前。
但鮑大從卻不是站著,而是躺著。
不僅躺著,還全身綁滿了繩索。
女子取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刀,在鮑大從身上比劃著,麻木的眼里帶著思索和專注,與唐年整傀儡術時竟有幾分類似,但卻更為癡迷,而一側的木架上還擺放著各種器具和古怪玩意兒。
鮑大從駭地頓時發出慘叫。
女子又丟了一粒不知什么藥入他口中,鮑大從頓時啞了。
女子溫柔道:“放心,不會死的。”
說著,她就把刀抵在了鮑大從的胸口,直接戳了下去。
李元和龐元花走在銀溪坊外的小樹林里,開始返家。
“交給那位龍姑娘,沒事吧?”
聽到“龍姑娘”,龐元花產生了些不適感,她搖了搖頭道:“沒事,不會死的。”
“把一個山匪塞給一個姑娘家,讓他們同處一室,也是難為她了。”李元道,“她喜歡吃油炸年糕,對嗎?
唔.下次我們帶點給她。”
聽到“難為”,龐元花有些莫名地想笑,良久,她才道了句,“那姓龍的女人很厲害,但是.她也是個怪物。
鮑大從在那邊也很安全,那個姓龍的女人可以讓他死不了。”
李元對這種幫他忙的“怪物”并沒有惡感,他想了想,跳到下一個話題道:“現在剩最后一步了。”
“是,我們去花陌縣,我找鬼仆,您殺鬼仆。
等把木匠鋪的鬼仆殺光了,那木匠鋪鬼域就算是徹底卡殼了。”龐元花道。
事兒做到這種程度,李元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下了。
此時,他覺得自己就是個補屋子的人,屋子這里漏那里漏,他就要想辦法把漏洞給堵上,如此.他才能安穩地在這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