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月光下,一個個化出了李元臉龐弱化版的“人皮鬼仆”正前赴后繼地趕來,龍刀槍在長夜里快速震蕩。
雖然沒有李元那般完美地用出摧城,這些樣子貨卻也都真的用了出來。
若一個兩個,在李元面前就是笑話,可如此之多,卻又是鬼仆 李元收起鬼弓,抬手握住緊插在面前泥土里的龍刀槍。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些鬼仆了 萬人坑,木匠鋪,被他“殺”回去的鬼仆可不少。
所以他知道這些鬼仆的特性:它們有些特殊的諸如瞬移之類的小能力,但最主要的能力還是它們能打你,你卻打不到它們,除非你的兵器上涂抹了以影血繪制的祖箓。
李元的每一滴血都等同于“影血繪制的祖箓”。
“只要在刀鋒上抹上我的影血,然后當做普通敵人,就可以了。”
月光里,群鬼亂舞,好似兩國交鋒。
李元和白衣閻娘子站在疆界處。
李元長衣烈烈飛舞,白衣閻娘子的衣裙卻好似沒有受到夜風影響,靜靜垂著。
殷紅的血從李元手指再度滲出。
他五指攥緊龍刀槍,又勐力拔出。
血液,一滴一滴滾上了刀刃,槍尖,在月光里浮動著妖異的光華。
“相公,你不要沖陣。”
白衣閻娘子忽地說話了,“我們往后退一退,黑市的鬼仆應該不是胭脂店鬼仆的對手,你只需要斬殺沖過來的那些胭脂店鬼仆好了。”
李元默然掃了一眼自己身后爬出的女鬼,以及對面撲來的人皮鬼,然后隨著白衣閻娘子往后退,隱入了白衣女鬼群中。
很快,女鬼和人皮鬼交鋒了。
人皮鬼揮舞著刀,欲斬殺女鬼,可才觸碰到女鬼,女鬼便消失了,然后出現在人皮鬼身后,鬼手擰向脖子。
一些人皮鬼直接被扭了脖子,趴在地上,化作黑煙,慢慢沒入了地面。
還有些人皮鬼卻反應迅速,以刀刺入了女鬼身體里,將女鬼斬成兩半。
女鬼落入地面,又化作黑煙,迅速沒入了黑市這邊的地面。
李元安靜地觀察著。
若是初見,這些鬼會把他嚇個半死。
但現在,他自己本就殺了一堆,又看到這些鬼仆相互廝殺,心底的恐懼便稍稍少了些。
鬼雖然神秘可怕,但只是一些特殊的存在罷了。
“它們擁有了我部分的力量,為何像是沒什么作用?”李元問了個問題。
白衣閻娘子道:“人皮鬼化陰妝,復制了相公的部分力量,若是對上武者,那會相當有用。
但若是鬼仆和鬼仆之間,卻還是靠著本身的力量,相公可以把這種力量當做是陰氣,鬼氣。”
李元道:“我明白了,它們空有我的力量,但卻沒有我的血。
它們能用我的力量對付武者,但卻無法對付鬼仆。”
“正是如此。”白衣閻娘子道。
李元道:“這些鬼仆也并沒有死,它們只是回到了鬼域而已。”
“鬼不會死,但卻會沉睡,讓它沉睡的方式就是所謂的‘殺死’。
若是被血給殺死的,那這些鬼就會沉睡地久些,若是被同為鬼仆殺死的,那會很快恢復。
所以,這平衡才會維持很久,因為鳳兒和小販實力差的并不是太多,誰都別想輕易融合對方。
這花了大半年的時間,鳳兒和小販才達成了平衡。
現在不知道又要花多久,這下面的鬼域才能融合。
譬如兵對兵,將對將。
將是沒辦法了,剩下的便是拼兵。
哪邊的兵把對方吞了,那就是贏了。”白衣閻娘子道。
“若是融合了,你會怎樣?”
“若是鳳兒融合了小販,那么她的規則就是主規則,到時候.我大概能輕松地利用她的規律去做些事。”
“那閻姐,你現在是人是鬼?”
“應該.是鬼吧?畢竟我真正的身體沒了在小販和鳳兒的廝殺里,我的那點身體實在什么都不是。
現在我之所以存在,完全是被小販和鳳兒的陰氣包裹在其中,小販想侵襲,鳳兒在保護,而我在中間,軀體也和惡鬼無異。”
李元默然了下,自家婆娘這種情況實在很特殊,如果沒有鳳兒“不讓閻玉死”的這條規則在,自家婆娘是怎么也不可能變成這種存在著理智的鬼態。
此時,白衣閻娘子出神地看著遠處,忽道,“我好想你和小琞。”
兩人正說著話,一些人皮鬼已經越界而過。
李元從“咯咯”爬行的女鬼之中,跨步沖上。
影血縈繞于心,他默默觀想南山鬼雨圖,一種悲寥抑郁,詭譎默然的心境浮現而出。
他順著這念頭,身形一飄如妖,一蕩似魔。
如妖似魔,刀光片片,好像空里泛起的、燃著血色的森冷魚鱗。
這是他三式之一的——妖刀。
刀出!
人影便不見了,唯見處處刀光。
刀光所至,那些畫著李元臉皮的人皮鬼一個個身首分離,倒在地上,又被女鬼一擁而上給直接打散,化作黑煙,消失。
李元身影一飄,又落回閻娘子身側,他掃了眼刀上已經枯竭的影血,微微皺眉。
哧.哧.哧 一滴滴血再度從手背毛孔擠出,滾到了刀上。
李元沉靜地掃了眼人皮鬼,身形飄然,似風里落葉,霧中白紗,無聲無息之間,刀光已經落在了一個新的沖來的人皮鬼仆身上。
滾燙的血隨著刀刃斬開了那鬼仆。
而就在這時,李元背后又一個人皮鬼鬼仆撲來,龍刀槍嗡嗡顫鳴,往他斬來。
李元甚至沒有轉身,他手中那龍刀槍,便是驟然以一種絕無可能的方式往后刺出。
槍尖刺入人皮鬼鬼仆體內,刺穿,再一挑,人皮鬼仆落遠,被白女鬼淹沒,槍尖上的血暗澹了些。
李元再沖,再殺他體內的影血不停流出,又不停干涸。
他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皮鬼仆,也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影血,此時只覺得頭暈目眩。
顯然,這是用血太多了。
他閃身回到閻娘子身側,頭上滲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閻娘子抬手,想給他擦汗,卻在半空又停下了,靜靜看著這如野獸般在喘氣的男人,卻無法觸碰。
李元抬頭掃了眼遠方。
他的沖殺還是有用的。
將影血斬入對方身體,再切割開,也比以弓射血更加高效。
此時,他斬殺了不少人皮鬼,幫白衣女鬼這邊占到了優勢。
原本被入侵的黑市鬼域,已經反客為主,開始入侵胭脂店鬼域了。
“幫到你了嗎?”李元問。
閻娘子撫掌,溫聲道:“幫到了。”
這動作讓李元想起了最初他修煉《回柳功》后,閻娘子不信卻又努力鼓勵自己的模樣。
他以一副老夫老妻之間的默契,無語道:“說實話。”
閻娘子垂下眸光,道:“相公,你體內的影血消耗了許多吧?”
李元點點頭。
閻娘子道:“這么說吧,等相公你下次影血恢復的時候,今天被你以影血斬殺的鬼仆們也會恢復。
我能發動鬼仆,盡可能地來維持這戰果,但最終依然會回到最初的平衡。”
兩人沉默下來。
李元道:“除非,我能夠一次性幫你徹底攻下胭脂店鬼域。”
“相公,你今天來這一次,已經能夠幫我多穩住幾個月的時間了。”閻娘子道。
她看著自家男人坐在漆黑的巖石上,汗水已經流干,黑發如焰在鬼域的陰風里往后飄著。
她想從后擁抱一下李元,可她還不能抱。
李元忽道:“李爺的尸體還在嗎?”
閻娘子道:“在。
他的尸體本來在北市,我把他帶了出來,放在了一具黑市翻出的棺槨里。
這里的陰氣,讓他尸體只是干枯,卻沒有徹底腐爛。”
李元沉默了下,道:“一會兒我帶走。”
說完,他往后仰倒,躺在冰冷的鬼域地面上,仰望著繁星,進行著快速恢復。
但這恢復只是恢復了些力量,他體內的影血被大量消耗,影骨根本來不及產生后續的影血。
六品的祖箓影血能夠殺鬼仆。
若是到了五品,是否就有了去鎮壓諸如木匠鋪等新生鬼域的可能?
一個五品不行,那幾個五品應該可以吧?
而自己也不需要幾個人,只需要幫助閻姐將這平衡一次性打破,幫她徹底攻下胭脂鋪鬼域。
“五品.五品”
李元思索著。
若要突破五品,一來是需得等著種子發芽,開花,結果。
二來必定是需要六品肉。
但六品肉,卻需要血金才能購買。
“血金.六品”
李元能夠想到的就只有閻牧,此時,他體力恢復地差不多時,白衣閻娘子忽地側頭看著他道:“相公,你該走了,我的清醒時間快結束了。”
李元應了聲,坐起一看,一個黑棺材已經被搬到了他身側。
棺蓋開著,里面躺著李爺蠟白的身子,軀體倒是還算完好。
李元合上蓋子,扛著棺材,上了小舟,然后趁著夜色迅速離去。
他把李爺埋在了百花莊園附近,埋在了老唐的墳墓旁邊。
然后在黎明前,拖著疲憊的軀體回到屋子。
屋里,兩個孩子睡得正香。
他躡手躡腳繞到另一邊,但屋中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數息,門扉輕輕打開,一道倩影走了出來,撲入了李元懷里。
美婦睡眼惺忪,可卻滿懷擔心。
“當家的”
“薛姐。”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我沒事。”
“身上冰冷冰冷的,臉色都發白了,還沒事?”
李元笑了笑,將老板娘緊緊擁入懷中,耳鬢廝磨,肌膚相貼,感受著彼此身上的溫度。
“是為了閻姐姐的事,對不?”
“對”李元輕聲應了句,然后又道,“她變成鬼了。”
老板娘愣了下。
李元感到她雙手抵死般地抱緊自己,忽地知道她誤會了,于是便道:“她不是那種滿懷怨恨、沒有任何理智的鬼.她除了身體成了鬼,其他一切都正常。”
果然,老板娘俏臉上滿是詫異,就連嗓音也帶上了詫異:“那閻姐姐現在究竟怎樣?”
可,她連武者都只知道個大概,又怎么會知道鬼域?
李元也沒有因為老板娘不知道這些,就覺得和她講了也沒意義,而是忽地將她橫抱起來,輕輕道了句:“先陪孩子去睡,等白天有空了我和你慢慢說。
這事兒.說來話長。
不過,這件事只有你我真的知道。再后,小琞也會知道。但其他人務必瞞著,就連平安也別說。”
“妾身知道分寸,不會說的,相公。”
李元抱著老板娘,一手摟著腰臀,一手勾著腿彎,而老板娘卻雙手環著她脖子。
忽地,李元忽地發現老板娘似乎更迷人了些,她非但沒有因為生產而毀了身材,反倒是因為產后而更有些美婦特有的迷人之態,周身也散發著一股誘人的氣息,好似熟透的雪桃 武者氣血旺盛,再加上壓抑,讓李元心底生出了些莫名的沖動。
老板娘感受到了,她輕輕發出聲嬌呼。
李元呼吸急促了點,但又壓下,道了聲:“你先好好陪孩子。”
老板娘輕聲道:“那我叫小竹來.”
小竹是梅蘭竹菊四個丫鬟里最漂亮的那個,五官端正,皮膚白嫩,身子小小巧巧的,但卻前凸后翹,眼睛大大的很有神,若是穿上好看衣裳,便是個真正的小家碧玉。
李元還沒說話,老板娘便道:“外面的風風雨雨再多,可日子還得過,相公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而且小竹原本就是隨我的,雖然沒明說,但她也是把自己當作通房丫鬟的。
老爺你若不碰她,她這一世也不會再嫁人。更何況,她在府里生活久了,秘密也知道不少,又怎么可能再外嫁?”
李元想起閻玉說的話,道:“過幾天吧。”
老板娘應了聲。
李元抱著她,回到了屋子,將她小心放在塌上,又看了眼熟睡的孩子,緩緩退出了房間。
他雖然疲憊,但卻沒有睡。
他要寫一封信給閻牧。
之前閻牧沒有血金,可現在他又和神木殿聯系上了,那么總歸有血金的渠道。
李元想看看有沒有可能用黃金去交換血金。
黃金與血金的比例,大概是十兩黃金換一兩血金,可這完全是個“有價無市”的說法,因為沒人會換。
但既然他有閻牧這層關系在,那便沒道理不用。
哪怕他多吃點虧,用二十兩黃金去換一兩血金,那也可以。
他伏桉而書,不覺黎明已至。
金色的光透過窗戶油紙,在桉幾和紙張上落下澹澹的金色。
李元出神地看著這些文字,思緒飛到了北江府。
北江府,在五縣之北,兩邊只有一江之隔。
若從山寶縣去,那只要出羚羊口,去長眠江渡口,往北便可抵達。
北江府,轄下有三十六縣,是個大地方,和山寶縣這種邊陲小縣無法比擬的。
只不過,李元暫時并不打算去,因為他知道江北府是行骸和武者交鋒的一個縮影,是“大周皇帝反悔,并任用行骸為國師,以對抗武者”而帶來的結果。
可行骸為什么要幫大周皇帝?
這其中有多少波云詭譎?
他忙碌一天,又廝殺了整夜,且消耗了極多,這時拋下思緒,轉身褪了衣褲,上了床榻。
待到醒后,小竹出現在了他房間,俏臉上帶著幾分羞赧。
李元一問,才知道老板娘已經讓小竹來當他貼身丫鬟了,專門服侍他穿衣用食,以及府里跑腿類的事。
他這才好好打量著小竹。
小竹身高和閻娘子差不多,個子只到自己脖頸處,模樣軟軟糯糯的,肌膚白皙如雪,她嘴唇小小的看起來很甜,而整體給人則是一種很乖巧也很好欺負的印象 這一點倒和閻娘子的嬌美大氣與老板娘的端莊嫵媚不同,算是不同風格了。
顯然,小竹已經知道老板娘讓她來做什么了。
她自己也期待很久了。
不過,沒有李元許可,她也不會冒然地去侍寢。
“你想好了嗎?”
李元問。
他不想找外面的,感情和信任都需要時間培養,也需要經歷考驗,他沒時間搞這個。
而且,小竹也算挺漂亮可愛的,本身也確實是通房丫鬟。
小竹俏臉浮上兩抹紅暈,眼兒里躺著脈脈秋水,雙腿隔著長褲微微夾緊,心跳的好像要從嗓子口出來。
老爺這么有本事,又這么年輕,她便是賣力地去討好,去服侍,也不會生出厭惡之情,更何況她本也可以算是通房丫鬟,本來也是可以陪老爺睡覺的。
于是,她糯聲道:“小竹一直是老爺的人,從來都不需要想好。”
李元沒再細問,他伸手,任由小竹為他穿衣,然后讓她一個時辰后牽匹快馬過來。
而這空擋里,他則是略作思索,將一個抵御詛咒的銅制吊牌丟入錦囊里,然后又到屋外的屋檐下取了個鳥籠,將籠中原本的鳥放飛出去。
不一會兒,老板娘走了進來,輕聲道:“相公,說說閻姐姐的事吧。”
李元點頭,道:“來的正好,這錦囊幫我繡緊了。”
老板娘愣了下,取了針線,一邊繡錦囊口子,一邊聽著自家男人說閻玉的。
片刻后,老板娘感慨無比。
“過兩天,我帶小琞去見她。”
“會不會嚇到那孩子?”
“不會的。”
一會兒,門外傳來小竹的聲音。
“老爺,馬備好了。”
李元轉身取了個鳥籠,接過錦囊,和老板娘一起走了出去。
老板娘上前拉住小竹的手,附耳悄悄說著什么,小竹臉頰“刷”一下通紅,而李元則策馬離去。
血刀門,內城搬遷,暫時搬到了白云弄子附近的主府宅里,這些府宅原本就是血刀門的產業,這時候重新啟用,也算是應了急。
李元把信交給魚朝瑾,與他說了原委,然后吩咐他派一個機靈的七品去送信。
魚朝瑾想了想,直接叫來了如今的血刀門長老——方劍龍。
方劍龍曾是血刀門內門弟子中的第一天才,而那是李元還只是個不錯的外門弟子。
但此時此刻,經歷了這許多事后,方劍龍早已擺正了心態,而沒有產生什么“憑什么他這么強”、“我不服氣”之類的狠毒想法。
這位高大健壯,神情威嚴的男子,出落地越發沉穩,而李元初見他時他神色里那種目空一切的霸氣已經消失不見了。
“拜見老祖。”
李元掃了一眼方劍龍。
五年前,這位破入七品,然后潛心苦練,至今早將七品境界鞏固,并突破到了頂峰,同時已將血刀門的刀法練到了大成,如今頭頂飄著“205215”的信息。
這已比當年的“公輸羊”強了一點點了。
“閻牧乃是神木殿內門弟子,他與我的關系,你們應該也有耳聞。
這一次,你得親手把信交給他,然后等他給出答復后,再回來。”
李元平靜道,“我想通過他來換取血金。”
“血金.”
方劍龍有些遲疑,他自然知道“血金”乃是六品之上武者的“專有貨幣”,也是一道橫亙在普通武者與六品之上武者之間的天塹。
試問,你若連六品的東西都買不了,又如何去達到六品?
唯一的方法,只有經過大勢力的層層篩選,并且擁有足夠的機緣進入那些大勢力,才可。
正因為如此,方劍龍才遲疑,因為他覺得這事兒成功不了。
李元也沒打算一次成功,而是道:“去試試便是,無論什么結果,回報給我即可。”
“是。”方劍龍恭敬應了聲。
李元忽地丟出一個密封的錦囊。
方劍龍一把接住。
李元道:“此時北江府或是暗潮洶涌,行骸與神木殿,圣火宮,山字堂的下屬勢力正明爭暗斗。你隨身帶著此物,它能在行骸你對暗中出手時,保你一命,但萬勿讓人知曉。”
方劍龍握緊錦囊,只覺其中有一塊金屬硬物,方方正正,可即便隔著錦囊,依然能感到那冷若冰塊的徹骨之寒。
他抬頭看了眼老祖。
老祖依然那么年輕,和數年之前的初見一般無二,只是卻已深不可測。
李元又起身,抓起桌上一個鳥籠,籠中有兩只漂亮的白雀。
李元走到他面前,把鳥籠遞給他道:“劍龍啊,這兩只白鳥乃是我從北方所收,與我有些相處久了,如今當讓它回去了,你帶它們過了江,就打開籠子,讓它們離開吧。”
長眠江寬,又無落腳之地,這白鳥是飛不過去的,所以李元才讓人帶過去。
“小事一樁,老祖放心。”方劍龍道。
李元又拍了拍他肩膀道:“劍龍啊,照會一下成豹,讓他從方家帶個天賦好的孩子,送到武廬來吧。
成豹若是自己想改一改功法,也能來武廬。”
方劍龍眼露喜色,道:“是。”
李元走出。
魚朝瑾看定方劍龍道:“老祖這是保你方家,讓你后顧無憂,但此事卻也沒有誰比你更合適了。”
他抬起雙目,看定男子,道:“即藏兇險,亦是機會。”
方劍龍目色微垂,道:“必不辜負老祖,亦不辜負門主。只是此番外出,請帶幾名雜役與弟子隨行。”
“自然可以。”魚朝瑾點點頭。
方劍龍行禮離去,魚朝瑾出神地看著遠處,然后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鐵殺在江北府有沒有和圣火宮聯系上。”
他身后的陰影里,走出一道身影,鶴發童顏,正是之前隨著鐵殺的丁老。
丁老默然地站在他身后,沒有接話,也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北江府 兇險萬分吶。
那可不是個聰明,果決就能活下來的地方。
數日后。
一輛馬車,在群騎簇擁下往北而去,順利地抵達了羚羊口,往北而去。
馬車里,坐著一位公子模樣的人,而周圍的盡是些商隊護衛打扮的人。
這公子,自然是方劍龍。
他知道北江府兇險,所以自然不可能以武者身份前往,而是假扮成了個商會的公子哥兒。
為求逼真,他這身衣裳還是從蘅蕪酒樓借來的,畢竟蘅蕪酒樓如今有凝玉商會,這商會已經在周邊做起貿易了。
他穿著這樣的衣服,不會被誤當成武者。
另一邊 李元帶著虛歲五歲的小琞,在夜色里來到了黑市鬼域。
母女相見,小琞哇哇大哭,可漫天的烏鴉卻平靜地看著這一幕。
閻娘子無法碰她,但卻讓她坐下,好好兒開始給她講些事情,也開始教導她一些本事。
小琞的出生確實是受了鳳兒影響。
鳳兒身上陰氣極重,它盡可能收斂,不會影響閻玉,也不會影響其他人,可是閻玉腹中孩子卻是毫無抵抗力,在孕育過程里受到了影響,而產生了天生異變,結果成了玉骸。
而小琞異變的方式,其實是與鳳兒類似的。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就是一個掌握著“削弱版鳳兒力量”的玉骸。
而另一方面,她又從父親身上遺傳了些東西。
李元的“馴獸術”很是奇特,尤其是馴鳥術更是偏向行骸。
所以這種本事,又被吸引著落到了鳳兒身上。
某種程度上來說,小琞其實是李元,閻玉以及黑市惡鬼一同孕育出來的怪胎,是和此時的閻娘子一般,決然無法復制的存在。
如今閻玉要教導小琞的,正是鳳兒的力量。
“把烏鴉壓縮起來,讓它們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甚至變成你的童孔。
就像這樣”
白衣閻娘子心念一動,臉龐、身子便開始裂開,一只只匍匐爬行的白衣女鬼便掉了下來。
小琞眨巴著琉璃白的玉色眼睛,仔細看著,又發出歡笑。
那是真的歡笑。
別人覺得陌生恐懼的地方,對她來說卻像家一樣溫暖。
而母親那能嚇死人的模樣,對她來說也并不可怕。
她模彷著母親的樣子,開始操縱烏鴉。
閻娘子則是耐心地教導起來。
皓月當空,白衣女鬼和人皮鬼仆的較量,依然在進行。
李元影血未曾恢復,無法再大量消耗,只能靜靜看著。
而他身后,是母女倆的竊竊私語。
待到凌晨,閻娘子清醒時間快過去了,他又帶著小琞離開。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慢慢地,母女初見時的溫情開始被“打破”了。
溫和的閻娘子在教導時也開始被女兒的笨逼的罵人。
小琞也開始都著嘴,喊著“壞娘親”,然后跑到李元懷里生悶氣,一副只和爹爹好的樣子。
可一會兒,母女倆就又和好如初了。
這一幕溫情,讓李元越發渴望早日幫閻玉完成融合。
到時候,他就不需要每天這么奔東西跑,因為閻娘子可以如之前的鳳兒一般,在他和小琞入睡后,將他們拉入夢中小屋里以團聚。
那“夢中小屋”,也在鬼街的某處,只是那還是融合前的模樣.融合后也不知道會不會產生新的變化。
籠子被打開。
兩只白雀振翅飛了出去。
方劍龍舒了口氣,這也算是完成了老祖的一個任務了,下面就要尋找那位閻牧了。
可閻牧在哪兒?他并不知道。
不過,他在來之前,探查到了青木殿下屬的勢力——農衣派。
農衣派,是個較為特殊的勢力。
這個勢力的上下層,都是農戶,他們以種田來練功。
方劍龍準備去那兒打聽消息。
農衣派乃是個不小的勢力,在這北江府三十六縣中占了四縣之地——東泉縣,西川縣,虎背縣,牛尾縣。
可以說,農衣派是這北江府里一個當之無愧的江湖霸主了,相比起這一派,血刀門要弱了太多。不僅如此,農衣縣極可能也是即便在戰亂中也從未和神木殿失去聯系的那種大門派。
想到這一點,方劍龍這個小地方天才心底實在忐忑不已,但想到老祖的任務,卻又冷靜下來,給隨行弟子開始分派任務。
而在他們頭頂看不見的高空,白雀正展翅飛著,將這片陌生大地的模樣印入眼中。
數日后 “相公,相公”
老板娘嬌聲喊著,可胸口起伏極快,雙目翻白,一副欲昏死的模樣。
李元急忙停下,從后靜靜摟著她,輕輕擦去她額上的汗水,然后也不說話,只是溫柔地擁著她。
良久,老板娘才平息下來,苦笑道:“閻姐姐不在,妾身果然一敗涂地呢。”
“平時蘅蕪酒樓,百花酒坊,凝玉商會的事兒都是你管,還要帶孩子,就連今天過來,都是悄悄來的你不累誰累?”李元點了點她鼻子。
別看美婦在塌上如此風騷,在外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呢,一言不知可斷多少事,可她不僅要忙那些,還要帶孩子,還要管相公,能不累么?
老板娘溫順地靠在他懷里,道:“累一點也好,反正又不是給外人忙的。”
李元緊抱著她,與美婦貼在一處,感受著彼此肌膚上傳來的溫度。
美婦忽地目露歉然,道:“我叫小竹來,讓她一起.”
“再過段時間吧。”李元道。
過了一會兒,美婦累的睡著了。
李元沒驚醒她,而是閉上雙眼,任由視線在一江之隔的北地張開。
白雀,飛呀,飛呀,看著這片大地上的“數據”,又看著地面那蜿蜒鄉道上行進的方劍龍馬車。
前面,就是神木殿下屬的農衣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