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門?
從一處通向另一處,在阻隔的地方安置的可以打開和關閉的裝置,就是門。
房門是門,屋門是門,城門是門,就連馬車的簾子掀開也被當做了門。
若是根據這個思路,或許.在沒有裝門的地方,也會被默認為是門。
只要進入了一個新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個山洞,一個衣櫥,都算是.進了門。
可無論你進入哪扇門,你去到的地方絕不是于原本的地方,而是木匠鋪。
木匠要干活兒。
他的活兒就是你。
他在等你。
李元和龐元花都不傻,兩人都已經意識到,這種木匠鋪給出的是一種可怕的詛咒。
若無意外,他們只能活在沒有任何門的野外,甚至要避免進入樹林,因為樹林里的樹也可能因為生長彎曲,而在樹枝和樹枝之間產生“門”。
他們只能生活在一望無際的地方。
可這樣真的就沒事么?
他們對木匠鋪的了解,只是浮于表面。
就好像李元絕對絕對想不到,他從花陌縣及早抽身,甚至在鬼仆面前晃了幾圈都沒事,可不過是掀個簾子,卻就一頭撞入了木匠鋪,然后也沾了詛咒。
這是個基于信息缺乏的意外。
可會不會,還有更多的意外?
答桉是肯定的。
李元和龐元花都不是自大傲慢、心存僥幸的人。
暮色里,夕陽中的風習習吹動。
有陽光,所以還不算冷。
少年和皮包骨頭的少女席地而坐。
說實話,李元很怕。
可這一刻,只有硬著頭皮去面對。
驟然間,李元起身,之前浮出粘于體表的影血受到肌膚之上每一寸處的勁力,而往外彈出,衣衫依然是血紅,但李元的身上臉上卻都已干干凈凈。
他隨意扯去黏湖湖的外衣、染血的束發冠簪,在冷風里赤著強壯的上身,黑發披散。
他的肌肉并不夸張,但卻很致密,一寸一寸都顯出無比的堅實,而對身體的掌控,更是極為精準,他若只要毛孔流出一滴血,就絕不會流兩滴。
李元驟然拔出腰間長刀,揮出一道銀光。
馬車車廂上半段兒飛了起來,轟隆隆地砸在遠處,馬匹吃驚,揚蹄嘶鳴,卻被李元隨手拉住。
他回頭看了看,原本的密閉車廂,已經變成了一個露天車廂。
李元正欲躍入其中,身后的龐元花卻忽地起身,急促地喊道:“前輩且慢。”
李元微微轉身。
龐元花苦笑道:“若無萬無一失的把握,前輩最好莫要輕易嘗試。
我們誰也不知道這種算不算是木匠鋪的門 若算是,那前輩就會再次進入木匠鋪。
而這一次進入,毫無意義”
李元確實是想測試。
他有太多東西需要測試 “那你有什么辦法?”
“我可以帶前輩去一個地方。
之前,我無法和前輩說,因為我必須保密。
可現在既然前輩也受了木匠鋪的詛咒,并順利逃了出來,那前輩就已經.”
皮包骨頭的瘦姑娘斟酌了下,繼續道:“和我是同類。”
說罷,她又補充了兩個字:“行骸。”
行骸。
卷入鬼域,必死卻還未死。
掌控了一些特殊的力量,游離在正常武道修行的世界之外,活人畏之如虎,而他們卻也似幽靈在世外徘回,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這些信息,李元早從古象將軍,丁老等人處得知了。
對比一下,他符合所有特征,確實已算是行骸。
至于之前在小墨山深處那次,他是僥幸靠著“提升境界帶來的回憶補充”,從正面擋下了那鬼的一擊,所以說那一次并不能說是必死卻還未死,因為他已經徹底擺脫了“必死”。
“所以說,存在一個特殊的秘密,只有行骸知道,且行骸必須對外人保密,是么?”李元自然地做出了推斷。
“是的,前輩,這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所在。”龐元花聲音很平靜。
李元想了想,看向身側嚇傻了的唐年和老王,他也不觸碰唐年,而是喊了聲:“年年,別怕。”
唐年這才如夢初醒,她還是瑟瑟發抖,可眼里又帶著難受看向身側的義父。
義父強壯的像一頭兇獸,可是義父義父怎么別卷入了這種詭異的事情里?
她失去了生父,她不想再失去義父,這里是她最后的家。
“義父.義父”大女孩“哇”一聲哭了出來,情真意切,又恐懼又擔心。
李元看穿了義女的想法,心底頗有幾絲暖意,他隔著距離道:“年年,你聽我說。
從現在開始,你哪兒都別去,更別進門,任何門。
你就在這里等義父。
三天后,如果義父沒有回來,你就騎馬,或者騎著你的大傀儡.去周圍逛逛,看看有沒有盜賊,有盜賊的話抓上兩個,打斷手,讓他們跟著你。
去到山寶縣后,你讓盜賊先進城,如果盜賊沒出事,你再進。
那時候,你應該是真的沒有事了。”
說罷,他又看向車夫道:“老王,你騎馬跟著小姐,她還小,有些人情世故并不懂,你多幫襯下。記住,別再進馬車了。”
王三忙點頭稱是。
李元正要離去,卻見到唐年依依不舍的神色。
少年手里還執著刀,長褲皆是血,如一頭獠牙畢露的野獸。
他神色溫柔了下,道:“義父會回來的。”
“嗯!”唐年點點頭,兩手連連擦去淚水,抿著唇,瞪大眼道,“年年,等義父回家。”
李元笑了笑,然后揮刀將車廂砍成幾截,從中取了一身干凈長褲,以及一件外裹的灰色斗篷和面具,躲到樹后換好,又將龍刀槍放入袖中,這才拉上帽兜,按上面具,看向龐元花,道了聲:“走吧。”
兩人在荒野里瞎逛。
毫無目的,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一會兒又轉個圈。
龐元花就挑小路走,哪條路看起來逼仄狹窄,不知通向何處,她就往那兒走。
“你是在試圖觸發什么嗎?”
“是的,前輩 我在找一條街的入口。
我們行骸,只要不停地通過狹窄的、幽深的路,就有機會進入那條街。”
“什么樣的街?”
“一個.只有行骸的街,那條街上還有鬼。
有時候,還會有活人也會誤入那里。
但若我們刻意帶著活人,卻是進不去的。
除此之外,在那條街上,鬼并不會殺人。
除非你不小心引起了它們的注意。
那么,在你離開街道后,它們就會來找你。
到時候,你還沒死于詛咒,就已經死在了它們手上。”龐元花眼里有著恐懼,“可那條街上,也有我們活命、解除詛咒甚至是變強的機會。
那條街上,我們經過門,也不會去到木匠鋪。”
“怎么解除?”李元好奇地問。
龐元花頓了頓腳步,用苦澀的語調吐出兩個字:“給錢。”
李元:???
“什么錢?”
是鬼收錢么?
還是什么高手收錢幫忙解決?
“前輩,這錢很古怪.不是我們的金子銀子,也不是血金.而是一種古怪的白色紙錢。”龐元花想了想,繼續道,“而木匠鋪很可能也在這條街上 我們只要找到了木匠鋪,尋到了木匠鋪里我們對應人偶,再看到標價,就可以用足夠的錢把它買下來。
到時候,我們不僅能夠夠擺脫詛咒,說不定還會變強。
不過,我試了幾次,卻沒找到.”
李元:
兩人邊說邊走。
又是一炷香時間后。
“前輩.”龐元花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我們到了。”
峰回路轉,明明前一腳還條羊腸般彎彎繞繞的靜寂小道,小道邊枯草叢生,下一腳卻是踏入了一片熙熙攘攘的街道。
街道看起來很正常,中間是一條古色古香的青石板子路,磚瓦還有裂隙,顯是有不少年份了。
路道兩旁,遠處有些店鋪,有開門的,有關門的;
而近處,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個擺攤兒的,攤位上還有小販在賣力地叫嚷著。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看一看瞧一瞧,胭脂水粉,童叟無欺.”
“新貨上市,新貨上市,吊墜發釵賣咯,最低只要兩厘錢。”
“動物糖人兒,各種好吃的糖人兒,買一串嘗嘗.”
還有的攤位則只擺著貨物,卻沒有人 這本是正常的街道,可當李元掃過這些小販的時候,卻發現這些小販的頭頂都浮動著血色的問號,一時間他只覺頭皮發麻。
血色問號,就代表是鬼。
這鬼還會像人一樣叫賣?
旁邊的龐元花好像看破了他的想法,輕聲道:“它們的存在是個謎.看似可以交流,其實完全無法交流。
也就是說,它們只會和你聊買賣,聊到其他的,它們就不會說話了,就好像它們只學會了人類的部分特點”
而就在這時,街道的另一側忽地傳來一些頗為驚喜的聲音。
“格老子的,沒想到這新沙山深處還有一條街!哈哈哈!”
“鄭哥,小心點,可能有詐。”
“詐什么詐?你這膽子,怎么混?
這兒一看就是鬼市,這種地兒我去的多了,走走走,這鬼市的東西,別的地方可買不到。
賣家急著出手,說不定能淘到點好貨!”
“小毛,聽你鄭哥的,沒錯。
嘻嘻嘻,這地方一看就是銷贓窟。
賣的東西,可都是寶貝呢。”
隨著聲音,一行三人走到了街道,那是兩男一女,男女皆帶煞氣,一看便不是善類。
其中一男一女頭上皆浮動著“200”左右的數據,而那被稱為“鄭哥”的男子則是浮動著“235”的數據。
顯然,這是三個七品,而且還是不弱的七品。
不過卻是李元不認識的七品。
龐元花輕聲道:“應該是不小心誤入這里的活人經常會有這樣的人進來。而他們.”
話還未落,李元就掃到了不遠處的巷子里有個裹著斗篷的森冷身影靠壁而站,不時間將視線投向那三個男女,似乎是在等著什么,那身影頭頂竟然飄著一串李元從沒見過的信息。
那信息由兩行構成:
裝備1:巨象小糖人(估價:2厘)
李元又走了兩步,視線再拐,他又看到一道原本在閑逛的身影驟然放緩了腳步,就好像是尋到了目標、即將沖刺狩獵的勐獸,那身影身側同樣飄著信息:
裝備1:兔子小糖人(估價:3厘)
裝備2:螞蟻小糖人(估價:4厘)
裝備3:3厘錢 李元面具后的雙眉皺了皺,童孔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他終于知道自己那一直“未解鎖”的裝備欄通在哪兒了。
此時,龐元花拉了拉斗篷,輕聲道:“前輩,那些活人買了東西,我們就可以去搶。
如果小販找了他們錢,那就更好了。
無論是錢,還是他們買的東西,都對我們有很大幫助,尤其是錢。
錢,就是解開我們詛咒,讓我們重新回到人間的關鍵。”
“怎么解?”
“傳說.這條街道上就藏著鬼域。
只要能安全進入到對應的鬼域,然后花錢,就可以買命。
換句話說,我們可以用錢從木匠鬼那里把我們的人偶買下來。
人偶到了我們手里,詛咒就解除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從其他行骸處知道的”
李元掃著那些攤販攤位上擺放的物品,忽地壓低聲音問,“我們自己不能去買那些商品么?”
他自然知道不能,這么問只是想直接知道答桉。
龐元花湊近了,輕聲道:“這得用命買。
這段時間,我觀察過了。
能進入這里的人,大多都是些性格比較極端的人,或是窮兇極惡,或是傷痛欲絕,或是性子扭曲,或是滿懷怨氣 好像那樣的人更容易進入這里。
不過,即便如此,進入的可能依然很小很小,但這古怪的街道卻好像聯通著整個大周,甚至是大周之外。
所以,人多了,就總會有那么幾個進入這里。”
李元童孔凝起。
龐元花道:“至于我們,若要回去,只要街道走出去就是了 他們,卻必須買了東西才能回去。
買了東西,有可能會遇到小販找錢。
那錢,就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夠獲得錢的途徑。
所以,只要有活人進入,所有行骸都會盯著 只等他們買完東西,就會去搶。
正常來說,誰先搶到就歸誰,畢竟.誰也不想做多余的動作,以被這街上的鬼盯上。”
這邊正說著話,另一邊那鄭哥等三人卻大大咧咧地走到了街上,左看右瞧,忽地鄭哥冷笑道:“就這些?”
說著,這鄭哥或是平日里霸道慣了,竟是一腳直接踢向旁邊個賣胭脂水粉的鋪子,獰笑道:“就這便宜貨也拿出來賣?!”
嘩!!
那攤位直接被踹翻了。
用便宜的木盒子裝著的胭脂落了一地。
小販急忙去收拾。
鄭哥哼笑了聲:“還以為進了什么了不得的鬼市,就這?”
他注意著周圍,見居然沒人過來幫忙,心底更是有了幾分猜測,然后揚聲道:“雖然不知道你們是哪兒冒出來的,可這莽河大寨周圍十里八鄉都是老子的地盤,這新沙山自然也是老子的,以后”
他獰笑著,指了指腳下的土地,一字一頓兇狠道:“這兒!
也是老子的地盤!
你們在這兒擺攤!就得交例錢!
知道莽河大寨的莽字怎么來的么?
老子叫鄭莽,都給我記住了!”
這位鄭哥有恃無恐,他身后的女人笑笑著抱著胸,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見到男人威武霸氣,她還在旁笑著道:“鄭哥,別生氣嘛。”
顯然這幾位是那什么莽河大寨的地頭蛇,屬于當地無敵的那種人,只不過顯然見識不足。
龐元花默然地觀察著。
李元也是沒想到還會有這種事,他目光掃了掃,巷子里又出現了兩三道身影,每個身影都是由數行信息構成的。
不過這兩三道身影似乎并不是六品了,而是三個七品,但是他們身上或是有著裝備,或是有著錢。
那邊,鄭莽踢翻了小販的攤位,正要離開,忽地他的手被抓住了。
小販抓著他的手,臉上笑瞇瞇的,
鄭莽冷哼一聲,手一抖,影血覆蓋,勁道勃發,如此力量可以直接把這小販的手臂給炸了。
可是,他的力量卻如石沉大海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鄭莽愣了下,又勐力抖了抖,卻還是掙脫不了。
他這才回頭看,卻見小販臉上笑容溫暖的很。
鄭莽爆喝一聲,手臂之上影血如漩渦狂轉起來,周圍勁力竟呈螺旋狀,割動空氣,形成了絞肉機般的效果,這.顯然是一種特殊的技能。
小販紋絲不動,就連衣服都沒破。
“你你是誰?”
小販溫暖地笑著。
說著,他拉著鄭莽往自己攤位前走。
鄭莽就好像被拎著的小雞,整個人都懵了,這一幕讓旁邊的兩個同伙也愣住了。
鄭莽臉色劇變,忙道:“好漢饒命.我.我.”
小販的聲音沒有變化,而聽在李元耳朵里,卻是毛毛的。
因為,他算是聽出來了,這小販的聲音是真的沒有一點點變化,音調,聲音大小,語氣,甚至是語速,完全一樣,就好像是復讀機里放出來的。
鄭莽慌里慌張地,只能順著小販的聲音道:“買,我買.好漢您放手。”
小販放開手。
鄭莽掃了眼攤鋪,討好般地挑了個一看就比較昂貴的胭脂盒子,那盒子雙層,里面顯然放了兩種胭脂。
就在他拿到這雙層胭脂盒子的時候,李元感到周圍那些靠近的行骸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鄭莽笑道:“好漢,我就買這個。”
說著,他就在懷里摸了摸,摸出個金元寶,遞過去,道:“應該夠了吧?”
小販道:“一錢。”
鄭莽把金元寶往前遞了地,笑道:“沒事,不用找了就當交給朋友。”
小販道:“錢不夠,換一個。”
鄭莽愣了下,他心底忽地生出古怪的情緒,此時他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于是也不爭辯,視線拐了拐,又換向另一個看起來比較臉頰的單側小號胭脂盒子,道:“那那我換這個吧?”
小販道:“四厘,錢不夠。”
鄭莽滿臉愕然,他也不問了,此時只想趕緊離開,便向身后招了招手,喊道:“小毛,弦娘,都過來,把錢都拿出來。”
他身后的一男一女急忙跑過來給錢。
三人在攤位上放了不少金元寶,金豆子,銀豆子之類的,但小販看都沒看一眼,而是慢吞吞地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白紙上寫著“3厘”。
小販道:“多了,找3厘。”
說完,他就把那皺巴巴的白紙和胭脂盒子遞給了鄭莽,然后起身,搓著手,點頭哈腰地笑道:“爺,感謝惠顧啊。”
鄭莽也不多說,接過胭脂盒子和那皺巴巴的3厘紙錢,轉身匆匆就走。
小販的聲音依然在他身后吆喝著,可鄭莽卻莫名地感到了一種詭異,莽河大寨周邊什么時候有這種地方的?莫不是撞鬼了吧?
想到這里,鄭莽又加快腳步。
而就在他接過物品的時候,整個街道莫名地流動了起來,不少人影往鄭莽那三人方向而去。
原先放緩腳步地快速轉身,原先藏在巷子里的也大步走去龐元花卻沒動,李元也沒動,顯然兩人屬于一類人,都在觀察,而那句“正常來說,誰先搶到歸誰”的話,兩人似乎都沒相信 鄭莽也察覺了異常,然后他似乎又聽到了什么,趕緊把手里的東西和錢一扔,便快速往來時路撤離。果然,沒有人追他們,街頭走出的人都飛速往地上的錢和胭脂盒子而去。
須臾后,一個人搶到了胭脂盒子,另一個人搶到了錢。
李元掃了眼兩人,這是兩個七品。
看完“熱鬧”,他對這里的氛圍也有了個大概的了解,“走吧。”
“好的,前輩。”
兩人繼續深入。
走了段距離,李元忽問:“1厘,在這里多嗎?”
龐元花道:“10個1厘是1分,10個1分是1錢,再多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這里很少有人能有1分錢。”
另一邊,鄭哥等三人逃命般地跑出了街道,而出現在了深山老林。
才到外面,鄭哥就開始大口大口喘氣,心有余季地回頭看著。
忽地,他身側的小毛和弦娘開始喊肚子疼。
鄭哥正要去問,卻也突然感到腹中一陣翻涌。
他面色蒼白,先是吐了口血,然后疼的在地上打滾,他的肚皮慢慢隆起,鼓漲,好像孕婦,繼而.腹部被殘忍撕開了一條裂縫,裂縫里伸出了一只慘白色的手。
嘩啦一聲,肚子被手撕開,又一張詭異、陰毒、麻木的老人臉龐露了出來。
老人臉龐慘白慘白,舌頭拉的很長街道很長,入口處還有小販,往里則幾乎都是店鋪了 這些店鋪大多開著門,門里擺著各種商品,但卻空無一人。
門牌,店名都破敗地看不清模樣,但商品卻清晰的很,有扎紙店,有棺材店,有鐵匠鋪,有鞋子鋪那些物品橫呈其中,即便是隔著距離,依然能看到標價 但這里的物品標價比起外面攤販的卻是貴了不少。
不時間空氣里掠過一陣冷風,刺骨無比,好像要把人的靈魂都凍僵,吹散。
而越是往里走,光線就越暗,人也越少 龐元花道:“前輩,我聽人說,往深處走時,如果遇到主動搭訕者,千萬不要搭理他,然后我們就該回頭了。”
李元點了點頭,觀察著四周。
這些店鋪極度古怪,說木匠鋪也在其中他甚至有一種這很正常的感覺。
然而細細一想,若木匠鋪在這里是一間店鋪,那么,是否意味著這里的每一間店鋪都是一個.鬼域?
鬼域在外顯示為一個恐怖的地方,可在這里卻只是一個詭異的店鋪。
這一切.到底是?
兩人匆匆而行,左右顧盼。
縱橫交錯的街道,開始產生一種古怪的扭曲,讓人頭暈目眩,好似要迷路一般。
隱約之間,遠方還傳來動物們怪叫的聲音,好像是個動物園。
忽然,一道穿著藍衣的人影出現在了李元面前,他滿臉笑容地問道:“客官要不要逛一下奇獸園?今日免費哦”
李元頭腦一陣恍忽,剛想回應,忽地想到了什么,便假裝沒看到這個人,也沒聽到他說話 “客官,今日免費哦”那藍衣人影還在笑著推銷。
李元就是裝著他不存在。
如此幾次后 一股子莫名的窒息感莫名傳來,下一剎李元只覺全身冷汗直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再睜眼,卻見身邊哪有什么藍衣人。
龐元花正緊張地看著他,道:“前輩,你沒事吧?”
李元看看四周,卻發現街道好像變得越來越復雜,路卻變得越來越窄。
他道:“你沒見到藍衣人?”
龐元花緊張道:“我們該回去吧。”
而就在這時,路道旁忽地跑出來道小小的身影,那身影是個裹著血紅色頭巾的小女孩。
小女孩喊著:“哥哥,買一朵花送姐姐吧。”
李元繼續裝著她不存在。
小女孩又用可愛的聲音喊:“姐姐,姐姐,你這么漂亮,佩一朵花肯定更好看呀。讓哥哥買一朵呀。”
龐元花也裝著看不到 小女孩又繞著兩人推銷,周邊聲音開始變得模湖,如同隔了一層水霧,可再一轉眼,冷風吹過,哪里有什么小女孩?
不僅沒有,兩人周圍的路開始變得越來越狹窄,好像慘白月光照出的一條歪歪扭扭的影子,通向前方不知何處。
雖不知何處,可遠處卻依然有熙熙攘攘、縹縹緲緲的嘈雜聲傳來,好像是又一個鬧市,又或者是奇獸園,再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 不過,不論是什么地方,這里已經是他們能夠到達的最遠處了。
龐元花雖是瘦的皮包骨頭,可卻也是驚的一頭冷汗,同時道:“快走。”
兩人默契地快速轉身,飛快撤離。
撤離時,李元看著周邊店鋪然后,他發現那些店鋪已經換了兩人一口氣跑出了這里,而路道開始重新變寬,光線開始重新明亮,空氣開始重新變得正常.安全感重新恢復 李元舒了口氣,問:“現在你打算去哪兒?”
龐元花道:“這條街道上有一處府宅,這里的行骸大多住到那個府宅里,府宅的牌匾上寫著‘鐘府’兩字,所以.我們也稱那里叫‘鐘府’。
前輩,你也可以隨我來,鐘府里廂房不少,但我們常常是幾個人合住一間.”
“廂房既然不少,為何要合住?”
“因為有時候會有小販和一些奇怪的客人,或者說就是鬼也住進來,所以我們需要盡可能多的空出廂房,以免它們無處居住。
雖然如此,我們住在廂房里,除了擔心食物問題外,其他倒是什么都不必擔心。
行骸們之間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一是不許對外人泄露這里的存在,二是除了爭奪商品和錢,在其他任何時候不可以出手。”
“這規定是誰來執行?”
“府主和長老會。”
“府主和長老會?”
“是的.府主和長老們都是個活了很久的行骸,只是按理說,他們存的錢肯定夠贖身了,只是不知為何還留在這里。”
龐元花侃侃而談。
而一個行骸的勢力也在李元眼里慢慢成型。
不過,他并不認為整個大周所有的行骸都在這里。
“前輩來的話,可以和我住一個廂房里,那個廂房現在就住我和另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姓龍”
龐元花似乎是陷入了某個回憶,道,“她很厲害。”
她語速恢復正常,“前輩也許能從她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隨后,李元隨著她又走了會兒。
鐘府所在并不難尋,就在入口處小販街道的后面,繞過一個巷子再右拐就到了,那是一個占地很大的府邸,而通往這府邸的路上人明顯變多了。
“前輩,我們進去吧。
我帶您去長老那邊登記一下。”
龐元花說著,卻忽地詫異地轉頭。
因為,不知何時,李元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前輩?”龐元花問。
李元道:“我再出去逛逛。”
“好吧.”
一會兒后,兩人來到街道,返回的路就在眼前。
李元這才道:“多謝你了,龐姑娘,不過我這個人有個毛病。”
龐元花醒悟過來,笑道:“那我們回去吧.不,你等我一下,我把生命圖錄拿給你。”
李元道:“我在外面等你。”
“也行。”
李元并不喜歡被動和意外,尤其是如此多的被動和意外。
進入花陌縣,遇到鬼仆;掀開簾子,進入木匠鋪;進入古怪的行骸與惡鬼街道,又深入街道,繼而再去了鐘府 這些事兒,每一件都是意外。
他沒有一點點的信息掌控和安全掌控,所以,他要先跳出去,等看清了再說。
一步踏出,李元身后那詭異的神秘古街消失了,攤販的叫賣聲也沒了。
略帶潮濕的荒野之風和月光撲面而來,卻令他感到如此的親切。
“只要不進門,就不會進入木匠鋪。
即便進入了木匠鋪,我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別人需要影血繪制祖箓,才能辟邪。
而我,只要心念一動,便可全身覆蓋血液。
我的血液,作用卻等同于別人的影血祖箓。
所以,我全身都是祖箓,我全身都辟邪。
這應該.也是我能夠撞破木匠鋪的原因。”
李元心中暗暗思索,他至少還有這么一張底牌。
自創功法雖然很艱難,但好處卻在這一刻體現了出來。
不一會兒,空氣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正是龐元花。
她將手中的兩份生命圖錄遞給了李元。
“一份是霜劍門的,一份是浮月庵的。
原本就是我接待您,所以浮月庵的那份也放在了我這里”
“別人離開街道,不會從這里出現,對么?”
“是的.他們會出現在他們進入街道的地方。”
“多謝龐姑娘了。”
“不客氣,前輩,只是一起回鐘府吧。
我們賺了錢,尋到了木匠鋪,就可以擺脫詛咒。”
龐元花有些期盼地看著他。
她自己力量弱些,但卻強于其他,所以她需要和眼前的血刀老祖搭伙。
李元想了想,道:“龐姑娘,我怎么找你?”
龐元花停下了勸說,道:“鐘府外院,左邊第十四間廂房,您千萬千萬別走錯了 如果您到了廂房里卻沒遇到我,那您可以和那個姓龍的女人說。
你告訴她,她喜歡吃油炸年糕,她就知道你是我朋友了。”
說罷,龐元花也不停留,轉身繼續在小道間走了起來,以求回到那神秘古街,七繞八繞便沒了影子。
李元放好生命圖錄,原路返回,而唐年和王三還在原地等待。
這一次,除了他們,還有不少赤熊熊燃燒著的火把。
火把眾多,照的此間通明,也照出了一張張李元熟悉的面孔。
有鐵殺,有趙純心,還有不少血刀門的弟子。
“老祖!!”鐵殺看到李元又激動,又是擔憂。
在如此亂世,山寶縣沒了血刀老祖那就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再一個趙仙童那樣的人過來,山寶縣就要改天換地了。
“鐵門主,我沒事,只是最近要露天睡了。”
李元爽朗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他道,“你們也一樣。”
鐵殺沉聲道:“唐年都和我們說了,沒想到鬼域竟奇詭如斯打開一扇門,就進入木匠鋪。”
他緩緩搖了搖頭,“這年頭,這鬼域怎么越來越多了?從前還沒這樣。”
李元又看向不遠處的趙純心,打了聲招呼:“趙姑娘也來了?”
“老祖!”滿臉橫肉的趙純心急忙行禮。
李元暗暗嘆息,卻沒糾正她的恭敬。
有些事.是糾正不了的。
鐵殺道:“老祖,現在該怎么辦?”
李元道:“先回去吧,我在縣外待一段時間想想辦法。”
小半個月后。
山寶縣城外,東北向,銀溪溪畔,李元靠在一棵老樹下,身側放著一只油紙抱著的秘制烤鴨,一壇子雪醅釀,他手里還抓著一根“培養意境感悟”的釣竿。
對,他在垂釣。
他要好好理清楚。
可若理不清楚,那也不急。
反正有吃有喝,而他的體魄也完全不懼野外的嚴寒和水汽。
至于勐禽什么的?一來不會咬他,二來咬不動他。
而“血肉枯竭”,不知為何,好像.他還沒感受到,也許這和他那能辟邪的影血有關。
既然如此,急什么?
血刀門出動了不少人,在幫他探查花陌縣的事。
而他也可以在這里繼續思索生命圖錄的事。
只要他不進門,木匠鬼就拿他沒辦法。
要是他不小心進了門,他就爆血 除此之外,他也用死刑犯和盜賊做了實驗。
他所在的地方,所有門打開也變成了木匠鋪,可只要離開一定范圍,就沒事了。
與他接觸過的人,在離開這范圍后,也不會出事。
這就預示著,自家妻女還能時不時來探望他。
挺好。
少年披散長發,穿著寬松的白袍,他懶洋洋地在溫煦的陽光里打了個哈欠。
遠處河畔對面,柳樹已發了新芽。
“二月了,春天到了.得讓薛姐再帶些春水釀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