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影橫空。
李秋水花容頓緊,心驚而退。
而那慕容博早已臉色蒼白,他想要施展斗轉星移,才覺這無形之箭非真氣所成,瞳孔驟縮,身子頓時緊繃如弓。
眼見箭影襲來,他口中發出一聲尖利長嘯,雙掌一垂,劍氣自十指透出,凝氣為刃,斂而不發。
遠遠瞧去,此人雙掌之上竟涌出一截四尺長短的白芒,吞吐伸縮,好似兩柄神鋒。
果然是好高的悟性,好高的才情。
想是得了先天破體無形劍氣之故,竟然讓其琢磨出這劍氣化刃的門道。
電光火石間,慕容博已做好招架之勢,縮身蓄力,雙臂交疊攔擋的同時順勢向外劈斬而出。
可那箭影卻極端詭異,箭路非是直來直去,倏然一轉,宛如蛇盤,已圍著慕容博不住飛轉。
慕容博從未得見過如此手段,氣刃連劈帶挑,與那箭影撞擊數次;但他眼角余光驟見陳拙又起持弓拉弦之勢,頓時老臉一抖,汗毛倒豎。
李秋水則是見機退的老遠,生怕惹來一箭。
陳拙眼透冷意,齒間輕吐道:“著!”
一字入耳,慕容博頓時心神失守,忙分心他顧。
可分神瞧去,陳拙竟只是做了個持弓拉弦的動作,并無箭矢發出,此為虛招。
但所起的妙用,絕不比殺招來的兇險。
慕容博分心之下,那無形之箭已定在他眉心一尺之外,眼看就要命喪箭下,高低起伏的山野中,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輕嘆,又好似是贊嘆,或是哀嘆,又或是感嘆。
“唉!”
略帶蒼老,不見喜怒。
與嘆息一齊發出的還有一縷無法言說的劍氣。
聲音入耳,那劍氣已在慕容博身前,青芒斜飛,將無形之箭截下。
“這是…參合指?”
慕容博瞧見這縷劍氣,眼生錯愕之余,已飛快轉為駭然,震怖。
這一招看似是劍氣,然在他眼中卻是慕容家一脈相承的絕技,參合指。
只是此人的指力早已超出他的認知,達至一種匪夷所思的境地,指勁登峰造極,化作劍氣,到如今,這已不是“參合指”了,而是應該叫“參合劍氣”。
出手之人是誰?
慕容博心中震撼非常。
而那身后諸人也都目睹了這一幕,李延宗瞧見這一指也是愣住。
陳拙眸若冷電,眼珠子急轉,道心種魔大法施展之下,周遭萬物波動盡皆在他精神念頭下顯露無余。
這人不光氣機飄忽,出手也是神出鬼沒,不帶一絲煙火氣,但對方只要出招,便難逃感知。
風吹草動,蟲鳴獸叫,一切種種,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找到了!”
陳拙雙眼驀然一定,直直落向不遠處的一座矮山。
月華之下,怪石嶙峋。
那里原本看似冷清寂靜,空曠無人,可就在陳拙視線落下,昏暗晦澀的石影下已多出道身影。
這人身形高挑瘦削,骨架奇大,渾身隱于陰影之中,不見容貌,只有一雙眸子正在亮起。
此人不動,便如那頑石草木,寂然不動,衣衫寂然,肉身寂然,無息無存,仿佛與周遭一切相合相融,不見半分突兀,又好像他就是那山的一部分,與天地氣息相合,本身的存在已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好個天人合一。”
即便是陳拙遇敵無數,可遇到這等高手,也難免心神大動。
這非是武道境界,而是心靈修為,精神上的境界,妙參天理,與天地氣息相合。
“嗯?”
驀然,陳拙就見那人的眼睛越來越亮,意識一沉,如有兩口神劍自月下飛來。
好強的劍意。
陳拙雙眼一凝,黑氣乍動,雙肩俄爾輕輕一震。
“居然另有高手在側?”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陳拙的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瞧去,望向那座矮山。
可在他們眼中,那山上空空,唯有李秋水與慕容博瞧出了端倪,震怖非常。
在場眾人哪個不算當世絕頂高手,可這暗中之人卻能蒙蔽眾人雙眼,身在此間,然無人可覺,這是何等境界,超凡入圣,簡直高的沒邊兒了。
李秋水心神一定,眼中終是瞧見了一道身形輪廓,花容頓變,哪還顧得了巫行云,轉身已退。
“還不退走,更待何時?”巫行云急聲提醒道。
陳拙毫不遲疑,背著她頭也不回的掠向遠處。
其他人見狀,紛紛星散,散的一個比一個快。
唯有慕容博與那李延宗不退反進,飄身上山。
鳩摩智瞧瞧遠去的李秋水,又看看陳拙,最后再望向慕容博,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前輩也識得慕容家的參合指?”
李延宗此時尚不知慕容博的身份,但還是忍不住旁觀側擊地問了一句。
慕容博也不多說,面上黑綢一揭,待真容一露,卻是看傻了李延宗。
“嗯?父親!”
原來這李延宗正是“南慕容”慕容復易容所扮,如今看見早已身故多年的父親,眼中滿是激動和不敢置信。
“復兒,你沒忘記家訓,在西夏一心圖謀,為父深感欣慰。”
父子相逢,慕容博也感慨良多,他詐死之時,這孩子尚且年幼,出生不久,不想如今也已名震江湖,長大成人。
聽到夸贊,慕容復激動之色更重,他一面跟著慕容博的步調,一面說道:“這都是孩兒該做的。”
慕容博點點頭,雙眼卻緊望山頂,沉聲提醒道:“山上那人恐與我與我慕容家有極深的淵源,待會兒上去萬事小心。”
“孩兒曉得了。”
只說父子二人攀上那矮山,眼前只有諸般嶙峋怪狀的山石,或橫或臥,千奇百怪,哪有半個人影。
慕容博不曾貿然而進,而是抱拳施了一禮,朗聲道:“在下慕容博,前輩可否現身一見?”
月高懸。
山風凜冽。
慕容復站在一旁,四下張望,見無人蹤,不禁心弦緊繃。
想他少年成名,威震江湖,也算見識過不少高手,但今夜一役,著實大開眼界。
“滾!”
本是無人的山頂,卻有聲音響起,其聲浩大,仿佛群山都在悚顫。
慕容博臉色微變,未見惱怒,而是謙卑彎腰,試探著問道:“不知慕容博何處惹惱了前輩?”
鳩摩智剛到山腰,頓覺地動山搖,一股無形大力竟逼得他連連后退,幾個起落,竟又回到了山腳,不由面露駭色,不敢再進。
而山頂上,那聲音復又冒出,冷淡道:“慕容家的臉真是讓你們父子兩個丟盡了。”
此言一出,慕容博尚未反應,慕容復已是怒極,他大聲道:“尊駕好不自重,我父親敬你是前輩,才好言相請,伱卻這般不積口德…”
他正待邁步行進,卻被慕容博伸手攔下。
那神秘人繼續嗤笑道:“呵呵呵,若非慕容家一脈單傳,我現在就能斃了你…自家的功夫不好好潛心修習,偏偏喜歡琢磨別家的手段,你這個老子就已經是有辱慕容氏,哪想你這個兒子更是不成器,氣候未成,就開始琢磨起了陰謀算計,舍本逐末,整日掛著個‘南慕容’的名頭沾沾自喜,自鳴得意,豈不知實力才是本錢。”
那聲音頓了頓,接著道:“就你們這樣,也配說什么繼承先祖遺志,光復大燕?簡直癡人說夢。”
聽到此人居然道破了自家的秘密,慕容復大驚失色,慕容博卻凝神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敢問前輩與我慕容家有何淵源?”
“眼下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如今那人以白日飛升之秘引動江湖,不管他出于何種目的,對我慕容家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良機,絕不可錯失,”說著說著,那聲音語透驚奇,“適才那人的一箭尤為不凡,看似出的是箭,實則為拳,日后再遇,遇拳則避;至于你得的那門劍氣,也是極為不俗,用心修習。”
慕容博哪敢遲疑,忙道:“是!”
那聲音嘆道:“縱觀江湖古往今來,從五代之末到如今,除了大理段氏出過一位絕頂人物,和當年紅云大師的愛徒,金臺和尚,以及逍遙派祖師以外,已經很少有這般驚才絕艷的后起之秀了,委實有意思的緊。”
神秘人話鋒忽改,多了些許冷意和狂態。
“不過,我既已現身,此番絕無可能功敗垂成,不然,終是念頭不通、劍心有缺,當以此為機,以全己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