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游俠聞言下筆如飛,不消頃刻已立了三份狀子,問向黑漢,“敢問三位師承何派?姓甚名誰?在下也好落筆。”
黑漢生硬一笑,“奕親王門下,徐立山!”
另外二人跟著開口。
“奕親王門下,劉峰!”
“奕親王門下,袁奎!”
所有人的臉色又是一變,怪不得突然冒出來這么幾位高手,敢情是那位鐵帽子王府上的人。
陳拙暗道果然,心里也謹慎不少。
老游俠添了三人的名字,“諸位,生死狀已立,且按上手印吧!”
圍觀眾人紛紛后撤,將那空場給騰了出來。
趁著六人按印的同時,老游俠又轉身對武門眾人拱手說道:“京里的規矩,凡立生死狀,需請武門里頭德高望重之人做個見證,不知哪位前輩英雄敢主持此事啊?”
“太磨嘰…老夫可否?”
話一出口,立馬就有人應聲。
“老夫郭云深!”
但見圍觀的人堆里,一不起眼的小老頭背手踱步走出,穿著雙破破爛爛的草鞋,滿身的風塵。
見到此人,李存義與程庭華忙迎了上去,宮寶田也收了幾分傲人氣態,走過去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孫祿堂則是快步趕出,喊了聲師公。
老人形至耄耋,然身段挺直,臉色不太好看,一掃跟前的幾個后輩,沒好氣的訓道:“你們辦事也忒麻煩了,怎得越活越不爽利,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還在這兒磨磨唧唧的講規矩,趕緊把事兒辦了,觀了禮,我吃頓飯就得走,急死我了…”
說話好不直率。
陳拙摩挲著指肚上的紅泥,看了眼對面名叫徐立山的黑漢,“你們只是為了神手門出頭?”
“當然不是。”
徐立山漫不經心的扭了扭脖子,眼神也陰沉下來,口中忽一吞氣,身上的麻衣刺啦碎開,露出了底下的無袖軟甲,“敖青算什么東西,一條狗罷了,也配王爺給他出頭,技不如人,死了活該,而且還敢打不該打的主意,就算白蓮教沒殺他,他也活不了幾天。”
話到這里,陳拙就是再傻也聽明白了,前朝遺寶。
徐立山嘿嘿一笑,“你做的那些事兒真當沒人知道?識相的乖乖跟我們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哪想左宗生忽神情大變,忙開口提醒道:“師弟,千萬留神,他身上有黑旗軍徽號。”
劉永福的黑旗軍?
陳拙眼神一凝,視線落在對方的右肩,但見大片刺青翻肩而過,確實像個徽號,但有的地方像刀劈火燎過一樣,皮肉都快擠在一起了。
徐立山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刺青,語氣平淡道:“這刺青真是麻煩,刺的太深,幾次用烙鐵都燙不干凈,說起來,我和你師父還有些交情,可惜…”
“可惜你今天得死!”
陳拙殺心大動,人已到場中。
“小子,別以為殺了幾個雜碎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年輕人就該收斂著點,我當年被欽點為‘武探花’,可比伱謙虛多了。”
此言一出,又引來一陣嘩然。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比起他們這些江湖草莽,武門中人自封的名頭,此人那‘武探花’可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三!
與宮寶田站在一起的尹福瞇眼細瞧,吶吶道:“想起來了,戊子年武考,此人確實是一甲第三,當年的武狀元是劉郁白,才十七歲,驚才絕艷,到頭來反而沒人注意剩下的兩個,聽說此人隨劉永福而去,可惜又遭裁撤,最后下落不明,想不到一直在京里當差。”
“有什么好可惜的,這世道人得學會自己成全自己,想腳踏實地揚名,比登天還難。”
徐立山冷冷一笑,瞥了眼尹福,足尖一壓,一顆嵌在土里的石頭已被擠了出來,如離弦之箭直逼陳拙面門。
石子在前,人影在后。
徐立山跺腳一躍,只是腳下步伐一經變化,旁觀的武門好手名家都氣息一緊,短短幾步,這廝竟是顯出太極、八卦、八極、燕青幾家的影子,一雙手上下翻飛,鷹爪擒拿已捉向陳拙肋下。
陳拙剛一躲開那顆石頭,周身已見層層爪影鋪來,如狂風驟雨,委實狠辣絕倫。
喉間掠出一聲長嘯,陳拙雙手亦是快如閃電般探出,雙手成勾,在其手心一撞,氣息下沉,渾身汗毛已根根豎起,眼中寒光一閃,腳下繞到其身側,右肘已回身搗向對方后腦。
徐立山不急不慌,同時抬肘后搗,二肘相撞,悶響聲中,二人齊齊變招。陳拙如今體魄大變,動作自帶著幾分霸道剛猛,舉手投足狠辣果斷,兇相一展,猿臂一伸,已直取敵手心口。徐立山“哈”的一笑,一雙手倏然一沾,看似軟綿無力,卻如封似閉,勾纏一帶,掛著陳拙的右手已將其帶偏。
勁力落空,陳拙閃身后撤,那徐立山立馬趕上,一雙軟綿綿的拳頭眨眼又沾了上來,手心含空,五指虛攏,瞧著云淡風輕,但擊出一剎竟帶出聲聲震蕩耳膜的悶響,兩臂筋肉扭動顫抖,那筋絡血管渾似活過來一般。
“好家伙,先是太極云手、推手,如今又是太極炮錘,剛柔并濟,圓轉如意,這太極門里怕是除了健候公和另外幾個老家伙,尚無人走到這一步吧。”
別說旁人,太極門自己的人都看傻了眼。
其中緣由也不難想,有那鐵帽子王做靠山,天底下還有啥功夫是練不上手的,況且連洋毛子都得了真傳,相較之下,這偷師偷技倒成了小場面。
“啊!”
另一頭忽聽吼叫。
卻見那頂著漢名的洋毛子竟已露敗相。
不似陳拙打的有來有往,那洋毛子瞅見王子平身段尋常,仗著一身橫練外功,竟要與之較力,十指一開,就等著王子平搭手。
王子平眸光閃爍,不退不避,心中會意,竟也開了十指,與對方雙手緊扣一合,二人下盤一沉,雙臂已在發勁,似雙牛角力,純粹以肉身相抗,腳下石板不到半息已龜裂開裂,又過半息盡成石粉。
洋毛子咧嘴狂笑,看著比自己矮上半頭的王子平,表情愈發猙獰,雙臂奮力,袖筒已是開了針腳,露出了汗毛旺盛的粗壯雙臂,提肩下按,恨不得要將面前人壓成爛泥。
只是他越是使勁兒,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少,最后雙目瞪圓,額角青筋暴起,已是豁盡全力,可那王子平仍舊紋絲不動,只撐著雙臂,面上涌起淡淡紅暈,雙腳則是下沉了半尺。
“咕咕…”
眼見久拿不下,洋毛子張口一吞,粗漲通紅的喉嚨里緊跟著冒出幾聲蟾鳴。
“啊呀,遭了,那洋毛子竟是把釣蟾勁也學了。”
有人聽這蟾鳴便暗道不妙。
那洋毛子吞氣提勁,整個人都好似如那蛤蟆一樣膨脹一圈,渾身青筋盡皆浮出體表,如猛獸惡鬼,發吼狂叫。
王子平臉上氣血上涌,微微泛紅,似小酌了幾杯,見其氣力大增,他唇齒一閉,杵地雙腿猝然一震,腳下又陷一截。
僵持間,忽見那洋毛子神情一僵,十指關節、手腕處、雙臂手肘關節盡皆爆出一注注沖天血箭。
卻是血管爆開,皮肉綻裂。
王子平見此情形,雙眼陡張,終是轉守為攻,口中深吸了一口氣,胸腹間似有“哼哈”之聲乍起,而后一腳踩地,一腳繞圈一轉,拖著敵手那魁梧高壯的身子甩臂一抖,已將其整個粗暴狂野的掄起。
待對方雙腳離地,王子平順勢一震雙臂,那洋毛子已在慘叫聲中被拋向半空,十指扭曲如麻花,沒等落地,便被一腳窩在心口,當場斃命。
如此神力,原本還憂心忡忡的圍觀眾人無不瞧得目瞪口呆,愣在當場。
片刻過后,空場上瞬間叫好聲震天。
“好!”
“好一身神力!”
“好啊,不愧是千斤神力王!”
“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