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消魂者,惟別而已矣。
高賢對周玉玲的離去早有預料,他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接受這些的準備。直到看到周玉玲幾百年前的留言,心里的傷感就如大潮般激蕩起伏,根本無法抑制。
云在天、云秋水的死,他也悲傷,更多的卻是對于長輩、知己慘死的憤怒。
拔劍出萬峰,怒斬仇人。宣泄了他心中的憤怒和悲傷。
此時此刻,高賢卻只能自己默默承受這份并不濃烈卻綿長的悲傷。
就像秋天的蕭瑟秋雨,并不怎么冷,卻有著浸透骨髓的寒意…
李飛凰靜靜看著高賢,幾百年不見,這個男人愈發英俊高逸。這會高賢深沉的憂傷,都有種讓奪人心魄的魅力。
無怪玉玲至死不忘高賢,這個男人雖然多情卻同樣深情。她其實和玉玲也沒區別,只是修為高了,已經能勉強控制住自己情緒。
就是如此,眼看著高賢黯然神傷的樣子,她忍不住的想去安慰。只是這是玉玲離世的地方,她要克制自己。
高賢沉默了許久才輕輕嘆口氣,他抬頭看向茫茫明藍大海,眼神逐漸平靜下來。
作為元嬰真君,宗門高層,李飛凰住院落共有三重,前面兩重院子住的都是弟子、隨從、侍女等等。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高賢心情也有些復雜。他其實對此有所猜測。
李飛凰卻一直把他放在心上。
高賢的確也想喝點酒,他和李飛凰都需要一些醉意。
封閉又安靜房間里,男女相對而坐,氣氛也多了兩分曖昧。李飛凰有點不適應這種氣氛,她拿出了一些靈酒和佐酒干果、肉干等物。
“白貍,我養的小貍奴,能聽懂人言,很乖巧聰明。”
他又有些慚愧,一直以來他就把李飛凰當做個好玩的女人,喜歡她明艷絕倫的臉,對她其實不怎么在意。他有時候甚至會想不起李飛凰。
“去蓬萊島找萬盈盈師叔。”
高賢握著李飛凰柔軟素手,心里一片寧靜柔和。他知道這里面并沒有任何情欲,只有李飛凰的對他的關心和安慰。
幾杯酒下肚,李飛凰果然放松下來,看向高賢眸子里也多了幾分迷蒙春意。
不論是什么生靈,哪怕是邪祟或外道妖物,死了就是死了。
“清玄師兄去找誰了?”高賢隨口問道。
萬盈盈拜入云在天門下,跟著就被老頭送走了。此后就沒了消息。按照云在天的說法,萬盈盈資質絕世,被他送到一位絕世強者門下。
李飛凰給高賢介紹了一句,沒理會諂媚殷勤的白貍,帶著高賢進了正房。
高賢知道這份悲傷不會消失,而是會成為他記憶中一個不滅的標記,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部分。
這座山上栽滿了異種紅葉楓樹,葉子鮮紅如血,在幽深夜色中都閃耀著微微紅光,暗紅光暈籠罩的山峰遠遠看過去帶著幾分森森鬼氣。
貍奴其實就是白毛小貓,眼睛一綠一藍,渾身毛發整潔無塵,縱躍之際輕盈無聲。看到李飛凰回來,白毛小貓湊過來喵喵了兩聲,姿態很是諂媚。
李飛凰一指高賢:“我至交好友,你要恭敬順從。”
高賢打破了沉默他意味深長的感嘆了一句。
不得不說,高賢被李飛凰的審美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錯過了,也許就真的這輩子就再見不到。
不論他以后有什么成就,回頭的時候,都會看到這個標記,知道自己經歷過什么。
李飛凰主動走到高賢身邊牽住他的手,她柔聲說道:“我也很想你。”
智慧生靈雖能轉世,卻會在轉世過程中損失部分神魂本源。縱然是七階八階的大能,也不可能完好無損的轉世重生。
相比之下,他還真的有點渣。
白色貍貓一聽急忙又喵喵叫兩聲,還用兩個小爪子給高賢拱手。
有了周玉玲的死別,高賢明白了一個道理:要珍惜愛自己的人。
幾百年了李飛凰也真正成熟了,懂得體貼人安慰人,這真的很好。
沒有了之前的生疏,幾百年沒見也讓兩人有了無數話題。
李飛凰說著明眸一轉瞥了眼高賢,“萬師叔好像是你帶到宗門的吧?”
高賢握緊李飛凰的手,一起看了大半天的海。直到太陽沒入海面,高賢才跟著李飛凰回到紅葉峰。
也正是這些經歷,塑造出獨一無二的自我。讓他永遠牢記自己是誰!
“大海真美…”
修為到了他這一步,才真正知道死亡的恐怖。
青墻紅瓦的房舍,樣式簡單中正,中庭種著一株漂亮梅樹,有一只三階異種貍奴守著院子。
最后一重大院,卻沒有任何外人。李飛凰性子孤僻高冷,到了元嬰層次更不喜歡院子里有外人。
明明是一句很尋常的話李飛凰不知怎么就覺得特別親切。
可能是對玉玲共同的懷念,可能是高賢剛才深情又悲傷的樣子,打破了幾百年時間劃出來的鴻溝。
死亡,是此界的根基法則。如果死亡能通過這種方式輕易逆轉,那死亡也就失去了意義。這個世界會變得一團混亂…
正是有著死亡的恐懼,生命才顯得那么珍貴和美好。正因為對于死亡的強烈恐懼,才推動他追求大道勇往向前。
人生下來,就一刻不停的奔向死亡。
“是啊,這里很美。”
云在天不過是元嬰修為,這老頭能動用的關系非常有限。突然把宗門搬到東海,想來就是走的那位絕世強者的關系。
等到云在天、云秋水出事,高賢和云清玄她們斷了聯系。他就一直在想,云清玄她們應該是搭上了萬盈盈的關系,這才能在東海立足。
萬盈盈走的時候,才十三四歲。一別已經是八百年了!也不知現在怎么樣了!
高賢問道:“盈盈現在是什么修為?”
“化神后期。”
李飛凰正色說道:“據說她必能證道純陽只是時間問題。”
“嗯?”
高賢有點意外,成為化神倒不算太難,只是必定能證道純陽,這就太厲害了。
他好奇問道:“她老師是哪位?蓬萊島又是什么組織?”
李飛凰并沒有說話,而是用手沾了點酒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萬師叔的老師是宏愿天君。”
面對高賢有些疑惑的目光,李飛凰微微搖頭:“七階層次的天君,哪怕用神識誦念他們名字都可能會引發他們感應。
“咱們和這位素不相識,背后說他名字是大不敬。就算這位不在意,咱們也要小心一些。”
“哦,居然是這樣…”
高賢見過九位純陽道尊,對于六階道尊雖然很敬重,卻沒有了太多敬畏。
六階純陽雖強,力量卻有著可以估量的上限。他現在是遠遠不及,卻已經能看到六階的背影了。
才到東海,就冒出來一個七階天君,還是萬盈盈老師。尤其是李飛凰謹慎小心態度,讓他真的有些震驚。
李飛凰又說道:“這位天君是逍遙宗宗主,蓬萊島是逍遙宗的山門所在。蓬萊島距離千星島異常遙遠,全憑傳送法符來往兩地…”
“你們為什么不去蓬萊島附近駐扎?”高賢有些不解,這樣一條大腿不抱緊了,怎么跑到千星島來了。
“蓬萊島位于東海深處,據說五階妖獸橫行,甚至還有六階妖獸,太過危險。”
李飛凰從始至終一直跟著云清玄干活,對于其中情況非常了解,她詳細給高賢介紹了宗門搬遷到千星島的過程。
“嚴格來說,千星島其實歸逍遙宗管轄,只是沒有那么嚴格上下統屬關系。就像咱們青云宗和萬峰郡一樣…”
高賢頓時就明白了,九洲都沒辦法組成嚴密組織體系,到了廣闊的東海,組織形式自然更加松散。
他轉又想到一個重要問題,千星島有上家,龍鱗會也應該有上家才對。
只有如此,人、妖各族勢力才能維持一個基本均衡態勢。
如此看來,幾十年后的天人盟約大會還不知會冒出什么東西來!
他就是煉成三元神,也未必能穩操勝券。
想到這里,高賢也生出了幾分危機感。
李飛凰看到高賢沉吟不語,還以為他在擔心青云門的情況。她說道:“清玄師兄和逍遙宗關系很好。不止是萬師叔,還有李紫晨師叔,對我們也特別關照。只是…”
“梓晨、子涵…”
高賢有些想笑,這名字放在他上一世那個年代可是真的很爛俗。看李飛凰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這個李紫晨又很不簡單。
他問道:“這位李師叔怎么了?”
“李師叔本身是絕色美艷,冷峻高傲。但她特別喜歡美女,尤其喜歡清玄師兄!”
“啊,哈哈…”
高賢這次是真笑了,是個喜歡搞姬的呀。他厭惡搞基,對搞姬卻還算寬容。
以他對云清玄的理解,就算對方的是美女,云清玄也不至于以色侍人。
李飛凰也怕高賢誤會,她急忙解釋道:“清玄師兄和李紫晨師叔關系雖好,卻并不是那種關系。清玄師兄清心寡欲專心大道,不會搞邪門歪道。”
“清玄師兄道心通明,行事自有法度,卻不需要為她擔心。”
高賢說著輕輕一拉李飛凰的手,他雖然沒用力,李飛凰的身子卻不知怎么就軟綿綿的倒了過來。
“飛凰,讓我看看你幾百年修為如何…”高賢柔聲說道。
李飛凰雖是八百多歲元嬰了,這會也是滿臉潮紅,眸子里春意更是要滴出水來,她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云消雨散,高賢和摟著李飛凰心里一片滿足,李飛凰卻在瞑目引導著體內流轉純陽靈氣。
這股靈氣異常契合她,卻過于渾厚強盛,哪怕有高賢幫忙雙修調和也難以消化。
轉眼之間,她身體就一片赤紅。
“還是修為不足啊,我來幫你!”
高賢看到李飛凰情況不妙,他也有些無奈,這根火鳳翎毛還是九洲法會的獎品,他留在手里一直也沒用。
這次為了補償李飛凰,索性把火鳳翎毛幫她融入識海元嬰。要說她是火鳳法體,和此物再契合不過。
就是修為太低,怎么也無法化解其中熾烈火鳳之力。
好在他就在身邊,宗師圓滿的陰陽悟真經,足以幫李飛凰化解火鳳之力。在雙修過程中,他也能通過陰陽循環從中受益。
高賢不能直接吸收火鳳之力,卻能通過火鳳之力淬煉自身。對他增益雖然極其有限,卻是實打實的進步。
如此雙修兩月有余,才初步幫著李飛凰把火鳳翎毛靈氣轉化出來。其中九成靈氣,還需要李飛凰自己慢慢煉化融入元嬰。
火鳳翎毛畢竟是六階神物,對于李飛凰這樣普通元嬰來說還是太高階了。
李飛凰的火鳳法體,本來就擅長駕馭火系法力。渡天火之劫有著巨大優勢,加上火鳳翎毛,證道化神應該沒什么問題。
周玉玲就是資質太差了,哪怕服用了純陽玉清花,也終究沒能成就金丹。要是在他身邊,自然不會出這種事情。
在偌大個青云門內,就算有云清玄關照,也終究是差的太多了。
李飛凰其實白天還要出去做事,也不是整天就陪著高賢。高賢白天的時候就四處轉轉,他不想別人看到他,青云門內就沒人能看到他。
待了兩個多月,倒是把青云門上下情況都弄清楚了。宗門修者雖然都有很多私心,總體來說還算團結,對于宗門也算認可。
玉星島周圍海域有無數靈玉,這是很大一筆資源。也就是青云門有后臺,不然這種好地方可輪不到青云門。
有了足夠資源,宗門就能正常運轉,不斷吸納人才。如此幾百年下來,宗門已經頗為興盛,比萬年傳承的青云宗還要強盛許多。
高賢可是正宗青云宗傳人。他不喜歡搞宗門,卻樂見于青云宗在東海落地生根。
這一天高賢正在臥室看書,李飛凰急忙忙走進來:“清玄師兄回來了,我帶你去見她…”
金霄宮內,云清玄靜靜站在大殿中心,她目光一直看著大殿門口,清冷明凈眸子里少有的露出幾分復雜意味。
旁邊的李紫晨有些吃味,她不以為然的說道:“我認識你幾百年,還是第一次見你如此失態。區區一個背棄宗門弟子,不值得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