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有很多人都活過來了。
他看到了很多他想看到的人。
三娘在織布，爺爺在砍柴，沈先生坐在烈日里的涼亭下讀書。
陸晨拿起長劍想要殺了他，爺爺卻攔住了陸晨。
陸晨想問為什么。
爺爺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后嘆了口氣說了些什么。
陸晨聽不清。
他努力想要聽清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醒來了。
這是他的第一個想法。
猛地坐起來，他的周身已是冰天雪地。
寒風呼嘯著，就像是莫飛谷蹲在耳畔狂嘯一般。
他只看到了一個人。
洛塵。
洛塵盤膝坐在他的面前，低著頭，輕輕頌念著什么，他聽不清楚，風雪聲太大了。
陸晨凝視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救了我？”
洛塵搖了搖頭，“雖然我不太愿意告訴你，但事實上是墨上救了你。”
陸晨道：“他…救了我？”
洛塵道：“不錯，是他救了你，他用氣息幫你封了九陽絕脈。”
陸晨問道：“為什么？”
洛塵笑了笑，“人老了總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也總會感嘆和后悔曾經做過的事情，無論是什么人，即便是像他這般惡人，也會做出一些善事來。”
陸晨不解，他沒有老過，自然不懂這種感覺。
洛塵道：“你可以走了。”
陸晨道：“走？去哪里？”
洛塵道：“回到伱來時的地方，這里本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是么？”
陸晨道：“我怎么回去？”
洛塵伸出手，指向了一個方向，“往前一直走，不要回頭，你就一定可以走得出去。”
陸晨道：“那你為什么不出去？”
洛塵道：“我不需要出去，不光我不需要出去，墨上也不需要出去，莫飛谷也同樣不需要出去，因為我們在九霄絕獄之中，只有你不在。”
陸晨有些聽不懂了，“前輩，你到底在說什么？”
洛塵微笑著道：“走吧，走出去，什么都明白了。”
一陣風雪。
坐在他面前的洛塵卻已經消失了。
就像是雪融化在雪中。
水消失在水里。
他似乎從未出現過，無論陸晨怎么去看，都沒有找到他存在過的一點痕跡。
陸晨只能開始走。
這股寒意，卻再也沒有能夠將他凍成冰。
他就這么走著。
走在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間。
“小家伙！小家伙！”
忽的一聲叫喊從不遠處傳來。
穿過大雪，陸晨看到了墨上。
他還是那個樣子，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
可這一次，陸晨并不覺得那笑容滲人可怖，反而還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墨上前輩！”陸晨快跑了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冒著風雪站住腳，“你怎么在這里？”
墨上笑了笑，“我來送你。”
陸晨心中咯噔一聲，立刻道：“洛塵前輩說是我這么一直走就能走出去，你為何不和我一起走？他還說你們在絕獄之中，只有我不在，可是…我不在，怎么能看到你啊？”
墨上低下了頭，“即便是我不想讓你走，可那老家伙說得對，你總是要走的，我不可能留你一輩子，我曾經是個視生命于不顧的人，可如今也不該繼續殺生了。”
殺生？
陸晨看著墨上，“前輩要殺我？”
墨上道：“本來我想讓你永遠留在這幻境之中，永遠陪著我，了結我心頭的一份孤寂，可現在看來，我內心已不愿了，既然不愿，又何必再強留你呢？這樣下去，或許內心的折磨，也會讓我瘋了的。”
陸晨沒有說話，只是暗自慶幸，自己又渡過了一劫，心中不免想道：‘這世上，難不成真的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么？’
墨上道：“你這小子，誠實可愛，可是身上卻殘缺地像是一塊被打爛的瓷瓶子，什么都沒有。”
陸晨低下了頭。
墨上道：“我封了你的九陽脈，只能撐得住半年的時間，這半年的時間，你必須要去自己找到解開九陽絕脈的辦法。”
陸晨道：“前輩可知道…去哪兒？”
墨上搖了搖頭，“九陽絕脈乃是天地生長，會突然出現在任何人身上的東西，我沒有法子，不過我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一直在研究這個東西，他叫古淮山，你這世上唯一能夠救你的，或許就是他了。”
陸晨恍惚之間，心中卻都是無奈，一千多年都已經過去了，這墨上所說的人現如今又在何處？他活著不活著都是未知數，自己又怎么可能找到如此強悍的人呢？
不過他還是躬身道：“多謝前輩。”
墨上看著這個少年仍舊如此，心中不禁有些動容，低聲道：“我本不該告訴你一些事，可還是覺得你這孩子讓我喜歡得很，罷了罷了，告訴你吧。”
他笑道：“你的體內沒有丹田道元，已無法修行，世上唯有一法，可以讓你踏入這天下，你可愿意？”
陸晨道：“只要不筑基。”
墨上道：“沒有道元，便無法在丹田之上筑基，但按照此法，你仍舊可以獲得比肩修士的強大實力，不過要付出的，更加的多。”
陸晨道：“我…我愿意學。”
墨上道：“教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
陸晨順著墨上的眼睛看過去，轉身那一刻，墨上已經消失了。
風雪里站著的是洛塵。
而此時，他已不是少年的模樣，已變成了最初陸晨在幻境之中看到他的模樣。
那個兩鬢斑白的老人。
洛塵將一塊玉佩丟給了陸晨，輕聲道：“我知道我說什么，你都不會相信，也就隨你了，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表面那樣的，無論是我也好，墨上也好，我們的每句話都不是真的，也都不是假的，你以后要學會如何判別一個人話是否對你有利。”
他繼續道：“這塊玉佩是身份的象征，這世上也只有五個人擁有這塊玉佩，也就是我的五個弟子，你是我最后的一個弟子，也是昆侖最后的一個太師尊。”
“無論你愿不愿意，這是你的命數。”
他的話音匯入風雪，飄散在整個潔白之間。
忽然。
陸晨猛地驚醒。
他站在密林中，面前則是一條沉睡著的巨蛇，赤紅的雙眸，殺氣四射的目光，顫抖的信子。
而他的身側不遠處，一個人在低吼著。
“小兄弟…救救我…”
陸晨恍然低下頭。
手里，還握著那塊玉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