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姆忒說‘只能這么辦了’。
藍恩剛開始并不明白是要做什么,但隨后他就清楚了。
克林姆忒讓人從幽邃教堂里取出了許多楔子,基本都有常人手臂粗,一米多長。
接著,他又揮手召來了在教堂里待命的巨人。
雖然他現在算是被另外兩個大主教給架空了,但是在命令不沖突的情況下,使喚一下巨人奴隸還是沒問題的。
克林姆忒和里奧納德,先是讓人們將女神的輦架抬進房間中。
這房間里已經鋪滿了火紅的布。
可是這房間似乎本身就因為又高大又幽深,而有了一種深邃、黑暗的氣質,火紅的布料在這里都變得黯淡不少。
信徒們在這房間里擺上了不少嬰兒床,甚至連吊頂上的鐵鏈,都懸空掛上了嬰兒床。
這似乎信徒們覺得,能帶給女神以慰藉的裝飾品。
用嬰兒床來慰藉傷痛.羅莎莉亞是失孤了嗎?
藍恩在房間的巨大門扉邊上放下最后一個嬰兒床,直起腰看著跌坐在房間最深處床榻上的女神。
她似乎依舊依附沉湎于悲傷的樣子。
“快出來,要關門了。”
里奧納德站在巨大的門扉之外,對著藍恩招呼道。
獵魔人點點頭,退了出去。
“剩下的事,我們不能讓女神看見。”
里奧納德跟藍恩一人一邊,合力將大門‘吱呀呀’的關上。
這扇門光論厚度,居然是跟幽邃教堂大門同樣的規格,只是高度不如而已。
“羅莎莉亞即使已經傷心成這樣,但她估計也不會喜歡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
關上門的里奧納德拍了拍手,嘴里平靜的說著。
“沒辦法,她就是看不得有人受苦。但也正因此,我們才會愛戴她,為了她付出一切。”
“你在說什么?”
藍恩不解的看著里奧納德,不明白他準備干什么。
但隨后,在他們的頭頂上傳來風聲,接著是如同尖刺捅破水泡的聲音。
“噗嗤”一下。
接著濃稠的液體淅淅瀝瀝的順著墻壁流淌下來那液體是血紅色的。
藍恩抬頭一看,只看見被染紅了的巨人之手正在往回收。
而在墻壁之上,一個蛆人那扭曲肥碩的身體,已經被一根楔子給釘在了七八米高的墻壁上。
血液就像是撒了的顏料一樣,從墻壁上淌下來。
而那個被釘在墻上的蛆人,如同蠟燭融化一般扭曲的嘴,還在不停地念叨著禱告,雙手也在胸前合攏。
如果是沒有與這些蛆人接觸之前,藍恩對此會沒什么感覺,因為蛆人們長得比怪物還像是怪物。
但是藍恩與他們這群體中的一個接觸過、談過,甚至相談甚歡。
他知道這些蛆人也有自己的性格、期望,希望能通過重生儀式變成更好的樣子。
他們不是怪物他們是進行儀式的人。
“這是什么意思?”
抬頭看著頭上墻壁那個蛆人的藍恩突然平靜的說著。
但這平靜跟以往那富有邏輯的慢條斯理不同.他現在平靜的讓人心里發冷。
顯然,在他身邊的里奧納德對此感覺最深。
這個帶著銀面具的女神騎士,甚至被這冷意刺激得下意識握住了腰間月牙曲劍的劍柄。
但他很快又松開了自己的武器。
那銀面具轉向藍恩,僅露出的眼睛里還露出驚奇。
“哈,沒想到這世道上還能見著一個‘好人’?!”
“這我還真是第一次親眼見著你們這種人啊。”
“可你也別跟我發火,想要讓女神安全的在這兒休養,在這被埃爾德里奇污染的房間休養。光用紅布是不夠的,那紅布壓不住深邃的黑暗.得用血!”
“新鮮的,流動的血。”
說著兩人頭上的聲音再次響起,又是一個蛆人被巨人的手釘在了墻上。
“我們是羅莎莉亞的信徒,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備。”
那個剛被釘上去的蛆人依舊沒有掙扎,只是雙手合攏,開始祈禱。
藍恩又轉頭看看其他人。
克林姆忒安靜的看著這一幕,其余蛆人們也是一樣。
仿佛這是不用討論、商量就能輕松得出的結論。
——他們要用血去洗刷女神的居所。
在那大門所在的墻壁上,最后總共被巨人等距地釘上了六個蛆人。
他們的血液被放干,染紅了巨大的墻面。
紅色象征著火焰,而火焰才能庇佑世界、驅散黑暗。
這個平臺上現在雖然滿是血腥味,但原本陰郁莫名的氣氛確實消散了不少。
藍恩抿著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在艱難的環境下生存的民族,最后似乎總是會誕生出許多在別的民族看來堪稱‘殘酷’的習慣、性格。
而那還是在總體處于一個世界的環境下。
可是現在藍恩再次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究竟是來到了怎樣一個,名副其實的‘衰頹之世’。
在這樣艱難的世道里,人們很難會將別人的命當做命,當然他們其實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在死亡與詛咒、瘋狂如影隨形的世界中,死亡本身竟然顯得太過平常了。
信仰、執著、約定.太多東西都比‘生命’重要。
藍恩沒法指摘什么。
畢竟看克林姆忒和里奧納德的樣子,如果真的需要他們兩個掛上去,他們倆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在首先安頓好女神之后,克林姆忒也將隨行的車隊人員安置在了幽邃教堂之中。
這些人被他召集起來,一部分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大部分則是一開始就定好了,要成為女神侍奉者的。
畢竟女神找到休養的地方后,總還是該有人服侍的。
在不久之后,那些原本留在凈身小教堂的人也協助教士們完成了凈身儀式,趕到了幽邃教堂。
藍恩看了看,蓋爾并沒有在其中。而且西里斯看起來,跟其中一位似乎都要拔劍對砍了。
就是那個看起來挺兇,背上的戰斧上纏繞著黃色雷光的流浪騎士。
不僅是西里斯看起來面若冰霜,他在西里斯背后走著,那陰郁狠辣的眼神看起來,似乎都要直接從背后砍下去了。
如果不是現在身處眾人的視線中,也許這家伙真的會這么做。
“你們倆怎么回事?”
藍恩應該是整個隊伍中少有的能跟西里斯說上話的人,因為他明確表示過不想成為女神的信徒。
而其他人則很難抗拒所謂‘重生’的誘惑。
“那個克雷頓就是個瘋子。”
西里斯的聲音跟她的表情一樣冷。
“他把凈身儀式搞得像是在屠宰!這些信奉異端神明的人就該.抱歉。”
她激憤而冰冷的話語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下,像是讓自己從激動的情緒里掙脫出來一樣,先向藍恩冷靜的道歉。
“我不該向你抱怨的,藍恩。我只是擔心,現在有越來越多的異端站出來了,人們似乎忘記了正神。”
“看看那所謂的女神吧,她陷入自己的悲傷里不可自拔,只需要再淺淺地受一下刺激,興許就要精神崩潰了。”
“而到了那時,你能想象里奧納德和克雷頓這種人,為了撫慰他們所信仰的女神,為了得到重生,能干出什么事嗎?”
“女神被拔了舌頭,說不定到時候這群人就該滿世界拔掉別人的舌頭,送給女神了。”
“說什么羅莎莉亞溫柔善良,到時候她都精神崩潰了,還怎么能約束信徒?”
西里斯搖著頭,她頭上戴著的那種獨特的頭紗,隨之晃動著,輕撫過她秀麗清冷的面容。
“但這跟我沒關系了,我只是順路蹭個車隊而已。我還有自己的目標。但是你你看起來是個好心人,藍恩。我只能祝愿伱的旅途,一路有月的陪伴。”
說完之后,西里斯輕嘆一聲。
“我計劃前往月之貴族的都城,伊魯席爾。為了穿過那里的防護結界,才來到幽邃教堂來領取小人偶作為進入的憑證。”
“以幽邃教堂和暗月教會的交情,暗月教宗大人應該會往這里發不少小人偶作為通過憑證。我估計不費什么勁就能領到,到那時也是我該離開的時候。”
“你也該為自己想好退路,藍恩。”
獵魔人無奈的笑笑,他倒是也想要有退路。
可是如今一路看來,明明是這個世界都處在衰頹的邊緣了。
他只希望當天球交匯裂隙再度打開時,這個世界的情況不會惡化到讓他無法接受。
“那就祝你好運,西里斯。別擔心我。”
藍恩拍了拍女騎士的肩膀,這種親切的舉動似乎讓薄暮之國的騎士有些愣住了,沒反應過來。
“只不過我得提醒你,現在幽邃教堂里也不安生。”
說著,藍恩將三個大主教現在針鋒相對的事情告訴了西里斯。
不過女騎士雖然驚訝,但好像也不是無法接受。
“幽邃教堂啊”
她低聲感慨著。
“自從歐斯洛艾斯王在此處幽禁埃爾德里奇,后來又推舉他為薪王,讓他傳火燒掉之后。這里就不再是當初那個受人尊崇的白教圣堂了。”
不過在西里斯低聲細語的呢喃中,藍恩卻已經聽不進去了。
薪王、傳火、‘燒掉’.
一時之間,藍恩感覺自己似乎終于弄明白這幾個詞的關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