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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早上四點的燕京

  截止10月15日。

  《那年盛夏》銷量已經破四萬了。

  當然,隨著熱度過后,這個增量幅度開始慢慢變緩了下來,但在整個青春文學圈而言,《那年盛夏》依舊是頂流之作。

  林夏也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筆版稅,八萬塊錢。

  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時候,林夏很興奮,跟很多小女孩子一樣,想把這個消息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但拿起手機的那一刻…

  她突然發現那個能與之分享的好友,已經很久很久沒聯系過了。

  手機定格在“張盼盼”的撥通按鍵上,猶豫了許久以后,她終于還是選擇了放下。

  有些人…

  走著走著,就疏了、就散了。

  盡管心中難受得很,仿佛生命中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但如果刻意去維護這份已經漸漸疏離感情的話,只會惹人輕賤。

  她林夏!

  從來都沒有對不起張盼盼!

  在陽臺前,盯著窗外的落葉盯了許久后,林夏將《那年盛夏》這本書放到了書架上,隨后站了起來。

  《那年盛夏》的旅程,差不多結束了。

  接下來,她要寫新書了。

  新書…

  林夏想到了張勝帶著她去看到了很多自己沒有看到的東西,接觸自己從未接觸過的人…

  生活在童話故事世界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吃不起飯,穿不暖衣服,甚至連生日時吃包泡面都是幸福。

  想到這個的時候…

  “《那年盛夏》大概算是一本憧憬未來的童話書…”

  “新書,要低下頭,是時候要寫寫每一個正在掙扎中的人了…”

  中午。

  她吃過晚飯后,拿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又沒有接。

  林夏也不著急,這些年,她基本上都習慣了。

  有時候,半個月都接不到母親的一個電話,甚至她半年時間都沒回過家,哪怕逢年過節,她們也很少見面,唯一聯系的途徑就只有電話。

  但電話往往也只有幾分鐘便掛掉了,滿腹委屈都不知道向誰說。

  再一次打不通電話后,林夏心中難免再次涌出幾分失望。

  她呆呆地看著墻壁上的合照。

  那張合照是七歲時候,去游樂園時候拍的…

  看著看著,心中便有些委屈,但隨后又提醒自己,自己身份不一樣,自己得稍微堅強一些。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之后。

  電話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她滿懷期待地拿起手機,結果,發現電話并不是自己母親,而是張勝打過來的。

  經歷了短暫的落差以后,她接了電話。

  “林同學,明天你有空嗎?”

  “什么事?”

  “你不是要寫新書了嗎?我帶你一起去找素材。”

  “嗯,素材?”

  “是,凌晨三點鐘,伱能起床嗎?”

  10月16日。

  凌晨三點半。

  天橋邊上的路燈下,林夏再次見到了張勝。

  張勝身邊有一群人。

  這群人扛著攝影機,在柯展翅的指導下,正在好奇地東拍西拍,仿佛對鏡頭里的一切都感覺到好奇。

  隨后…

  柯展翅似乎說了什么話。

  那些學生們瞬間便放下了攝影機,看向柯展翅。

  柯展翅神情冰冷,似乎在呵斥這些學生,而且聲音很響,隔著極遙遠的地方,林夏都能聽到。

  張勝似乎跟一個月前沒什么變化。

  穿著普普通通,臉上笑容溫和,就這樣站在橋邊,眺望著遠方。

  路燈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明明在人群中,又顯得格外的孤獨。

  當然,這種孤獨感覺仿佛是一種錯覺,短暫的眺望過后,他便走到了這些學生中央,和這些學生一樣神色認真地看著柯展翅。

  那一瞬間,他和他們仿佛融為一體,隱入塵煙一般普普通通。

  當柯展翅訓完話以后,分配了拍攝任務。

  張勝轉頭注意到了林夏,隨后第一時間便露著熱情的笑容迎了過來。

  “張勝,你們拍紀錄片?”

  “是,紀錄片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我們的第一站,我們會扛著攝影機在這里慢慢走,然后走到地鐵站,進行第二輪拍攝…”

  “地鐵站?”

  “是,我們拍早晨的地鐵站與傍晚的地鐵站…他們走了,我帶你過去吧。”

  “好。”

  林夏看著張勝。

  張勝的笑容之中,多了幾分認真。

  林夏跟在張勝后面,好奇地看著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

  燕京城的夜,寂靜且深沉,抬頭仰望天空,依舊看不到星星,路邊的長道,被燈火照得通明。

  華燈初上。

  兩邊的高樓大廈并未熄燈,依舊亮如白晝。

  透過燈,看向遠方的辦公樓的窗戶,隱約看到有人正在忙碌…

  街口,披著黃衣的清潔工人們早已經上班,他們拿著掃把,清掃著每一塊土地,旁邊的餐館上,早餐店已經忙碌多時,蒸籠上騰騰的熱氣順著包子徐徐往上走…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林夏透過窗口,看到便利店門口,一個年輕人就這么趴在小桌上,手里拿著一份吃到一半的奶黃包。

  一個學生敏銳地發現了什么東西,隨后扛著攝影機走了進去。

  店員看到人在采訪以后,本來睡眼惺惺的他瞬間便打起了精神,當明白來意以后,他指著旁邊的這個躺著的人。

  “他每天都會來…”

  “就在旁邊的辦公樓里上班,他大概兩點左右下班的…”

  “他房租到期了,房東要漲價,于是就放棄了續租,這一個月,他每天大概兩點半過來,買一份晚餐,也就是幾個流沙包,買完以后,吃了點東西,就這么躺在桌上睡覺…”

  “他大概會躺到早上五點鐘左右,等我這邊忙起來的時候,他又會回去繼續上班…”

  “這一個月時間左右,都是這樣的…”

  店員正在聊天的時候。

  那位中年人突然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人尚未清醒,眼神依舊睡眼惺惺的沒什么精神,嘴巴卻在咀嚼著沒有吃光的流沙包:“我馬上走,馬上走…”

  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幕。

  那人瞬間便清醒了,他下意識地將流沙包往后塞了塞,表情有些尷尬:“你們這是…啊,在采訪啊,這段能不能別拍進去?不體面…”

  林夏發現他并不是中年人。

  他似乎是個青年,只是,看起來稍微老成一些。

  學生們走上前去跟這個人交流,然后意外地發現這個人居然是燕石化05屆的畢業生。

  此時此刻的他顯得有些窘迫,好像大庭廣眾下被揭開了什么東西,慌忙地到處躲閃著鏡頭,當得知可以打碼處理以后,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林夏看著他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

  反復說著自己其實也并不是每天都跑到這里睡覺,也說著其實自己賺的錢并不少,一個月工作的工資有七千多!

  他不顧一切地維護著自己那可憐的尊嚴,努力表現出學長的風范,介紹著自己的公司。

  但那些過去攝影的同學們卻非常沉默,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嬉笑之意。

  特別是扛著攝影機采訪的,曾經燕石化攝影社社長李忠何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有些變了。

  林夏全程都看在眼里。

  林夏從未見過凌晨四點鐘的夜晚,也從未見過一個人,為了省點房租,而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自小便是富家女,跟這些人就好像是兩個世界的,這樣的場景以往她聽都沒聽說過。

  采訪完學長以后,那位學長用衣服遮了遮臉,也不要攝影社社長李忠何請他吃早飯,也不接煙,而是匆匆忙忙便跑了。

  幾人走了出來,氣氛開始變得安靜了下來。

  他們走在馬路上。

  凌晨四點鐘左右的燕京馬路并不孤寂,反而很熱鬧。

  紅綠燈邊上,站滿了人。

  他們剛上班或剛下班。

  他們腳步匆匆忙忙,像一只只大頭螞蟻,正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艱辛活著。

  學生們看到了出租車上昏睡的司機…

  看到街邊,有人拿著電話打著打著,突然猛地將電話摔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最后又小心翼翼地低著頭,將手機撿起來,看還能不能打電話。

  見能打電話的時候,便擦了擦眼淚,臉上露著笑容,繼續在電話里解釋著什么東西。

  那一刻…

  林夏感覺到眾生都在拼命地、努力地活著。

  成年人的世界…

  似乎沒有一樣是容易的。

  跟著匆忙的腳步,他們走過了又一座天橋。

  看到天橋上,流浪歌手們依舊在聲嘶力竭地唱著歌,唱著對生命的不屈服,唱著活著力量…

  但行人匆匆,卻并未多少人駐足,仿佛他就是一個邊緣人物。

  學生們扛著攝影機過去采訪。

  流浪歌手很健談,見有人采訪自己后,他挺開心。

  他介紹著自己名叫“阿K”,徽州那邊過來的,在燕京已經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里,端過盤子,做過酒吧駐唱,被人罵過癟三,也和流浪漢一樣在天橋下躺過,被蚊子咬滿了包…

  他很樂觀。

  他說著音樂就是他的生命,沒有音樂,就是沒有生命。

  這是他的夢想!

  但他越是樂觀,林夏就越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

  這個世界,渴望出頭,渴望成名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同樣堅持的人也不少…

  可惜,大概幾千個,幾萬個,甚至幾十萬個里面,才能出現一個幸運兒。

  在鏡頭前,他拼命地介紹著自己的新歌。

  他從不稱呼自己為“流浪歌手”,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音樂人。

  他在等機會,等一個能欣賞他的伯樂!

  學生們采訪完流浪歌手以后,在柯展翅的帶領下,走向了下一個地方。

  流浪歌手并沒有認出柯展翅,只是覺得柯展翅長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見到過。

  當人漸漸離開以后,流浪歌手也不對這類的采訪抱有任何希望。

  他接受過很多次類似的視頻采訪,但那些采訪都是不了了之…

  他繼續抱著吉他,唱著無人問津的原創歌謠,聲嘶力竭地等待著下一個人的光顧。

  就在前奏剛響起的時候…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年輕人折返了回來。

  還有一個戴著口罩,但從身材和皮膚來看,絕對是位美女的女孩子跟在年輕人的后面。

  “唱一唱,我聽一下。”年輕人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

  “哥們你要點歌?”

  “點!”

  “什么歌?”

  “你的新歌…”

  “《燕京夜》?”

  “是!”

  “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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