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億美刀。
這就像是請“邱小姐”路過“松江電氣”,迫使著原本應該沆瀣一氣的本地官僚,直接選擇了分裂。
看不見的力量,將高層、中層、基層的官僚進行了大規模的切割。
身在局中的聰明人,很清楚地明白,這是將很大一部分高杠桿資金逼上了梁山,已經徹底沒了退路。
現在就算要將見不得光的數十億拆借資金回籠,那也是需要時間的。
這個過程,“八十億美刀”這位先生會站在原地不動,然后為了欣賞外灘的風景,就這么靜靜地發呆嗎?
更何況,“八十億美刀”,會不會只是個前奏?
當然,也可以賭一把,賭這是個笑話。
靳東風的發言結束之后,后續的所有發言都味同嚼蠟,那些套路化的吹捧之語毫無意義,人們已經不去關心事情的走向會如何。
因為必然有了一個明確的基石性的方案。
金毛老漢因為漢語很一般,所以在喬·納什認真解釋之后,他才猛地轉過頭:“王、德、發…”
“怎么了,唐?”
“張,我一直有一個疑問。”
“什么疑問?”
“你看,我們認識這么久了,而你,張,‘掌管財富的神’,你應該保佑我賺大錢,很多很多錢。不是一億,不是兩億,不是三億…”
“這需要契機,唐。”
張浩南拿起可樂打算再喝一口,發現已經不冰了,直接手背推開。
一聲輕響,一罐冰鎮的全新可樂放在了他的面前。
武泰安做完這些,緩緩地又退到一旁。
忠誠!
冰鎮可樂百分之九十九的靈魂,就在第一口。
剩下的,隨意了。
“什么契機?‘特魯姆普電子’還不夠嗎?”
“你看,唐,我們是小玩家,在電子領域就是如此,不管是消費電子還是其它什么。沒有可以值得營銷的一切元素,這是個需要積累的行業。巨人太多了,而我們并不是雷神托爾。”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種適合我們輕松跨過門檻的行業?”
“當然。”
張浩南點點頭,“疫情打擊了酒店業、旅游業,但是在北美的酒店業大亨中,你是最不受影響的那一個,對嗎?”
“我聽說希爾頓損失很大。”
“所以現在他們進一步在擴張。”
“那么,我現在只剩下娛樂業和地產行業。”
“你看,總還是有選擇的,不是嗎?”
“我選地產。”
“OK,沒問題。”
“真的?”
金毛老漢一臉不信,“我去過京城,嘗試想要找人合資或者獨資,結果都非常的不理想。”
“如果你想成為第一家京城的獨立外資房地產開發公司,那就準備好鈔票還有項目吧。”
“王、德、發…”有點不敢相信的金毛老漢再次確認,“真的?不是在騙我?”
“‘路易達孚’。”
“OK,我懂了。張,伱應該成為教會的當代圣人。”
“艸尼瑪,唐。”
今天的會議結束之后也管飯,畢竟小團體之間的交流也很重要,政府要員也可以在這種場合發表一些指導性的言論。
自助餐形式,伙食挺好的,奈何各路人馬都堵作一團,都想打聽核心消息。
靳東風、鄭鋒等人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除了以前的老同事,還有老領導,但是最多的還是香江資本圈的人,這些人跟外資代表一起,都打算敬靳東風、鄭鋒等人一杯。
至于墨菲、柏科龍、拉法基等等,這個級別的,多少還是有些矜持。
不過姿態也很低,原因很簡單,他們大部分也都只是“打工仔”,還沒資格跑“尊敬的西格爾先生”面前擺出一副平起平坐的架勢。
洋鬼子的圈子,等級無比森嚴。
張浩南跟連副司長再沒有任何交流,仿佛互相就是一面之緣的樣子。
連副司長出來送張浩南,也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至于本該成為“主角兒”的齊富,今天徹底玩脫了,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收場,因為事情的走向,已經失控,不是他能把握的。
不僅僅是他,哪怕是松江市政府,也不能保證“松江電氣”明年的上市計劃,會和原本規劃好的一樣卡點。
“張總!張總!張總——”
送行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呼叫。
“嗯?”
張浩南愣了一下,循著聲音看去,只見“榮祿投資”的董事長李華乾竟然還要沖過安保人員的樣子。
但他被人輕松擋了下來。
“這位先生,請注意保持安全距離!”
武泰安雙目圓睜,將人隔開,同時保鏢們已經組好了人墻,防止意外發生。
“張總!張總!誤會!都是誤會啊!張總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啊——”
他竟是直接跪在地上,然后哀求地看著張浩南的方向。
咚咚咚咚…
瘋狂地連連磕頭,這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面,還真是磕出血漬來了。
“老板!”
見張浩南竟然往回走,武泰安趕緊喝止。
然而張浩南根本無所謂的態度,笑著走了過來,俯視著頭如搗蒜的李華乾:“你哪位?”
“李華乾,我是李華乾,張總,我…”
“他媽的。”
張浩南一句“國粹”打斷了他的話,然后頭也不回地轉身,“原來是小癟三。”
李華乾呆在那里,而武泰安更是無語至極。
他看出來了,老板果然還是老板,仍舊是那個樸實無華的心理變態。
車隊離開的時候,難得警車開道,張老板也是難得享受一把正經的待遇。
從黃浦江的江東,浩浩蕩蕩地穿江而過,好生地熱鬧,連本地的爺叔都很好奇,是不是哪位老干部回來視察了。
于是員工們在八月二號晚上看完新聞,罵得比市井里的無聊爺叔們還要狠。
唯有身處旋渦之中的人才知道,張浩南這條“瘋狗”,真就是請了“邱小姐”過來炸黃浦江,他樂在其中,宛若童年的臘月、正月,不是在炸屎,就是在炸屎的路上。
至于會濺著誰,“熊孩子”能知道輕重?
萬一有人張嘴接住了一顆蝦仁,興許“熊孩子”還會覺得那人撿著便宜了呢。
中午原本是要去“西郊”搓一頓,這次跟連副司長過來的,還有政務院某個辦公室平平無奇的主任,全程低調得很。
不過因為一通電話,張浩南選擇了在“沙食大廈”吃炸醬面。
食堂每天都供應的。
“如果事情的發展到了性質極其嚴重的地步,希望你在公開場合,適當地說一些增強信心的言論。松江的裝備制造業,決定了未來國內裝備制造業走出去的方向。這個職能,目前只有松江才可以做到,這是國內其它城市所不具備的。所以,穩定、安全,是重中之重。”
“松江太重要了,這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工業城市,未來能不能將工業能量輻射出去,擴散出去,都需要松江的工業基礎來托底。稍后會有其他的同志問你一些關鍵性的問題,你不必有顧慮。”
“我能有什么顧慮,我只對錢有興趣。”
對方一時沉默,張浩南隨后笑著道,“對了,老魏同志偷偷地跑去西域給人送了五六億,您老人家幫我罵罵他。一個沙城人,一天到晚只曉得把鈔票往外地送,像什么樣子?還請嚴肅地批評他。”
“哈哈哈哈哈哈…”
客客氣氣中斷通話,不多時,又一條線路進來。
“目前你查到的數字,跟余杭那邊,稍微有點誤差。從你專業的角度來看,會偏大還是偏小?”
“余杭那邊查到多少?”
“二十七億。”
“乘以十吧。”
“嗯?”
“雖然‘沙食戰略部’算到的是三十億出頭,但這只是松江本地的單一系統內部資金變動。實際上,這次民間資本才是主流,從外部流入的資金,尤其是掛香江公司牌照的,平均一家都在五個億。梁溪一個市,就有接近八十個億的資金量,明州雖然不如梁溪,但一半還是有的,大概四十個億左右。”
“媒體口徑你覺得定在什么位置?”
“三十個億吧,只講官方資金,民間資金量,最好還是不要提了,提了對老百姓也是一種刺激。”
“接近三百億的資金量…”
對方語氣無比的感慨,這要是炸了,堪稱史上第一雷。
因為這是松江,因為綁定了裝備制造業發展的大方向。
這種級別的斗法,為了顧全大局,搞不好還要讓一批人好吃好喝地去“提籃橋”寫點兒經驗教訓或者論文。
不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家資金量有限的基礎上。
誰都沒有想到,打破平衡的方式,竟然如此的簡單。
八十個億美刀往那兒一放,這就是穩如泰山。
爆雷只管爆,兜底交給“財神爺”。
死多少人都無所謂,一賠一燒著玩兒。
最差情況,也不過是斗爭的各方資源全部耗盡之后,全部賣給姓張的。
肉,終究只會爛在鍋里。
而張浩南的“猛虎下山”,什么鬣狗野豬,都得死!
“關于‘松江電氣’的全球業務,你有興趣接手嗎?”
“沒有。”
“風波過后,還是需要支撐信心的。”
“百分之五還是百分之幾的股份,明年簽合同都來得及。”
“松江聯合產權交易所產權項目委托協議,以你的觀點來看,要不要在現有的基礎上進行修正?”
“現在松江還有人‘當家做主’呢,這是松江市政府的事情,我說了不算。”
“那么稍后跟余杭那邊對一對口徑。”
“沒問題的。”
這一通電話結束之后,張浩南渾身輕松。
余杭那邊其實不用打電話,因為這是政治上的事情,他可以摻和,但從不摻和。
除非是開大會那種,然后他摻和的方式,通常來說,還是以當初在廣陵把鞏茵祖宗十八代罵一遍的藝術形式為主。
“張氏說唱”或者“張氏rap”,經典的揚子江唱法,老牌長江說唱樂…
在張浩南跑食堂嗦炸醬面的時候,人民公園隔壁大院兒內,多個辦公室發生了爭吵,事情顯然失控了。
“現在第一時間,就是要將資金追回!”
“之前高速公路收費項目的首批資金五個億已經入賬,之后的二十個億也已經到了銀行,如果想要追回,除非…”
說到這里,齊富額頭上的汗已經涔涔直冒,他不敢擦汗,趕緊道,“目前公賬上的資金,絕對不能再動了。只能想辦法從民間拆借,李華乾還有一部分融資渠道,可以先補上二十五億的窟窿。”
“你有路子嗎?”
“有的,‘松江汽車’那邊可以想想辦法,我稍后就去一趟疁城。”
“大概能有多少?”
“不好說,但三五億還是有的。之后再想辦法湊一下,用一兩年時間去消化,應該問題不大。”
“你覺得‘吳淞鋼鐵廠’有沒有可操作性?”
“唔…”
聽到這個建議,齊富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微微點頭,“的確是個好主意,不過吳凇區未必會配合。”
“辦法總是有的。”
話雖如此,齊富還是不由得內心一嘆,他萬萬沒想到在嶺西省殺得人頭滾滾的張浩南,家都不回就來松江扔大炸彈。
這炸彈威力,比什么“布雷西亞糖”恐怖多了。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會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今天晚上搞不好就有人要跳黃浦江,有幾個不知道。
等看明天的報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