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日,沙城市政府派了個人過來,說是農墾公司的人想跟自己談一談,張浩南直接回絕。
談個屁的談,沒什么好談的。
不是他不給農墾公司面子,而是這光景他正找人收集某個孫姓退休老頭兒的違法犯罪證據呢。
他要是去談,就表明還有的談,姓孫的老頭兒搞不好還真有了回轉的余地,畢竟可以跟現在的班子扯大旗嘛。
但張浩南不談,那就是亮明態度,二選一。
有我沒他。
和稀泥雖然是官場常態,但該站隊的時候都要站隊,不站不行。
騎墻你也得看雙方是誰,并且更要看看自己什么實力。
張浩南目前查到的,就是孫姓老頭兒在溫哥華偷偷搞了房產,舊金山也有,但舊金山應該不是跑路的終點,最多就是個中轉站。
因為張浩南就是要干到底,所以兩江省這邊也懶得去理會孫老頭兒什么時候參加革命工作。
只要張浩南沒有直接砍上門,由得孫老頭兒折騰去。
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動作,既然張浩南直接把孫淦星老子孫寶慶在海外的“窩點”都甩了出來,那么兩江省孫寶慶原一零二師的戰友,肯定不會再多嘴。
吃飽了撐的惹一身騷。
當然,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公開舉報孫寶慶的人跟“沙食集團”沒啥關系,也不是張浩南本人。
而是魏剛。
在京城活動結束的魏剛,回來就直接拿孫寶慶開刀。
這種檔次的,小兒科了。
魏剛懟過的部堂級大佬也不是一個兩個,孫寶慶壓根不算什么。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案子還會牽扯出一大堆陳年舊案,高低也要查個半年以上,正式宣判估摸著今年國慶節都下不來,說不定會拖到年底。
就算拖到明年,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孫寶慶被抓之后,光查封的農莊就有三十余處,除開兩江省之外,東北三省外加蒙兀省東北部草場也有一處,涉及到的國有資產私有化運作集團規模之大,放以前絕對是轟動性的。
可惜現在不夠轟動,因為外省更勁爆的案子多得是,動不動就是幾十億或者幾百億的特大走私案,可帶勁了。
三十余處農莊加起來總資產連四千萬都沒有,委實寒酸了一些。
不過孫寶慶家中也是搜出來外幣四十來萬,軟妹幣小一千萬,其余各種古董字畫不計其數。
最最值錢的,是幾張拍賣文物和貴重工藝品的鑒定證書,證書是故宮博物院出的,不是幾百塊幾千塊來一次的那種,而是可以帶著這張證書出國的特殊之物。
有這么一張證在,張浩南可以悄無聲息地給魏剛家里送無上限的錢。
每年可以出國的這些簽字畫押小紙片兒,其實也沒多少,孫寶慶手上有,其實到了張浩南這個層面,就清楚孫寶慶這老東西還有更上層的利益線,不過有些事情,你沒辦法直接說得太清楚,畢竟在法律層面上,這是合法的。
所以,點到為止。
孫寶慶就是終點。
不管是張浩南還是魏剛,都不會再往更深處折騰,不是怕了,而是沒必要,太浪費時間,斗起來的結果,那就很有可能是兩江省的官商集團跟別的地方官商集團開打。
打出建國以來排名前十的大案都是有可能的。
以魏剛這種喜歡高效率又走陽關道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張浩南倒是想看熱鬧,但別人只要不接茬,那也只是獨角戲,最終也還是一樣毫無意義。
不過張浩南相信,孫寶慶這老家伙全家完蛋,牽扯到這么多利益糾葛,在其中損失重大的那些人,會高興得起來。
《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張浩南也早就聯系好了建康的老年監獄,看看有沒有得了重癥的,等孫寶慶進去之后,就跟孫寶慶極限一換一。
要是今年就判下來,這就是三代人全都整整齊齊。
完美。
“娘個婊子的,這姓孫的胃口真是大!狗膽包天!”
電話中,魏剛罵罵咧咧,他通過張浩南查到的證據,又順著追查了不少,其中涉及到的國營農場人命案子就有十幾件。
不管是郁州還是鹽瀆的濱海農場,都有上訪無果的苦主,魏剛泥腿子出身,當然是看不慣這個。
他的原則從來都是過硬的,經得起任何考驗。
辦事靈活果決,只是他的行事作風,不代表他真的會去藏污納垢、同流合污。
張浩南卡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看似隨時會滑坡,但張浩南就是沒有滑坡,在資本集團中,“沙食集團”說是白蓮花可能過了,但要說干干凈凈,那兩江省省內沒有哪個官僚會反對。
正因為太少太難能可貴,所以魏剛這兩年都在擋住一些不必要伸手,張浩南能夠擺爛得這么徹底,就是因為很多破事兒不需要自己出面。
當然今后幾年,應該可以擺爛擺得更爽,因為這幾年中,應該沒啥人再會來想有的沒的。
過幾年會有,那是因為過幾年會有適齡二代再度出現,正如韭菜割了一茬又會有一茬,強力二代也是一代版本一代神。
當然還有自命不凡的政治新星,倘若看“沙食集團”不爽,高低也會稱量一下斤兩。
再有就是老對手,也會琢磨著幾年后的張老板,是不是就收斂了爪牙,沒有了現在的狠辣陰險?
“消消氣,你說伱也是的,當初我就說直接干掉孫淦星,你還推三阻四,現在好了,還不是要打包。”
“還有啊,沙城跟各種雜七雜八的頭頭牽扯太多,姓孫的三代人都是小意思了。朝后有啥打打鬧鬧呢,你年紀大了就不要搗亂,我年紀輕,還能打,你看我表演不就行了?”
今年還是學生代表,后年說不定就換個企業家代表當當,無所謂的,反正就是玩兒。
學生代表的火力還不夠,再加一個企業家代表,那就很生猛了。
一般的企業家代表只能拍馬屁外加屁股牢牢坐在資方這一側,但張浩南不同,他已經不需要再過度追求利潤,現在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保障自己的“酒食肉林”生活能夠長期持續。
所以屁股不需要坐在廣大資本這一側,正相反,只要他還是表里如一,跟員工永遠只談錢不談感情,那就可以隨便狗叫。
看誰不爽就咬誰,對方還只能跑,連還嘴都不敢。
魏剛當然知道張浩南這孽畜純粹就是逗樂子心態,可有一說一,沙城有這么一條不著調的土狗存在,對城市發展是有利的。
至少像今年長江兩岸的工資,明顯就是被“沙食集團”帶來一波節奏,工資普漲的勢頭很猛,超出了各個地市的一季度預計百分之二十還要多。
所以就算有什么意見,魏剛也能忍,只要不是特別禍國殃民,此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在孫寶慶的問題上,你個宗桑(畜生)不許再給老子搗亂,不要到哪兒都狗叫。我有打算。”
“放心,我這個人你是曉得的,貪生怕死,萬一惹上哪個大官,我逃也來不及嘞,哪可能再添油加醋啊。”
聽到張浩南這不要臉的言論,魏剛實在是受不了,終于掛斷了電話。
“沙食集團”在整件事情中都沒有任何身影,諸多高管也從不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
老板腦子一向有問題,這些他們都知道,在“沙食集團”混,主要目的就是搞錢,搞錢才是第一位的,老板腦子發熱搞七搞八管不住,也不會去管。
不過立場嘛,很多時候要看做什么,而不是說什么。
比如沙城市政府,雖然沒有明面上支持,但是沙城市財政局響應中央號召,投資了“長弓蓄電池廠”,這就有點兒意思了。
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長弓蓄電池廠”目前的大客戶,是“吾家農機”,同時彭城工程機械集團也將“長弓蓄電池廠”納入了供應商名單。
量不大,主要是亮明態度。
姑蘇和彭城在兩江省的南北兩頭,正常來說產生交集挺難的,但在對付孫寶慶一事上,兩江省的官僚們屁股都很穩。
這一波的動作,背后自然還有別的斗爭在,只不過超出了張浩南這里的恩怨情仇范疇。
魏剛的胃口,從來不是小打小鬧,他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或許正因為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對知識格外敬重。
大工業、高科技,都是魏剛一直追逐的東西,各種名牌大學的落地,只是這種追逐的某種具現。
打掉一個孫寶慶,連帶著一零二師或者說農墾四師的諸多老同志,都沒辦法開口,開口就會被魏剛抓住機會。
而不開口,那么原先的封閉系統,就被魏剛撕開了一條口子。
“為民請命”會做,但說得殘酷一點,這只是順帶的。
魏剛要做的,就是把原先封閉系統中模棱兩可的模糊產權理清,將優質國有資產重新“國有化”,剩下的能推進市場其實也無所謂,因為不會有什么大的損失。
其中還包括了各種農業機械化的推廣執行力度,久不能更新換代的裝備,久不能執行的惠農政策以及補貼下放,這時候就能去做。
可不是以前為了刷政績隨便糊弄兩下,魏剛跟兩江省的農墾子弟沒有仇,跟廣大農民更沒有仇。
他不過是再盡一點綿薄之力。
前幾年他其實嘗試過農村機械化推廣,由政府來承擔費用,以租賃和分期付款的形式來惠及更多農戶,但各種原因無法執行,當然最后是以農村交通條件不利、機械化耕作收割條件不成熟為由,把這事兒停了下來。
現在不一樣了,魏剛手頭可以動用的資源,增加了“吾家農機”還有“農機中專”,錢的話可以走“大橋農村銀行”,等于說換了一整套系統,以架空的形式來替換舊有阻力。
當然談肯定是要談的,農墾系統中多得是同志,以前不方便表態支持,現在就完全不一樣,風頭在魏剛這邊,沒道理不跟。
不過這其中還有一些麻煩的地方,比如說明面上推動的人,不能是魏剛,得是農墾集團的某個副總或者農業廳的某個管事兒的,最不濟,起碼也是幾個地級市的副市長。
魏剛本人嘛,就是個退休老同志支援支援,不唱主角兒。
這也是為什么魏剛讓張浩南別繼續狗叫的原因,容易引起誤判,他需要時間去溝通省內的各部門,協調各單位統一思想。
給老百姓減負、創收這活兒,跟想法設法貪污一樣需要渾身都是心眼子。
禿頭老漢的切入點,就是十幾樁命案,“為民請命”“為百姓伸冤”的戲碼,永遠是經久不衰的。
當然了,這活兒他可以幫幫忙,具體去主持的,肯定還是戶籍所在地的頭面人物。
想進步,就跟;怕麻煩,就一邊去。
二選一,沒有中間選擇。
張浩南一開始并不知道魏剛想要做什么,等到“沙啤”和崇州市屬啤酒廠打得火熱,才有了點兒苗頭。
崇州市屬啤酒廠跟崇州酒廠的啤酒車間不是一回事,后者在張浩南重生前那叫一個費拉不堪,但崇州市屬啤酒廠就有點東西了,帶著外沙幾個下屬縣級市的啤酒廠,一起拉到了倭奴資本的投資。
后來在崇州大熱的“倭奴料理”,源頭其實就始于此刻。
不過現在顯然很難搞得定,“沙啤”在崇州的推廣,一靠燒錢二靠打,崇州市警察局也沒辦法各打五十大板,因為暫時還沒有出人命,代理商各自搖人火并也都點到為止,基本都還是圍繞在物流點在爭奪,還沒有深入到街區。
張浩南對此相當的不滿意,隔了一條長江,就在家門口,老子“抗倭”居然還打成了持久戰?
對“沙啤”如此拖拖拉拉的推廣進度,張浩南難得開了個會,把崇州市做代理的幾個二代都叫來了沙城。
“勞動節之前,崇州所有一般娛樂消費場所,只能有‘沙城啤酒’,我不管你們是舉報還是綁票,五月份,我不想聽到崇州市啤酒廠的啤酒還能運出市區!運一輛車給老子攔一輛車!賣一瓶給老子砸一瓶!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給老子滾——”
“張總,我們人手…”
“要人,我有的是,你要多少?”
張浩南盯著開口說話的年輕二代,“別他媽人給你了,錢給你了,你他媽連個小鬼子都擺不平!”
“張總,這你放心,只要人手充足,我保證勞動節之前,崇州的小賣部都只愿意賣沙城啤酒!”
“最好是這樣。”
張浩南站起身來,正要往外走,忽然又轉過身,手指點了點會議桌,“這件事情誰做得又好又快,外沙的鰻鱺養殖二期工程,給你入股的機會。就這樣,散會。”
等張浩南離開之后好一會兒,會議室內還是有些安靜,不少人眼睛都是亮了,尤其是崇州市本地的二代,很清楚皋東的鰻鱺能賺多少錢。
說是養黃金可能有點不符合實際,畢竟黃金可沒有那些滑溜溜的鰻鱺來得值錢。
這染指金礦的機會,居然就在眼前?
一想到這里,原本還打算講點武德的崇州市二代們,陡然想起來,自己又不是江湖中人,講個雞兒的武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