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鎮自曹家兄弟垮臺之后，市場格局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原先西沙集團被拆分之后，現在多了二三十家同理相關企業。
不過影響到現在也沒有消弭。
畢竟曹愛軍、曹愛民過去得罪的人非常多，他們老家“大曹莊”隔三差五就有來找曹愛軍老婆兒子討債的。
以前根本沒人敢找曹愛軍討債，而曹家本身也多得是被這兄弟二人坑過的親戚，如今的曹愛軍鄉下老房子，那真是跟鬼屋沒啥區別。
四月一號當天，原先西沙集團的會計梁茂才，受曹愛軍老婆的委托，幫忙找了一輛小轎車，然后開到瀨江去接曹愛軍回來。
“老板娘，人尋好了，外地人，不是沙城本地的。”
梁茂才過來打了招呼之后，曹愛軍老婆猶豫了一下，問道，“是哪里人啊？”
她擔心這個外地只是崇州、廣陵那種，終究是不放心的。
“是個東北人，平時也是開車賺點鈔票。這一趟包車他要五百。”
“別人只要三百啊。”
“老板娘，瀨江那邊山區他也不敢去啊，怕別人搶他車子。”
“東北人…”
念叨了一會兒，終于點點頭，“謝謝你啊老梁，現在也就你還想著愛軍。”
“我到底也做了這么幾年啊，這點小忙很正常。”
之后，因為曹愛軍老婆死活要給兩百塊辛苦費，推脫不過，梁茂才最終才收下，然后道：“老板娘，隨時打電話給我啊。”
“好，好，謝謝你啊老梁。”
而梁茂才離開之后，直接去了西沙鎮鎮政府，今天鎮長韓準不在，去市里開會了。
在鎮長辦公室中，張浩南兩條腿翹在辦公桌上，正在看著電視，電視正在放長篇動畫《超凡豬豬俠》。
手邊放著一袋薯片，是“大橋食品”新開發的番茄味，酸味剛剛好，非常的開胃。
不過還是原味的更好吃一些，開心“蒙薯”系列產量有限，大頭還是供應一般市場，“喀秋莎”的土豆消耗極大。
除開慣常的薯條，還有西南三省的“炸洋芋”形式，和“龍卷風薯條”一樣，同樣是“龍卷風”系列，不過叫“火焰龍卷風”，主打的就是香辣、麻辣、酸辣三種口味。
趙飛燕特別喜歡麻辣的，每次吃多了恨不得直接奔肛腸科醫院。
咔嚓。
嚼著薯片，聽到敲門聲，張浩南嗦著手指說道，“進來。”
此時，梁茂才這才進來，有些緊張地走近了一些，但沒有敢太靠近：“張、張老板。”
“事情辦好了？”
“她給了我兩百塊錢。”
“嗯，不錯，現在曹老板的老婆也很懂規矩嘛，人情往來也學會了啊。”
張浩南這時候才將翹在辦公桌上的兩條腿放下，然后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梁茂才身邊，“當初我扳倒曹愛軍，伱梁茂才出了大力，這一點，我張浩南是不會忘記的。”
抬手拍了拍梁茂才的肩膀，竟是直接將對方嚇得渾身打顫。
“放心，我這個人一向是恩怨分明。”
打了個響指，張浩程拎著一只箱子上前，然后打開，里面全是現金。
“鈔票不算多，不過只要不敗家，夠開銷了。哪怕你想送自己小孩出國鍍金，這點錢也綽綽有余。”
梁茂才看到箱子里的現金，眼珠子都瞪圓了。
他這一輩子，為的不就是這點票子么。
當初扳倒曹愛軍，老底賬本就是他供出來的，只不過曹愛軍的老婆壓根就不清楚內情。
到現在她還以為梁茂才念及多年情分，所以在曹愛軍落難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
“張老板，太、太多了…”
“收好就行。”
又拍了拍梁茂才的肩膀，“不要有任何負擔。”
“那…那…謝謝張老板！謝謝張老板！”
梁茂才這才沒了顧慮，直接從張浩程手里接過了錢箱。
等張浩程送梁茂才離開之后，張浩南又繼續回到座位上吃薯片。
“這梁茂才知道的有點多啊。”
張浩程提醒著張浩南。
“他知道什么？”
看著電視上“豬豬俠”又一次擊敗了不講衛生的“病毒軍團”，張浩南頓時心中歡呼：沒有困難的工作，只有勇敢的豬豬！
“萬一…”
“呵。”
張浩南冷笑一聲，“梁茂才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真相說出來又怎樣？動動腦子。”
喀嚓喀嚓，一片接著一片，薯片吃起來是真的帶勁。
“你以為梁茂才猜不到嗎？他猜得到，但是他也想得通，就算有人找他談話，有什么說什么就是了。”
張浩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半包薯片拿在手里，然后一邊走一邊吃，西沙鎮的人看到他，都是笑呵呵地打著招呼：“張總，來尋韓鎮長啊？”
“早曉得提前打他電話的，我還以為他今天在單位，原來去市里了。還說路過請他吃個飯。”
笑呵呵地隨口胡說，又讓人搬了一些“大橋食品”的禮品包當慰問品，張浩南這才離開。
給鎮政府的慰問品都是比較隨意的，單位報備一下，一般問題不大。
不過“大橋食品”的禮品包算是高檔貨，嚴格照市場價值來，肯定是超標的，但登記的時候寫個豬肉脯、牛肉干或者罐頭，有個鳥的關系。
而此時，韓準去市里匯報了一下西沙鎮的新年工作之后，就沒直接返轉西沙鎮，而是打了個電話給魏剛訴苦。
他畢竟是魏剛的秘書，張浩南這鳥人來西沙鎮做什么，他用腳指頭想都清楚。
“好了，問題不大的。”
“問題不大？”
“放心。”
這一屆的沙城領導班子跟張浩南的關系，就是主打“和氣生財”，凡事有商有量。
畢竟混到張浩南這個級別，講法律，講公平，那是理所當然的。
魏剛知道韓準擔心惹上一身騷，所以語氣也是相當溫和：“小韓啊，牢記你的工作重心是什么。工作做好了，組織是看得見的。其它的，不要多想。”
電話另外一頭，韓準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然后道：“老領導請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完成在西沙鎮的工作。”
“你要學學徐振濤，有些時候，讀書人的身段要放下來，你太過矜持，別人未必會夸你有風骨的。徐振濤現在風生水起，除了時代的機遇，最重要的，還是他個人的努力。”
哪怕戴有色眼鏡看張浩南，但要分得清事情和人不可混為一談。
張浩南是個宗桑（畜生），但張浩南的錢難道是黑錢嗎？
韓準的問題就是理論知識茫茫多，書也讀得多，但終究只是個讀書人，還沒有從“文人”的習性上轉化過來。
張浩南這一次，也算是給韓準的考驗了。
時代在變化，人也要跟著變。
掛斷電話之后，魏剛本打算聯系一下張浩南，最后想了想，沒有這個必要。
從沙城開車到瀨江監獄大概兩三個小時，走澄江和走義興過去都差不多，唯一區別就是義興那邊的山路稍微多一點。
曹愛軍老婆很小心，托人找了個外地開車的離開沙城，然后前往瀨江。
駕駛員全程都沒怎么說話，走哪兒都是先問她，算得上是服務周到。
瀨江監獄的前身就是瀨江第一勞改大隊，周圍都是山，分了幾個監區，有的監區是開水泥廠的，有的監區就是踩縫紉機。
曹愛軍縫紉機踩得不錯，說起來，趙剛有一段時間還跟他在一個監區，也算是頗有緣分。
領完東西，重見天日的曹愛軍松了口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復當年，現在回想起來，對張浩南的狠辣還是估計不足。
本來他以為自己會栽在西沙鎮出來的副市長手里，結果萬萬沒想到，被個逮魚摸蝦的后生家給掀翻了。
“愛軍，要不要先吃點啥？”
“算了，回轉吧。”
曹愛軍跟著老婆上車前，隨口問道，“怎么不自己開車？”
“怕出事啊，盯的人不少的。我這次過來，專門請了個外地的駕駛員，多收我兩百塊錢，但高點就高點，安全第一。”
“說的對啊。”
上了車之后，曹愛軍打量了一下駕駛員，然后打了個招呼，“師傅哪里人啊？”
“黑水省的，好，謝謝，謝謝。”
駕駛員模樣寬厚，見曹愛軍遞煙過來，趕緊接過，然后趕緊摸了摸口袋，掏出打火機，給曹愛軍先點上，然后自己才點上。
“老板，現在回沙城還是怎樣？”
“直接回去吧。”
“好，那我下去加點油，就直接回沙城。路上要吃飯先跟我說一聲。”
“好的好的，感謝啊師傅，一路辛苦。”
“應該的，就是賺這個錢的嘛。”
掛擋起步，曹愛軍常年坐后座，駕駛員用不用心，起步升檔就能感覺出來。
這駕駛員技術很好，操作絲滑減少頓挫，乘坐體驗相當可以。
回程走澄江也行，但曹愛軍想了想，還是走義興這邊。
開了四五十分鐘，曹愛軍說要撒泡尿，駕駛員就緩緩停靠路邊，雙閃一打，就在座位上安安靜靜的等。
“呼…”
放了點水，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曹愛軍上車后，笑著道，“前面就是長蕩湖，螃蟹是不錯的，師傅吃不吃螃蟹的？路過的時候，可以看看旁邊有沒有小店，搞一點。”
“不用不用不用，我吃螃蟹過敏的，老板要是喜歡，自己犒勞犒勞自己好了。”
駕駛員說話間，看到前面幾輛車開過，然后不動聲色說道：“這里我不熟，老板你要是想買螃蟹，一會兒幫忙指一下路。”
“嗐，我也就是那么一說，不是真想吃。再說四月份的螃蟹也一般。”
曹愛軍說話間就聊起了魚蝦蟹，他到底也是大公司的老總，說起來頭頭是道，各種花活兒聽得駕駛員一愣一愣的。
正說得興頭不錯，前方突然一聲巨響，似乎是出了車禍，不多時，省道似乎就堵了。
駕駛員理所當然減速，然而曹愛軍卻道：“不用等，這樣等要等到什么時候？走右邊下去，小路可以繞過去的。”
“老板，那你要指路啊，這里我不認識路。”
“放心，我以前來過的，有數。”
長蕩湖在西北方向，走小路則是往東南去了，說是小路，其實就是村道，周圍人家也有，河網一看就發達。
“喏，前面那里過橋就可以繞過去的。”
“能過去吧？這橋有點窄啊。”
“能過的，大奔都能過啊。放心。”
曹愛軍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
橋的確能過，不過也就是過個一輛車，兩邊欄桿的水泥墩子上還能看到河沙里的貝殼，可見是很有些年歲了。
車子在村道上并不快，但是上橋的時候，突然車頭猛地一抬，往前一躥，直接撞斷欄桿，一頭扎入河灣中。
這是個三岔灣，有些水流，談不上急，但水深是相當可以的。
轟隆！
隨后就是濺起一片水花，車頭下沉的當口，駕駛員的安全帶早就解開，曹愛軍老婆的尖叫聲在車后座隨即響起。
車子稍微晃了一下，就開始下沉。
此時想要打開車門是不可能的事情，駕駛位的窗戶開著，水進來的速度極快，曹愛軍腦子嗡的一下，不同的驚恐全部匯集到了一起。
駕駛員額頭上有點血，不過問題不大，水沒到脖子的時候，他笑著道：“曹老板，我叫丁奎山，老板讓我給你帶句話，過陣子就送曹愛民去見你。”
車子徹底沉下去之后，丁奎山輕松地打開了車門，然后一頭鉆出了水面，等過了幾分鐘，才大喊救命。
不過喊再大聲也沒用，今天是四月一號，本地的蟹農去跟外地來的老板談收購，順便還有表演看。
別說是正常上班的人，就算是平時在家曬太陽的老頭老太，這光景也是自帶板凳去看表演。
上了岸的丁奎山遠遠地看到省道上的幾輛車停下來，遠遠地打了個燈，丁奎山抬了抬胳膊，這些車就直接開走了。
摸了摸身上，想抽根煙，這才想起來煙還在車里。
“媽的，可惜了，老板給的整條華子算是泡湯了。”
村里的小賣部有電話，丁奎山報完警，就順便搞了點小賣部里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吃。
隨手拿了一只塑料包裝的五香鴨腿，居然還是“大橋”牌的。
也不知道現在吃的這只鴨腿，能鋪貨到這里，有沒有自己的一份力。
省道上的交通事故導致警車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而警察來的時候，只是一警員倆輔警的配制。
因為只是警察，不是圣騎士也不是亡靈騎士，所以也沒辦法復活曹愛軍，最后也只是通知沙城那邊過來認領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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