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子”并不年輕,已經快要五十歲,差不多就是共和國同齡人的樣子,他的老父親曾經住在空軍大院的隔壁,所以“劉公子”年輕時候寫作文,檔次那可是比虞小龍虞總強多了。
見面的時候,張老板本以為對方會裝逼,結果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出門迎接的同時,更是姿態擺得很低:“鄙人劉援朝,張總年少有為,咱們交個朋友,也算是‘忘年交’了。”
“你他媽找人盯老子的梢,是不是以為說兩句好聽的就算了?我可以給魏市長面子,跟你好好談一談,不代表我給你臉。今天道歉我滿意,那萬事好說,一筆勾銷。要是不滿意,老子五千萬買伱一條命,你躲中南海都不行。”
“怎么?是不是以為老子會跟你講什么格局?我他媽真是笑了,真當老子惜命愛錢?誰讓我不痛快,我就讓誰不痛快。雙胞胎我要,誠意你還是要給。不給咱們走著瞧,你只要現在玩拖延的戲碼,我現在就干掉你,就在這兒,我自己掐死你。不服你試試,你后面那幾個傻鳥別以為有機會能救下你。”
張浩南就這么站在劉援朝面前,劉援朝失算了,他身后的保鏢剛想跨前一步,就被張浩南一腳踹翻,一百來斤的漢子根本經不起張浩南的一腳。
這就是體重模型上的優勢…
而左右張直勤已經把位置占好,只要張浩南一聲令下,他會出手。
張浩南要槍斃,他會跟著一起。
剩下的弟兄們可能倒霉坐幾十年牢,但錢不會少的。
“真他媽野啊…”
“我可不是愣頭青,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是知道天高地厚之后,才選擇這么野。跟你們這些大院里長大的,玩國有國法不好使,家有家規…才能讓你別用鼻孔看人。”
“我認栽。”
劉援朝一聲感慨,“張總,對不住,是我劉援朝小人行徑,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該有的補償,我會奉上,以表歉意。”
“你這保鏢不行。”
張浩南大搖大擺進去,走過那個被踹翻的保鏢時橫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再練十年也是一樣的結果,傻卵。以后跟老板時候靈醒點,永遠不要讓老板完全暴露在人前。”
“是。”
而張浩南進了包間后,劉援朝也才進來。
這小子如此蠻橫地給了一個下馬威,效果…拔群。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見面會是這樣一種形式。
“除了保稅區的地皮,你還看中了哪里?”
“郁州外海和皋東縣外海。”
“難怪…”
一般人可能想不到,但張浩南是因為實地考察過的,也看到了填海的工程,那里開辟了外海碼頭,等施工結束之后,弄個油罐基地也沒什么。
兩江省的海岸線是極其糟糕的,全是爛泥灘涂,搞養殖還行,搞港口貿易…那是真不行。
鹽瀆也想弄外海碼頭,延伸出去的堤壩也試著弄過,后來停工的原因就一個…沒錢。
被建康拿捏的地方就在這里,建康可以使用兩江省除了姑蘇沿江之外的所有港口碼頭。
包括且不限于以揚子石化的名義搞專用碼頭。
所以要在兩江省搞沿江沿海的開發工程,繞不開省會,劉援朝是牛逼,但建康這里論狗叫權,從來也不小的。
而且劉援朝家里主要也是軍隊轉政府,跟建康軍區這邊有著錯綜復雜的糾葛過往在,他要是來裝逼,建康本地的老年二代大概就會操著一口地道的建康雅言,吐槽“叼人來建康猖狂得一逼”,然后就不是看誰爸爸更叼,而是誰能號得準政策脈搏。
簡而言之,最終拼的還是能力。
純靠背景關系就想稱王稱霸,這是不現實的,如果真是如此,哪有那么多改朝換代,早就該萬世一系了。
對劉援朝來說,張浩南的出現真是…讓人糾結。
首先張浩南莫名其妙搞一堆沿江沿海的農村供銷合作社,并且現在是兩江省在強推的省內“鄉村振興”工程。
這個工程雖然還是草案,但已經在京城被表揚過了。
尤其是退休不知道多少年的兩江省老農民出身,怎么可能對老家沒感情?這一屆兩江省領導班子…可以。
所以理論上來說,官僚們可以通過拿捏張浩南來搞自己的事情,比如說借“沙城食品”這只雞,來下自己一畝三分地的蛋。
當然,前提是“兩江省鄉村振興”工程在本地項目一事上,他們有著高度自主權。
很顯然…沒有。
一個農村合不合適,誰來都不好使,張老板在公司內部早就弄好了非常完善的考核標準。
多個維度來打分,除了本地鄉風、經濟基礎、自然稟賦、歷史遺留問題、組織關系問題等等之外,還有最常見的人口組成、交通狀況。
不過關就是不過關,誰打招呼都不好使,“沙城食品”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實力這樣做。
你當地否決合作…“沙城食品”有損失嗎?
沒有損失。
不合作就不合作嘍,難道張老板還要負重前行啊,不存在的事情。
所以主動權在“沙城食品”,說是賣方市場…倒也不為過。
劉援朝說實話真的饞“沙城食品”,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跟老父親表示一下:爸爸,我想要那個“沙城食品”。
但是…不行。
魏剛還沒死呢。
而魏剛的牌友、棋友、茶友,隨時可以翻舊賬把自己的老父親送去北平第二模范監獄。
陰死張浩南可不可以?
可以,但陰死張浩南沒卵用,你還得把沙城國資公司一起陰死。
所以劉援朝非常糾結:正常商人有上桿子給政府送錢的嗎?
張老板表示無所叼謂,有種換皮正式上臺,搞合法的政治獻金外加合法的游說集團,那自己作為“新錢”,是會認認真真老老實實擺“老錢”們的碼頭。
但是很可惜,他們現在該是什么皮,捏著鼻子也只能繼續披著。
見不得光的潛規則面對張老板的明牌操作,你能有什么辦法?
何謂陽謀?
就是老子告訴你要這么做,那就一定會這么做,而且你無法阻止老子做到。
就是老子告訴你要這么做,那就一定會這么做,而且你無法阻止老子做到。
所以劉援朝饞歸饞,但他沒有像榮小平這種“小老弟”一樣無腦。
其次,更讓劉援朝糾結的是,張浩南這小子因為底子太干凈,政府作為沒有感情的機器,是尤為喜歡跟他合作的。
有些在他看來十分敏感的操作,在張浩南這里,能夠直接登報,而且還是喜訊喜報…
像建康市國家計劃委員會,就是公開地扶持張浩南,這要是換成任意一個,起碼報道時都得云山霧罩只講數據不講主體,講未來實現什么什么,打破什么什么,最后什么什么,就是不講這拿政策紅利的是誰,吃各種地方補貼的又是誰。
但張浩南不同,建康國家計劃委員會在“紫金”電動車項目上,那是又拿地又給政策還協調神森地區的基層管理,同時也沒有給“紫金”電動車強上什么狗屁指標。
反而還給“紫金”電動車用電保障指標…
魔幻現實主義,就在當下。
張老板可能不是很受建康本地二代們的青睞,看他不爽的大有人在,再加上他又是農民出身,瞧不起他的更是多如牛毛。
但是,這是他們作為個體的優越,當他們身處建康施政管理的崗位上時,這種優越感和情緒帶入到工作中,那他們可以提前出局了。
事業陽光,個人更陽光,張老板這個陽光大男孩,怎能不讓劉援朝糾結?
只是榮小平一事,劉援朝還是有點小誤判,本以為這陽光大男孩的狂野,大概已經到了極限。
還能弄死我咋滴?
然后這位陽光大男孩當著他的面,離他一步之遙,明確表態,自己不懷揣誠意道歉,他就會在原地…掐死自己。
陽光,太陽光了。
活力四射。
正常的商界大亨,大概是沒這技能的。
但是當張浩南一腳踹翻想要上前保護自己的保鏢時,劉援朝就知道…這他媽不止是活力四射,自己活了才能有機會繼續射。
也不是沒想著回頭再翻本,把場子找回來。
但就在這張大圓桌上,張老板從懷里掏出一只“高千惠”牌的記者錄音機,然后張老板就按下了播放鍵。
“張總,對不住,是我劉援朝小人行徑,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
高音甜,中音準,低音沉,總之一句話…通透。
劉援朝拳頭當時就攥緊了。
張浩南摸出一盒口香糖,拆了一片塞到嘴里,然后道:“保稅區你能劃一塊地出來,你就自己去跟姑蘇和沙城市政府談,讓利多少,承諾多少貿易額,我不關心,但談成了,‘沙城食品’可以跟你合作。至于說郁州、鹽瀆、崇州的沿海地塊,你是不是真的想做油料存儲,我也不關心,同樣是你去找當地政府,你神通廣大能讓哪家一把手出來把關,是你的事情,成了就合作。”
“別的要求呢?”
“別傻了劉公子,你能搞定當地政府條條塊塊,我高興都來不及,給你‘沙城食品’當道具又有何妨?你或許血賺,但我永遠不虧。”
“艸。”
罵了一聲,劉援朝不得不承認,這小子是真的有原則。
劉援朝屬于典型不能見光耀武揚威的類型,弄幾雙各種顏色的手套,才是他的做派和風格。
但怎么說呢,要是能像張浩南這樣光明正大地豪橫,其實也挺不錯的。
他很不喜歡張浩南,但終究是那句話,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
尤其是他這種權力過期可能就十幾二十年,沒有新的老劉家扛把子在政壇做不老松,最終也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古時候尚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呢,何況現代社會。
張浩南現在跟他談,其實就是一句話:劉公子,看看實力。
沒實力你裝什么逼?
而劉援朝還真就得這么干。
機會難得啊。
張浩南可能不清楚其中的利益多么恐怖,但吳清貴這個幫閑在“阿平飯店”其實已經說了,因為一張嘴就是一千個億,聽上去太過夸張,以至于失去了真實感。
但是,這是真的。
劉援朝盯上的就是各種油品的存儲業務,原油、成品油…無所謂。
只要在國內搞定幾個存儲基地,那么就能在香江或者扭腰客上市,現金一千個億或許未必他能一個人獨享。
但是市值混個一千億玩玩,還是輕飄飄的,到時候自己拿個幾十億上百億耍耍,不是難事。
甚至他還能反向操作,先在香江弄個上市公司,然后再回過頭來弄國內的實體產業,但那樣的話,就是純股市上的操作,沒什么意思。
撈一把就跑,永遠留在北美或者澳洲,亦或是移民歐洲,這就是唯一結果。
除非老劉家完了,否則他不會這么干。
他肯定想要一份能傳世的物業,足夠支撐老劉家再培養幾個政壇常青樹出來,這才是應該做的。
去兩浙省、閩越省跟人搶食吃,怕是要打出狗腦子來。
他想要拉張浩南長長見識,然而跟張老板討論了不到三句話,張老板直接抬斷:“劉公子,我呢,只是一個農民,我只對種田感興趣。你講的什么油品不油品,我一竅不通,不瞞您說,我雖然也讀大學,但只是一個文科生。”
“好了,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一步。誠意到了,我看到了劉公子的實力,咱們再會的時候,希望是簽約儀式這樣的正式場合。這種地方…”
張老板看了看包間,“太豪華了劉公子。”
猖狂得來,猖狂得走,只留下凌亂的劉援朝坐在那里發懵,半晌過后,才拍著桌子罵道:“他媽的土包子,真他媽惡心人啊!”
而做回自己車的張浩南,則是打了個電話給魏剛:“我說老魏頭,這個劉公子看上去有點腎虛啊?”
“你入他了?”
第一次,第一次魏老漢將張老板懟得當場自閉。
今天也是出差,晚上回張家港就開始碼字,總算趕了一章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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