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休息的時候,氣氛也比較融洽,邱少飛個性上就比較開朗,而且看得出來不是官場老油子,粗糙黝黑的皮膚不是天生的,這是田間地頭沒少走的痕跡。
因為夏糧秋糧有了廉價收割機的緣故,今年江皋市有些相對艱苦的農村,減損都不大,往年一場雨就讓人恨得牙癢癢,有了機器收割,是要比人快一點,還能趕時間,晝夜兩班倒。
邱少飛今年業績是相當不錯的,上漲幅度可觀,所以跟“五家埭農機廠”的合作意向很深,基本上保證了兩個鎮能有一個維修點。
做了一回銷售的劉知遠,在邱少飛這里也是有了印象,劉知遠也舍得請客吃飯,一來二回,張浩南的名聲形象,在江皋市農業局這里,是一直多渠道存在的。
絕非只有省電視臺和農業報刊上的報道。
“張總,一會兒我們電視臺的‘臺花’要來采訪你,到時候可不要嚇到別人啊。”
跟張浩南聊得盡興,邱少飛還開啟了玩笑。
“哪里,我還擔心別人嫌棄我鄉下來的沒見識呢。”
“哈哈哈哈哈哈…張總一會兒喝喝我們這里的老酒,也是黃酒,少喝點,一兩意思意思。”
“好,到時候喝多了,邱局長不要怪我貪杯。”
“哪里哪里…”
兩地的黃酒其實同出一脈,張浩南自己是不好酒的,應酬也只是點到為止。
但要說美食,江皋是要比沙城多不少。
畢竟江皋離驥江很近,有些美食形式是差不多的,只是做法和口味有些偏差。
比如說同樣的蟹黃湯包,驥江湯包、廣陵湯包、潤州湯包,皮是肯定要薄,汁水肯定要多。
但江皋湯包不是這么一回事,它外表上看,更像是個包子,鮮肉包子什么模樣,它就是什么模樣,面皮松軟厚實,就是正常的包子,但蟹黃和肉,要加倍。
驥江湯包在蟹黃的用量上,已經是廣陵湯包的一倍,江皋湯包在這個基礎上更多…
這就導致江皋湯包喜歡的人特別喜歡,不喜歡的人渾身難受,非常極端化。
張浩南重生前開廠時,給本地面粉廠做過零配件供應商,那時候已經有了像模像樣的汽渡,往來也方便,每次來此出差應酬,這種管飽又鮮美的本地湯包,他是從不放過的。
本地老店多年以后也開了分店,不過好吃的依舊是老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錯覺。
除此之外,更讓張浩南中意的,就是本地灌湯燒麥,對的,本地湯包不怎么灌湯,但燒麥…它灌湯。
也是因為這種另類的做法,導致小眾了一些,也使得江皋的名點,在外地很難為人所知。
但吃一次的話,并不會讓人覺得虧。
也就是開完會已經是中午,否則要是趕早的話,可以去熱鬧的菜市場趕一碗盤水面,主要是面條要過一下冷水,面條冷激之后,再配合澆頭,吃起來風格也是獨特,有江南的風格,但也別具一格。
好在午飯沒有讓張浩南失望,蕎麥雞蛋餅和蟹黃湯包都有,溫好的黃酒淺飲一杯,里面還有淡淡的姜絲氣味,剛剛好,是張浩南鄉下冷天的喝法。
“這湯包用料扎實啊。”
張浩南一口半個,把邱少飛看得目瞪口呆,他有一種目睹大型貓科動物享受戰果的既視感。
下意識地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拳頭,是正常湯包啊,沒偷工減料做小啊?
“張總懂吃啊。”
“談不上談不上,我就是胃口大,喜歡吃能管飽的。苦日子過慣了,有點窮酸相,邱局長不要見怪。”
“張總真是太謙虛了…”
因為打聽過張浩南的脾氣,所以也沒有什么勸酒,都是點到為止,喝黃酒本來就是小酌怡情,猛灌只會是自己丟人,講究的就是飯桌上熱氣騰騰的氣氛,那種上頭的喧嘩,是非常少見的。
所以通常在姑蘇或者梁溪談生意,問喝白的還是黃的,基本就是有數了。
只是后來紅酒興起,這玩意兒跟白酒一起上桌是絕配,于是又讓不少委曲求全的人頭疼不已。
張浩南也沒有拘謹的意思,碩大的蟹黃湯包在他眼中就是蟹黃肉包,兩口一個,看得旁邊陳文林都看飽了。
“真這么好吃啊?”
“陳局長你不常來江皋,所以不知道,你看看這個份量。”
說著,張浩南將湯包掰開,露出里面好似牛頓流體的餡料,看到如此扎實,陳文林當時就饞了。
沒有一個沙城人會拒絕蟹黃,如果有,不過是嫌棄剝蟹殼麻煩,又或者是天生倒霉,吃螃蟹過敏。
張浩南不掰開還好,掰開之后,是農業局的隨員也都沒忍住,雖說有點不好意思吧,但還是弄了一個在面前盤子里開吃。
配合溫熱的黃酒,一口下去,鮮味當即沖頂,鼻腔口腔中久久不散。
陳文林老臉一紅,又弄了一個。
隨后邱少飛頓時大笑:“趕緊趕緊,趕緊讓師傅再上湯包。”
氣氛更加融洽,喝酒也都是嘴唇碰一下小酒盅即可,各自都是享受其中。
邱少飛此刻也是覺得跟張浩南喝酒吃飯,是要輕松得多,去崇州開會,那真是兩百多的茅臺不要錢,不喝到渾身難受,根本下不了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這時候是真的羨慕張浩南,因為張浩南不需要在江湖上飄。
飯桌上話雖不多,但并不冷場,畢竟官場生物居多,旁敲側擊一些消息,還有一些遠在京城的謠言或者秘聞,都是說得頭頭是道。
八卦這種事情,基層官場尤為激烈,就算有誰住在紫禁城,他們也仿佛是進宮做過太監宮女的,說得那是有模有樣、活靈活現,仿佛親眼所見。
正聊著幾千里外川中省有道士號稱“國師”,是誰誰誰的人呢,雅間房門被敲響,然后進來一個人,大冷天的還穿著小西裝和裙子,黑色的保暖褲襪乍一看還以為是黑絲。
珍珠耳釘在雅間的燈光照耀下,稍稍地閃爍,很是亮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車子爆胎了。各位領導不要見怪,邱局長,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遲到自罰三杯…”
說話間,她眼睛瞄向了張浩南,但還是先對陳文林微微頷首鞠躬,“您真就是陳局長吧,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她的出現,打亂了飯局的節奏,邱少飛有些不快,但還是笑著起身道:“張總,這位就是我們市臺的‘臺花’啊,蘇冰,晚間新聞主持人。”
張浩南也是起身伸手:“伱好。”
“張總好,多有怠慢,張總還請見諒。”
原本蘇冰只知道張浩南年輕,但站起來之后,那種體型上的壓迫感,讓她剛才如沐春風一般的賠笑,都僵硬了一下。
這是她沒有應付過的類型,而且根據她的經驗,張浩南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跟瞧得起瞧不起無關,純粹就是看一個物件的態度。
而蘇冰落座之后,爽快自罰三杯的行為,落在陳文林一行人眼中,跟小丑沒有任何區別。
邱少飛無奈地沖張浩南、陳文林尷尬地點點頭,以示歉意。
此刻,邱少飛有一種被人坑了的感覺。
飯局散場之后,陳文林還開玩笑問張浩南:“張總,蘇小姐長得蠻漂亮的啊,不喜歡?”
“奶太小了,我怕摸到肋排骨。”
“艸…”
陳文林難得爆粗口,笑得差點岔氣。
而后才道:“老邱這是有人給他下絆子呢。”
“估計是明年關鍵時期,總歸有人要上去的,有人上,就有人不上。邱局長這個人,我個人感覺不錯,不說他要不要謀求進步,只論做事,他是真的想要做點事。”
跟陳文林也不能聊得太深,不過現在都是飯后閑話,說了也不作數。
“那張總打算在江皋立項?”
實際上,沙城市農業局跟張浩南搞這個長江農業論壇,也未嘗沒有希望張浩南第二個萬頭養豬場還是放在本市,怎么說也是個大項目,是農業局的重要成績。
只是現在還處于“大橋養豬場”的消化期、紅利期,貪多沒必要,也就本著有最好,沒有也無傷大雅的態度。
但張浩南要在哪里復制“大橋養豬場”,就是有說道的,因為必然牽扯到兩地農業部門的交流。
可能原先只是個科長,被借調過去就是個副局長,這情況就大不一樣。
因此張浩南的決定,只從地理距離上來說,就是一個重要影響,更遑論官場內部的升遷變化。
“先考察考察,皋東縣、驥江市,都是要走一走看一看的,陳局長還要繼續辛苦一下。”
“都是工作需要,還談不上辛苦。”
等各自去休息的時候,邱少飛找到了陳文林,然后問道:“老陳,有沒有什么情況?”
“張總口風很嚴的,你不要當他是普通后生家。還有,那個蘇冰什么情況?故意的?”
“他媽的,之前安排都是好好的,今天連續給我弄出這么多事情,估計是有人讓她故意這么弄的。”
摸了摸頭,邱少飛也是惱火,之前迎接采訪本來應該有電視臺錄像的,采訪環節也占了不小比重,結果車爆胎了?
好在邱少飛穩得住,再加上張浩南也沒有因此小肚雞腸,也就順了過去。
早上一場交流會下來,邱少飛本人也是獲益匪淺,覺得張浩南這個年輕人的確不簡單,也想著項目成不成,這個朋友交一下肯定沒問題。
萬萬沒想到吃個飯還能他媽的遲到。
張浩南內心有沒有生氣他不知道,反正他邱少飛是恨不得給蘇冰倆耳光,夸你“臺花”是看得起你,還自罰三杯…他媽的老子喝的是黃酒!
蘇冰自罰三杯的時候,邱少飛尷尬的恨不得鉆桌子下面去,有一種被客人當弱智看的糟糕體驗。
“你放心,我感覺張總對你印象還不錯,他說你的確是想做點事的人。”
言罷,陳文林笑著道,“你知道沙城現在所有鎮長,都想跟他談合作,但為什么只有大橋鎮的徐振濤成了農業開發區的管委會主任?”
“為什么?”
“徐振濤當初幾乎是三天兩頭往五家埭跑,一有機會就讓張浩南投資,完全不要臉…”
邱少飛聞言,也是不由得感慨:這在沙城當個官,還真是挺不容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