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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老與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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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剛才砸到林律師頭上的那只花瓶還有些來歷。肖聽芷前任老總的母親七十大壽,請她參加。老太太的壽宴搞得隆重,份兒錢一毛不收不說,來賓還各有一份禮物送上。

  禮物很獨特,是老太太讓一家瓷廠定制的瓷器。有缽有盤有碗有瓶,通體中國紅,上面燙金吉祥話兒,“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茂。”“祝XXX老人生日快樂。”

  前老總花錢大方,瓷廠用料也扎實,紅如火,聲如罄,硬如鐵。剛才林為含憤出手,林國新如何經受不住。卻見他腦袋上有血汩汩冒出,轉眼額頭就紅了一片。

  肖聽芷被眼前血色嚇得手足無措:“怎么辦,怎么辦,謝桂堂。”

  老謝和人打了一輩子架,經驗豐富,忙用手撥開林律師的頭發看了看,傷口不大,也就兩毫米左右,但人的頭部血管密集,一受傷,就血剌剌地,看起來挺嚇人。

  自肖聽芷病倒,謝桂堂腿腳不便,屋中已經許久沒有打掃,臟得厲害,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結了許多蛛網。老謝就扯了幾片蜘蛛絲,糊在傷口上。找來破布,里三層外三層把林國新包成紅頭阿三。又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這是幾?”

  確定林律師意識清醒后,老謝笑道:“老林,還好你頭發少,一撥開就看到傷口,不然倒是麻煩,做律師的費腦子吧?可見屎難吃錢難掙,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林國新頹喪,心道,律師和程序員是世界上脫發最嚴重的兩大職業,我又是忙工作,又是忙孩子的事,一愁起來頭發大把大把掉,真不如死了。

  從頭到尾,林位都是一言不發,滿眼仇恨,桀驁不馴地看著父親和肖聽芷。

  老謝抓了抓頭,說:“你們一個高燒,一個被打成這樣,我又是個殘廢,怎么照顧你們?”

  肖聽芷受了驚嚇,病情進一步加重,又恢復了昏睡狀態,林律師則一言不發坐在床病,有種心喪若死的模樣。至于林為,還是立在這里,一會兒把牙齒咬得咯吱響,一會兒喉嚨里發出陣陣無意義的咆哮。

  家里的空氣仿佛凝固,讓人窒息。

  老謝玩了半天手機,實在忍不住扯了扯林律師的衣服,問他去不去醫院。林律師說不去,沒多大事。老謝又說你是不是要去上班,老林說他現在這副模樣,怎么上班,律師還是要靠臉吃飯的,光有才華也不行。

  謝桂堂看了看他的臉,說,也對,你這副模樣實在沒辦法去見人。

  原來,被打破頭兩小時后,林國新的臉開始腫起來,顏色也開始變紫,還有逐步膨脹的架勢。看他現在的情形,還真有點像廟里的四大金剛橫眉怒目面如藍靛。這樣子,別說去做律師,搞不好還被人當成受害者,班肯定是不能上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中午的時候,謝桂堂依舊做的是刀削面,滿滿一大鍋,味道自然急好,滿屋都是濃郁的食物香氣。

  肖聽芷只吃了一片,就搖頭表示沒胃口。林國新則道,謝謝七叔,我我我,我心里難過,你覺得我吃得下去嗎?

  林為還是站那里,咬牙一句話不說。

  老謝有點傻眼:“連飯都不吃,你們這是跟我過不去啊?媽的,都是硬氣漢,你們干脆絕食死了拉倒。我可不陪伱們挨餓。”

  說完話,他自己端了一盆面據案大嚼,口中發出愜意的吧唧聲。

  下午一點,小丁打電話給謝桂堂,說他在樓下,接七叔去金色時代做康復訓練。

  旁邊,林國新朝老謝擺手,低聲道,你別跟小丁說我在這里。

  林律師是農村孩子出身,愛面子。兒子打老子這事太傷自尊,他感覺沒臉。

  老謝就跟小丁說這兩天不去了,自己有點懶,不太想動,在家做康復就好。

  謝桂堂確實沒辦法走,女兒燒成剛出爐的燒餅,整個人都糊涂的;林律師腦殼子變成豬頭;林為就好象一條守著獵物的灰狼,隨時都有可能傷人,他一走,家里不亂套了嗎?

  待肚子里的刀削面消化得差不多,他就開始照例的恢復訓練。

  老謝天天吃藥,天天按照科學的方式訓練,加上女兒這里的白領低糖套餐,恢復得很好。現在已經能夠甩掉輪椅走上一段路,只是走路的姿勢一瘸一拐甚是難看,好在生活勉強能夠自理。按照袁大夫的說法,他的平衡能力已經達到三級。照這樣治療下去,也許再過一年半載就能徹底痊愈。

  謝桂堂先是進行單腿負重練習,也就是兩條腿輪換著金雞獨立,每個動作五秒;然后是靠墻伸髖;接著做下,站立,坐下,這是所謂的坐——站轉移…

  一系列動作不可謂不累,不可謂不痛苦,半天,老謝就把自己折騰得滿頭是汗。他這人是混不吝的性子,遇到事從不多想,干就是了。所以這個康復做得很認真,效果自然是極好的。

  他在訓練,林為則在旁邊看,越看越好奇。直到老謝做側方邁步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你…這…是什么,能一個打十個嗎?”

  孩子終于說話了。

  老謝愛吹牛,說,我功夫的名字可不能告訴你,反正就跟凌波微步一個意思。老子闖蕩江湖的時候靠這套功夫,打遍南北無敵手。別說十個,二十個都打過。

  小林冷笑,說,你一個殘廢,還功夫呢。

  老謝回答說,他是練功夫走火入魔才走不動路,不過,現在好多了,也許再過得兩個月就能飛檐走壁。你個小屁孩還真別不相信,剛才你不是被老子一招擒住,跟只秧雞一樣,死活都捏在我手上。

  林為聽到這話,眼睛里兇氣涌動,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就摔在地上。

  老謝:“小兔崽子,你再摔一個試試。”

  小林又抓起肖聽芷的包摔地上,包中的口紅、粉餅盒、鑰匙,亂七八糟落了一地。

  臥室的林國新聽到動靜,要起身,被肖聽芷一把住住,搖頭。

  老林說:“不行,不能讓娃娃胡鬧,我已經對不起你,不能讓林為再這么下去。”

  肖聽芷還是抓住他的手不放,只是搖頭。

  林律師沒辦法,只得傷感地嘆息。

  林為摔完包又把目光落到老謝看書的平板上,一抓,卻抓了個空。緊接著,腰眼被人戳了一下。奇怪的酸麻再次襲來,讓他渾身力氣仿佛都被抽掉,禁不住哎喲叫出聲來。

  動手的自然是謝桂堂,他再次一招制敵,鉗住林為的手,笑道:“小屁孩子,在我面前還翻天了,服不服?”

  小林:“不服。”

  老謝微一用力,疼得小林臉都變了,他沙啞著聲音叫道:“我打不過你,但我就是不服你。啊,哎喲…放開,放開。”

  “要放開也可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就不不答應,疼疼疼疼疼。”

  “你又沒聽我說什么事,我要去買菜,你陪我去,幫我拎口袋,我就放過你。你爹現在出不了門,沒辦法帶飯。點外賣吧,館子里的菜全是作料,不能該病人吃。我命苦,親自給他們做吧。”老謝哈哈大笑:“小屁孩子你還有點我當年的味道,老子喜歡你,走走走。”

  林國新是謝桂堂的金主,得好生侍侯了。

  可憐林為無法無天慣了,落到老謝手里卻束手束腳,絲毫反抗之力都無,只得蔫頭蔫腦和坐在輪椅上的老謝一起去了附近的菜市場。

  家里一個重感冒,一個腦殼受創,都是氣血兩虧,需要補養,老謝打算買只老母雞燉了。

  現在的土雞不好買不說,一不小心還被小販用飼料雞給騙了。

  謝桂堂打起精神忙半天,總算找到一只滿意的,就瞇著眼睛用手指捏著雞的胸脯,看肥不肥。忽然,旁邊的林為暴起,提起販子的小木板凳就狠狠地砸到他的胸口上。

  “啊!”販子發出一聲大叫。

  只見老謝被這一板凳打得連人帶輪椅后退兩米遠。

  謝桂堂伸手停住輪椅,笑道:“林為,你這是偷襲,傳出去要被江湖弟兄笑話的。”

  林為紅了眼睛:“管不了那么多。”又掄了凳子,蓬蓬砸了老謝謝兩記。

  誰料,手下的感覺很奇怪,怎么說呢,就好象砸在破輪胎上,而眼前的謝桂堂毫發無損,面色如常。

  小林呆住了。

  老謝哈哈大笑,道:“小子,告訴你,這是排打功,就是武俠小說里的金鐘罩鐵布衫,別說你兩板凳,他娘的就算一刀砍來,也傷不了老夫分毫。老板,這只雞我要了,算一下多少錢,讓我徒弟買單。”說著,就指了指林為。

  雞販子剛才也被嚇壞了,此刻才回過神來,擦汗:“原來你們是練武的,老前輩好功夫啊,佩服佩服!”

  小林感到徹底無力,麻木地掏出手機付錢,悶頭跟著老謝回家。走了半天,才小聲說:“服了。”

  “什么,我聽不清楚。”

  小林咬牙切齒,大聲說:“老頭,我服你了,行不行?”

  “什么老頭,你爹喊我七叔,你叫我七爺吧。”

  “誰要叫你,老七,老七,老七。”

  “算了,你愛叫什么叫什么,咱們平輩論交也不是不可以。”

  從菜市場回家的路上,小林一直盯著老謝看,眼神又是好奇又帶著一絲敬畏。

  回到家后,從客廳看進臥室,肖聽芷在昏睡,因為怕林國新在激憤中做出后悔的事,她的手一直緊緊抓住老林的腕口。林律師不方便把手抽開,就那么坐著,這情形在外人看起來甚是親密。

  說來也怪,林為卻沒有吱聲。

  謝桂堂去廚房做雞湯,他掀開衣服一看,媽呀,好大兩塊淤青,這生瓜蛋子下手真狠啊。還好老子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不然臉就丟大了。

  老謝本就長得高大健壯,年輕的時候又從事體力勞動,胸肌發達,倒不至于被小林打出好歹來。

  正氣惱中,林為卻跟著進來,老謝忙把衣服拉好,繼續笑瞇瞇做菜。

  小林在旁邊沉默半天,終于忍不住問:“老七,你是不是真的會功夫?”

  老謝開始吹牛,說他父親是袍哥,自己從小就行走江湖,又說了許多江湖遺事,反正怎么往自己臉上貼金怎么來。

  “小林,我跟你說哈,有一次咱們車間有個女工和她前男友分手。男的那個不肯,發瘋,成天糾纏,還把人按在地上一頓打。你打了也就打了吧,發泄完心中的怨氣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可那男的又放話出來說要砍死那前女友,那女的在車間里哭,哭得那叫一個慘。你七叔什么人,最見不得這種事,自然要大路不平旁人鏟,要行俠仗義。”

  “是七哥。”

  “隨便你怎么叫。”老謝說:“我忍不了,就提了兩把刀找上門去,把其中一把扔他面前,說,今天你我之間得倒下一個。我謝桂堂打架比你強,別說咱欺負人,讓你三刀。你先砍,砍完再輪到我。那小子就慫了,保證以后再不去糾纏,這事才算了結。后來,那女同事死活要嫁給我,但我想啊,咱行走江湖講的是一個義字。如果娶了她,那不是施恩圖報嗎,那不是小人行徑嗎?再說了,姑娘才二十出頭,我都四十好幾,著是害人啊!”

  林為點頭:“做人應該這樣。”

  老謝說:“還有一次,一個包工頭欠了工友半年工資,大家都等著拿錢回家過年了,有人家里還有病人躺醫院里等著救命,我不能不站出來。俠之大者,當仁不讓…”

  林為聽得津津有味。一老一小找到了共同語言,這一聊就聊了一個下午。

  雞湯也燉好了。

  老謝這個雞湯做法也簡單,里面就擱了一片老姜,放了點紅棗和枸杞,先汆水,再用沙鍋文火漫漫熬。卻見,湯面黃澄澄一層雞油,很香。但說來也奇怪,雞肉雖然脫骨,卻不爛,有彈性,口感很好。別看這么多油,吃起來卻很清爽。

  和雞湯的清爽不同,謝桂堂炒的雞雜又是另外一種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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