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天川理解后,孫紅兵才松了口氣,臉上堆滿了笑意。
放眼全國,現在能一口氣摸出幾十個億來的,除了秦家,倒還是有幾個人。
比如那個正在沉迷網游的石玉柱,他也行。
但現在能救他的,只有秦家。
只有秦家出面站在他身后,王師等人才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畢竟,秦家這種農業資本,在華國有著超然的地位,遠不是他們這些炒房子的階層能夠掰腕子的。
至于智柳,他很清楚,這是智柳對他酒后失言的一次懲戒,過了就過了,如果秦家站了出來,說不定智柳還會下場幫自己一把。
此刻的智柳,也是削尖了腦袋想往秦天川那個階層去擠的。
所以,無論這對翁婿打的什么主意,他都沒辦法在乎。
估計也就是股權比例上吃點虧而已,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別人圖他啥了。
他認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天川只是笑笑后便緊接著搖了搖頭,一臉歉意的說著,
“小孫,恕我直言,這個忙我沒辦法幫你。”
孫紅兵的笑容當即僵在臉上。
看來,只能賤賣了。
秦天川遞過去一支煙,見孫紅兵木然的接過,他緩緩的說到,
“小孫,秦家在華國的地位,讓秦家不能在此刻進入到房地產市場里。
事實上,我二哥、三哥兩人現在也正在收縮房地產業務,準備收手不做這個產業了。”
孫紅兵剛想嗤笑一聲,扭頭的瞬間瞥見那關掉的電視機,忽地明白了過來。
民怨…
秦家,深耕在農林牧漁領域,說白了,很有古代糧食皇商的意思。
想通了這個關節,孫紅兵也只能苦笑的點燃煙,沒滋沒味的抽著。
他感覺自己現在已經四面楚歌了。
“小孫,放棄一半的地塊,也許是可行的。”秦天川給出了一個建議。
賠付一定的違約金,免除后來的應繳款責任,斷臂求生。
痛則痛矣,但活得下來。
孫紅兵麻木的點了點頭。
放棄已經拍下的土地?
這哪是放棄了幾塊地,這是放棄了未來,自絕于當地的信用和口碑。
“我考慮考慮吧,謝謝秦董,耽誤您時間了…”
孫紅兵也不知道后面自己說了什么,深一腳淺一腳的出了酒店。
此時的華亭正處于盛夏季節,離開酒店的空調范圍,便是一陣熱浪撲面而來。
但是孫紅兵卻不覺得熱,反而身上還有些冷。
抬腕看了看表,已經快晚上十點了。
他苦笑了一下,連夜飛回津門看來是沒戲了。
到華亭的分公司去湊合一晚?
酒店就算了吧。
回去該發文倡議員工勤儉節約了。
孫紅兵嘆了口氣,站在街上準備打車。
一輛黑色的奧迪在他身前停下,副駕駛這邊的窗戶降了下來。
卿云坐在駕駛室里,沖他笑了笑,“孫總,我送你。”
孫紅兵愣了一下,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他并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夠資格讓秦天川的愛婿親自駕車送他。
一般的禮節,無非是讓司機送他,而且是在告別之前主動提出。
現在這情況…
孫紅兵也不知道這翁婿倆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他拉開了車門,干脆的坐了進去系好安全帶。
自己也沒什么東西可以供兩人圖謀的。
在告訴卿云地址后,孫紅兵便閉上了眼睛。
他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且聽聽這個小子怎么說吧。
秦天川那個老狐貍,自己是沒資格和他玩的。
但是這老狐貍也太托大了吧,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來和自己談?
夠格嗎?
太看不起人了吧!
年輕時桀驁不馴的孫紅兵,此刻用沉默表示著抗議。
沒辦法,這次危機給他的教訓也挺深的。
禍從口出,沒必要輕易的得罪人。
別人成不了你的事,但隨口一句也可以壞你的事。
不過,等了好一會兒,孫紅兵也沒感覺到汽車在動。
他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往一邊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少年人畜無害的無辜表情,“孫總,我也是第一次來華亭,勞煩指個路唄。”
孫紅兵聞言哭笑不得。
特么的,不認識路你還送個錘子!
還不如我自己打車!
他嘆了口氣,“小卿總,咱們有話還是直說吧,我這個人確實不喜歡繞圈子。”
現在年輕人都這么妖孽嗎?
為了逼自己先開口,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
卿云笑了笑,一腳油門,車便躥了出去。
孫紅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啟動嚇得臉色蒼白,右手死死的拉著門上的吊環。
卿云并沒有開遠,只是在酒店附近兜著圈子。
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身邊這個已經不年輕的‘少年英雄’,他的心里滿是感慨。
這位…真的是爺們兒。
其實挺有男人魅力的。
所以,孫紅兵每每能夠重新爬起來。
如果不是寧肯丟棄幻想前途,走進監獄,在智柳面前力保下屬,后來再創業,老部下就不會死心塌地跟著;
如果不是對將自己送進監獄的人低頭求和,就不會有東山再起的基礎;
如果不是瞬馳不擇手段的光速擴張,就不會有后來榮創借鑒的并購模式。
從瞬馳到榮創,從“監獄犯人”到“白衣騎士”…
孫紅兵完成了他的飛馳人生!
不背負罵名,不背負重大的犧牲,也許可以獲得片刻安寧,
但是到底選擇在至暗時刻悄無聲息,還是做其中最亮的一束光?
顯然,這個問題,孫紅兵選擇了后者!
也無怪乎在二十年后,面對那么重大的打擊,還能再次爬起來。
將車子慢慢的停了下來靠在酒店樓下,他握著方向盤,扭頭淡淡的說道,
“孫哥,我有一計…”
良久,滿臉怒容的孫紅兵摔門而出。
他快走了幾步,而后又折回來,對著打開的副駕駛窗戶大罵了一句,“你特么的就是一個瘋子!”
讓談判對手破防有很多種方式,但飆車并不在孫紅兵的認知范圍內。
不過,讓他此刻破口大罵的還不是卿云的手段,而是他所說的‘一計’。
卿云并不說話,只是嘿嘿的笑著。
孫紅兵見狀也是無可奈何,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我憑什么相信你?”
卿云雙手一攤,“孫哥,除我之外,你還能信誰?”
房地產公司能獲得資金的渠道有四個方面:
一是自有資金和建筑商的墊資,這方面瞬馳已經將挖潛做到了極致;
二是銷售回款,瞬馳的定價策略和產品定位,使得銷售回款占到了瞬馳整個現金流總量的78,這已經是行業的極致;
三是銀行,在土地證沒有取得的情況下,瞬馳沒辦法獲得開發貸這種項目貸款。
而且孫紅兵也不相信,經過中樞臺點名后,還會有銀行敢貸款給自己。
四是信托、境外基金和上市。
在前三種來源均沒有指望的情形下,也許這才是他唯一能指望的渠道。
但是…境外基金…
孫紅兵不傻,在當前華國幣匯率放開管制處于大討論階段,此舉必定會激怒國家。
本來熱錢就盤旋不去,自己這么一搞,再引來一波…
都不用王師出手,國家會讓他孫紅兵一輩子都不可能翻身。
上市,目前看起來也越來越不現實。
大A窗口指導意見,明確禁止房地產公司上市融資。
港股,孫紅兵也不確定。
從現在看來,明年的報表上銷售額絕對是翻翻的節奏,但是利潤,特別是港交所看重的凈現金流入,自己不可能過關的。
而信托…
也只有這條通道了。
“小卿總,你岳父?”孫紅兵忽地呼吸急促了起來。
卿云笑了一下,“那你猜,為什么我現在坐在這里呢?”
酒店最高層的窗臺上,望著樓下的黑色小方盒,秦天川摸著下巴,一個勁兒的笑著。
屋里的陳婉見狀翻了一個白眼,拿過酒店送的水果開始削了起來。
半響,秦天川笑吟吟的走回來屋里,拿起桃子啃了一口,
“我發現這臭小子,真是有大氣運,瞌睡來了老天爺給遞枕頭。”
“啊對對對!”陳婉沒好氣的說著。
她完全不知道秦天川樂個什么勁兒。
將濕巾遞給他,要他墊著點,別讓汁水弄臟了衣服,
“天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小卿這次真的成功了,他的身家會是多少?”
秦天川愣了一下,而后搖了搖頭,
“這沒法估計,這里面的變數太大了,短期看有沒有賺真不好說。”
陳婉氣惱的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真是個榆木腦袋!
先別說賺不賺的,小卿這次要是成功了,一舉變成至少兩家上市公司的實際控制人。”
秦天川切了一聲,“空殼而已,還要看后續他的操作才行。”
陳婉聞言翻了一個白眼,而后使勁戳了他腦門子一下,
“你動動你的豬腦花想想!18歲,坐擁兩家上市公司,你是嫌你女兒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是吧!
我告訴你,到時候絕對不只一個唐芊影,一群女生都會圍上來的。”
陳婉有點發愁,從這段時間小倆口的動靜看來,自家閨女那身體,喂不飽那小子的。
貓本來就愛偷腥…
這貓還特么的有足夠的能力去偷腥。
不出事才怪!
聽那些閨蜜說,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太厲害了,圍獵手段之高,真是花樣百出。
秦天川聞言一驚,而后卻不在意的擺擺手,“你想多了,那孩子沒那么蠢。”
說罷,他耐心的寬慰著自家這明顯開始患得患失的婆娘來,
“這段時間我帶著他在全國游歷,我可以深深的感覺到,小卿,遠比你我當初想象的還要成熟。“
說到這里,秦天川忽地苦笑了一聲,
“這孩子的性子,太沉穩了,我看,比老大家女婿和秦相宇都還要成熟的多。”
陳婉有些疑惑,“比相宇那小子成熟,我信。相宇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脾氣,當爹了都改不掉。
但你要說比程斌還成熟,這是不是你這老丈人太抬舉他了?”
秦天川搖搖頭,“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前幾天,我帶著他去拜訪小石頭。
你也知道,小石頭那個人,那么狂的,當晚專門給我打了電話,說我的培養方式錯了。”
陳婉愣住了。
石玉柱,她也清楚是個怎么樣的人。
狂到沒邊的。
為了那臭小子的培養方法,專門打電話?
“我們哪兒錯了?這不是為他打開格局嗎?”
秦天川苦笑了一聲,“小石頭說,我這樣帶著他到處跑,對他反而是一種危害。”
陳婉更懵了。
秦天川搖了搖頭,“仔細想來,其實是我們對他有刻板印象。
主觀臆斷的認為,他從農村里出來,眼界不夠開闊。
所以我們幾兄弟商量之后,定下了這‘行萬里路’的基調。
但我們看錯了,或者說,我們忽視了一件事。
讀萬卷書,其實也是可以開闊眼界的。
不是有句諺語嗎?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
小卿…他的格局其實已經很大了,視野也足夠開闊。
而我短時間里讓他見了這么多失敗案例,灌輸了這么多人不同的經營理念,這反而讓他迷茫了。”
“迷茫?”陳婉仿佛抓住了點什么。
秦天川深吸了一口氣,而后點了點頭,“是的,迷茫。
人的成熟,是一個從迷茫到自知、從自知到堅定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每個人都要慢慢學會扛起自己的責任,學會獨自面對生活中的風風雨雨。
所謂成熟,不是年齡長了就叫成熟;而是成長了,能自己去扛事,那才是真正的成熟。
事,靠自己扛,才能面對;路,靠自己走,才有骨氣。
能扛事,是一個人真正成熟的標志。”
說到這里,他笑了笑,“我原本以為他需要迷茫很長一段時間…
但他只迷茫了一天,剛剛在和孫紅兵聊天的時候,突然便清醒了過來,而后…”
秦天川指了指外面,“現在正在堅定的忽悠著孫紅兵。”
“他開始行動了?”陳婉頓時驚了一下,甚至有點想站起來看看樓下是個什么狀況的意思。
秦天川把她按了下來,“一個人,能這么快的將心境調整過來,主動的去扛事,堅定的去走自己的路,這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成熟了。”
說罷,他笑了起來,“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縵縵。
小卿很成熟,他很清楚,在沒有實力挑戰我之前,縵縵是他第一助力。”
話很現實,但是世界便是如此現實。
陳婉點了點頭,認可了這點。
娘家人的實力,才是女兒的底氣。
“這是從實力的角度出發說的。
從情感的角度看,雖然我們都知道他現在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縵縵在他心里的位置,也絕對無人可撼動。”
陳婉愣了一下,“天川,你的意思是…”
秦天川聳了聳肩膀,“很簡單,唐家那閨女…老實說,其實比縵縵介入的早。
而且,依照農村的規矩,那閨女算是小卿未過門的妻子,雖然有些兒戲,但在農村人的眼里便是如此。
小卿以前可能確實因為年紀小,不懂,但情感上和縵縵開竅了,不可能不明白的。
所以,這才是他不肯放下唐芊影的根本所在。
他和唐芊影之間有感情基礎,只是因為年齡而蒙昧,一旦明白過來,干柴烈火自然也就點燃了。
那么按道理,有著他爺爺的遺愿,以及那鐲子的事,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放棄縵縵的。
但他沒有,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這孩子可不是老大家程斌那種有點攀龍附鳳心思的人。”
陳婉點了點頭,而后也跟著苦笑了一聲,
“從期貨和發卡那事我看的出來,這孩子寧愿縵縵是個普通家庭出身。”
說罷,她聳搭著肩膀嘆了口氣,“其實我也知道,臭小子對縵縵寵溺的很。
好多事情縵縵其實做的有些過分了,他也在遷就著縵縵。”
下藥…陳婉是真沒想到,秦縵縵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雖然作為母親,她可以理解閨女的擔心,但這個走哪兒都說不過去。
她甚至覺得卿云得知情況后,和閨女斷然分手,都是閨女自己的錯,怨不得別人。
秦天川擺了擺手,“年輕人的事情你別管。
小卿,對閨女的感情,確實是沒話說的。
一天到黑,不要在那瞎操心的。
說句老不羞的話,閨女的身體條件就那樣。
我今天也點了小卿了,讓他記清楚回家的路。
他是不會犯傻的。”
陳婉聞言,也只能頹然的嘆了口氣。
這個圈子里,齷齪的事,她也見得不少,只是放在自己女兒身上,總覺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天川攬著她的肩膀安慰著,“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
別操心了,媽不是說過,閨女才是我們家有大智慧的女人。”
陳婉悄悄翻了個白眼,但也不好繼續說什么。
看閨女自己怎么想吧。
秦縵縵怎么想?
她此刻只想睡覺。
憤憤的拍掉卿云摸上來的鬼爪子,她沒好氣的說著,
“不要碰我!明天還要爬山!”
卿云眨巴眨巴眼睛,有點委屈,“老婆,今天的作業一次還沒交啊…”
秦縵縵羞惱的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明天交!”
卿云呵呵一聲,掀開涼被便鉆了進去。
今日事今日畢嘛。
學習,怎么能欠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