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兵?
聽見這個名字,卿云都呆住了。
黎寧、吳英、石玉柱,這種人物,其實在他眼里猶如昨日黃花一般的存在。畢竟他們的輝煌屬于世紀初這個年代甚至還要早一些。
但是孫紅兵不一樣,這位爺簡直和身邊這便宜老丈人一般,完全是商界常青樹一般的存在。
“這人你應該知道吧?你們IT界的傳奇人物。”秦天川沒有急著進賓館,反而和卿云調笑了一句。
卿云聞言面上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的難受,哭笑不得的說,“爸,孫紅兵可不是IT界的了。”
全特么的是過氣IT人士,連格子衫都不穿的,能叫IT人士?
陳婉見自家老公又是一副好為人師的模樣后,翻了個白眼,催著女兒上了樓。秦縵縵給了卿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也趕緊提溜著包包從一邊趕緊溜走,
她現在最煩的便是聽這些商業上的事,還不如回去和她媽研究研究房子怎么設計。
設計師待會就會來,她還沒想好哪些房間做什么呢,哪有這閑工夫聽她爸啰嗦。秦天川無良的笑著,“怎么不算?別人曾經還是幻想的太子爺呢。”
說罷,他甚至散過一支煙給卿云,絲毫不把等在大堂里的孫紅兵放在眼里。
卿云也有些無奈,他敢肯定,孫紅兵已經看見他們了,站在大堂里,隔著玻璃眼巴巴的正望著兩人的方向。
秦天川眼角余光掃見孫紅兵的身影,干脆轉了個方向就當沒看見。
沉默了一會兒,他吐出一口煙氣,喟嘆著,
“這確實是一個拉得下臉面的人。
小子,你記住,做生意,臉皮這東西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是外物,有的時候該不要就不要。”
卿云聞言認同的點了點頭。
唱完鐵窗淚的第一時刻,他便跑去送他進鐵窗的人面前要投資,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
孫紅兵,他服。
村里老人安慰別人說,常用“一根田坎三節爛”的諺語。這句話放在孫紅兵身上,是再正確不過的事。
此時,他正經歷著人生的第二次危機。
智柳,無論這位在十年后在這世間有多大的爭議,但他卻是整個華國無可爭議的商道教父。
整個華國夠得上“商道教父”之稱的,只有三個半。智柳、秦天山、任老爺子、半個魯冠球。
智柳棄自己的子女于不顧,在孫紅兵不滿25歲時,便讓他成為華國最大的計算機公司幻想集團公認的太子爺。
智柳說,孫紅兵是一個能一眼將一個行業看到底的天才。
兩個跟隨智柳創業的元老不服,智柳直接痛下殺手,將他們“榮養”了。但智柳也親手將這位他指定的太子爺,送入牢獄中去度過他30歲的生日。孫紅兵的能力,可以用另外一件事來證明。
他不到三年時間,從實習生坐上幻想集團總經理的寶座,在位的時候,幻想集團內部無一人有“取而代之”之心。
他不在時,智柳只能開啟“五帥奪嫡”的副本,養蠱多年,最后只能選擇了一條忠于自己的狗來確保他的晚節。
孫紅兵31歲出獄,用了10年時間,在41歲的今天又成為房地產最讓人尊敬的人物之一,他以速度擊垮一切。
孫紅兵出獄后第一時間去拜會智柳。
智柳面對這個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無比落魄的青年人,也許是愧疚,也許是惻隱,說了一句話,
“我從來沒有說過誰是我的朋友。現在,你可以對別人說,智柳是你的朋友,你的兄長。”
正是有了商道教父智柳的這句背書,孫紅兵在道上可以橫趟了。
在智柳提供了50萬的創業資金下,孫紅兵在房地產市場上慢慢積累了六年。
而后,在2000年時,他所創建的瞬馳,開啟了夢幻時刻,在津門市攻城略地,叱咤風云。
他堅持中介代理和房產開發兩條腿快跑的策略,中介服務完全覆蓋了津門市場,并在全國上線了第一個基于互聯網的房產服務網。
而在房產開發商,則開始了大殺四方,不僅在津門立足了腳跟,還將外來的萬可、萬銅等大型房地產商盡數的趕出了津門市場。
從2000開始,到2002年的時候,快速成長的瞬馳在津門累計開發了30個項目。
占到津門全市歷年房產開發數量總和的20%,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津門完全被瞬馳的“藍色旗幟”給覆蓋住了。
卿云悄悄的嘆了口氣,這位擅于顛覆權威的人物,又要開始一段新的霉運了。
這次的霉運比上次入獄還要嚴重,但他重新翻身的速度也更快,打不垮壓不死的代表性人物。
“智柳批評孫紅兵結婚太早了,你怎么看?”秦天川抖了抖煙灰,臉上似笑非笑的。
卿云在心里嘆了口氣。該來的,始終會來。
智柳本來想把自己遠房侄女嫁給孫紅兵的。
沒想到孫紅兵聽到這消息后,火速和女友成了家。
雖然上個世紀結婚都挺早的,但是男人剛畢業就結婚的,孫紅兵在當時也算太早了點。
一般都是工作了兩年甚至五年,等著分了房子才結婚。
秦天川問他怎么看,顯然不是讓他評價孫紅兵結婚早晚的事情。
臺詞的背后是想說,如果當年孫紅兵娶了智柳的侄女,自然也就沒有了后續的牢獄之災。
這其實是對他的一次敲打。
村里唐芊影的事,顯然這便宜老丈人心里憋著一團火的,只是隱忍到現在才借題發作了出來。
早晚的事,卿云心里也有準備。
他都沒帶猶豫的,直接回答著,“爸,我覺得,各有利弊,這是個人人生規劃的事情。
但至少我和縵縵還是早點結婚好,我家就我一個人,我也想早點成家。早點結婚感情早一點確定,也可以讓生活早一點安定下來。
婚后,雙方都會變得更加有責任感,也有助于雙方的性格完善。”
秦天川聞言點了點頭,“我和你媽也希望你們早點結婚,聽說現在國家已經在討論大學生結婚的問題了。
你們也可以考慮考慮,早點把家成了,在事業上才能安下心來。
男人成了家,也就知道了回家的路該怎么走,不會亂來。”
“爸,這事吧,看縵縵的,我也想早點把縵縵娶回家。”卿云趕緊表著態。
秦天川白了他一眼,擺出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耙耳朵!這種事情,就該男人說了算!”
說罷,他又點燃一根煙,“到時候,你直接讓你家那幾個叔伯長輩上門提親!
這事就這么定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用考慮她的意見,有我和你媽在,還反了她了不成?”
卿云背上的汗都出來了。
老賊,面上在說他閨女,實際上句句都在瘋狂的點他。
卿云深吸了一口氣,“爸,你放心,就算縵縵想多玩兩年,我保證五年之內,你肯定抱上外孫。
沒辦法,只能兒女保平安了。
聽見卿云給他畫的“外孫”餅,秦天川頓時嘴角就翹了起來。坐到他這個位置上,在事業和財富上面真沒什么追求了。
堅持下去的理由無非是手下有幾百萬人要養活。
當一件事情只剩下責任的時候,人們往往缺乏堅持下去的動力。
其實很多時候企業家那些看似昏聵失智的多元化戰略,也往往是基于此。本行業里實在沒對手了,換個副本玩唄。
他拍了拍卿云的肩膀,“這是你自己說的哈,我可沒催你們。”說罷,秦天川輕笑了一聲,指了指后面的孫紅兵,
“說到底,還是智柳霸道了些。當初其實是智柳戀棧不去,而小孫發展的太快了。
智柳當時也就比我現在大幾歲,并不愿意那么早退休。”卿云聞言挑了挑眉頭,“爸,我可沒有想要奪權的念頭。”
秦天川敲了他一個爆栗,沒好氣的罵了一句,“你特么的要是有就好了!”卿云嘿嘿笑著,不肯搭這茬,悄悄呶了呶嘴,“爸,這么晾著不好吧?”秦天川撇撇嘴,干脆招呼他上車,讓司機帶著他們在附近隨便逛著。
半響,他才解釋了一句,“晾給別人看的。卿云聞言頓時懵了。
這種事,是他前世都不可能了解到的秘辛,頂天了有視頻號八卦八卦企業家之間的關系。
“爸,你怕?”
那位爺干的事情,前兩天他們在烏傷都聽說了。當時秦天川就說過,孫紅兵碰瓷失敗了。
2001年,全國房地產聯盟“中城房網”的一次論壇上,眾人提請由萬可的王師牽頭,聯合各家一起在全國買地。
此時,坐在角落里的孫紅兵卻冷笑了一聲,“為什么要以萬可為主?”
旁邊的格林置地的老總宋為平告訴這個后輩,這個“中城房網”就是王師提議發起的,當年的協議書便是由萬可起草的。
孫紅兵馬上回應說,“那這次就由瞬馳來起草吧。”四座聞言,俱愕然視之。
孫紅兵那智柳兄弟的身份,保住了他,讓他在這次會議上沒有被人攻訐,也讓他更加無畏了。
前幾天的論壇上,孫紅兵再次展現了他蔑視權威、桀驁不遜的一面。
輪到他發言的時候,他先是東拉西扯的侃了一段,然后突然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 “一個城市應該能支撐一個50億到80億銷售額的地產公司。
瞬馳今年的銷售額要達到40億元,我們的中長期戰略是要做全國第一。”
說到這里,孫紅兵微微頓了一下,側臉看了看坐在一旁神情陰晴難辨的王師,接著悠悠地說,
“也就是要超過在座的諸位,包括王總。”
卿云剛聽到這細節的時候,一個人在那暗笑了好久。
不愧是商界第一段子手,孫紅兵這句話和“不是······不要誤會,我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沒啥區別。
據說當時全場鴉雀無聲,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的那種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王師的表情。
王師笑了,緩緩的出聲反駁著,“你不可能這么快超過萬可,是不是還是要注意一下控制風險?”
秦天川說,孫紅兵的舉動其實就是在碰瓷。
因為在大家的印象里,此前的瞬馳和孫紅兵,不過是全國地產界中的二流強隊角色。
而這番突兀的挑釁式對話,卻讓所有人的人對他刮目相看,賺足了眼球。
在一個資訊過度發達的時代里,任何一個行業都需要那么幾個與眾不同的異端分子,他們用極端或特立獨行的方式為容易疲倦的大眾提供刺激的話題。
孫紅兵的表演無疑讓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興奮不已,從此瞬馳的一舉一動都能夠跑到主流財經媒體的版面上。
在下定決心走出津門之后,孫紅兵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把瞬馳的品牌在全國打響。
這個時候,對他來說,最直接且沒有成本的做法就是,用聳人聽聞的方式挑戰這個行業的第一人,這算得上是眼球經濟的一種。
但是,這遠遠不是孫紅兵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當場和王師對決,甚至大打出手,因為此時的王師正在風口浪尖之中。
NBA有一人一城,萬可是一人一企,在那個年代,要扳倒萬可,首先要解決的是王師的形象。
孫紅兵都做好進醫院的準備了,畢竟,王師,以脾氣一點就著、身手了得著稱,曾經在發怒時單掌拍碎防爆玻璃。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王師這次這么沉得住氣,反而還在規勸他注意風險。當然,面上的和諧并不代表王師認了慫,這幾天正在全國各地擴張的瞬馳遭到了全行業的圍堵。
凡是瞬馳參與的項目,全部都得溢價一倍才可能拍到。
而瞬馳競拍時所有的報價底限,被人摸到清清楚楚,最搞心態的是,有個項目的報價,就比瞬馳的報價低100萬而已。
而一百萬,是競拍時最低叫價單位。
顯然,這就是告訴你,你的底價我全知道,反正我價格頂在這里了,你愛拍不拍。
要是瞬馳調整價格不拍,對手也利用規則的漏洞造成拍賣無效,重新起拍,無非就是損失一個保證金。
況且最終也損失不了,跟衙門打個招呼,用作下次的保證金就好。衙門是要地賣出去,而不是流拍,自然也會同意。
王師,顯然動用了行業封殺的力量。
孫紅兵的兄弟,智柳,這個時候面子突然也不好使了。
卿云記得,幾天前秦天川這么點評過孫紅兵這次碰瓷行動的:
“他絕不是記者所報道的那種草莽瘋狗型的企業家。
他出生名校華清大學擁有碩士學歷,在1999年他還專門去全球最好的商學院,讀了半年的AMP總裁研修班。
跟因特爾的傳奇CEO安德魯格魯夫的全球知名企業家有過同場演習的經歷。
因此,你絕不能簡單的認為他的這次碰瓷戰略是一次缺乏規劃、毛手毛腳的冒險這多半是個局,一個智柳為他設下的局。”
卿云當時就懵了,智柳不是把孫紅兵當兄弟嗎?
這不是孫紅兵第一次碰瓷王師了,2001年孫紅兵敢碰瓷的最大底氣便是有智柳的“兄弟背書”啊。
秦天川那時聳了聳肩膀,一臉無奈,“智柳的話你也信?
況且,孫紅兵說話從來不帶把門的,年初的時候接受采訪說嗨了,直接說幻想集團沒啥技術含量,就是裝配工而已。”
現在看來,貌似這便宜老丈人說對了。孫紅兵此時找秦天川就是來求援的。
所以,現在秦天川的避而不見,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怕了智柳和王師?
秦天川難得的切了一聲,“我怕他們?小子,你恐怕不明白企業家也是有階層之分吧。
卿云眨巴眨巴眼睛,想來句“細嗦”又擔心挨揍。鄙視鏈嘛,哪都存在。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的存在。
只要有江湖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正邪的爭斗。
此時的秦天川一臉得意的神情,“在我們實業企業家面前,所謂的金融企業家都只是別人的提款機。
而在實業家中,農業企業家才是最頂級的存在。”卿云當著他的面翻了個白眼。
秦天川也不以為忤,屁股決定腦袋,他是深耕第一產業,自然站在第一產業的位置上。
面前這個小子,要做的是IT新興產業,歸根結底是第二產業。也就是農業資本和工業資本的陣營區分。
不過既然話題說到這里,秦天川還是決定把事聊透,
“小子,我始終覺得你三個伯伯都走錯了路,糧食才是企業能夠傳家的根本。”卿云聞言皺起了眉頭,“爸?難道你是想做專業糧商?”
這不奇怪。
糧商,自古才是商業頂層中的頂層。
因為······糧食,才能從商業上做到讓別國亡國滅種。
有名的三國志,拆解開來往下深挖,其實就是一本糧食戰爭。
不僅僅是影響北方霸權的官渡之戰,前后發生的幾次大戰,打到最后,打的都是糧食。
魏略曰:時兗、豫大亂,淵以饑乏,棄其幼子,而活亡弟孤女。
夏侯淵這樣的豪族出生,在當時為了活命,都不得不把幼子給舍棄了。三國志里最多的三個字是“人相食',
整個漢末亂世的走向,從始至終都被糧食主宰著。糧商,遠比世人知道的要強大。
面對卿云的提問,秦天川卻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