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縵縵敏銳的發現,在將王子豪的原話縮句后,卿云已悄無聲息的完成了概念的偷換。
將原本的‘高考’的限定范圍,替換成了整個人生。
秦縵縵對著臺上顯然已經開啟裝逼模式的卿云,翻了一個秀氣的白眼。
她忽然想通了一點,之前的不科學變成了合理。
從卿云的語文、英語卷面上看,閱讀理解最差。
閱讀理解,其實講究的是文字邏輯。
能這么快速的找到對方的語言漏洞,進而挖坑讓對手自己不自覺的跳下去…
這機辯實力,語文怎么可能差?
那么…
秦縵縵一雙好看的大杏眼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臭男人太壞了。
控分!
喪心病狂的控分!
他到底隱藏到了哪一步?
自己會不會輸?
還未分科時,高一學年的大考成績排行是九科通排,不喜歡背書的她,輸給卿云很正常。
高二學年的她,為了避免被老師抓去參加競賽耽誤時間,也在控分。
那時沒有被家事拖累的卿云,成績非常均衡,畢竟高二期末考試和高考完全是兩個維度。
一個只是高二下期的學習內容考察,一個是高中三年的檢閱。
如果按部就班的復習,其實兩人很難分出勝負。
拉開卿云和她差距的是高三。
從卷面也能看得出來。
缺席了高三第一輪對知識點穿針引線復習的卿云,成績立刻直線下降。
這也很合理。
但秦縵縵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是控分!
作為一個超級學霸,秦縵縵很清楚控分的真實目的。
不是為了低調,也不是為了扮豬吃老虎,更不是為了裝逼,而是為了更好的錘煉自己。
如果一張卷子做完是滿分,對于一個學霸來說,等于浪費了兩個小時的時間來完成了一項機械工作。
而控分,則不一樣了。
精準的控分,要求自己對所有知識點了如指掌,基本功需要非常的扎實,尤其是心態要過關。
特別是文科類的科目,要想控分難如登天。
不對!
想到這里,秦縵縵忽然意識到了漏洞。
不是控分!
是藏拙!
人文學科不可能控分,做不到,特別是語文!
只能是藏拙!
藏拙與控分的目的不一樣,藏拙是為了扮豬吃老虎,在最后的一刻橫空出世力壓眾人。
那么問題來了!
他想陰誰?
秦縵縵頓時鼻息粗重了幾分。
好你個臭男人!
她心里一轉,便為卿云的‘藏拙’找到了借口。
在她秦縵縵最得意的時候,擊敗她!
全市的一診考試,她是第一。
當之無愧的第一。
高出第二名20來分。
學霸的高端局,總分5分便是一道天塹。
這說明了,在這一屆,她沒有對手。
秦縵縵的美目瞇了起來。
作為初中便取得保送資格的她,可以不參加高考,但也可以參加高考。
剛剛倆人的談話也說明了一點,卿云知道她早已保送。
對她來說,參加高考可有可無,如果要參加,唯一目的便是順手拿個狀元。
一個狀元頭銜,她不稀罕,但也不拒絕。
而作為自己最大的競爭者,卿云選擇藏拙,就是想讓自己參考。
就算自己不參加,估計也會被他激得參加。
此刻卿云的詭辯表現便證明了,他有這手段。
擊敗她,目的是什么?
秦縵縵細細思量后,發現貌似除了表白,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
臭男人,你真幼稚!
心里碎碎念著,但對著臺上卿云的目光,她卻綻開了笑容。
好吧。
既然如此。
壞人,我可真要出全力了。
卿云卻不知道這一切,回了秦縵縵一口大白牙后,望著王子豪,他嗤笑了一聲,“云泥之別?哈哈哈!魏晉時期的士族也是這么認為的。
于是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于是兩腳羊的故事,連史書都不忍提。
宋朝時期的士大夫也是這么認為的。
于是從未西華門唱名的狄青不算英雄,被活活氣死。于是牽羊禮這種恥辱,永遠鐫刻在華國的歷史上。
你不會不知道兩腳羊、牽羊禮的故事吧?”
王子豪的臉色頓時蒼白起來,但立刻大聲反駁著,“你!你這是狡辯!我是說…”
卿云根本不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立刻喝道,“你說我狡辯?王子豪,我們來說說伱所謂的‘成績優劣便是云泥之別’!
有這么一群人,大字不識,在異國他鄉爬冰臥雪,啃著可以磕掉牙齒的凍土豆,一口炒面一口雪,只為保家衛國,他們是‘泥’嗎?”
王子豪氣的渾身直哆嗦。
他覺得,這廝太不要臉了!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特么的誰不會!
但是現在的他百口莫辯!
在當前的局面下,他只能低頭,“不是!他們是英雄!”
而卿云繼續低吼著,“有這么一群人,大多都是初中畢業就沒繼續讀書的,你眼里的學渣,在前幾年的大洪水里,舍生忘死,前赴后繼的跳下去用身體堵住缺口,誓死捍衛著人民的財產和生命安全,他們是‘泥’嗎?”
王子豪已經放棄了抵抗的念頭,麻木的說著,“不是!他們是英雄!”
“全球平均每年火災中死亡者人數排名我國位列第四,約2100人。
而總人口與我國相當的白象國死亡人數為2萬,是我們的十倍。
即便是消防職業化被廣泛稱贊的漂亮國,每年死亡人數也有5000人,是我們的2.5倍。
如果算人均火災死亡率,我國已經是全球最低的國家。”
卿云在講臺上低聲陳述著一個事實,教室里的人卻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怎么可能?漂亮國不是擁有最好的消防裝備?”
面對質疑,卿云笑了笑,“現在的互聯網什么都能查到,你們去網吧可以搜搜看。”
在座的,沒人是傻子,既然卿云說了準確的數字,這件事就不存在什么證偽的必要性了。
但是…
好糾結!
漂亮國,為什么會死這么多?
就在他們疑惑的時候,臺上的卿云卻提高了調門,“但是,我國的消防員死亡人數,卻是全球最高的!
建國以來,共有636名消防員、87名森林消防戰士在執行滅火救援等任務、挽救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的過程中壯烈犧牲!
光是98年3.5長安石化事故,就犧牲了12名消防戰士!
他們都是你眼里的學渣,但…王子豪,我問你!他們是‘泥’嗎?”
王子豪已經徹底埋下了頭,眼前的形勢讓他不得不埋頭。
人是社會中的人,雖然他很清楚他輸在了哪里,此刻也反應了過來,卿云偷換了概念。
但是,他無法反駁。
臺上的卿云繼續說著,“‘泥’我們說過了,再來說說你嘴里的‘云’!
我相信在座的一些同學,對去年我們在燕京的游覽應該還記憶猶新是吧。”
班上的幾人露出了笑容。
那是他們的榮譽。
來自燕京大學的邀請,讓他們這些清北種子選手提前感受燕京大學的氛圍。
其他的同學都露出了艷羨的目光,投向那幾人。
林訊也露出了自衿的笑容。
幾人中唯一沒笑的只有王子豪和卿云。
王子豪知道,卿云接下來的話,絕對是對他的攻擊。
但是會攻擊什么呢?
王子豪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卿云當時也是受邀人之一。
“那天,有個21世紀人才報的記者,采訪了我們。過了兩周,也就是4月15日,一篇題名燕大、華清到底為誰而辦的報道便發表了。
中間的一組數據,我記得非常清楚,不信的同學可以去市圖書館查閱這份報紙。
2000年燕京大學本科畢業生有2154人,研究生1596人,這些人畢業后直接出國留學的有751人,大約占畢業生總數的20%,其中有587人同時選擇了漂亮國,比例高達78%。
2001年燕京大學本科畢業生2217人,研究生2002人,畢業后直接出國留學的有831人,占畢業生總數的接近20%,其中有711人去了漂亮國,比例接近87%,比上一年增長了9個百分點。
而這一年燕京大學物理化學專業畢業32人,直接出國留學的達28人;高分子化學與物理專業畢業15人,出國人數達13人,比例接近90%。
同時,在那篇報道里還有一個數據,讓我震撼,留學總體回國率不到三分之一,而自費出國的回國率僅4%。”
卿云的話語,言之鑿鑿,讓眾人陷入了沉思,這種數據是編不出來的。
而且他們更有確切的感受。
畢竟錦城四中這么多年也誕生了不少的清北學子,后續的統計上面也能看出大多留在漂亮國。
卿云能記得這么牢,完全歸功于當年的鍵盤大戰。
不過當時的他,是站在另外一邊的。
直到被人用這篇報道打了臉,這才改弦易張,自然他記得很清楚。
“每年國家對清北的投入,我不說大家心里也有數,但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在國內接受最好的資源,最好的教育,然后轉身投入他國,為他國做貢獻,甚至造出各種尖端武器來對付我們!
這是什么道理?
更誅心的話,我這里就不說了,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看看這篇報道。
我現在要問的是,王子豪,這就是你口中的‘云’?這種云,你真的愿意做?”
王子豪吶吶而不能言,卿云沒說透的話,威力比說透更大。
要是深入分析,他還可以扯扯科研環境、氛圍什么的。
但是卿云這么一說,顯然將這群人等同于了叛國,讓他無從辯駁。
見王子豪不吭聲了,卿云也見好就收,做著總結陳詞,
“成績、學歷只是教育的局部,而不是全部。考上華清、燕大、985、211不是評價一個學生的唯一標準。
學生時代的成績,與一個人將來的成就,完全不能畫等號。
學生時代的成績,與一個人是善是惡,完全不能畫等號。
學生時代的成績,與一個人對社會的貢獻,完全不能畫等號。
我們讀書只是為了成績嗎?剛剛我在后面也聽到有同學說我在法庭上表現得怎么怎么樣。
但是你們知道面對那些訟棍的無理糾纏,我是怎么想的嗎?”
說到這里,見大家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卿云笑了起來,
“當時,其實我已經氣得渾身發軟,遠不是你們看到的那么輕松。
我是年級第一,但面對那種情況,我自己毫無招架之功,全靠著校友會的幫助才能站在那里。
我引以為傲的分數,在那里一錢不值。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就是當時我的想法。
我甚至曾經一度想拿起手邊任何可以拿到的東西,沖到對面的訟棍面前來場你死我活。”
“然后呢?你是怎么堅持下來的?我們感覺當時的你始終態度很溫和。”
唐芊影用‘劉和珍君’俏皮的做了一次捧哏,但眼里流露出來的心疼,卻讓旁邊的秦縵縵心里一跳。
仔細想來,自己這閨蜜似乎對那壞人也挺有好感的。
她還見過唐芊影偷偷的為卿云縫補過書包!
卿云聳了聳肩膀,眼里溫和的看著她,“那時,我看見了你們,坐在最后面的你們,每個人帶著一本書或者一套卷子,安靜的坐著。”
這一番話說的同學們有些赧然,唐芊影也紅起了臉,小聲的解釋著,“我當時只是覺得不要浪費時間…”
秦縵縵悄無聲息的斜睨了正在互動的倆人一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眼神還挺勾人的哈!
卿云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無所謂的,我不是煽情,當時在那種環境下,我只是想起了一段話。
梁羽生的一段話,‘讀書的意義,不在于取得多大的成就,而在于,當你被生活打回原形,陷入泥潭時,它能給你一種內在的力量。’
于是,我開始冷靜了下來,你們看見的第一天我冷靜應對,不卑不亢,其實不過是我當時腦子里在開小差,壓根兒沒注意到對面的言辭。”
同學們跟著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終于破案了。
卿云也笑了半響,而后繼續說著,“前后心態的對比和法庭里形勢的變化,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讀書不是為了分數,而是為了讓我們更寬容地去理解這個世界有多復雜。”
一陣掌聲在教室里響了起來,跟著便是越來越多的掌聲,最后匯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