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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8 腐朽

  輝夜姬使用了燕子的子安貝后,大概過了六七分鐘,兩只玉雕的靈燕從月城的方向重新飛回。

  神谷川的視覺本就超凡絕倫。

  玉燕體積較小,且在空中飛行的速度很快,但他還是能很清楚的看見——

  兩只燕子飛出去時是晶瑩剔透的,可飛回來時,翠玉的色澤似乎暗淡了一些,并且身上顯露出了微不可見的裂痕來。

  輝夜姬低下頭,檢查了一下玉燕的情況:“他們攻擊了我的燕子。”

  “你和你族人之間的關系,已經惡劣到這種地步了嗎?”神谷問道。

  連過去傳話的信使都要挨兩下子?

  “不,不應該的,他們沒道理這么做。”輝夜姬快速將兩只受損的玉燕收攏回了子安貝里,搖了搖頭,“而且,好像有些奇怪。大祐們要放逐我,本來竹橋一成型,他們自己就該過來這邊了…但實際上,在你出現之前,我已經在這里等了好一會了。”

  神谷川:…

  敢情見到自己之前,輝夜姬是一直乖巧地在此處等候族人發落。

  月城上的小神姬還在垂頭兀自煩惱著,感知敏銳的神谷川這時卻是被遠處的月城輪廓給吸引了注意力,他抬手指了指那邊:“輝夜,你說過,作為地下上來的不潔者,我最好不好靠近月城…”

  “嗯。”

  “現在這樣也不能過去嗎?還是說,這種情況在月宮里其實是正常的?”

  “你說什么?”

  輝夜姬聞言抬頭。

  遠處月城的景象使得小神姬花容失色,連身上的暖色光輝都一時間變得不穩定起來。

  只見那潔白無瑕的月城,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暗而斑駁。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氣息如潮水般從月城內部洶涌而出,絕望又污穢。

  剔透的磚石蔓延上黑灰色,閃耀的瓦片大面積脫落,月城華美的外觀,只在一瞬間便消散無蹤,被撥開撕碎,只露出模糊不清,扭曲不堪的腐爛內核。

  “怎么會…”

  面對如此的異變,輝夜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而作為來訪者的神谷川則冷靜得多——

  我就說嘛!

  這處神居要是真的像一開始看到那樣圣潔無垢,怎么可能光是出現在天上就使得信仰它的伊予貍狐全體發狂?

  現在看來,月城里爆發出來的黑暗氣息,就是導致貍貓和狐貍異常的元兇。

  這地方估計早就有問題了。

  神谷川將瞳孔最大限度凝縮起來,再次打量遠處腐朽的月城。

  他發覺月城之中突然溢出的黑暗,雖然污穢,但似乎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黃泉氣息,主要是看不到黃泉那標志性的黑色蛆蟲。

  暫時還搞不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

  黑暗的氣息還在肆意蔓延,腐朽了月城之后,依舊在向外擴散。

  以月城為中心,遠處潔白的平原開始沾染上腐朽的黑色。

  “我得去月城那邊。”

  即使是即將面臨著放逐的身份,輝夜姬顯然也不打算置身事外,快速朝著黑暗洶涌處趕去。

  神谷川則是再度檢查了一下三片天之尾羽張碎片的狀態,確認沒有問題后,也尾隨跟了上去。

  月城是一座占地面積很廣的巨大城池。

  此前遠處眺望的所見,那些華麗、清冷、脫俗、無暇,任何美好的字眼已然和這里沒有了任何關聯。

  永恒的晦暗被深深刻入這座大城的內里,黑暗的氣息嘶吼咆哮,如同傷口中奔涌不息的血水。

  眼前的城門半掩,仿佛一張風化了的干癟大口,一陣陣腐爛的氣味從中擁擠出來,令人不適。

  輝夜姬在神谷川的左前方停下腳步。

  她手里蓬萊玉枝揮動,灑下一片金銀琉璃色的光弧。隨后,她發髻頂部的龍首之玉轉動起來,翠綠的光澤更甚。

  周遭腐朽污穢的黑色氣息受到牽引,從墻體地面剝離,形成數道濃稠的黑色粗線,螺旋狀朝著輝夜姬匯聚,又被她身上的暖色輝光消融,并且最終吸納。

  由于輝夜姬的補救行為,月城城門前方的擴散很快就止住了。

  “這些黑氣是什么?”神谷川見狀問道。

  小神姬卻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能控制它們。”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卻能控制…

  神谷不置可否,但也沒繼續多問什么,只是用手指輕輕摩挲過腰間童子切的刀柄,暫且把落在輝夜姬身上的微妙視線暫且收回。

  這時候,從腐爛的玉石城門后方忽然晃動出一道人影來。

  那人高挑又纖細,手里握著一塊玉石笏板,身上是一套類似神官祭禮時穿的白色狩衣,材質如同由月光編織起來的絲綢。

  長發高高束起,并戴有纓冠。

  如此的裝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輝夜姬嘴里“終日進行祭禮,從不休息的月之民”。

  想必這就是她的族人了。

  那月之民的臉上,覆蓋著一張面具。

  細眉細眼,總體為白色,只在唇部位置用一抹鮮紅色點綴。

  面具遮蓋了面部,其纖細修長的身體又被寬大狩衣覆蓋,月之民給人的感覺很陰柔,但又不是很能判斷性別。

  而神谷只是重點留意了對方身上的氣息。

  嗯…眼前這個并非神明,甚至連荒神都不是。

  之前的判斷沒錯,月之民這個群體應該屬于“人草”。

  一身素白裝束的月之民身上,此時正繚繞著黑氣。

  神谷感受不到太多對方的情緒,其內在是空洞的,哪怕染上了污穢后依舊是空洞,就像是一具表面精巧的提線人偶,任由黑氣操縱。

  月之民面具下的眼睛,只在同族的輝夜姬身上停留片刻,隨即便死死鎖定在了身為“閑雜人等”的神谷川身上。

  對鬼神的魅力值太高也不全是好事。

  月之民手里的玉石笏板抬起,揮落。

  一道腐朽的月光在其身前凝聚成利刃,朝著神谷斬去!

  白色面具細細眼孔下的眼眸半闔,月之民注視那道腐朽月光撕開空氣。不出意外的話,下一秒這道凌厲的月光就會撕碎那個極其惹眼的目標。

  然后,預想之中皮肉綻裂的聲音并未響起。

  在那名月之民的視界范圍之中,一條強而有力的半透明鬼之手臂呼嘯而出。這條橫空出現的手臂健碩暴戾,殺意肅然,但線條流暢,極具陰柔的美感。

  伴隨著骨骼筋肉延展所發出聲響,一片片黝黑色澤的鬼鱗緊密延展開來,又被濃重的黑光與紅暈繚繞。

  腐朽月光匯聚而成的鋒刃在它面前實在太不起眼,那一抹弧光撞上鬼手堅硬的鱗片,當場碎裂成齏粉,彌漫進空氣消散。

  而茨木之手的氣勢絲毫不減,就像是一列火車繼續朝前碾壓。

  完全容不得人反應。

  森然的鬼爪一開一合,擒住了月之民的腦袋,猛地朝下一按。

  月之民纖細的身體翻轉,狠狠叩向了地面。

  白色的面具被砸得崩裂開來,露出的一張姣好清秀,但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年輕女性的臉。

  現場同樣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還有輝夜姬。

  沒辦法,神谷川的攻擊實在太過迅速,又實在太過出其不意了。

  等輝夜姬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她的族人已經被按倒在了地上。

  “等等!請別殺她!我的族人沒有那么壞的,他們只是…”輝夜姬趕忙低呼求情。

  她的話還未講完,神谷便把鬼手給松開了。

  大度且雅量。

  雖然是月之民率先發起的襲擊,但神谷下手還是有分寸的,并未打算趕盡殺絕。

  一方面因為月之民確實被黑氣所控制,另一方面嘛…是因為他想見識見識,月宮上的這一特殊族群,到底是怎樣做到全天候連軸轉工作的。

  眼見神谷川松手,輝夜姬急忙靠近族人的身邊。

  她手里的蓬萊玉枝再一次揮動,配合發髻上的龍首之玉,消弭吸納了月之民身上繚繞的黑氣。做完這一切,那月民確實還有生氣,但卻陷入了昏迷之中,伏在地上不再動彈了。

  神谷用鬼手將鬼切抽了出來,開口問道:“輝夜,你接下來要怎么做?進去月城嗎?”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我要進去看看。”輝夜姬頗為堅決地點頭。

  神谷沒有馬上回話,但來都來了,好事的他也打算跟進去看看情況。

反正月宮一直懸在伊予的上空,這里發生的問題,遲早會影響  現在手下的神明力量有些青黃不接,但這也是相對而言的。無論如何,他的身邊也依舊還有瑪麗與犬神兩柱a級神明能夠隨時提供助力。

  如果月城里面的情況不妙,再考慮用天之尾羽張破開月宮的空間壁障,撤回伊予去。

  屆時再看看能不能把輝夜姬也順帶拐下去。

  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也算不虛此行了。

  進入了月城之中,大概是出于對輝夜姬還有一點不信任,神谷暫時沒有叫出瑪麗與犬神助戰。

  實際上,也確實不用式神們出手協助。

  月城里盤踞的那些受黑氣影響的月之民,靠他單打獨斗就能擺平。

  想當初在天戶巖里歷練過一番,神谷的單人作戰水平也是不容置疑的。

  雖然紙面的實力評級是荒神,且沒有般若附身,但召喚出茨木鬼手,操使兩把斬鬼名刀,外加掌控四色的雷霆,沖進月城里他簡直所向披靡。

  臨時組隊的輝夜姬自然也有出手協助。

  但她雖然有著神明的實力,可戰斗起來卻顯得一副經驗不足的樣子,反倒在處理污染黑氣方面卻是如魚得水。

  一路上見到的月之民,被她祓除了污染后,皆是昏睡過去。

  大概半小時左右,配合著橫沖直撞的神谷川,輝夜姬把偌大的月城凈化了一半。

  就算嘴上說著對月城現在的異變完全沒有頭緒,但神谷有種感覺,輝夜姬仿佛就是為了處理這種奇怪污染而生的。

  果然,這小神姬身上的疑點不少。

  在輝夜姬的引領之下,二者配合著進入了月城的中心區域。

  這里看起來是一座祭壇。

  粗看規模,這處祭壇原本大概非常恢弘神圣,但因為污穢黑氣的侵蝕與沖刷,這里和月城的其他地方一樣,已經變得腐朽而扭曲。

  “這里的黑色氣息比其他地方濃重。”

  神谷大致掃視了一下周圍。

  如果說半個小時之前,月城里發生過什么,那想必就是從這里爆發開來的。

  未等停留片刻,他聽見了打斗的聲響從祭壇的更深處傳了出來。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輝夜姬,兩人順著聲音趕去。

  在祭壇的深處,佇立著一座高大的神像,大概是月讀命的像。只不過由于被污穢侵蝕過,神像的形象已經與神圣無關。表面斑駁,軀體也像是融化了一般扭曲。

  在這座腐朽的神像之下,有四人正在混戰。

  更準確來說,戰斗是以三敵一的局面。

  那四人和其他的月之民一樣,皆是纖細修長的體態,身穿白色的祭祀狩衣寬袍,腳上穿著淺沓短靴,臉上覆蓋著細眉細眼的面具。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頭頂的纓冠,先前放倒的月之民,禮冠的纓帶皆為雜色,而眼前這四人則為純色——

  三紫一白。

  這四個月民看起來都有不低于荒神的實力,但并無神明的壓迫力。

  而且禮冠帶有白色纓帶的那個看起來最特殊,身上并無黑氣繚繞的跡象。

  四個月民正打得火熱。

  或是污穢,或是皓潔的月光在他們的牽引之下,如同銀河傾瀉,又似細絲纏繞。

  彼此交錯,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光網,每一道光芒都閃耀著冷冽的寒光,切割著空氣,發出細微而清脆的鳴響。

  “大祐們和宮司…宮司,我們得幫她。”

  輝夜姬一句話,就道明了前方戰場的情況。

  三個紫纓帶的月民,就是她先前提到過的大祐們;而白色纓帶,尚未被污穢侵蝕的那個宮司,身份地位應該要更高一點。

  那位宮司以一敵三,現在是明顯的頹勢,不過只在苦苦支撐而已。

  “可算找到一個能問話的了!”

  眼瞅著終于見到一個未受黑氣侵蝕的月之民,神谷川將雙刀一揚,閃身突襲入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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