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公府。
胡惟庸又來了,依舊是院中小水池邊。
“怎么,又有什么要緊的消息了?”
李善長淡淡的說道:“說吧,是蘇璟發生什么了?”
胡惟庸立刻道:“丞相真是料事如神,陛下去了趟大牢,見了蘇璟,但蘇璟沒出來。”
“然后呢?”
李善長神色如常道。
胡惟庸一愣,有些不明白,說道:“丞相,這蘇璟沒有出來,還能有什么然后?”
李善長轉頭看向胡惟庸道:“惟庸,你是不是覺得,這次陛下沒放蘇璟出來,那蘇璟就出不來了?”
“難道不是嗎?”
胡惟庸不解道:“楊憲此次抓人,明顯就是無憑無據,如此這般陛下都沒有放蘇璟,之后又怎么可能放蘇璟呢?”
胡惟庸的想法很正常,也是大部分朝堂官員的想法。
李善長搖頭道:“惟庸,你還是不夠了解陛下啊!”
“還請丞相賜教。”
胡惟庸立刻朝著李善長拱手道。
李善長說道:“陛下見了蘇璟,沒放蘇璟是真,但有什么后續的處理嗎?現在的蘇璟,可還是仁遠伯。”
“若是有心處理蘇璟,這爵位是不是先奪了?是不是蘇璟的罪名得公布一下?”
要說姜還是老的辣,李善長根本沒覺得老朱要處理蘇璟。
不就是啥也沒發生么,這可太正常了。
胡惟庸自己琢磨了一會,說道:“丞相,那按照您的說法,豈不是這蘇璟根本沒事,但陛下為什么不放了蘇璟呢?”
李善長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不放蘇璟這事,胡惟庸還是沒能理解。
“惟庸啊,你足夠謹慎,也善于隱忍,但伱一直以來都犯了一個錯誤。”
李善長看著胡惟庸淡淡道。
胡惟庸立刻道:“請丞相明言,惟庸定當改正。”
自己一直都犯了錯誤,胡惟庸真是被李善長的話給嚇到了。
這么些年,他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才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他自認自己一直都做的很好。
哪怕是犯錯了,也會及時的反省改正。
吾日三省吾身這件事,胡惟庸是從來都沒有放松過的。
但現在,李善長這話,著實讓他震撼。
所以他很著急,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沒有做好。
李善長說道:“惟庸,你覺得咱們的陛下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胡惟庸一愣,有些沒理解,怎么胡婷就轉到了對朱元璋這個皇帝的看法上了。
但他還是如實的回答道:“惟庸以為,陛下乃是當世雄主,縱觀歷史,也沒有幾位帝王可以比得上。”
熟讀史書,這對于胡惟庸來說只是最基本的事情。
他對朱元璋的看法,那也是非常的高。
不僅僅因為朱元璋是現在的皇帝,而且就論功績成就,朱元璋也是真正的雄主。
李善長面色依舊,說道:“就只有這樣嗎?”
只有?
這樣?
胡惟庸是真的不懂了,自己這般評價了都,怎么在李善長的口中,好像還是不夠?
“丞相,惟庸不是很懂?”
胡惟庸回答道。
李善長淡淡道:“咱們的陛下,乃是農民出身,起義抗元,一路征戰,親力親為,世人皆知陛下勇武無雙,但陛下的智慧,亦是深不可測,惟庸,你的心里,怕是依舊認為陛下是一個武夫吧。”
李善長這一番話說完,胡惟庸直接愣在了原地。
朱元璋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印象,大多數都是偏武一些,從封賞功臣的情況也可以看出。
無論是國公還是侯爵,都是武將為主。
而每一個開國皇帝,幾乎無可避免的都會遭遇打仗的問題,一個不會打仗的皇帝,肯定沒辦法開國。
老朱的軍事水平,那是世人皆知的。
胡惟庸的確認為朱元璋很厲害,是個雄主,但他還是下意識的認為朱元璋應該是以武為主的的。
但經過李善長這么一點撥,再想想朱元璋開國之后所行之事,就會發現,這位以武立國的皇帝,對于政治那也是無比嫻熟。
“多謝丞相教誨,惟庸受益良多!”
胡惟庸立刻朝著李善長躬身謝道。
李善長繼續拿起一把魚食撒了起來:“惟庸,既然現在你明白了,那你可知道,為什么陛下不放蘇璟了?”
胡惟庸回答道:“回丞相,惟庸淺見,陛下應該是想看看朝堂上下的反應,畢竟此事也牽扯到了楊憲的身上。”
李善長滿意的點頭:“不錯,惟庸,你倒是聰慧,楊憲的言行,已經是罪無可赦,但陛下一直未動,朝中官員亦是蠢蠢欲動。”
“蘇璟這事,就很容易讓某些人誤判,若是這時候有不開眼的,想要去討好楊憲而針對蘇璟的話,那…”
李善長話到此處,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胡惟庸。
胡惟庸此前不聽他的忠告,還是去招惹了蘇璟。
這件事,李善長可是一直都記著呢。
“丞相放心,惟庸明白的,惟庸絕不會做任何犯險之事!”
胡惟庸當即朝著李善長保證道。
李善長的眼神啥意思,他門清。
“嗯。”
李善長淡淡道:“那你以為,我們現在該怎么做?”
胡惟庸思考片刻后回答道:“丞相,惟庸覺得,咱們繼續韜光養晦即可,陛下必然會處理楊憲,我們什么都不做,也能坐收漁翁之利。”
既然朱元璋的想法就看看其他人的反應,那就繼續老老實實的呆著。
胡惟庸的策略,突出了一個穩。
“不,惟庸,現在我們該動了。”
李善長說道。
這可把胡惟庸搞的有點懵,忙問道:“丞相,難道我們要針對蘇璟嗎?現在不好吧,您不是才說了,陛下并沒有要處理蘇璟的意思。”
李善長搖頭道:“我們不管蘇璟,我們要做的是參楊憲一本。”
不針對蘇璟,而是去搞楊憲。
胡惟庸眉頭緊鎖道:“這楊憲倒行逆施,已經朝堂公敵,遲早都是要被處理的,參不參的,好像沒什么區別吧?”
不是胡惟庸小看楊憲,而是楊憲現在太囂張了,已經恨不得將朝堂當成自己的后花園了。
這樣的行為,必然會招致毀滅。
胡惟庸實在覺得,根本沒必要對楊憲做什么,他很快就會倒了。
李善長撫了撫胡須笑道:“惟庸啊,這你就不明白了,陛下已經想動楊憲了,但還需要有人打個頭陣,此時參上一本,正是解了陛下之憂。”
聽到這話,胡惟庸是真懵了。
片刻之后他問道:“丞相是如何知道,陛下想動楊憲了?”
道理都不難,但這怎么看出來的才是關鍵。
李善長淡淡道:“自然是我與陛下的默契,陛下需要什么,這么多年,我早已心里有數。”
李善長作為老朱的后勤部長,干了很多年了,也一直都沒被替換過。
一來他的能力的確很強,做事很讓老朱放心。
二來是他總能想老朱之所想,事事能撓到老朱的癢癢上。
有了這兩個,他的地位便一直都很穩固。
默契。
胡惟庸心情有些復雜,這和沒說有啥兩樣,合著就是不想告訴我唄,還是留一手。
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朝著李善長恭維道:“丞相大才,惟庸佩服!”
李善長看著胡惟庸道:“惟庸,你可別想太多,猜到陛下心思這事,不是我不想教你,而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將來在陛下身邊時間長了,自然就明白了。”
胡惟庸當即道:“惟庸不敢!丞相對惟庸大恩,惟庸沒齒難忘,怎敢有如此想法!”
李善長擺擺手道:“沒什么大恩不大恩的,你替我擬個折子吧,參楊憲一本,至于理由么。”
李善長思索片刻后說道:“就說楊憲放肆為奸事吧。”
“是,丞相。”
胡惟庸當即應下,這折子能給他擬,足見李善長對他的信任。
“好了,你盡快回去吧,接下來怕是不會很清閑了。”
李善長說道。
等楊憲一倒,中書省肯定還要有人支棱起來。
而李善長的病雖然好了,但他也不想一直都占著這丞相之位。
權力是好,但懂得明哲保身才是真。
“惟庸明白。”
胡惟庸當即離開了韓國公府。
不過他并沒有直接回去,而是來到了永嘉侯府,也就是朱亮祖這里。
“胡左丞,你怎么有空來了?”
朱亮祖看見胡惟庸,立刻笑呵呵的說道。
這人心情好了,說話也隨和了許多。
胡惟庸說道:“永嘉侯看來心情不錯,不知是有何喜事啊?”
朱亮祖笑道:“還能有什么事,蘇璟那家伙被抓入大牢,連陛下去了都沒被放出來,這還不是喜事嗎?”
“原來如此,這倒的確算是一件喜事。”
胡惟庸附和道。
朱亮祖則是說道:“胡左丞,你這突然來訪,肯定有事,說說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永嘉侯,在下佩服。”
胡惟庸先是恭維了一句,然后說道:“不知永嘉侯最近是否有想對蘇璟做什么?”
朱亮祖一愣,說道:“胡左丞,你還真是料事如神,這蘇璟現在被關在大牢,陛下也不管他了,正是我們動手的好機會,不過到底該如何動手,我還真沒什么想法,正好你來了,是不是給我出主意來了。”
朱亮祖人真,也容易沖動。
但好歹也是一員大將,一些道理還是明白的。
蘇璟現在就是落水狗,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得干,不然以后就不好說了。
況且,之前的賬,朱亮祖還記著呢。
胡惟庸說道:“永嘉侯,我來呢,的確是為此事而來的,不過不是對付蘇璟,而是讓侯爺你再忍耐一下,暫時別動。”
忍耐?
朱亮祖臉色一變道:“胡左丞,你在說笑嗎?現在蘇璟被陛下唾棄,我們對付他還需要擔心什么呢?這樣的機會,你能忍,但我可忍不了!”
錙銖必較,這就是朱亮祖。
胡惟庸面色有些難看,他已經想到了朱亮祖的態度會是這樣。
“永嘉侯,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忍耐,是為了日后能更好的報復。”
胡惟庸解釋道:“難道你的報復只是想蘇璟不明不白的死在大牢之中嗎?這樣的話,他的名聲可還在。”
“真要報復他,起碼得讓他身敗名裂吧。”
胡惟庸沒有將李善長和他說的告訴朱亮祖,一來那是李善長和他的私人談話,二來是胡惟庸不覺得朱亮祖的腦袋能明白。
換個方式,只要拖住就行了。
果然,聽到胡惟庸的這番話,朱亮祖點頭道:“我怎么沒想到呢,胡左丞,還是你想的周到啊!那你現在肯定有對付蘇璟的辦法了吧,說來聽聽。”
在如何對付蘇璟這件事上,朱亮祖是希望蘇璟越慘越好的。
只是死了,無法消除他的心頭之狠。
胡惟庸回答道:“辦法自然是有的,但現在不能說,有些辦法,一旦說出口就不靈了。”
“行,那我就等著胡左丞的好消息了。”
朱亮祖十分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腦子簡單就是好忽悠。
胡惟庸淡定道:“永嘉侯你理解就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胡惟庸總是放松的離開了永嘉侯府,安心的回家幫李善長寫折子了。
此刻的大牢之中。
蘇璟面對的是一個無比靜謐的牢房,沒人,旁邊也沒有獄友。
送飯的獄卒更是一句話都不說,來了放下飯菜,收起上一頓的碗筷就走,簡單而迅速。
“這是想無聊死我嗎?”
蘇璟吃著飯菜,微微搖頭。
要說換了牢房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新的牢房明顯干凈整潔了許多,同時因為只有蘇璟一個人,臭味也少了許多。
飯菜上,恢復了正常的伙食,能吃。
好在蘇璟并不挑,對于美食他能鑒賞,對于食物他能尊重。
一個人無聊,蘇璟便隨便找個碎石頭,在牢房的墻面上畫起了世界地圖。
墻面很大,所以蘇璟這個世界地圖畫的也很大,細節自然也豐滿許多。
現在的時間和上輩子,相差足足有六七百年之久,跨度看似很長,但對于地殼板塊的運動而言,六七百年只是一瞬而已。
所以,蘇璟雖然是按照上輩子見過的世界地圖畫的地圖,但與現在的世界地圖,也不會有太大的誤差。
或者說,誤差僅僅來源于蘇璟的手繪誤差。
只不過蘇璟記憶力很好,他的時間也很長,所以可以慢慢畫慢慢改,消磨時間完全不著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