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拂，蘇璟只覺得自己的內心都得到了洗滌。
蘇璟閉上了眼，細細的感受著。
沐英和朱標跟在蘇璟的身后，就這么默默的看著蘇璟。
就好像一切都靜止了一般。
海浪不斷的拍打著岸邊的石頭，白色的浪花飛舞。
“好一副冬日海景啊！”
蘇璟感慨道：“可惜我不會作畫，不然倒是可以把這副畫面永遠的留下了。”
蘇璟轉身，跳下了石頭。
“大海真是壯闊，讓人心生敬畏，你們也可以去感受感受。”
蘇璟朝著朱標和沐英說道。
沐英點點頭，直接爬到了蘇璟剛才的位置，看著近在眼前的大海，他說道：“確如蘇先生所言，大海波瀾壯闊。”
“沐大哥，讓我也看看。”
朱標此刻亦是爬上了石頭，著實感受了一番。
蘇璟嘆道：“可惜了，如此美麗遼闊，富含寶藏的大海，現在卻被禁止進入。”
這海禁政策，固然是有著很多的好處。
但蘇璟看來，終究是弊大于利，不可取。
“蘇先生，海上多風暴，又有著倭寇侵擾，海禁乃是天子為了百姓的安危，這才特別制定的國策，雖然的確有些可惜，但總比丟掉性命好。”
沐英朝著蘇璟解釋道。
他在原來的轄區也是負責海防的，對于海禁，是持支持態度的。
當然，這和朱元璋指定的也有很大的關系。
對于沐英而言，朱元璋是他的義父，也是他的主帥。
主帥的命令，他這個為將的自然是要不折不扣的執行。
“文英兄，此言差矣。”
蘇璟搖頭道：“你看這海岸邊擱淺的漁船，原本都是沿海的漁民所有，他們以大海為生，將他們驅離大海，同拿掉他們的性命又有何區別？”
順著蘇璟的目光看去，這海岸上，滿是各種擱淺的漁船。
海禁政策才實行幾年，漁民們走了，但船只能留下。
為了不讓這些漁船成為倭寇的渡船，這里的海防邊軍將這些船只全部鑿穿了。
沐英還想再解釋，朱標拉住了他說道：“沐大哥，不要再說了。”
這海禁的好壞和目的，蘇璟早就和朱標討論過了。
一直爭論的話，根本沒有結果。
說到底，還是屁股決定腦袋的事情，爭論沒有任何的意義。
沐英心中有些不解，但還是選擇了聽從朱標的話，沒有多說。
蘇璟則是繼續道：“說到海禁，就不得不提朝貢貿易，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想到的這玩意，實在是有夠蠢的。”
朱標聽到這話，當即說道：“蘇師以為，這朝貢貿易很蠢，不知蠢在何處？”
要知道，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可是立刻派出使者出使周邊鄰國，如：朝鮮，日本，占城，安南等國，通知諸國明繼元統，宣揚大明國威。
這些國家也派出了使者，紛紛向大明朝貢，承認自己藩屬國的地位，朝貢貿易進行的很是紅火。
蘇璟就這么說蠢，朱標很想知道為什么。
蘇璟看向朱標道：“朝貢貿易是怎么進行的，你說說看。”
朱標回答道：“小國派遣使者覲見，送上貢品，大明再回贈一些禮物，彰顯大明國威。”
“那么這些貢品和禮物的而價值如何呢？”
蘇璟反問道。
朱標說道：“懷柔荒遠、薄來厚往，自然是大明賞賜之禮物，比小國之貢品要價值更高了。”
“哈哈哈哈，薄來厚往，好一個薄來厚往啊！”
蘇璟笑道：“牛懿，你是不是還想說大明統一萬方，天子文武圣神，以仁義禮樂君師億兆，故凡華夏蠻貊，罔不尊親。際天極地，舉修職貢。自生民以來，未有如今日之盛者。”
蘇璟當然很清楚，這朝貢貿易，是政治屬性大于經濟屬性，主要的彰顯宗主國天下之極的身份地位。
但這并不妨礙他覺得朝貢貿易蠢。
“蘇師，難道這不對嗎？”
朱標問道。
蘇璟蹙眉道：“牛懿，你好歹和我學了不少時間的經商，這種純粹是送錢的貿易方式，你竟然認為是對的嗎？”
這可是自己的學生，在經商一道上，也學了不少。
這樣的朱標，讓蘇璟稍稍有些失望。
朱標立刻道：“蘇師，學生以為，朝貢貿易為了確立大明的地位，大明收復漢家江山，將元朝余孽驅趕到了北方。”
“但一個國家的建立，還需要周邊小國的承認，只有確立了正統的地位，大明才會更加的穩固。”
關于朝貢一事，朱元璋那是和朱標仔細說過的。
兩年前，或者說，即便是現在，大明的外患依舊很多。
與周邊國家進行友好的使者訪問，確立宗主國的正統地位，這是身為統治者，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不不不，牛懿，你搞錯了一件事。”
蘇璟搖頭道：“朝貢貿易或許有著你說的政治意義，但這并不能改變是虧本生意的本質，而且是徹徹底底的虧本。”
“你若是大明周邊小國的君主，只需要承認大明的地位，就能與大明開展朝貢貿易，你是選擇做還是不做？”
“再想想，在大明之前，元朝是不是也一直開展著朝貢貿易？對大明取代元朝有任何的影響嗎？”
“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無用貿易，對于小國而言，只要有利益，他們就會去做，只需要承認一個藩屬國的身份，便可以獲得巨大的收益，那么他們為什么不做呢？”
蘇璟這一番話，讓朱標當場愣在了原地。
之前朱元璋和他講述的時候，都是站在了大明的立場上，大明如何如何好。
現在聽蘇璟這么一說，朱標意識到，對于小國而言，宗主國是誰根本不重要，這朝貢貿易切實的好處才是真的。
“蘇師，那與這些小國建立邦交，才能讓大明名正言順，這難道不重要嗎？”
朱標繼續問道。
朱元璋建立大明時，大明境內的反對勢力還有不少沒有清除干凈，朱元璋要確立自己的正統地位，采取了與他國邦交的手段。
蘇璟笑著說道：“這事情就是分開來看了，你口中所謂的大明，指的是什么？”
大明還能分開來看？
朱標被蘇璟這話問的愣住了。
“蘇先生，大明就是大明，這如何分開？”
沐英在一旁聽著，亦是好奇的問道。
蘇璟淡淡道：“很簡單，若大明指的就是大明，那與這些小國建立邦交無所謂，反正以大明的體量，這些小國只有臣服的份，他們只有仰著大明的鼻息才能生存。”
“以這樣的角度來看的話，朝貢貿易蠢的太不像話了，簡直就是搞笑。”
沐英點頭，對于蘇璟的說法，頗為贊同。
朱標問道：“大明還能是什么？學生不解？”
“牛懿，你真的不知道嗎？”
蘇璟看向朱標，反問道。
沐英愣住，隨即也看向了朱標，他是真不知道，但聽蘇璟的意思，好像朱標是知道的。
“我知道？”
朱標自語了一句，隨即思考了其他。
他又回憶起蘇璟曾經和他討論過的有關于大明海禁的事情。
“蘇師，您是說，如果從當今天子的角度來看大明嗎？”
朱標沉默片刻，開口說道。
當今天子的角度，也就是朱元璋的大明。
“說說看。”
蘇璟淡淡道。
朱標頓了頓，說道：“當今太子建立大明，政權尚未穩固，所以急需一些外部的聲音來確立自己的統治地位，非要說的話，理解成一種輿論也可以。”
“只有這樣，天子才能是穩固的天子。”
說白了，就是統治者的自身需求。
因為這天下，并不是百姓的天下，而是朱元璋的天下。
很淺顯的道理，只是很多人不敢去想而已。
沐英相當的震撼，之前蘇璟在飯桌上提及大明的封藩問題時，他就已經有些驚訝了。
沒想到現在說的東西，直接就是他的義父朱元璋了。
妄議天子，那可是死罪啊！
蘇璟的膽子都這么大的嗎？
而且自己這個弟弟，當今的天子，竟然也如此自然的和蘇璟說著。
這是不是有些太大不敬了。
“不錯，你看，你這不是說的很好么。”
蘇璟點點頭道：“但即便是如此，朝貢貿易依舊是很愚蠢的行為，對于大明的朝政來說，完全就是負擔。”
“隋煬帝楊廣知道吧，他在位時最喜歡搞的就是朝貢貿易，每次朝貢都是轟轟烈烈，一到十月就在都城大肆的鋪張浪費，洛陽更是要大演百戲，營造出隋朝乃是萬邦來喝，天朝上國之景象。”
“然而呢？這能改變他亡國之君的命運么？若想真的成為天朝上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武力征服。”
“強權只能靠軍隊爭取，強者從不是靠施舍弱者確立自身的地位。”
為了朱元璋個人的名正言順，而讓大明背上財政負擔。
蠢就是蠢，沒有任何辯駁的余地。
真正的強大，軍事實力就是根本。
朱標沉默良久，說道：“蘇師說的對，這朝貢貿易對于大明來說，有弊無利。”
此時的朱標已經確定，等到回去之后，一定要和朱元璋好好說一下朝貢的事情，盡快停掉。
“我也是想不通啊，哪個大聰明，竟然會想出朝貢貿易這種事情來。”
蘇璟搖頭道：“簡直太瘤了，若是自身財力雄厚就算了，明明沒錢還這么搞，純粹就是給自己增加負擔。”
以封建王朝的經濟狀況，大概也就宋朝算是真正有錢的朝代。
宋朝的商品經濟可是發達的不行，雖然有朝貢貿易，但和其自身的財力相比，并不算什么。
但因為當時的宋朝太有錢，所以冒充大使的事情也常有發生，畢竟朝貢貿易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蘇先生，時間有些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沐英看了一眼天色道。
這里畢竟是海邊，明朝初期的海禁政策還是相當嚴厲的。
沐英是刷臉了，不過不能讓守邊的將士難做。
“行，那就回去吧，也算是看過冬天的大海了。”
蘇璟點點頭。
三人隨即啟程返回。
春節之后，溫度很快就回升了。
蘇璟三人當即便開始返程，萊州府要做的事情已經結束了，總不能一直呆著。
返程的消息同樣傳到了紫禁城內。
“妹子，標兒他們返程了，估計沒多久就能回來了。”
朱元璋來到坤寧宮，朝著馬皇后說著朱標的消息。
“真的嗎？總算是要回來了，也不知道標兒在萊州府這些日子過的怎么樣。”
馬皇后是又開心又擔心。
朱元璋說道：“放心吧，肯定沒事的。”
“也是，有蘇先生跟著，能出什么事呢？”
馬皇后自我安慰道。
朱元璋聽到這話，稍稍有些不滿道：“妹子，我可是讓英兒跟著的，蘇璟在不在都一樣的，有英兒在，才是安全的保障。”
沐英才是朱元璋最放心的，蘇璟只是才能高，若是論安全，還得是沐英。
馬皇后點頭道：“是是是，我知道了，標兒若是要到了，你可得早點告訴我。”
“那是自然，我先走了。”
朱元璋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
坤寧宮外，朱元璋的眉頭鎖了起來。
只因為這返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還帶著朱標的一封書信。
書信上的內容，讓朱元璋相當的在意。
“蘇璟，你是在怎么知道的呢？”
朱元璋自語道。
蘇璟竟然將他封藩的想法，徹徹底底的猜了個透徹。
不，或者說，不是猜。
而是那個什么所謂的夢中九年義務教育老師，將大明的歷史告訴了蘇璟。
比起朱標的半信半疑，朱元璋對于蘇璟這個夢中授課的想法，相當的相信。
只因為之前他就調查過蘇璟了，身份家世都非常的清白。
劉伯溫也曾說過，蘇璟說的那些東西，簡直就像是天上仙人才知道的。
天上仙人夢中授課。
這么聽起來，好像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蘇璟啊蘇璟，你到底還知道些什么呢？”
朱元璋現在十分期待見到蘇璟，好好的問問他，大明之后的歷史，到底如何？
在朱標的手里，大明發展的怎么樣了？
自己的后代子孫們，有沒有好好的按照自己設計的道路走下去。
這位九老師，到底都教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