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
大明的戰事倒是少了不少,但政務并沒有少。
最近這幾天,朱元璋的心情都不大好。
這戶部一清賬,各種之前沒有察覺的問題,全部都展現出來。
“蘇璟啊蘇璟,你搞的這個什么稅務稽查,用倒是有用,但就是讓朕看的心煩啊!”
朱元璋坐在辦公椅上,看著一份接著一份的折子,接連不斷的召見著各部門的負責人。
幾乎沒有一個人是沒問題的。
用蘇璟的話說,數字是不會騙人的。
戶部手里的一年累計下來的賬目極多,紛繁交錯。
即便是有人造假,但想要將與之相關的所有數據造假,那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朱元璋也更加的看清了大明的內務狀況。
朱元璋一直以為自己如此一把抓了,下面肯定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但他是屬實沒想到,問題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戶部。
楊思義作為戶部尚書,此刻也是膽戰心驚。
別看他是戶部尚書,但這次的年底賬目大盤點和大稽查,查到的東西可太多了。
涉及到的官員也非常的多。
多到現在的楊思義,除了在戶部工作,回家之后就是閉門謝客的程度。
上朝的時候,更是戰戰兢兢不敢說話。
有同僚和他打招呼,那都快步走開,不敢多談。
怕啊!
這種得罪人的事,干多了心里慌。
但楊思義很清楚,這事得繼續干下去,不能有半點折扣。
別看戶部在查賬,但真正的賬目還有個稽查辦的人盯著呢。
這是朱標按照蘇璟的構想,特別建議朱元璋成立的一個部門。
稽查辦,內部官員不設品級,直屬朱元璋。
可以隨時查詢一切賬目,不得有任何的阻撓。
可以說是皇權特許的一個部門。
而這個時候的大明朝堂,那也是怨聲載道一大片。
被牽連到的人,著實不少。
而因為稅務問題,多是和錢糧有關系,錢糧這事,涉及的就是貪腐的事情。
朱元璋最痛恨的,恰恰就是貪腐。
刑部的牢房里,犯人是一天比一天多。
即便之前已經申請擴建了,但現在還是不太夠。
“重八,你冷靜點。”
奉先殿內,朱元璋剛準備把幾名官員打進大獄,馬皇后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原本馬皇后是不會干預朝政的,但最近朱元璋處理的官員,著實有些太多了。
這要是繼續下去,大明這個巨大的機器能不能轉起來,那就不好說了。
“妹子,你怎么來了?”
朱元璋看向馬皇后,頗有些意外。
這些日子,天寒地凍的,從坤寧宮到奉先殿,還是有段距離的。
“我要是再不來,這大臣們都被伱抓完了!”
馬皇后沒好氣的看向朱元璋道。
朱元璋立刻道:“妹子,這事你別管了,這些臣子,一個個的,簡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必須得好好懲治一番才行!”
說起這些事,朱元璋的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
馬皇后立刻道:“重八,這些日子你處理了多少大臣了,你知道嗎?”
“刑部大牢里都快塞不下了!”
聽到這話,朱元璋隨即道:“沒事,妹子,我早就想好了,這些官員,我要讓他們帶著鐐銬工作,有罪得罰,但自己的職責還得繼續承擔。”
好家伙!
這任誰來了都只能直呼好家伙!
狠心點的資本家業不給馬兒草還要馬兒跑已經是極限了。
到了朱元璋這里,直接就是帶著枷鎖鐐銬工作了。
勞改犯也沒這么搞的吧。
“重八,你就不覺得沒有什么不妥嗎?”
馬皇后聽著朱元璋的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只能反問朱元璋。
朱元璋回答道:“有什么不妥的?做官不是讓他們享福的,我不殺他們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恩賜了。”
這就是朱元璋的理念,在他的心里,大明所有的官員臣子都是他朱家的家臣。
除了他朱家可以享受之外,其他人就應該當牛做馬。
官員這東西,就是應該勤勤懇懇的工作,不求回報,不斷付出。
貪腐了就該殺,犯錯了就該罰。
至于薪俸比較低?
雖然蘇璟也說過這個問題,但朱元璋不以為然。
大明百姓不知道還有多少連飯都吃不飽呢。
有工資領,已經相當不錯了。
“重八,凡事過猶不及,這些臣子也是人,也會犯錯,有些事不能小題大做,牽連的太多。”
馬皇后耐心的勸導道。
關于被懲治的大臣的情況,馬皇后也找人做了一些簡單的了解。
其中固然是有些犯了大錯,但不少其實都屬于被波及了。
比如失察或者是連帶責任等等。
“妹子,我知道你心善,但治國之道,當嚴刑峻法,犯了錯,就應該受罰。”
朱元璋解釋道。
也就是馬皇后才有這待遇了,要是換做其他人,朱元璋根本就不會解釋半句。
馬皇后眼見朱元璋并沒有要放過官員的意思,當即說道:“重八,治國之道,寬仁也是很重要的,你聽我一句勸,可以懲罰,但有些不那么嚴重的,口頭懲戒就可以了。”
“歷史的明君,就沒有一個是殘暴的,對待臣子寬仁,臣子才能更好的為國家效力。”
馬皇后直接教導起朱元璋治國了,但朱元璋還真就聽馬皇后的。
“行,我聽你的,妹子,就當他們運氣好。”
朱元璋點點頭,沒有和馬皇后繼續掰扯。
大明的群臣,真是多虧了有馬皇后,也難怪他們在馬皇后去世的時候,哭得那么傷心了。
馬皇后真的在為了他們說情,保他們的命啊!
“話說回來,蘇先生這稅務審查的辦法,還真是相當的有用,大明上下,百官都相當的敬畏。”
馬皇后話頭一轉道。
對于蘇璟,她向來是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朱元璋點頭道:“沒錯,以前不覺得,但自從青州府的事情之后,我才明白,蘇璟的才能真不是只會動嘴。”
“他的這些治國之道,都是十分實用的辦法,也不曉得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朱元璋最重實務處理的能力,之前的蘇璟只是被欣賞,現在的蘇璟那是被看重。
馬皇后笑道:“蘇先生學究天人,就是上天派下來幫你的,你可得好好感謝上天。”
“上天?”
朱元璋抬頭,然后搖頭道:“妹子,我不相信上天,不過蘇璟,倒是很值得我相信。”
身為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心中的信念,就是自己能夠決定一切。
無論遭遇什么樣的險境,他都能相信自己。
人定勝天,才是他的意志。
這話一出手,馬皇后的臉色稍稍變了,她看著朱元璋道:“重八,你現在有些不對勁啊,蘇先生可還在萊州府呢,怎么好像你都迫不及待他入朝為官了。”
朱元璋面色有些尷尬,強行解釋道:“我那是給蘇璟面子,是他想入朝為官施展抱負,我給他這個舞臺,展現自己的才華。”
馬皇后捂嘴笑笑,也沒有揭穿朱元璋。
她今日前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是將朱元璋的屠刀給攔下。
大明的官員,可不能被朱元璋當殺雞一樣的殺。
戶部的盤賬和稽查辦的審核一直都沒停過,百官整日都是戰戰兢兢。
而搞出這個東西來的蘇璟,此時也在百官記恨的名單之中。
即便朱元璋當時讓李善長推行下去的時候,說的是太子朱標的意思。
但大家都不傻,朱標怎么會突然搞出這種新奇的玩意來。
只有可能是朱標的老師,蘇璟。
丞相府。
李善長現在很閑,或者說,他是主動讓自己變得閑起來的。
除了民報的事情,他基本上就怎么搞具體的事情。
放權。
或者說遠離權力,好讓朱元璋對他的猜忌,少一些。
自從上次青州府一事之后,淮西集團的一眾官員感受到了來自蘇璟的威脅,不自覺的抱的更緊了些。
這些,都被朱元璋看在眼里。
身為淮西集團領頭的李善長,自然明白,自己不能再繼續這樣把持朝政下去了。
“惟庸,我這里沒什么事,你多忙忙自己的事情就成,不必特意過來的。”
李善長品了口茶,朝著面前正在細心泡茶的胡惟庸說道。
胡惟庸立刻道:“丞相,惟庸就是順路而已,再說了,這又不是費勁的事。”
“惟庸啊,你就是不會說謊。”
李善長看著胡惟庸笑呵呵的說道:“你的衙門,和我這里相距甚遠,怎么會順路呢?”
“丞相慧眼,惟庸這點小心思,自然是瞞不過丞相的。”
胡惟庸將泡好的茶,再度遞到了李善長的面前。
順路不順路,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胡惟庸這么說,只是為了藏拙,讓自己在李善長面前,顯得愚笨些而已。
面對領導,就是得讓他指出自己的錯誤來。
這才是身為下屬,最應該做的事情。
當然了,胡惟庸的這點心思,李善長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
但看穿了又怎么樣呢?
還是受用啊!
“說吧,什么事?”
李善長淡然開口。
胡惟庸說道:“丞相大人,這最近戶部在盤賬,那稽查辦也盯得很緊,不少同僚都被查出了問題,惟庸這邊,有一個下屬,也牽涉其中,這…”
“你呢?你有牽扯到嗎?”
李善長直接打斷了胡惟庸的話,神色都有些嚴肅起來。
胡惟庸立刻道:“沒有,雖說他是我的下屬,但并無任何職務上的往來,他的事情,扯不到我的身上。”
“那就好。”
李善長點點頭,重新恢復了淡然的神色。
胡惟庸小心問道:“他與我關系不錯,此事能否…”
在朝為官,不論是上級還是下級,總不可能是孑然一身,總有些關系。
胡惟庸這會,便是為人來求情的。
“不要想太多,惟庸,現在這個時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李善長盯著胡惟庸,告誡道。
“惟庸明白了。”
胡惟庸立即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李善長淡淡道:“惟庸,是不是覺得我有些不近人情,連什么事都沒問,直接就讓你不要管了。”
“以我丞相的身份,想保一個人還是能做到的。”
聽到這話,胡惟庸馬上說道:“惟庸不敢,丞相此舉必有深意。”
李善長淡淡道:“非是我不幫忙,而是幫了這個忙,以后可就是你受累了,你能明白嗎?惟庸。”
胡惟庸思考了一番,搖頭道:“還請丞相明示。”
李善長說道:“我問你,陛下現在對蘇璟的態度,肯定是想將蘇璟推到朝堂,成為一個關鍵人物對吧。”
“是的,丞相,這位蘇璟,將來便是與丞相唱對臺戲的。”
胡惟庸回答道。
李善長點頭:“不錯,那為什么陛下要讓蘇璟來與我唱對臺戲呢?”
胡惟庸一愣,然后猛然明白過來:“丞相,惟庸懂了,現在的陛下,對于丞相您…”
話到一半,胡惟庸又收了回來。
有些話,不好說。
李善長淡淡道:“陛下對我有猜忌。”
“惟庸不敢妄自揣測。”
胡惟庸那是立刻就朝著李善長跪了下來,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李善長擺擺手道:“惟庸,起來吧,不必如此,這不是什么說不得的事情,我要告訴你的是,不管丞相是誰,都不會改變這件事,現在,你懂了吧。”
無論丞相是誰,都無法改變朱元璋的猜忌。
因為朱元璋猜忌的就不是人,而是權!
丞相的權力太大,朱元璋又是一個極度具有權力欲的人。
丞相本身,便是朱元璋猜忌的來源。
這也是朱元璋后來廢除丞相的原因,權力!
李善長繼續道:“我現在是可以幫你,但我每做一件事,陛下的心里便多一分想法,而這分想法,將來也會絲毫不減的加到你的身上。”
李善長在丞相的位置上做的越多,就越說明丞相的權力大。
這樣一來,朱元璋的猜忌,就會越大!
胡惟庸面色震撼之色,其實此事并不難想到,只是他畢竟不在李善長的位置上,有些事情,無法親身體會。
“多謝丞相明言,惟庸明白了!”
胡惟庸恭敬行禮,衷心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