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們的表情好像不太對?”
蘇璟看向兩人問道。
他可是很耐心的在教他們道理,這出門在外,不代表家里的勢力還能用上的。
畢竟古代不比現代,身份認證是一件需要時間的事情。
這也不是什么武俠小說里,什么直接以一敵百,打到對方福氣為止。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沐英出手教訓了之后,人家帶著一大群士兵回來找回場子。
這樣的情況,蘇璟以前就見過。
打抱不平,那也得講究方式方法。
只不過,蘇璟的方式方法,也不是全部都適用的。
對于朱標和沐英來說,這件事,沒這么復雜。
“蘇師,我明白了。”
朱標朝著蘇璟點點頭,然后說道:“這事我和沐大哥會好好處理的。”
見狀蘇璟也就沒多說什么了,三人很快吃完了晚飯。
沐英和朱標兩人直接出門了,他們要去處理那幾個士兵的事情。
蘇璟一個人繼續自斟自飲。
時間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
蘇璟已經起床,在這里只是留宿一晚,路還是得繼續趕的。
石墨礦的位置也大概打聽清楚了,在萊州府。
距離這濟寧府還是有些距離的,以直線論的話,至少還得歷經兗州府、沂州府、青州府之后才能到達萊州府。
三個大府的距離,少說也得小一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天氣良好的情況下。
若是運氣不好,路上耽擱一下,一個月到不了也是正常的事。
朱標同樣也在收拾東西,但同時他也一直朝著客棧外不時的看著。
“怎么了,牛懿,外面有什么嗎?”
蘇璟問道。
這都要出發了,他不是很懂朱標這操作的意思。
朱標立刻道:“蘇師,你等著,馬上就來了。”
他也沒說是啥,一旁的沐英笑了笑,顯然他知道。
蘇璟搖了搖頭,沒多想。
“來了!”
朱標突然喊道。
蘇璟循著朱標目光所及的地方,立馬發現了一隊士兵朝著這里走來。
為首的還穿著亮麗的甲胄,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
這周圍的百姓立刻散開,軍隊經過,誰也不敢阻攔。
在蘇璟的注視下,這隊士兵來到了客棧前。
昨天那幾個士兵也在,不過比起昨日的衣衫不整,肆意猖狂,今天就顯得老實很多了。
“掌柜的,在下張永成,你來認認,這是不是昨天吃霸王餐的那幾個家伙。”
為首的將軍張永成朝著掌柜問道,那是義正言辭。
掌柜有些害怕,張永成那是立刻安撫起來:“掌柜放心,御下不嚴,是我的失職,我保證,今日之后,我的人絕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聽到這話,掌柜這才放心,指認出了昨天的那幾個士兵。
“被點到的出列,脫去上衣!”
張永成厲聲道。
接著幾個士兵便在這大冷天直接脫去了上衣,露出了下面精壯的肉體。
別說,雖然十分驕縱,但身上還是有幾份刀疤的。
畢竟是洪武二年,戰事頗多,老兵身上有點傷,那可再正常不過了。
“我的兵吃霸王餐,是我的錯,這事當罰,每人三鞭,以儆效尤!”
張永成親自抽出鞭子,每個人身上抽了三下。
一鞭子下去,那就是血痕一道,分外清晰。
那些個士兵疼的直咧嘴,但就是不敢叫出聲來。
“好!”
圍觀的人群之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好!好!好!”
“打得好!”
有了第一聲便有第二聲,很快這客棧前便形成了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除了被打的幾人有點慘之外,其他人都是高興的。
“這就是你要我看的東西?”
蘇璟看向朱標笑道。
別說,這波操作,相當有水平,簡直是一次非常優秀的公關。
朱標點頭道:“沒錯,蘇師,這么處理,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蘇璟點點頭道:“沒問題,處理的相當不錯,不過呢還可以做得更好。”
“嗯?蘇師,還能怎么做?”
朱標好奇的問道。
蘇璟再檢查了一些身上的物品,朝著朱標道:“不急,我們先出發,路上再說。”
三人來到后院,上了馬車之后便直接出發了。
車廂內,朱標一臉急切的等待著蘇璟的講解。
朱標自認為自己做的這個處理,已經很好了。
可以大大的改觀百姓對于軍隊的看法,這就是樹立正面形象的一個過程。
“當初抽鞭子是你讓那個張將軍做的?”
朱標朝著朱標問道。
朱標搖頭道:“不是,這是張將軍自己認為該這么做的,不然不足以表現出他的態度來。”
蘇璟點點頭道:“那還行,起碼上梁是正的,我們走了,這事應該是不會再發生了。”
兵卒里有幾個歪瓜裂棗很正常,但要是上面的帶兵的有問題,那這事就難處理了。
“蘇師,此事還能如何處理呢?”
朱標詢問道。
蘇璟說道:“我說的更好只是錦上添花,目前來看,你做的很好了。”
“其實這事,可以和民報聯系到一起,將這事刊載在民報上。”
“別看事情小,卻可以達到非常好的宣傳效果,同時因為是真實的事件,細節也可以更加的真實,百姓看完之后也能更信任。”
民報上刊載這個事。
朱標一下被蘇璟的想法給驚住了,仔細想想,這事原本只是在嘉祥縣的一件事。
上了民報,影響力范圍立馬擴大。
這樣一來,軍隊的正面形象也能樹立起來。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真的,經得起查的。
“確實,蘇師說的有理,學生記住了。”
朱標立刻說道。
蘇璟笑笑道:“再拓展一下,大明疆域遼闊,每天都在發生著許許多多的事情,有些事情只是局限在某些小地方。”
“若是能有專門的人,去尋找記錄這些事,然后刊登在民報上,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蘇璟現在說的,那就是新聞記者了。
雖然對于現在的大明來說,記者似乎有些太過于超前了。
不過,這是在教導朱標么,無所謂的事情。
“專門記錄,刊登民報。”
朱標口中喃喃的重復著蘇璟話語,仔細的思考著蘇璟說的話。
“這不就是每個地方都有的百事通嗎?”
朱標突然說道。
古代不比現代,信息的傳播沒有那么的快速。
因此在一個地方,總會有一些專門打聽消息的人存在。
這些人知道周邊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消息也經由他們傳播出去。
“嗯,你這么說也沒錯。”
蘇璟點頭道:“不過我所說的這些發現記錄的人,應該叫記者,他們是記錄之人。”
“雖然他們記錄的目標不是皇帝,只是一些尋常之事,一些尋常之人。”
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的歷史,但如果有了報紙,有了新聞記者,很多東西便有印證的可能性。
蘇璟還是很期待大明能出現記者,出現真正的新聞的。
這樣一來,后人對于大明的了解,應該也能更加的詳細和真實。
“記者,真是絕妙的稱呼。”
朱標認真了點了點頭道。
“只可惜,這只是我的暢想而已,想要實現幾乎是沒可能的。”
蘇璟微微搖頭道。
新聞記者這種東西,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產物。
真實,這東西太難了。
“蘇師,為什么沒可能?學生以為,蘇師這個想法很好,想去做的話,盡力推行就可以做到。”
朱標不解的問道。
在他的聽來,蘇璟這新聞記者的想法,非常的獨特。
對于大明來說,也是頗有益處。
只等他回去之后,不,只要像之前一樣,在路上寫好信,由當地朱元璋安排的拱衛郎送回去就行了。
蘇璟看向朱標道:“牛懿,其實我說的記者,早在周代便已經有了類似的存在了,你知道嗎?”
周代就有記者?
朱標顯然是沒想到,臉上滿是茫然。
記者他可是第一次聽說。
“我剛才不是說了,記者不是專門記錄皇帝的,那么此前專門記錄皇帝官員叫什么呢?”
蘇璟出言提醒道。
“起居郎!”
朱標立刻反應了過來,看著蘇璟繼續道:“周代是左史、右史,專門記錄帝王的言行錄,名為《起居注》。”
“不錯!”
蘇璟點點頭。
朱標的歷史儲備還是非常強悍的,只要稍稍的點一下,他就立馬想起來了。
“這《起居注》記錄的就是皇帝最真實的言行,其實可以理解為皇家記者,但你會發現,《起居注》流傳下來的很少,幾乎找不到傳世的。”
蘇璟淡淡道。
關于《起居注》他前世因為去博物館參觀,也有所了解。
大部分的《起居注》都失傳了,唯一保存比較完整的是明神宗《萬歷起居注》,但這會明神宗還沒出生呢。
朱標想了想,在腦海中搜尋了許久,的確找不到《起居注》的記憶。
“蘇師,這是為何?《起居注》明明由來已久,為何卻流傳不下來呢?”
朱標疑惑的問道。
這東西,不就是一個記錄么。
歷史上那么多的典籍都傳下來了,怎么就一個《起居注》傳不下來。
“牛懿,你這不應該啊,這事,不是隨便想想就能明白的事么。”
蘇璟看著朱標,對于朱標的疑惑,有些不太滿意。
如此簡單的事情,朱標還要問自己,實在不應該。
朱標一愣,隨即將自己代入了皇帝的角色。
他以太子的身份代入皇帝的角色,十分的自然協調。
但想了想,他還是有些不太懂。
“蘇師,學生還是不太明白。”
朱標搖了搖頭道。
蘇璟說道:“《起居注》的職責是什么?”
朱標回答道:“記錄皇帝的言行,防止過失,為后來的皇帝做警示之用。”
“這就不得了,有多少皇帝能夠保證自己的言行一直都是正確的呢?像是宋太祖趙匡這種黃袍加身的,你覺得《起居注》會如何記錄?”
蘇璟淡淡道:“大部分的皇帝,都不希望《起居注》能流傳下來,僅僅只是皇室自己的內部流傳。”
“而一旦出現戰爭,這些東西,大概率也是被銷毀。”
“咱們大明朝雖然有起居郎這個職位,但已經是名存實亡了,皇帝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不會容許有一個人可以隨意的記錄自己言行的。”
終究還是人無完人。
《起居注》算的上是歷史,作為勝利者的皇帝,不會允許真實的歷史流傳。
聽著蘇璟的描述,朱標默然。
他本以為如同自己父皇這樣的雄才大略開國之主,對于《起居注》這種事,并不會太過反對。
畢竟自己父皇的這一生,哪怕是后人,誰又能指摘什么呢?
但蘇璟說大明的起居郎已經是名存實亡,他想了想,還真是。
起居郎要記錄皇帝的言行,若要力保真實,那就必須與皇帝形影不離。
皇宮內,起居郎能活動的范圍,很小。
蘇璟說名存實亡,毫不為過。
“學生明白了,但學生還是疑惑,《起居注》是帝王言行,難以流傳,這記者記錄的不過是百姓之事,為何不能有呢?”
朱標并沒有將起居郎和記者聯系到一起。
一邊是皇帝,一邊是百姓。
總不能說百姓也有權力去約束記者的行事吧。
“牛懿,你以為記者最重要的是什么?”
蘇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朝著朱標問了一個問題。
“記者記者,最重要的自然是記錄了。”
朱標理所當然道。
蘇璟點頭道:“沒錯,記錄,其實就是一種歷史的書寫,而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勝利者可以肆意的修改記錄。”
“一個無法記錄真實的記者,不過只是工具而已,那就不是記者了。”
在蘇璟的心里,記錄真實的才能叫做記者。
否則,一概只是當權者的工具而已。
即便是蘇璟的前世,能被成為真正記者的也不多。
記錄真實。
朱標默念了一句,然后說道:“蘇師,若是按照這個標準,恐怕是無法出現記者的吧。”
蘇璟笑道:“也許吧,誰知道呢?正是因為難,所以那些選擇去做的人,才顯得無比的偉大。”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