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懿,你老實說,不準騙我!”
蘇璟嚴厲道。
他是真不相信,這是那個喜歡和自己互懟的老朱能干出的事。
朱標也有些無奈,只能保證道:“蘇師放心,此事我父親不點頭,我也不可能答應的。”
雖然說沒有道明身份,但除了身份以外,朱標也的的確確都沒有說謊。
看著朱標信誓旦旦的臉,蘇璟這才有點相信了起來。
“那好吧,若是他說的,我倒是可以接受。”
蘇璟點點頭道。
這么多糧食,真要直接充公了,對于蘇璟來說也是有些壓力的。
“多謝蘇師理解。”
朱標躬身謝道。
明明是給蘇璟送錢,但朱標卻是分外的感謝。
這要是讓老朱看見,肯定要罵了。
“對了,蘇師,宮里之前不是買了一批玻璃么,現在覺得很好用,想要長期購買,有意與蘇師達成合作,蘇師您看這怎么說?”
朱標又朝著蘇璟問道。
“這還用想么,穩賺不賠的生意,自然要做。”
蘇璟毫不意外道。
他做的玻璃,在這個時代,那是屬于超前的東西。
只要有人能發現它的好,賣出去那是自然的。
現在皇宮里要,這生意怎么能不做呢?
“好咧!”
朱標十分開心,這事算是成了。
“行了行了,我看你這些天天天出去,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蘇璟朝著朱標說道。
這查這個案子的事,那可都是朱標親力親為。
蘇璟看在眼里,自然也是關心的。
“是,蘇師,學生這就好好休息。”
朱標點點頭,直接去休息了。
蘇璟看著朱標離去的背影,微微搖頭:“真是太拼了,年紀輕輕,怎么能這么卷呢?”
說完,蘇璟便又回到了朱橚的課堂。
“好,牛肅,關于概率的學習,我們就到這里告一段落,如果你想深入,可以自行研究,其中還是有不少有趣的東西的。”
蘇璟看著認真的朱橚道:“那么現在呢,我們來學習植物遺傳學的知識。”
“在之前,我們已經學過了遺傳,植物遺傳無非就是專指植物方面的遺傳。”
“首先,我們要做的是,了解植物的基本構造。”
說著,蘇璟便帶著朱橚用改良后的顯微鏡,開始觀察各種植物的微觀結構。
現在蘇璟制作的顯微鏡,其精度已經相當的可以了。
能看到基本的細胞結構,在蘇璟的講解下,更是顯得尤為的神奇。
朱橚仿佛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他無比興奮且認真的吸收著蘇璟講授的知識,完全的沉浸在其中。
在對于植物的熱愛這方面,朱橚真是從小就有了。
也難怪他在長大后,會在植物醫學這方面,有著諸多的著作了。
蘇璟內心也慶幸不已,自己初高中學的生物知識,沒有完全的還給老師。
至少,在現在朱橚單方面聽的時候,還是夠用的。
只不過,到了朱橚可以提問題的時候,怕是就有些難以招架了。
時間緩緩過去,這會便到該吃晚飯的時候。
朱標也休息好了,師徒三人吃過晚飯。
朱橚自己學習去了,小院內只有朱標和蘇璟兩人。
“蘇師,學生有疑惑,想要蘇師解答。”
朱標朝著蘇璟問道。
不等朱標說出問題,蘇璟直接道:“伱是想問,我之后會對米市做什么吧。”
劉兆祥被抓,劉氏米行也徹底的倒下了。
即便是蘇璟將那救災糧全部賣給朝廷,剩下的糧食,也是溧水縣及其周邊幾個縣絕對的壟斷量。
因為劉兆祥的拋售行為,導致了大量投機者的出現,他們將自己的存糧全部賣給了蘇璟,然后用這些錢低價購入劉氏米行的米,再高價拋給平安米行。
這一進一出,賺的好不快樂。
如今,劉氏米行倒下,平安米行便是一家獨大了。
蘇璟想要收割的話,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這收割,正是劉兆祥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投機者固然在投機,但他們也是百姓。
朱標想知道,蘇璟接下來到底會做什么。
“嗯。”
朱標點點頭,等待著蘇璟的回答。
蘇璟平靜道:“自然是加價出售。”
加價!
聽到這話,朱標有些不理解道:“蘇師,據我所知,蘇師收購的價格,都是正常的收購價,即便只是恢復正常售價,一樣不會虧的。”
在朱標想來,蘇璟應該正常價銷售,這才是蘇璟應該做的事情。
“牛懿,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我是要賺錢的,現在糧食都在我手里,加價出售不是正常的嗎?”
蘇璟淡淡道:“難不成你指望我做慈善?”
蘇璟平淡的話語,卻是讓朱標根本無法反駁。
沒錯,蘇璟做的,只是一個正常的商人都會做的事情而已。
“可是,蘇師,他們都是百姓,他們”
朱標想要辯解,但又十分的無力。
蘇璟看著朱標說道:“沒錯,他們是百姓不錯,但他們一樣是吃人的惡狼,一旦有機會,他們就會將我啃食殆盡。”
“那瘋狂求購的場面,你是看到了的,所以永遠不要抱有無謂的憐憫。”
別看蘇璟對于自己的員工都挺不錯,也在大力發展著溧水縣的經濟。
但他從不會將百姓看成是善良的,溫順的。
封建王朝下的社會,就是一個吃人的地方。
可以有博愛之心,但絕不能圣母。
“那蘇師這樣,豈不也算是吃人的惡狼?”
朱標朝著蘇璟道。
將市場搶占,形成壟斷地位,然后肆意的加價,來收割底層的百姓。
越是貧苦的百姓,就越是會被收割。
反倒是那些投機者,手中積攢了銀兩,即便是加價的糧食,也依舊能夠買得起。
窮者愈窮,而富者愈富。
這不是朱標想要的大明。
蘇璟淡淡道:“那么你以為,這個世道,誰不算惡狼呢?朝廷不是嗎?賦稅徭役,無比收割的都是底層的百姓。”
“那些官紳士族,得利最多,卻出力最少,他們又算不算是吃人的惡狼呢?”
“只要不是被剝削的,那就是剝削者,這就是現實!”
簡單的話語,卻是讓朱標根本沒有任何反駁的空間。
是啊!
只要不是被正在被剝削的,那肯定在剝削別人。
朱標聽著蘇璟的話語,只感覺振聾發聵。
“蘇師,此事,可以解決嗎?”
沉默片刻,朱標抬頭看著蘇璟的雙眼,無比認真的問道。
要說朱標還是直接,這問題一問,蘇璟也有些懵。
遲疑了一會,蘇璟回答道:“你說如何解決剝削和被剝削的事,你老師我愛莫能助,但要是這糧食的問題,我倒是有些想法。”
朱標總是喜歡搞些大的論題,但蘇璟并沒有那個本事。
他有的,僅僅是一些自己的所見所聞而已。
“還請蘇師教我。”
朱標朝著蘇璟躬身,一副求道者的模樣。
蘇璟擺擺手道:“牛懿,我都說了多少遍,不用這樣,我就是說說我的想法,至于管不管用,我不能保證。”
這動不動行大禮的,蘇璟實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朱標卻是堅持道:“蘇師值得學生如此。”
蘇璟無奈,也沒有繼續糾結這事,而是說道:“糧食的問題,其實歷來都是備受關注的,我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市場的自我調節是有缺點的,在看不見的手無法調控的時候,就需要官府下場對吧,”
“嗯,這個學生還記得,但蘇璟并沒有提及官府該如何做。”
朱標點點頭道。
蘇璟說過的話,朱標都記得很清楚。
“那你想想,你看過的史書里,有寫過國家如何干預糧價的嗎?”
蘇璟朝著朱標問道。
朱標隨即回憶了起來,過了一會他說道:“確實有,春秋戰國時期,魏文君改革,采用了一個叫做平糴法的辦法來解決當時因為戰亂導致的糧食價格過高的問題。”
“很好。”
蘇璟點點頭道:“那這平糴法具體又是如何操作的呢?”
其實蘇璟并不知道什么平糴法,但他相信,古人不可能對于糧價問題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標回答道:“平糴法說的是由官府向農民收購糧食,以穩定不同年份糧食的價格,但具體的操作,我并沒有看到記載。”
雖然朱標看的書很多,記憶力也相當不錯,但他總還是有不記得或者沒看過的。
蘇璟微微點頭:“那我給你解釋一下,這平糴法的基本原理是什么,官府在豐年以平價收購農民余糧,防止商人壓價傷農;在災年則平價出售儲備糧,防止商人抬價傷民,防止‘谷賤傷農,谷貴傷民’。”
雖然蘇璟是第一次聽說平糴法,但這并不妨礙他知道具體的操作辦法。
后世這樣的操作,其實已經相當的常見。
“原來如此,蘇師真是博學。”
朱標點頭道,他已經聽懂了這其中的操作原理。
在他看來,蘇璟肯定是研究過平糴法的。
蘇璟繼續道:“但是這個辦法,其實是有缺陷的。”
“缺陷?”
朱標一愣,他都已經想著要在大明開展這個平糴法了。
“還請蘇師明言,平糴法的缺陷是什么?”
朱標認真求教道。
蘇璟緩緩道:“其實這缺陷,嚴格來說,是對于大明來說的,你剛才說了平糴法是春秋戰國其實魏國首創的辦法對吧。”
“是的,魏文君手下的一個大臣,名叫李悝,就是他想出的平糴法。”
朱標回答道。
這史書的記錄,還是比較重人的,魏文君和李悝的名字均有記錄,反倒是平糴法的具體內容沒記上。
蘇璟說道:“春秋戰國,各國的面積都很小,國家無論是采購還是出售糧食,都較為簡單,但現如今的大明,疆域遼闊,這樣的事做起來可沒那么簡單了。”
“就光說每年的賦稅上繳,便是一項大工程,所以這平糴法在大明,是行不通的,或者說,強行推行只能是勞民傷財。”
大明的疆域,比起春秋戰國的魏國,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封建社會,交通,特別是遠程交通,其實是沒那么便利的。
有水路的地方還好,沒水路的,只能靠陸路就很慢。
朱標聞言點頭道:“蘇師說的有理,這平糴法對于大明來說,的確沒有那么的適用。”
“所以,適當的改進很重要。”
蘇璟繼續道:“既然一遍遍收購集中再銷售出去,是一個比較難的過程,那在大明境內,建立幾個集中點,以交通和糧食產地綜合考慮,定下位置,以這個位置輻射四周,便能減少一些平糴法的缺點了。”
蘇璟說的,其實就是建立國家糧食戰略儲備基地。
只有國家有糧,才能讓百姓的糧價一直都維持在一個穩定的水平。
“對,蘇師此言真是讓學生思維開闊了不少。”
朱標點頭道:“這樣做不僅僅可以平抑糧價,還能在軍隊需要調用糧食的時候,就近調用,大大提高了效率,此法真是相當的妙!”
朱標畢竟是大明太子,他的著眼點,還是比較全面的。
蘇璟點頭道:“不錯,這也確實是其中的好處之一,當然,辦法也不止這一個,比如現在大明的天子,他重農抑商的策略,其實也是為了糧食的安全和糧價的穩定。”
“只有糧食的產量足夠了,糧價才不會飆漲,糧食商人想要囤積居奇,也不再具備可行空間了。”
聽到蘇璟提到自己的父親,朱標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自己父親的政策,在蘇璟的解讀下,又多了新的含義。
“原來如此,學生真是見識淺薄了。”
朱標朝著蘇璟拱手拜道。
蘇璟淡淡道:“糧食的問題,是一個國家需要根本確保的問題,但真正的核心,并不是這些所謂的辦法或者政策。”
“那是什么?”
朱標忍不住直接追問道。
蘇璟看著朱標說道:“其實還是老生常談的一個事,發展生產力。”
“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可是直接反應在糧食的產量上,糧食足夠多了,一切的手段才有了用武之地。”
“否則的話,再好的辦法啊,也只是無根之萍,毫無卵用。”
生產力!
還是生產力!
朱標聽著蘇璟的話語,只覺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