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官道旁。
出了應天府之后,蘇璟三人不斷北上,并沒有刻意的尋找附近的城鎮休憩。
因為要快,山東已經屬于北邊,真到了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時候,那尋找石墨礦的事情就辦不成了。
所以,在剛出發第一天的晚上,并不需要到就近的城鎮休息補給。
只需要就地找個地方對付一晚就可以了。
馬車旁,篝火燃燒,將夜的寒冷驅散。
蘇璟三人圍坐在篝火旁,一個小爐子用樹枝做的簡易架子正架在上面燒水。
喝熱水!
即便是在明代,并沒有現代工業化的污染,蘇璟一樣堅持要喝燒開的水。
寄生蟲病,并不會因為這是明代而對他們有所優待。
有火,大饃和牛肉自然也是熱著吃更舒服。
“冷的話,就去馬車里吧,牛懿。”
蘇璟朝著朱標說道,這大晚上的,朱標終究年紀還是太小。
“是,蘇師。”
朱標點點頭,他是真感覺到了冷,說完便轉身回了馬車上。
這倒是讓一旁的沐英有些詫異,自己的弟弟朱標,可不像是這么沒有禮數的人。
蘇璟這位老師還坐在外面呢,他怎么就先上馬車了?
沒錯,即便朱標是太子,沐英也認為蘇璟這位老師更加的值得尊重。
因為火器!
蘇璟改進的火器,對于大明而言,意義真的相當的重大。
更不要說,這些日子在大都督府,他從各處聽到的關于蘇璟的消息了。
知道的越多,對于蘇璟,沐英就越發的崇敬。
這樣的人物,乃是大明之福。
蘇璟瞧見了沐英的神色,問道:“怎么了,趕路一天有些累了嗎?要不然你也進去車廂休息一下,我守上半夜。”
在蘇璟想來,沐英當車夫一天,還是相當勞累的。
“不用了,蘇先生,文英自幼從軍,這點算不了什么。”
沐英立刻道。
坐著馬車趕路而已,和行軍長途奔襲差遠了。
“那你…”
蘇璟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笑道:“是不是覺得我讓牛懿進去休息他就進去了,有些不太好。”
這些人,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繁文縟節。
“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沐英立刻道:“若是我弟弟做的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還請蘇先生不要介意。”
“木文英是吧。”
蘇璟看向沐英道。
“嗯,蘇先生何事?”
沐英回答道,神色十分的認真。
此時,架子上的水開了。
蘇璟立刻將水壺給勾了下來,然后說道:“就好像這水壺的水燒開就得立馬拿下來一樣,有些事情該做就做,考慮那么多,只會浪費時間和生命。”
“牛懿沒做錯什么,他累了就該去休息,若是強忍著和我一起在這呆著,身體不適,最后拖累的是我們整體。你覺得呢?”
聽著蘇璟的話語,沐英拱手道:“文英受教。”
蘇璟擺擺手道:“受什么教,伱又不是我學生,我說的也不是什么大道理,輕松一點行不行,旅途勞累,身累心就不要累了。”
聽著蘇璟如此直白的話語,沐英只覺得蘇璟的個性,真是相當的對胃口。
此前在蘇璟家中的時候,因為沉醉于狼憲和鴛鴦陣中,他還沒什么太大的感受。
“蘇先生真乃率性之人,是文英的錯,文英敬蘇先生一杯。”
說著沐英便拿出了腰間的酒壺,直接朝著蘇璟咕嘟了一口。
這個季節,用酒暖身子,是常規操作。
“這就對了。”
蘇璟笑了笑,不過他并未喝酒,只是拿出一個木制的茶杯,用剛燒開的熱水泡了杯茶。
大晚上的,喝茶能精神些。
篝火不斷的燃燒,隨著夜色漸深,也越發的明亮。
“蘇先生,您此前也獨身出過遠門嗎?”
沐英朝著蘇璟問道。
蘇璟添了根柴道:“那是自然,我在溧水縣產業頗多,但商人嘛,走南闖北都是必須的。”
“比起當時,現在的大明要安定許多,我記得我當時沒出溧水縣多遠,就遇上了一伙流寇。”
聽到這話,沐英當即好奇道:“流寇?那蘇先生是怎么脫身的呢商隊又是怎么脫身的?”
對于沐英而言,他是打擊流寇的,見到流寇那就是貓抓老鼠。
而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流寇那可是大災了。
“哪有什么商隊,我外出跑商都是一個人,主要是為了開辟渠道。”
蘇璟笑笑道:“遇見流寇我都是一個辦法對付,那就是跑,好在我跑的夠快,每次都能安然脫身。”
投降或是將手里的財物全部上交這種辦法,蘇璟從未采納過。
因為這樣的辦法,下場基本寄希望于流寇的心情。
“哈哈,蘇先生倒是有趣,不過跑的確是最好的辦法。”
沐英笑了出來,他本以為蘇璟是有什么獨特的辦法,但沒想到竟然就是跑這么簡單。
“一個人就是這點好,有事只需要顧自己就行了,方便。”
蘇璟淡淡道,也沒有因為沐英的笑聲而覺得有什么丟人的。
“蘇先生看來也是經歷豐富,不過這趟行程,蘇先生放心,絕對不會出現任何的問題。”
沐英朝著蘇璟保證道。
他堂堂的一個將軍,要是連蘇璟都保護不了,那可就是大笑話了。
“我很放心,畢竟牛懿都能跟來了,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蘇璟淡淡道:“我只希望我能順利的找到我想要找的東西,不要白跑一趟才是。”
朱標什么身份,這都跟來了。
安全問題,就不是蘇璟考慮的。
“蘇先生,您要找的是什么東西來著?”
沐英問道。
朱元璋同他說的并不多,到底是什么,他還真不是很清楚。
“石墨。”
蘇璟回答道。
“石墨?是黑石脂嗎?”
沐英好奇的問道。
“怎么,你知道嗎?”
聽到沐英的話,蘇璟頓時來了興趣。
這石墨是標準稱呼,但別稱里,確實有黑石脂的說法。
沐英回答道:“知道,這黑石脂是生產硯臺的原料,十分的珍貴,蘇先生難道是要用它來說硯臺嗎?”
聽到沐英的回答,蘇璟整個人都愣住了。
沒錯啊!
石墨不就是墨么。
自己費這么老大勁找什么石墨礦,石墨礦本身就是大家都非常關注的重要礦產。
直接買不就行了。
“蘇先生,你怎么了?”
沐英看到蘇璟的神情,忍不住問道:“是文英有什么地方說錯了嗎?”
“與你無關,是我的問題。”
蘇璟立刻回答道,但他的腦子里想的還是石墨礦的事情。
朱標是知道自己要找石墨礦的,大概率朱元璋也知道。
那他們為什么都沒有提醒自己?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蘇璟的心情,現在有些亂。
他甚至都想現在就跑到車廂內,好好的問問朱標了。
但這事,還真怪不了朱標。
因為朱標其實已經說過了,這石墨礦的事情,他可以想辦法,用他家里的權力。
但蘇璟當時就拒絕了,非要自己去搞。
“算了,反正都出發了,去一趟也不妨事。”
蘇璟搖搖頭,笑了。
正常來說,蘇璟自己買點硯臺來做石墨黏土坩堝,肯定是夠用的。
做一把新式火銃需要的鋼材,并不是很多。
但如果做的多了,或者說做某些大型的火器,那買硯臺就是相當巨大的成本了。
筆墨紙硯。
但凡是沾到了讀書人的東西,就沒有便宜的。
而且,這鑄鋼的改進,也不僅僅可以用于制造火器,造其他東西,亦是可以的。
所以這么想想,這一趟走起來,還是很有必要的。
火器只是個由頭,不代表就只能做火器了。
“蘇先生,您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是嗎?”
沐英朝著蘇璟問道,蘇璟的變化,他很是關注。
這畢竟是朱元璋重點要他觀察的事情。
蘇璟點點頭道:“沒錯,多虧了你的提醒。要不然的話,可能要鬧笑話了。”
“能幫到蘇先生就好。”
沐英立刻說道,臉上也是露出了開心的神色。
“是我自己的問題,燈下黑了。”
蘇璟說道:“最近亂七八糟大的東西弄的太多,腦子都有些混亂了。”
亂七八糟的東西?
沐英好奇道:“蘇先生所言,不會是如火銃這般的東西吧?”
新式火銃的威力,沐英可是印象深刻。
蘇璟發明狼憲已經夠讓他震撼了,改進火銃直接在沐英心里封神。
“沒有,火銃也就那樣,估計我這輩子能做出來的,也就那樣了。”
蘇璟淡淡的說道。
作為見識過各種先進熱武器的蘇璟,現在的火銃就是改進的再高級,在他的眼里,也就是普普通的玩意。
這已經不是設計原理制約的東西了,而是工業化水平。
就這么說吧,前世那些買點鋼管火花塞等等材料那些自制土槍,都要比明朝現在的這些火器先進。
這就是工業化水平的差距。
“蘇先生真是太謙虛了。”
沐英立刻道:“以蘇先生的能力,絕對可以做出無比強悍的火器來。”
蘇璟看著一臉認真的沐英,本想反駁,但想想還是算了。
有些東西,還真不好說。
東風快遞,使命必達。
他能懂嗎?
肯定是懂不了的。
至于沐英知道自己改進火器的事情,蘇璟并未意外。
朱標的父親是沐英的義子,這層關系可不一般。
古代的關系紐帶,親情是最為牢固的。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會吧,上半夜我來守。”
蘇璟朝著沐英說道。
“好,蘇先生,那我先去休息了。”
沐英點點頭,并未矯情。
應天府。
自從這新式的第一期民報出來之后,在百姓之中的反響,那也是立刻就提升了數倍。
原本只是讓讀書人十分熱衷的民報,現在也有不少百姓購買了。
當然,買的不能算多。
大多數的百姓,都是蹭。
別人看了會說,他們聽著就行了。
只要能白嫖,那就堅決白嫖到底。
但比起之前,還是有著天差地別的,因為之前百姓連白嫖都沒興趣。
《震驚!縣衙夜晚驚現詭異火光!》
《為何劉大戶家的雞棚常常傳出噩耗!竟然是這個原因!》
《稻花村出生全是女孩?觀音菩薩做了這件事!》
《百姓家中常有詭異香味飄出!竟是朝廷命官所為!》
這些極其具備沖擊力的標題,出現的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僅僅是普通百姓,不論是誰看到了聽到了,那都是得想辦法打聽打聽。
用UC震驚體來對古人做一個宣傳的作用,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只不過呢。
這樣一來,也多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簡直是有辱斯文!”
“這朝廷為何會出這樣的東西!”
“這些東西,不是赤裸裸在騙人么!”
“民報這么搞,毀了!”
讀書人的,尤其是那些年長的讀書人,意見十分的大。
先前的民報,只談國事,只夸大明。
在他們看來,相當的好。
現在的民報,各種花里胡哨的東西都有,標題黨尤其的多。
完全沒有了之前那種嚴肅認真的感覺,倒像是一些說書的。
不,甚至比說書還要不如!
這樣的民報,儼然已經成了不少讀書人唾罵的對象。
這些聲音,自然也傳到了朱元璋的耳朵里。
奉先殿內。
李善長和崔亮兩人站在朱元璋的面前,恭恭敬敬。
“朕聽聞,不少讀書人都對新一期的民報,頗有微詞啊!”
朱元璋淡淡道。
雖然民間讀書人罵的很兇,但他好像并沒有很生氣。
李善長微微前進一步,說道:“回稟陛下,不過是部分人而已,現在民報在百姓之中的影響力,已經越發的深厚了。”
“其他各州府組織創辦民報,也都已經在進程之中了。”
讀書人的微詞?
李善長在執行的時候就知道了,但他毫不擔心,因為具體的內容,是禮部主持撰寫的。
反正他該說啥說啥,真有問題,也是崔亮來回答。
“陛下,臣以為,民報乃是國家之大事,代表著國家的威嚴,讀書人有些抵觸是正常的。這民報,還需回歸先前的內容才行。”
崔亮開口,與李善長卻是完全不同的意見。
身為禮部尚書,他在第一次看到朱元璋的執行方案時,內心便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但當時朱元璋態度堅定,他沒敢觸霉頭。
現在,時機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