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逸直接承認,蔡毅和耿萬華坐不住了,忍不住調整了下坐姿。
關越卻很淡定,聞言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就繼續問了句:“那你覺得,你有幾成的把握,能復刻成功?”
一旁的關雪,眼神忽然垂了下來。
她發現,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關越扶著椅子的手,忽然攥緊了幾分。
她有些疑惑,老爸對這個問題很關心?
“十成。”
李逸笑著的說了句。
關越聞言,表情沒有變化,但渾濁的眼神中卻閃過了一絲激動。
而餐桌對面的蔡毅和耿萬華聽到李逸的話,卻呵呵笑出了聲。
“李先生。”
蔡毅看著李逸,認真說道:“相信我,在復刻景泰藍工藝這件事上,我們博物院的努力,絕對是最多的,這件事,絕對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簡單。”
一旁的耿萬華也點了點頭,沖李逸說道:“我理解,這么珍貴的一套碗,沒有人愿意把它賤賣出去。
錢的問題是可以談的,但要是伱抱著寧可毀了也不給別人的想法,那就有點不合適了。”
看著他們認真的神色,李逸也收起了笑意,正色問:“我覺得,兩位專家可能有點先入為主了,為什么你們就偏偏認為我沒辦法復刻成功呢?”
耿萬華看了眼關越,見關越沒有說話,就沖李逸解釋道:“你先別急,你了解到的景泰藍制作工藝,是不是《日下舊聞考》記載的那一版?
其實好幾本古書上都記載了景泰藍的工藝流程,但這種級別的工藝品,是沒辦法用只言片語的記載,就復刻出來的。
我們都知道,景泰藍的特殊之處,就在于它的形、紋、色、光。
一件精美的景泰藍器皿,首先要有良好的造型,這取決于制胎的工藝水平。
其次,它還要有優美的裝飾花紋,這決定于掐絲的技術。
再次之,它還要有華麗的色彩,這決定于藍料的配制。
最后,它必須要有輝煌的光澤,這一步完成于打磨和鍍金。
整體來說,它是集美術、工藝、雕刻、鑲嵌、熔煉、冶金等專業技術為一體的極致工藝,是傳統手工藝品的巔峰技術,是中華文化中的璀璨明珠!”
說到這里,耿萬華有些激動,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來。
“可惜,因為戰亂,這種極致的工藝,卻就此失傳了。”
他惋惜的嘆了口氣,慚色道:“我們曾經試過很多次,想要復刻景泰藍,但卻全部失敗了,還浪費了關先生不少的資金,實在汗顏。”
說著,他抬頭看向了關越。
而關越卻笑著擺了擺手,以示寬慰。
見狀,耿萬華心情好了些,才繼續說道:“你應該知道,制作景泰藍的基礎,就是制作胎胚,掐絲沾絲。
這一步我們勉強算是有些成效,最起碼可以制作出胎胚了,還能把銅絲也沾在胎體上了。
但景泰藍真正的制作難點,在于點藍和燒藍,這一關,我們前后試驗了很多次,都沒辦法突破,還損失了很多景泰藍器具。”
他說到這里,情緒又有些激動了起來,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見狀,蔡毅嘆息補充:“景泰藍要想燒出好看的顏色,正確的藍料配比是關鍵。
但所有能查詢到的古籍里,都沒有記載,景泰藍的藍料是用什么做的。
我們試著從現有的景泰藍器具上剝離了一些藍料下來,拿去分析,但卻只分析出了一些基礎元素的比例。
要是想用天然的元素來配出相同色澤的藍料,需要進行更多,更精細的分析試驗,還要剝離更多顏色,更多區域的藍料。
我們計算過,要想用窮舉法倒推出所有顏色的藍料,恐怕把現存的所有景泰藍器具都破壞了,剝離出藍料來,都沒辦法做到…”
說到這里,他也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耿萬華心情平復了些,才盯著李逸鄭重說道:“李逸先生,我知道,你對這套碗很看重,我們其實也一樣。
對于這種失傳的工藝,這些還存世的器具,就是它僅剩的存在的證據了。
因為我們的自大和輕率,已經導致有很多景泰藍器具被損壞了,這是我們一輩子的污點,和心頭的刺。
所以,我們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么一套珍貴的景泰藍碗再被毀壞,希望你能理解。”
聽到他們的一番話,李逸的神色也認真了許多。
不聽不知道,原來他們還真的為了復刻景泰藍工藝,付出過這么多努力。
雖然這些努力都有些瞎耽誤功夫,但至少出發點是好的。
不過,雖然這一番話聽著是挺打動人的,可他們的目的,不還是想讓他把萬壽無疆碗拿出來嗎?
見李逸沉默不語,一旁的關越忽然開口了:“小李,你能聽我講個故事嗎?”
聽到他開口,李逸抬起頭來,沖他應了聲:“你說。”
關越摩挲著座椅扶手,看向了眼前的半空處,陷入了回憶。
“我年輕那會兒,愛折騰,一腔熱血,去當兵,想保家衛國。
但真上了戰場以后,我才發現,活著真好。
后來我轉業回老家,因為學歷夠,當了幾年大學老師,在學校教歷史。
但文科不吃香,雖然有個大學老師的名頭,可工資就那點,吃不飽餓不死,富也富不起來。
剛好那陣子趕上下海潮,好多人都去深城那邊做生意,倒騰股票認購證。
我想去,但手里沒錢,所以就把家里傳下來的一個宣德年間的景泰藍龍紋大蓋罐帶了過去,我知道外國人會買這個。
到了深城,我想辦法聯系到了幾個鷹國人,把大蓋罐賣給了他們,賣了二十萬,有了第一筆啟動資金。”
聽著他的故事,李逸笑道:“你這經歷也是夠魔幻的,那年的二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啊!”
“沒錯。”
關越扯了扯嘴角,笑道:“靠著那二十萬,我賺了四百多萬,翻了二十倍,然后直接在深城投資,開了家小電子廠,干了幾年,就發了家,賺了不少錢。”
說到這里,他頓了下,嘆了口氣,才語氣復雜的說道:“那個大蓋罐是從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傳家寶,當年打仗的時候,我爺爺都一直保留著它。
但他不知道,我這個不肖子孫,為了掙點錢,居然把傳家寶都賣了。
我掙到錢以后,就想把那個大蓋罐買回來。
我都想好了,只要對方愿意賣,哪怕翻一百倍,我也愿意買。
但我沒想到,等我再找到那個大蓋罐的時候,它已經被存在大鷹博物館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