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在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等人注視下,撫摸著胡須緩緩道:「殿下應該知道,東宮前些日子多了一些悍卒,近些日子更是與日俱增。
這些悍卒來自哪里,想必殿下也知道,臣就不多說了。
臣要說的是,太子又是在東宮鋪設重兵,又是斬殿下左膀右臂,所圖的恐怕不僅僅是讓殿下服軟那么簡單。」
程咬金沉不住氣嚷嚷道:「這還用說嘛,他就是想要殿下的命。」
薛收神色凝重的補充道:「不僅僅是殿下,還有我們。」
杜如晦等人皆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
長孫無忌板著臉,冷眼旁觀,什么反應也沒有。
房玄齡在程咬金等人發表完看法以后,點頭道:「不錯,他就是想要殿下和我們的命,所以我們只需要做好布置,靜等他送上門即可。」
長孫無忌一瞬間就瞪起了眼,呼喝道:「你這是要我們坐以待斃?!」
房玄齡撫須笑道:「用守株待兔形容更貼切。」
程咬金不滿的叫嚷道:「怎么打是人家說了算,我們只有挨打的份兒,算什么守株待兔。」
杜如晦深以為然的道:「眼下一眾將軍們尚在長安城,優勢在我們,我們應該主動出擊。」
長孫無忌贊同的道:「對,就應該主動出擊,這樣一來的話,怎么打就是我們說了算。」
房玄齡盯著長孫無忌和杜如晦兩個人道:「我當然知道主動出擊對我們更有利,可我們拿下了東宮以后,該怎么面對太子,該怎么面對圣人?」
長孫無忌和杜如晦遲疑了一下,皺著眉頭陷入了沉默。
一直在叫嚷的程咬金也果斷閉上了嘴。
他們通過房玄齡的問題,都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也意識到了李世民的顧慮所在。
在拿下了東宮以后,如何面對李建成的這個問題上,根本不用多考慮。
在李建成和李世民水火不相容的時候,在李建成對李世民下殺手的時候,李建成落到他們手里會有什么樣的下場,其實已經注定了。
所以拿下了東宮以后,如果面對李建成,根本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問題的關鍵所在是,拿下了東宮以后,該如何面對李淵。
你說一不做二不休吧,對李世民的名聲不利,李世民會被說成是殺兄弒父的逆賊。
在民間百姓皆以孝道為尊的情況下,弒父就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百姓們會以此瘋狂的抨擊李世民,一些野心勃勃之輩,也會以此為借口,在大唐各處作亂。
所以這么做的后遺癥很大,李世民未必消化得了,他們也未必能幫李世民消化得了。
而且,李世民也未必會答應。
你說讓李世民跑去向李淵裝可憐,訴說自己的苦楚,訴說自己是不得已而為之吧,李淵未必會信,信了也未必會立李世民為太子。
說不定盛怒之下會將李世民貶為庶民,然后將太子之位傳給李元吉。
那樣的話,他們即便是把東宮打爛了,把李建成剁成了肉泥,也只是給別人做嫁衣。
所以主動出擊不可取。
可是讓他們守株待兔的話,他們又覺得過于被動,弄不好就會變成坐以待斃。
所以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了。
他們也終于明白了李世民為何遲遲不肯做決定。
「爾等不希望殿下,不希望我們背上千古罵名的話,就只能守株待兔。」
房玄齡見長孫無忌等人都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開始闡述起了自己的想法,「雖說守株待兔過于被動,但守株待兔也有守株待兔的 好處。
那就是能保住殿下的清名,保住我們的清名。」
長孫無忌遲疑了一下,很想說「清名」這個東西在官場上不值錢,可話到了嘴邊并沒有說出口。
房玄齡看出了長孫無忌的心思,繼續道:「雖說清名這個東西虛無縹緲,看不見也摸不著,但百姓們就認這個。
這對殿下以后統治大唐至關重要。」
程咬金皺眉道:「可守株待兔的話,我們就會受制于人,就會很被動。」
房玄齡看向程咬金,好笑的道:「誰告訴你守株待兔就要受制于人,誰告訴你守株待兔就會很被動?」
程咬金瞪起眼,一臉錯愕的看向房玄齡。
剛才不是這么說的嗎?
房玄齡似乎看出了程咬金的心思,笑瞇瞇的道:「守株待兔也要看怎么待,我們不一定要靜等著獵物送上門,我們也可以引導獵物主動往我們的套索里鉆。
這樣一來的話,我們看似被動,實際上卻掌握著主動。」
長孫無忌一下子就明白了房玄齡的意思,快速的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在暗中做推手,讓太子依照我們的心思謀事。
如此一來,一切就盡在我們掌握中。
等到太子向我們發難的時候,我們就能快速的找到其弱點,給其致命的一擊。
而在圣人眼里,我們從頭到尾都是在自保,所以即便做了什么圣人難以接受的事情,我們也能跟圣人說道說道?」
房玄齡點頭笑道:「不錯,不僅如此,在面對民間百姓的時候,我們也可以申明我們是在自保,而不是存心要跟太子殿下過不去。」
杜如晦若有所思的道:「這樣一來的話,我們無論面對誰都有話可說。」
薛收點點頭道:「確實是如此。」
長孫無忌沉吟道:「辦法倒是一個好辦法,只是太子如今在剪除殿下的羽翼,等到太子將我等剪除干凈了,殿下還拿什么給太子致命一擊。」
房玄齡道:「所以啊,要把握好分寸。」
長孫無忌不太明白,其他人也不太明白。
房玄齡繼續道:「我們必須確保我們中間一部分人永遠留在殿下身邊。」
長孫無忌皺起眉頭,思量起了房玄齡這話的意思。
薛收、杜如晦等人也是這般。
程咬金不喜歡猜,也不喜歡分析,所以果斷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房玄齡笑道:「就是說,太子殿下無論將我們中間任何人調離長安,我們都要確保一部分人一直待在殿下身邊。」
程咬金更糊涂了,嚷嚷道:「他都將我們調離長安了,我們還怎么留在殿下身邊?總不能讓殿下跟我們一起離開吧?」
房玄齡端起了面前矮幾上的茶盞淺嘗了一口,樂呵呵的道:「在座的不是國公,就是郡公,再不濟也是個國侯。
太子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口氣將我們全調走吧。
所以他要剪除我們,就必須循序漸進。
這對我們而言,就是一個機會。」
程咬金還是沒聽明白房玄齡的意思,煩躁的撓了撓頭,一直坐在上首靜靜的聽著的李世民,已經明白了房玄齡話里的意思,當即緩緩開口道:「玄齡的意思我大概聽明白了,玄齡是說,我大哥要把你們全部調走,需要耗費很多時間。
而這些時間,足以讓我將你們其中一部分人再調回來。」
程咬金煩躁的喊道:「這又是調走,又是調回來的,到底是調走還是調回來啊?」
長孫無忌等人早在房玄齡說完話的時候,就明白了房玄齡話里的意思,所以聽到程咬金這話 ,一下子就被逗笑了。
一個個就像是看二傻子似的,看著程咬金哈哈大笑。
程咬金吹胡子瞪眼的大喊道:「你們笑什么?不許笑!」
李世民覺得房玄齡的這個想法、這個謀劃,相當的不錯,可行性很高,心情一下子就好起來了,面對程咬金呼呼喝喝,也沒有生氣,只是笑著說了一句,「你啊,該多讀讀書了!」
程咬金梗著脖子喊道:「臣讀了,臣手不釋卷!」
李世民哭笑不得的指著程咬金,完全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其他人被程咬金的這番話逗得再次哈哈大笑了起來。
程咬金跺著腳威脅他們不許笑,可他們笑的更大聲,更肆無忌憚了。
「殿下,還真讓您給說著了,秦王殿下所遇到的麻煩,比您多多了。」
在李世民經過深思熟慮,采納了房玄齡的諫言以后,程咬金、牛進達等人,反抗都沒反抗,拿著任命文書,罵罵咧咧的就趕往各地上任去了。
凌敬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時間趕到了九道宮,在吹捧了李元吉一句后,一臉感慨的說道:「時至今日,天策府和修文館,已經有一十六位官員被調離了長安。
臣聽說,太子殿下下一步就要針對雍州牧府和陜東道大行臺。」
李元吉瞧了瞧案幾,讓凌敬給他斟了一杯茶,不以為然的道:「雍州牧府沒什么能人,只有一個高士廉撐著,高士廉又是我李氏的親眷,我父親不可能會動他。
所以我大哥無論怎么努力,也是徒勞。
當然了,栽贓陷害的話,或許會有效果。
只是把栽贓陷害的手段用到高士廉身上的話,那他就拿房玄齡、薛收、于志寧等人沒辦法了。」
凌敬點點頭道:「臣明白,吃一塹長一智嘛。如果太子殿下將栽贓陷害的手段用在高士廉身上,那房玄齡等人必然會警醒,也必然會有所防備,太子殿下再用同樣的手段去對付房玄齡等人的話,就不起作用了。
而房玄齡等人在秦王殿下麾下的作用顯然要比高士廉要大,所以太子殿下即便是要用栽贓陷害的手段,也只會用在房玄齡等人身上。
所以高士廉這一次不會有事的。」
李元吉點了點頭道:「至于陜東道大行臺嘛,我大哥想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