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葦澤關來信了!”
凌敬匆匆忙忙進了九道宮的正殿,躬身一禮后,遞上一封信。
李元吉在李承乾和李承業不情不愿、依依不舍的神情中,吩咐人先帶他們下去,然后才拿過了信。
揭掉信上火漆的同時請凌敬坐下,隨口問了一句,“葦澤關現在情形如何?”
凌敬正準備給自己斟茶,聽到這話趕忙放下了添水的木勺,恭敬的道:“聽前來送信的人說,場面已經被平陽公主殿下控制住了,李仲文已經被拿下,頡利和梁師都派遣的暗子也已經被正法。
如今李仲文正由唐儉和何藩仁押送著趕來長安城。”
李元吉點著頭,隨口又問了一句,“突厥人和梁師都呢?退了嗎?”
凌敬愣了一下,搖頭道:“這個,前來送信的人倒是沒說。”
李元吉點點頭,沒有再多問,而是認真的看起了信。
看完信,了解清楚了具體的過程和結果以后,李元吉也知道了答桉,他看向凌敬道:“突厥人和梁師都退了。”
凌敬有些不可思議的道:“公主殿下是怎么辦到的?”
按理來說,葦澤關的危局并沒有那么容易解決,無論是手握著葦澤關兵權,并且掌握著一部分并州軍政大權的李仲文,還是悄無聲息的潛藏在葦澤關外,對大唐虎視眈眈的頡利和梁師都,都能輕而易舉的在葦澤關掀起一場大戰。
李秀寧要拿下李仲文也好,要破壞頡利和梁師都的陰謀也罷,只要將他們逼到了狗急跳墻的地步,他們都會在葦澤關掀起一場大戰,用最極端,也是最終極的方式跟李秀寧一決雌雄,一爭葦澤關的歸屬權。
可如今葦澤關的危局居然輕而易舉的解決了,并沒有發生任何大戰。
這就讓凌敬很不可思議。
不止是凌敬,知道內情的李元吉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誰能想到在葦澤關、太原府、并州,弄出一大堆要造反的動靜,就差舉起反旗直接稱王的李仲文,居然會在關鍵時候慫了?
而且還慫的很徹底。
別說是凌敬這個土著了,就算是熟知歷史的他也沒想到。
李元吉心中感慨萬千,一臉惆悵的把信遞給了凌敬,示意凌敬自己看。
凌敬先是拱手以示恭敬,然后雙手接過了信,認真的讀了起來。
讀完了以后,臉上不可思議之色更濃了,下意識的道:“李仲文是怎么想的?”
李元吉把身子往坐墊的圈背上靠了靠,哭笑不得的道:“我也很想知道李仲文是怎么想的。”
凌敬拿著信的手緊了緊,瞪起了眼睛道:“他既然已經有了逾越之舉,干脆一條道走到黑好了,干嘛還要半路回頭?
這種事情是能半路回頭的嗎?
他以為他半路回頭,懸崖勒馬,圣人就能網開一面,放他一馬?”
李元吉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凌敬一眼道:“注意你的立場。”
凌敬這才反應過來,他跟大唐是一邊的,在李仲文這件事情上,他應該向著大唐,而不是李仲文。
他也應該慶幸事情在向著對大唐有利的一面發展,而不是埋怨李仲文腦子有問題。
當即,凌敬尷尬的笑道:“臣也是一時有感而發,并不是真的希望李仲文不要回頭。”
李元吉心里也有同樣的感慨,所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凌敬見此,臉上的尷尬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惆悵,他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又道:“殿下,您說李仲文手里掌握著葦澤關半數的戍卒,又節制著并州所有的府兵,葦澤關外還有突厥人和梁師都的人策應他。
他要是想在葦澤關做點什么的話輕而易舉。
為何他遲遲沒有動作,甚至在公主殿下抵達葦澤關以后沒多久,就束手就擒了?”
李元吉也想不明白這一點。
就葦澤關來信的內容來看,李仲文在建立了龍游府、娶了陶氏之女以后,其他的所作所為透著一股子令人看不懂的詭異。
李仲文在那以后,幾乎沒有再做一件逾越的事情,也沒有任何逾越的舉動。
除了在馬三寶趕到葦澤關,想要從他手里奪走兵權,為李秀寧謀求一片凈土的時候,囚禁了馬三寶,以及跟馬三寶有同樣想法的何藩仁外,并沒有再有其他的舉動。
蘇定方領兵趕到葦澤關的時候,李仲文也不知道是怕了,還是擔憂起自己的安危了,主動跟突厥人和梁師都的人聯系了幾次。
雖然在此期間潛藏在葦澤關外的突厥兵馬和梁師都的兵馬有過幾次異動,但并沒有發生什么大亂子。
李仲文也沒有趁著朝廷還沒有派遣大軍討伐他的時候,跟突厥人和梁師都的人里應外合,先拿下葦澤關,為突厥和梁師都南下打開一道口子,給頡利可汗和梁師都納一個投名狀。
反倒是一個勁的借著突厥人的暗子和梁師都的暗子,向頡利和梁師都要好處。
什么美酒、美人、寶馬、奇珍、金銀珠寶。
但凡是他知道的,又或者能叫得上名字的,李仲文幾乎要了個遍。
頡利和梁師都‘有求于’他,自然是盡可能的滿足他。
而李仲文在拿了頡利和梁師都的好處以后,并沒有為頡利和梁師都做任何事,而是盡情的享起了樂。
什么好吃什么,什么貴用什么。
用李秀寧在心里的話來講,就是‘短短兩旬,以極盡人間富貴’。
由此可見,李仲文享樂享到了什么地步。
據李秀寧派人統計,李仲文在享樂期間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部折合成錢的話,足足達到了五十萬貫。
五十萬貫聽著不多,甚至還不到此前長安城內的權貴們捐給孫思邈用來義診的藥材的價值的四分之一。
但那是長安城所有權貴集體捐的,其中李淵的內庫也好,李建成、李世民、以及李元吉自己的府庫也罷,都拿出了大批珍貴的藥材。
各家權貴幾乎也將府上大部分珍貴的藥材捐了出來,甚至一些府上沒有多少珍貴藥材的權貴,還特地去各大藥鋪里買了一些藥材拿出來捐。
據說那一場募捐義診過后,長安城各大藥鋪的珍貴藥材斷了三個月的貨。
由此可見,無論是價值兩百多萬貫的藥材也好,還是兩百多萬貫的錢也罷,在大唐都是相當大的一筆財富。
要知道,現如今大唐每一歲所收的稅賦折合成錢,也就一百來萬貫。
此前的那場義診等于是花費了大唐近兩年多的稅賦。而李仲文兩旬的時間,也就是大半個月的時間,等于是花費了大唐近半年的稅賦。
由此可見,李仲文奢靡到了什么地步。
估計也只有石崇復生,才能跟他比比誰更奢靡。
而李仲文在奢靡夠了以后,李秀寧一到葦澤關,一露面,他幾乎就沒有怎么掙扎,就束手就擒了。
可以說,李仲文前期的所作所為,完全是一副要造反,并且時刻準備著的架勢。
后期的所作所為,則完全沒有一點兒要造反的樣子。
這前后之間巨大的差別,以及巨大的矛盾,實在讓人弄不懂,李仲文這么折騰了一遭,究竟想干什么。
你說他要造反吧,他除了有一些逾越之舉外,也沒有干其他的,更沒有對大唐造成什么重大的危害。
反而吃突厥人和梁師都的,喝突厥人和梁師都的,讓葦澤關上下,以及葦澤關內許多人跟著占了不少便宜。
也讓葦澤關上下,以及葦澤關內的許多人借此脫貧致富。
你說他不造反吧,他又是有逾越的舉動,又是跟大唐的敵人勾勾搭搭的,還吃敵人的,喝敵人的,完全是一副被收買的樣子。
結合起來看的話,你完全看不懂李仲文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為什么要這么做。
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要有個目的的吧?
這個目的無論好壞,那都是目的。
如果沒有目的的話,那做這件事的意義又是什么?
總不可能是閑著無聊耍著玩吧?
問題是李仲文干的這種事情,可是會掉腦袋的,而且還不是掉一個人,而是全家,甚至三族。
李仲文總不可能拿這種事情耍著玩吧?!
“老實說,我也不明白李仲文為何遲遲沒有動作,又為何在我阿姐到了以后毫不猶豫的束手就擒。”
李元吉仔細思量了一會兒后,搖著頭感慨。
凌敬若有所思的道:“會不會別有內情?”
李元吉愣了一下,感嘆道:“如果別有內情的話,他應該上書一封,向我父親說明內情,可他并沒有上書。”
凌敬道:“也許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呢?”
李元吉瞥了凌敬一眼,沒好氣的道:“就算有天大的難言之隱,也不能成為他逾越的借口吧?他娶陶氏之女應桃李之歌,勉強還能找一兩個說得過去的借口。
可他建立龍游府,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建府立制跟開府建衙可不同,那是我父親獨有的權柄。
即便是我們兄弟深受我父親寵愛,也不敢逾越半分。
他一個外人,還是臣子,怎敢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