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綬魚跪到地上去了,那妖將在地上蠕動著,聲嘶力竭:
“真人…真人饒命…”
李曦明嫌他聒噪,心念一動,這聲音朦朦朧朧被隔到外頭去了,他笑道:
“夏小友,你挑得正準,這家伙是牝水無疑,他可有什么背景、有什么親友,可別鬧得太大,讓外頭注意。”
夏綬魚聞弦歌知雅意,明白眼前這老妖怪想窩著療傷,這一類老妖怪指不準外頭有什么敵人,十有八九還是正道魁首一類的大敵,真要惹出事情來,自己比臭蟲也好不了多少,連連點頭,答道:
“真人!這家伙是海角的妖將,叫作丘大王,我們這一塊地實在太偏,龍屬牧海都不往這處來,只有歷年來過的幾只筑基妖物,與本地一些小妖有些交情,即使一眾妖物死光了也不見得有什么事情…”
李曦明不甚信她小小練氣話語,忖道:
‘這小妖物有些腦袋,一路上雖然不說浩浩蕩蕩來此,卻也帶了一眾心腹,若是一同死在了這處,一定會有不少目光,還是風波小些為好。’
夏綬魚見他沉默,怕他要起什么心思,又拿自己當馬前卒,盼望他低調著,低聲道:
“這妖物還好些,只聽聞此地一路往西,越過海面,就到了外海中的孔雀海,海間有一座九邱山,山上有位神通大能,威能無窮,能叫死人開口,活人升仙,那山上仙使六十余年前到過海角收徒…可見還是關注著的。”
“哦?”
李曦明聽著這位是個紫府,位置也在海角邊緣了,應該是最近的一位,遂低聲道:
“他姓什么?修的什么?還有什么名聲?”
夏綬魚忙磕頭道:
“小人不知!只聽聞有神通大能常常往來于此仙山之間,那大能有一只葫蘆,十多年前海角之上金符通天,紗光落雨,葫蘆大如山岳,應是他與大能切磋。”
李曦明不曾聽說過什么葫蘆,警惕了方位,擺手讓夏綬魚停住了,看著地上的海蚯,開口道:
“你這妖怪,撞到我手上來了,哪一方的人?”
這妖將哀聲道:
“大人!我是朱南水府的人吶真人!無意冒犯了大人,權且看在水府的面上…饒了小妖一命!”
這妖物口中高呼著,已經解下腰間的儲物袋,嘩啦一下倒出一大堆東西來,花里胡哨,又窮又少,大多數是血氣,其破爛程度令人嘆為觀止,尚不如江南的仙門嫡系練氣身家。
他顫抖地從中取出一枚玉瓶來,哀道:
“這是小人無意中所得,獻給真人了!”
“哈哈!”
李曦明稍瞧了一眼,是一枚古法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聽得好笑,他是想聽一聽這妖物的辯解,做一做利用,卻也懶得信這么拙劣的謊言,拎了那坨肉起來,稍微松開了神通,讓他重新化為人形,罵道:
“胡編亂造!朱南水府遠在朱淥之南,此地是東海的海角,你從那一處飛到這里來都要飛上一年半載,在這里給我胡說八道!”
李曦明自家宗泉島就在朱南水府,比這妖物還明白細節,這陰柔男子嚇出一身冷汗,顫抖地道:
“稟大人,小妖曾經是朱南水府中高官云蛸子的手下,后來外出闖蕩,一路來了海角…”
“好了!”
李曦明一聽這話,似笑非笑起來,開口道:
“你喚你屬下下來,說你要好好研究陣法,先讓他們散了,回你府中鎮守,留兩個守島,勿使外人知道。”
這妖物縱使心中有千般回轉,萬般思量,知道自己死期將近,卻也毫無辦法,哪怕他想在手下面前多皺皺眉,多張張嘴,神通在前,一個多余的表情都辦不到。
他只能低低吩咐了上方的妖物,李曦明利用仙鑒加持,又有神通監督,看得清楚,沒能讓他掀起半點風波來,一群妖物未起疑心,一同離去。
用仙鑒遙遙探查看清一群妖物并無異樣,李曦明這才回歸洞中,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座黑漆漆的丹爐,嘭然落地,花紋繁複,爐身上刻滿了海浪與兇獸,三足撐地。
江中爐。
其實隨著李曦明晉級紫府,煉這丹有沒有丹爐都不大重要了,更何況江中爐連筑基法器都不是,只是李曦明煉的是救命丹藥,尤為慎重。
其實隨著李曦明晉級紫府,煉這丹有沒有丹爐都不大重要了,更何況江中爐連筑基法器都不是,只是李曦明煉的是救命丹藥,尤為慎重。
這妖物面如死灰,片刻之間化為原型,李曦明提起他來,隨口道:
“還云蛸子呢?那只老云蛸都死了多少年了!”
江南紫府和海角筑基的差距實在太大,這妖將自以為最為了不得的消息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個笑話,眼下見這妖物一身法力激烈翻涌,冒出點點灰氣來,李曦明不由咋舌:
‘好好的牝水,卻不好好養育,修為竟然用了這么多血食來堆。’
當下斟酌了片刻,原本選用的虺元靈水不取來用了,而是用地煞冷泉代替,再用清暝靈花中和,好化去這妖物一身邪氣,李家不少有價值的靈物都在他身上,兩下便湊齊。
他開爐煉丹,紫火洶洶,將他的背影投射在石壁上,不斷跳躍,夏綬魚心中越來越不安寧,眼皮直跳,也不知道自己這算做了多大的壞事:
‘老妖怪要煉多久的丹藥…若是埋頭煉個十年二十年,錯過了時間…我要被困死在這地里頭。’
她在明媚的火光中跪了兩天兩夜,眼前的火焰竟然開始小起來,夏綬魚心中驚駭,突兀地見著這老妖怪猛然一拍丹爐,喝道:
“起!”
登時一股清香彌漫開來,夏綬魚只覺從未聞過這樣美妙的氣味,滿腔藥香,沖上腦海,飄飄然不知身處何地,聽見一聲悶響:
“嘭!”
這丹爐的蓋子頓時跳起,一連七枚丹藥從中飛出,一枚枚呈現出藍白之色,上繪亮紫色紋路,先后乖乖巧巧地落入李曦明掌心,互相碰撞,發出琉璃般的脆響。
“成了!”
李曦明只覺得心中驟然一喜,眼看丹藥有七枚,忍不住哈哈一笑,屈指一彈,這七枚丹藥滴溜溜全都滾進玉瓶里。
‘意外之喜!’
要知道李曦明如今煉的丹藥不是什么早就有的丹方,而是他以玄確經心藥為基礎,結合了紫煙那處讀來的、極為奧妙的牝水靈丹之法天一吐萃,根據自身的傷勢量身打造!一口氣能練出七枚,足以證明他的丹道修為已經從蕭家道統中跳脫而出,可以稱為紫府丹師了。
“好…以玄確煉法為本,取天一吐萃成丹,就叫玄確蘊萃丹罷!”
他這頭哈哈大笑,嚇得夏綬魚磕頭如搗蒜,高呼道:
“恭喜真人神藥大成!賀喜真人更進一步!…”
這話聽得李曦明心中怪異,總覺得不好聽,也不笑了,不多看這女人一眼,默默取出一枚丹藥放進手里,丹藥上的紫色紋路還在隱隱發光,極為瑰麗。
這一枚丹藥吞入腹中,純正的牝水之力運轉,在李曦明的指引之下通通往巨闕庭中涌去,以巨闕為谷,牝水的蘊養未發之力霎時散來,讓他的巨闕庭一片清涼。
奔騰不息的灰水立刻從巨闕庭中涌起,將術火團團圍住,李曦明趁機將體外之火壓下去,桑諛參九玄法內外感應,的黑火頓時蓬勃。
他盤膝而坐,在法軀上綿綿不絕燃燒了這么久的術火終于消失的一干二凈,通通轉換回巨闕之中,又被玄確蘊萃丹壓住,不能擴散開來。
眼見這一幕,李曦明終于沉沉出了口氣,緩緩睜開的眼睛中神通彩光閃動,他吐出口氣來,笑道:
“終于壓制住了!”
這丹藥有成效,便代表著李曦明不用頂著滿天的火焰行走,終于可以來去自如,玄確蘊萃丹還在巨闕庭中緩緩消耗這火焰,雖然不能壓制很久,可李曦明足足還有六枚,能夠支撐一年半載,甚至不用煉后續的丹藥,這術火就在神通和玄確蘊萃丹的輔助下壓滅了。
“轟隆!”
隨著火焰一走,洞中空曠一片黑漆漆,地上的黑色水脈還在往外噴涌,發出劇烈的轟鳴聲,而地面上的泉水倒灌回來,青黑交織,頗為絢麗。
李曦明拎起夏綬魚,穿出洞外,湖面的溫度已經降下來,青色迅速轉化為黑色,從淥水轉成府水去了。
那兩只妖物還傻愣愣的守在湖邊,李曦明知道這兩個家伙守在這里平日肯定要捉人解饞的,掃了一眼,這兩只妖物便人頭落地,他將夏授魚丟到地上,吩咐道:
“收了東西,把島上的人也運走。”
夏綬魚有些疑惑,這魔頭既然出了關,一口氣吃完島上的人和妖也不過張張嘴的事情,只能把那兩只妖物收拾了打包帶走,恭聲道:
夏綬魚有些疑惑,這魔頭既然出了關,一口氣吃完島上的人和妖也不過張張嘴的事情,只能把那兩只妖物收拾了打包帶走,恭聲道:
“這般多的蠻夷,我一人帶不動…還是要回去請人來運。”
李曦明自己也窮,連一艘靈舟都沒有,只好揮袖道:
“那便罷了!帶路罷…”
‘帶路去哪里…還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我家道統慶須寺了…’
夏綬魚心中不安,她抬眉看了看,發覺這老妖怪已經長出五官來,眉心天光燦燦,猶如神仙,相貌端正,眉毛平緩,一雙眼睛呈現出淡金色,頗為懾人。
她哪能說什么,既然是自己放出這個恐怖至極的神通者,眼下難道還有第二條路走?默默地引起路來,神情驚惶恐懼,難以自持。
李曦明則神清氣爽,站在風中,從未覺得海風是這樣的清爽,袖中取出一枚玉瓶來,正是那妖物給的丹藥。
李曦明看了兩眼,心中漸漸定下來:
“傷勢未好,絕不回江南!這海角頗有古意,逛上一兩圈,順便想個法子打聽一下家里的消息。”
李曦明身負仙鑒,在海角這種荒無人煙,有些地方甚至沒有太虛的偏僻之所可以說誰也不怕,長霄要是敢追到這里來,面對仙鑒不過是一個來回的事情,自然是底氣十足。
至于手中這藥,根本算不上什么,可煉制手法頗有古意,似乎有些采集天地日月精華的意味,李曦明看得明白,倒是有幾分心動了:
‘這東西的煉制方法…海角不知有沒有遺留,若是能弄到一道采集月華為丹的煉法,那真是源源不絕,無窮無盡的資糧…’
以月華為丹的煉法當然不可能只用到月華,李曦明自忖如今是紫府丹師,一道煉法到手中,有太多的改進之法,平日里可以用月華代替一兩樣靈物。那也是賺大了。
夏綬魚并不敢拖延時間,在海上飛行一陣,隱約已經望見海面上聳起一峰,大片廟宇寺院坐落其中,李曦明抬眉看了一眼,低聲道:
“哦?是寺院?”
夏綬魚只覺得一股寒意沖上腦海,眼前這位一看就是大魔,多半是看不得釋修的,怕他誤會了,連忙急促地解釋道:
“稟真人,小人道統乃是慶須寺,曾經供奉的是一位大神通須相,故而也是寺院…與今釋、古釋關系都不大…大人明鑒!”
‘通玄宮須相!’
這個名字李曦明并不陌生,素免的玄妙道統就是以通玄宮須相為祖師,他略略點頭,答道:
“原來是寶土真君的道統,難得一見。”
夏綬魚顯然沒想到李曦明還真認得須相,心中漏跳一拍,把“寶土真君”給記下來了,見著這魔頭挑眉道:
“你也知道古釋今釋?”
夏綬魚恭聲道:
“稟真人,海角還有古釋道統,卻少有今釋在此駐足,海角大部分的道統也都是寺院,卻都供奉古代大神通者,釋修的并不多。”
李曦明聞言點頭,眼中有了些異色,不知這群雁過拔毛的釋修是不屑來還是不能來,笑道:
“今釋多是沒臉沒皮,欺軟怕硬的角色,你們到底供奉仙道真君,諒他們也不敢太過分。”
他在云端站了,饒有趣味地望著底下的布局,夏綬魚在他身旁恭敬地候著,見著這魔頭笑道:
“要不要你先下去準備準備?我這當空下去,要把你道統中人嚇暈過去,可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