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慈和蟾沁的婚宴規模雖然很小,但這規格不可謂不高。
也沒有什么冗長的禮儀過層,拜天地的喜慶感已經足夠,之后就是易書元和原兆寧顯身手做菜,墨老爺子也來摻和一手,至于食材也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有缺的也能很快弄來。
酒就更不用說了,大蟾王本就是釀酒的高手,也就是沒有此類的排名,否則三界之中絕對名列前茅。
身為宴席中唯二的兩個凡人,原兆寧和墨奕明也能和仙人碰杯,得真龍倒酒敬酒,只怕是以后說出去都沒人會信。
「來來來,老哥,我再敬你一杯.」
墨奕明又給原兆寧倒上酒,后者卻之不恭又和前者碰杯。
「唉請」
「今日八月初二,這會乃是茗州華燈初上的時候,水邊男女放花燈,一定也很好看!」
灰勉跳到他們桌前用爪子抓走一只雞翅,是的,灰勉沒用人形入座,他發現人身確實能占據一個位置,但是貂身可以在桌上亂竄到處吃,反而更方便。
然后吃著雞翅的灰勉還不忘說一句。
「你們兩個一大把年紀還聊花燈!」
「不能不聊,難以忘懷,你們是不知道,當年石生出生的時候,整個茗州城天空盡是螢火呢」
一共就兩桌酒,墨奕明反倒成了兩桌中最健談的人,談起當年事,雖老態龍鐘卻眉飛色舞,在新婚這樣的日子聊茗州的八月初二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大蟾王起身到了墨奕明身邊,用手中的千斗壺為老人再續上一杯。
「墨老爺子請說,蟾某很愛聽.」
「哈哈哈哈,好說好說!」
墨老爺子這么多年,見過茗州許多的日日夜夜,但聽的人不只是聽他在講他和夫人以及茗州的故事。
大蟾王就坐回位置上,眼神余光瞥一眼卓晴,但其面容雖七分像冪籬,氣質卻大相徑庭,心中只能嘆一口氣。
而卓晴則顯得有些失神,她也在茗州待過一陣,甚至當初專門選擇在先生那舊屋居住,看過荒草之間的螢火,卻難想象滿城螢火是如何景色。
亞慈和蟾沁靠在一起,偶爾對視也會微笑一笑。
齊仲斌此刻舉著杯卻也久未飲下,思緒仿佛回到了當初的茗州就連石生偶爾也會偷瞄一眼杜小琳,但后者只是托著腮微微抬頭看著明月 哪怕燕博,多少也有些出神,不知是曾經亦有意中人,還是想著墨老爺子口中的闔家團圓。
這種氛圍下,唯一賣力吃東西的或許只有灰勉了。
易書元視線掃過眾人,紅塵之事,最深不過一個情字。
遠在茗州所在,城外江邊的一座真君廟所在,顯圣真君神像眉心浮現神光,此華光穿透廟宇,在肉眼之外照耀茗州城。
而和樂山中,易書元袖口一落,《山河社稷圖》已經從袖中滑出,悄無聲息之間已經展開。
當眾人有所察覺的時候,畫卷已經在身邊展開,卻仿佛和樂山漸漸褪色,而茗州古城的夜色慢慢浮現周圍。
眾人所在的兩桌酒席就像是被淡淡霧氣構成的小舟承載著,在茗州城中貼地而行,見著茗州廟宇燈會,見著今夜燈火通明,也見到了城內河邊兩岸的年輕男女或放燈或持桿,熱熱鬧鬧洋溢著青春氣息 「唉?我們回茗州了?」
墨奕明驚愕出聲,而坐在他另一邊的石生則笑道。
「爹,那是師父施法了,不過是茗州幻象!」
墨奕明看向易書元,似乎想起些什么。
「當年螢火,也是先生之法吧,可否讓墨某也再看一次 易書元看著帶著渴望的墨奕明,視線也望向身邊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帶著期待。
「罷了!」
這會云霧所托的酒桌游至荷風橋邊,易書元念動之刻,茗州城內外各處的螢火蟲已經紛紛升空,整個茗州城上空在這一刻又重現漫天螢火!
不光是婚宴上的兩桌人抬頭看著,就連萬里之遙以外的茗州城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數人也都在驚喜中抬頭。
《茗州志》曾對天空螢火紛飛有過記載,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家了回家了,該回家了,婉容要生了,石生要出世了.」
墨奕明看著天空螢火,呆呆地喃喃一聲,隨后就站了起來,直接就離開桌子往家里趕。
石生心頭一驚,趕忙起身要抓住父親。
「爹,爹——我們沒有在茗州,這一切皆是幻象,孩子在這呢——」
「老哥,你這是」
原兆寧伸手就要抓住旁邊離開的墨奕明,但探出手去的那一刻卻發現自己抓了個空,墨奕明紙軀在這一刻已經潰散,而他也已經快步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奔走在茗州街道上,去往念想的家中。
宴席上,石生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臉色也是微微一變。
「師父,龍君還有諸位,石生要先行告辭了!」
話音落下,也不等其他人回應,石生已經一躍而起,腳下剎那間迸發出火焰,風火輪顯現的時刻,已經托著其主人化為兩道火線消失在天邊。
齊仲斌此刻也下意識站了起來,杜小琳和卓晴也是如此,桌上賓客多被牽動心弦。
「我們也去看看吧!」
亞慈口中吐出一股蜃氣,似乎想要帶所有人一起去往茗州,不過易書元卻開口了。
「無需親至,也不必去打攪,諸位寧心閉目,容易某牽神一縷!」
說話的同時易書元已經閉上眼睛,一旁的齊仲斌也重新坐下閉目,也影響了其他人做相似的事。
這一刻,易書元折扇一面浮現天魔之眼,九霄天界伏魔殿內也隱隱出現顯圣真君的神軀。
折扇一陣風掃過,眾人恍惚中有種魂魄離體的感覺,又仿佛驟然被天風吸到九天之上,隨后被一種擎天偉力一拋。
在清醒的時刻,眾人仿佛已經夢游到了茗州,與之前和樂山所見之景一般無二,再抬頭,一樣是漫天螢火!
「墨老爺子在那!」
灰勉喊了一句,吸引了眾人注意力,才見到遠處河邊有一道身影跑去。
紙軀破碎的剎那,以神念的特殊,墨奕明已經剎那間回到了茗州,但他神念歸來的一刻,是從易書元顯化之景的荷風橋上開始跑的。
這會墨奕明小步快跑,茗州城的燈會正是熱鬧的時候,但街上多得是茗州百姓抬頭看著天空,他也再度抬頭,見到了那漫天螢火。
「是誰在說是幻象來著?這不是真的在么!」
墨奕明看似小跑實則速度極快,半個茗州城的距離,其實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到了墨府外,在進入墨府的時刻瞬間回到了身軀。
一下子,老人就從床上醒了過來,伸手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婉容,婉容要生了,石生要出世了哎呀我的腿,怎么使不上勁啊.來人來人」
今夜八月初二,墨家許多人本就上街看燈去了,而漫天螢火的出現,更是使得絕大多數人都出門去看,墨府剩下的下人也大多聚在前院欣賞這一難得的奇景。
石生出門前交代過父親應該會睡兩到三天,所以墨從憲安排的是兩個下人照看老爺子,不巧的是因為今夜的特殊情況,他們也都沒在老太爺 臥房旁,畢竟老太爺要睡兩三天的,不可能今晚醒。
墨奕明呼喚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只能自己奮力起身,不過正值夏日天氣不冷,他心中著急便也不穿上衣服。
摸索之中起床,披上一件床邊的衣服,墨奕明就顫顫巍巍到了門前。
「婉容,婉容」
「吱呀」一聲,老人打開了房門,隨后就步履匆匆走了出去,他走出門廊檐口,走過院中的那棵花開飄香的桂花樹,也抬頭看著漫天的螢火。
走著走著,墨奕明的步子慢了下來,他似乎是產生了什么疑惑,看著自己面前的路,然后又回頭看了一眼,隨后就愣住了。
原來自己走出的來的屋子,就是婉容的產房.
那婉容呢?石生呢?娘呢?
墨奕明緩緩轉過身子,走到了那棵粗壯高大的桂花樹前,伸手扶著樹看著那邊開著的臥房大門,身邊這樹已然活了近百年了,如今依然花香四溢。
就這么呆呆站了許久,墨奕明低頭看看自己伸出的右手,滿是褶皺斑紋。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石生飛遁的速度可謂是達到了修行以來的最快,兩個時辰不到竟然從和樂山趕到了茗州。
當石生直接從天空落到父母的后院臥房外的時候,見到墨奕明就這么坐在臥房的木門檻上,這才松了一口氣。
墨奕明這會也抬起了頭,看到石生則笑了笑。
「石生,你也回來了,爹是不是掃興了?」
「不會的爹,沒有的事!」
說話間石生似乎察覺到什么,看向了院中那棵桂樹所在,只不過這會易書元等人已經夢醒了。
和樂山還是那個和樂山,山風帶來涼爽,山中也有一些螢火蟲在飛。
灰勉忽然問了亞慈一句,問的是墨奕明那句話。
「龍君是否覺得掃興了?」
亞慈搖了搖頭,眼神落到了蟾沁身上,而后者也貼近了他。
「我之幸也!」「妾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