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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我不甘啊

  “咳咳咳咳.”

  咳嗽聲中,煙霧也在不斷升騰,改姓行事的裴長天正在親自照看著藥爐。

  等火候差不多了,藥罐內的藥汁被倒入兩只小碗內,暫且放在屋中一張方桌上待涼。

  這是一個鹿靈縣城中的宅院,院子并不算大,但收拾得十分整潔,邊緣也種著些菜。

  收拾完藥爐子,裴長天從廚房舀來一盆熱水,回到到這大屋又端去了內堂,這里的一張大床上有一個臥病之人。

  床上的病人顯得很蒼老,閉著雙眼沒有動靜,像昏迷多過睡眠。

  裴長天解開病人的衣衫,用盆中擰了水的熱布巾一點點為病人擦拭身體,從臉到手,從胸前到背后,從胳膊到腋窩,就連一些私密的地方都一點點清潔。

  這期間,裴長天偶爾也會忍不住咳嗽兩聲,但盡量保持克制。

  等清潔完畢,裴長天端著渾濁的水盆出來,桌上的藥碗依然在冒著熱氣,而院子中也已經傳來腳步聲。

  “公子!”“公子,我們來了!”

  “公子!”

  “幾位叔伯長輩,快快請進!”

  裴長天臉上露出笑容,一邊說著,一邊將木盆中的水傾倒,再將來的幾人迎到堂屋內。

  “先看看幫主!”“對,好久沒見到了!”

  “爹還是那樣,昏迷時間多,清醒時間少”

  幾人進了里屋看過床上之人,隨后再一起到了外面,沒一會,連同裴長天自己在內,有五人圍著八人方桌坐下。

  “公子您說吧,叫我們來有什么事?”“對,公子您說,我們聽著!”

  敘談一些家常之后,裴長天也將心中想的一些事說了出來。

  藥碗中的熱氣蜿蜒著向上,就像是眾人起伏不定的心情一樣。

  “公子,您是說想和朝廷接觸?”

  “咳咳.”

  裴長天捂著口輕聲咳嗽一下,帶著笑意搖頭。

  “雖不算確切,但也可以這么說。”

  “可我們是朝廷的欽犯,有什么理由這么做?萬一被識破了身份,便會招來殺身之禍,這些年的安逸也會不復存在。”

  “是啊公子,咱知道您足智多謀,可這事,這”

  喻姓的老者輕輕拍了拍桌面,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他看向除了偶爾咳嗽外面色始終平靜的裴長天。

  “公子,您把沒說的話也說出來吧,說實在的,就算要和朝廷接觸,那楚大人也不夠格啊!”

  裴長天忍著咳嗽笑了。

  “好像是這么回事,那誰夠格?”

  “西北大都督鄒介,此人軍政都說得上話,位高權重也深得皇帝信任,要接觸也是和他接觸!”

  裴長天笑容不改,點點頭道。

  “確實,鄒大都督是夠分量了,只是”

  裴長天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在鄒大都督眼里,我們算什么東西?有什么資格在他面前出現?”

  “他為人究竟如何,是不是能聽得進話,我等也都不清楚詳情,軍中大帥手握千軍萬馬,我們只怕是人都見不到,就被軍陣所圍殺了!”

  裴長天微微搖頭。

  “我等還是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也不要太看輕那楚大人了,我與他聊過一陣,其人在此地為官卻毫無頹廢之感,談吐之間隱露不凡心氣,以當今皇帝之能,不可能浪費此等人才的,他必然是要做大事的,不是在西北就是在其他地方。”

  “可是他能讓朝廷放過我們?”

  裴長天輕咳一聲。

  “我還是當年那句話,我們還沒有資格讓朝廷記恨,不過是卷入鹽案的犧牲品罷了”

  到了此刻,裴長天心中被壓抑多年的渴望重新激發,其實內心是有些激動的,但面上反而不緊不慢,他要說服這些長輩。

  所以裴長天耐心講述下去。

  “當年我的話或許諸位都忘了,但如今無不應驗,十多年前梧州吏治敗壞,其實這是整個大庸的一個縮影,皇帝需要以雷霆手段震懾天下,當年是殺雞儆猴.”

  “其后追查甚嚴,但我一手金蟬脫殼,引開了注意力之后,朝廷其實也沒下死手,換句話說,在皇帝眼中,我們死與不死其實并不重要,他只要他的目的達到罷了,他不知道我們是被貪官污吏卷進來的么?他知道的.”

  這些話有一些是當年就說過的,有一些是現在才點透。

  隨著裴長天的敘述,桌邊之人又是憤怒又是有些無奈。

  “實際上,這些年我們也算是自由,若是諸位叔伯和家中之人不想牽扯進來,晚輩也能理解,作出決定過后,我們便不要再聯系了!”

  裴長天一說出這話,周圍幾人都面露驚色。

  “公子.”“公子你”

  裴長天咳嗽幾聲之后認真地說道。

  “我裴長天別的不敢保證,但若我真的賭錯了,也絕不會連累諸位的,其實我也不希望所有人都牽扯進來,這樣就有人可以把我爹帶走,讓我.”

  裴長天話音至此,里屋“咣當”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立刻起身沖向內部,其余人也紛紛快速跟去。

  “爹!爹您怎么樣?”

  裴長天沖到里屋,原本床上之人已經摔到了床下,見兒子過來攙扶,老者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

  “幫主?”“幫主!”“幫主您醒了?”

  “太好了,幫主終于醒了!”

  老者臉上帶著汗珠,抬頭看向這幫老兄弟,最后還是看向自己兒子。

  “天兒.其實爹.”

  “爹,您不用多說,也不用多勸,兒子不想一輩子活在陰影中.”

  “天兒.”

  老幫主眼中擎著淚,而裴長天始終帶著笑容,只是眼眶中多少也有些晶瑩,其實他知道自己父親很多時候也會裝昏,尤其是他幫著擦拭身體的時候。

  “爹當年一時之錯害了你一生,爹,爹信你,求各位老兄弟裴某一個面子,再信天兒一回咳咳咳”

  “幫主您言重了!”“幫主您快起來!”

  “爹!此事不得強迫叔伯,您先休息一下!言叔,幫我把藥端過來。”

  “唉!”

  安撫,喝藥,再度將病患安頓好,幾人又不可避免地回歸到了之前沉重的話題,不過在這沉重過后,裴長天的話語也變得輕松起來。

  楚航現在畢竟也不是什么朝廷大人物,裴長天也不可能直接擺明了“天鯨幫余孽”的身份,自然是慢慢接觸的,若事不可為,當然也有退走的余地。

  以裴長天的三寸不爛之舌,很明顯幾人都心動了,喻、言二位曾經的堂主則都表示追隨。

  很快眾人已經散去,只剩裴長天一人坐在堂中,他看著屋外又看向桌上的藥碗,微微咳嗽幾聲之后,端起藥碗一點點喝著藥。

  裴長天卻不急著咽下,而是感受著翻騰的苦味。

這么多年過去了,也帶著很多人逃離險境,可明明武功不俗,身體卻每況愈下或許當年將很多幫眾人當棄子,或許為了金蟬脫殼算計了太多人,或許這是自己遭了報應吧,或許自己會在當打之年就生命枯萎  但是好不甘心啊!好不甘心啊!

  我原本可以大展拳腳,原本可以揚名立萬,原本可以逍遙自在,原本心中充滿抱負,縱然是科舉之地我也未嘗不能金榜題名!

  月州武林大會,這個我親手借勢推動的武林盛會,我也想去啊,我也想登臺一會天下英雄的!

  “咯啦啦啦.”

  裴長天一手按著桌子,一手死死捏著碗。

  “咔嚓”

  瓷碗被直接捏碎一個口子。

  “嗬”

  這么多年來,不論天鯨幫的人有多少不甘,但誰的不甘都沒有裴長天大。

  只是有時的心慌也好,心中的不甘也罷,裴長天從來不表現出來,從來都是沉著冷靜的樣子!

  像裴長天這樣的人,對于當年梧州鹽案等一系列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即便當年看不清的一些東西,這么多年之后也漸漸都清晰了。

  堂堂正正做人,改回家姓于陽光下,并非沒有希望,欠缺的是機會!

  “嗬,嗬,嗬”

  裴長天松開手,將瓷碗的碎末放到桌上,另一只手那邊,木桌上已經無聲無息間陷入一個掌印。

  楚航絕非是被皇帝“發配”的,僅僅聽過一次時間不算短的談天說地,裴長天心中就生出了這個堅定的念頭。

  當今大庸天子乃歷朝歷代以來都少有的明君,他派楚航來此定有深意,哪怕只是鍛煉也是為后面做跳板。

  楚航在這里缺人手少眼線,算是兩眼一抹黑,也是他官途起步階段。

  若皇帝有深意,楚航要做的是什么呢?若只是跳板,他要如何做出政績呢?

  裴長天以前是不去想,現在則不由站在相對接近楚航的角度去思索,跳開本地,跳開鹿靈縣,甚至跳開北倉州.

  裴長天眼神漸漸亮起,他不懂為官之道,或許也不懂朝廷大計,但因為這些年需要使盡手段求存,所以他懂市井懂江湖,懂西北錯綜復雜的環境和形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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