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逐漸緩和了下來,灰勉就將白紙納藏起來,然后跑到了易書元的肩頭。
“先生,你有新扇子了,之前那把可以給我了吧?”
正在把玩著手中折扇的易書元看向灰勉。
“之前那把?哦,可以。”
易書元將之前從攤販那邊買來的扇子取出,然后遞給了灰勉,后者抓住扇子一陣歡天喜地。
還別說,灰勉的爪子十分靈活,居然還能開扇子學著易書元的樣子扇風,只不過得雙爪。
“走吧,回家了。”
易書元收起折扇,將石頭上的文房用具也一并整理好,帶著揮扇臭屁的灰勉前往西河村。
秋分還未到,元江縣內的農人先后開始了收割稻谷的工作。
易書元先回了一趟易家的院子。
院門鎖著,家里似乎也一個人沒有,易書元便知道肯定在田里了。
如今的田野里大多數金黃色的一片,麥浪如同潮水,在風中起起伏伏。
今年西河村的稻子長得都不錯,而易家那一片的稻子長得尤其好,光是個頭就比其他地方高一小截。
易書元走著田埂來到了易家那一片田畝所在。
易保康夫婦和易勇安夫婦都埋頭在地里割刀,阿寶自己在田邊跑來跑去,然后發現了易書元從田埂那邊走來。
“伯爺爺,伯爺爺來了——”
阿寶高興地叫了一聲,赤著腳沖了過來,撲到了易書元的腿上。
“大伯,大伯!小貂呢?”
阿寶瞅了瞅易書元的肩頭,沒見到灰勉,然后立刻跑到易書元背后,也沒發現。
灰勉原本抓在易書元背后的衣服上,隨著阿寶轉過來,它也趕緊跑到了前面,這兩家伙玩上捉迷藏了。
“兄長!”“大伯來了?”
易保康等人也直起身子,看到了在那陪著阿寶玩鬧的易書元。
“是啊,過來幫家里收稻子!”
易書元說著露出笑容,而他胸口的灰勉也在此刻蹦了出去。
“小貂別跑——”
阿寶叫了一聲,趕緊追了過去。
易書元也不再廢話,在易家人的寒暄之中,已經脫鞋子卷褲腿和衣袖,走向了田地。
來割稻子肯定是有備用的鐮刀。
正如當初所預料的那樣,今年是一個豐收年。
收完稻谷后沒多久就是秋分了。
這天夜里,易書元悄悄從床鋪上起來,化作一陣清風吹向了闊南山。
去山中時只有易書元和灰勉,但當一陣風帶著易書元在元江縣城隍廟處顯形的時候,他身邊多了黃宏川和松翁。
黃宏川或許好奇的成分更多,但在老松眼中,這可等于是娃娃在渡劫,現在是渡劫最后一步。
誰都不想錯過。
此刻夜已經深了,街上更無什么行人。
易書元雙目在廟前掃視一番,便發現了什么,回想當初夜巡游的手法,他運轉法力,跺了跺腳。
陰與陽的界限便呈現在三人眼前。
鬼門關處,守關的陰兵忽然看到有三個外人出現,本想大聲呵斥,但又忽然看清了什么。
除了易書元,邊上的黃宏川更是在這陰陽界線之處隱隱呈現神光。
“是易先生,那邊上的莫不是闊南山神?”“速去稟報城隍大人!”
等易書元等人在一名陰差的帶領下到了陰司殿外的時候,元江縣城隍和幾名陰神正巧迎了出來。
“易先生,黃公,這位是松翁吧,有失遠迎,快快請進!”
“城隍大人客氣了!”“見過城隍大人!”
“請!”
一眾人被請入了大殿,不是審問鬼魂的賞善罰惡殿,而是易書元第一次來時那種殿堂,更像是城隍廟在陰間的投射。
陰司的各司大神幾乎都放下了手頭工作到齊了,畢竟這也算是元江縣陰司的一件奇事,以后估計不太可能再有了。
見到這么多陰間的鬼神,灰勉緊張得不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就縮在易書元身上裝動物。
其他鬼神只當沒看到這只小貂,他們才不關心這個。
眾人才落座,向常青便發問了。
“易先生,這山石如何了?”
易書元直接從袖中取出了那一塊山石,將之一拋就懸浮在大殿中央。
當看到山石上那宛如活物的墨痕的時候,一眾鬼神都嘖嘖稱奇,很多人都站了起來走近一些細細觀看。
“真是少見,竟然還真的成了,呃.”
武判下意識說出了心里話,看見沒人注意他才放心。
“這墨痕簡直宛若活物!”“是啊,再放個百十年的,怕是能生出精怪來?”
“以此石為基,定能煉制出一件寶物!”“不錯不錯!”
“確實如此,若非早有安排,此物煉成寶物大有可為!”
向常青也觀察完山石之后看向易書元。
“確實已經靈性不缺.來人,去將何欣帶來,就說時機已到。”
“是!”
陰差離去,殿內鬼神還在對著山石評頭論足。
不過沒過多久,當何欣踏入城隍殿的時候,所有視線都落到了她身上,看得何欣緊張不已。
何欣又成了那個有些拘謹的女子,她走入殿內,向著各方行了一禮。
“各位大人,小女子來了!”
“易先生,可是終于到時候了?”
“是到時候了!”
易書元站了起來,一招手,山石就飛到了何欣面前。
何欣看著眼前的山石和其中靈動的墨色小魚,覺得甚是新奇,就算她只是個陰魂,也覺得這石頭是個寶貝。
“嗯?難道我要帶著它過河?”
何欣雖然知道要上很危險的幽冥渡,但其實并不清楚具體的細節,此刻看到這山石似乎明白了一些。
說話間,何欣也下意識伸手,山石就這么落到了她的手中。
好沉!根本不像是這么小的一個石塊!
“不錯,正是要帶著它過河,與你一同去往輪回!”
易書元的話確認了何欣的疑問。
一邊的向常青看了看周圍,嚴肅地說道。
“好了,都到了,便不廢話了,走!”
一個“走”字話音才落,城隍大袖一揮,周圍城隍殿的景色迅速模糊,再清晰的時候已經不在陰司府邸范圍內。
此刻,易書元和一眾鬼神已經到了一條一處陰山邊。
腳下是一條蜿蜒的大道,一直通向遠方,前頭能隱隱看到一條寬廣湍急的大河。
有很多鬼魂從數不清的“小路”上出來,逐漸匯聚到了“大路”。
有的鬼魂只身一人,有的三兩成群,有的還有陰差看顧,全都向著遠方走去 天色是無邊無際的陰沉,但在大道邊上,開滿了一種暗紅色的花朵。
“這便是黃泉路吧?”
易書元問了一句。
“不錯,諸位勿驚,且看老夫施法!”
城隍說完再次一掃大袖,眾人腳下生出一股霧氣,裹挾著他們急速前行,就像是一團陰云貼地而飛。
黃泉路上很多鬼魂看到看到陰云飛來,紛紛下意識躲避,卻看不清陰云之中有什么。
老、少、男、女 形形色色的鬼魂都有,各式各樣的死法幾乎都能在魂體上看到端倪。
一條黃泉路上雖都是鬼,卻仿佛讓易書元看到了人世百態與紛爭。
這里時間似乎有些錯亂,片刻好似很久,很久又如同片刻,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向常青才再次開口。
“黃泉路乃幽冥之域,想要速行需我等幽冥鬼神之力相助,否則縱然是仙佛之力,在此處也可能迷失。”
向常青話音落下,眾人身邊的陰云也在逐漸散去,并且生出腳踏實地的感覺。
面前不遠處,就是一條寬闊壯觀的大河 忘川河!
一種嘈雜的聲音隱隱從河面上傳來,初始并不明顯,但當易書元仔細傾聽之時,聲音頓時變得嘈雜且明顯起來。
“冤枉啊”“幫幫我”“救我上去!”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
“來個人拉我一把.”
“好冷,好冷!”“救救我,拉我上去——”
這一刻,易書元都微微有些頭皮發麻,他的目力太好,竟然逐漸看清了這大河的波濤之中人頭攢動.
那是無盡的陰魂,看著十分可憐,向著路過的陰魂乃至陰差祈求幫助,一個個都凄慘嚎叫著!
遠方有一座模糊不清的大橋,而河面處偶爾還會有一艘船在行駛。
這種船與其說是大船,不如說是沒有棚子的平板木船,在波濤中起伏,看著極為危險。
船下密密麻麻挨滿了河中的鬼物。
這些鬼物哀求著船上的陰魂,但有時候會忽然變得極為可怖。
或抓住船上的鬼魂就想要把他們拉下來,自己則想方設法欲爬上船去,或露出兇容好似要將船掀翻.
何欣雖然是鬼魂,但此刻抱著山石的她胸口劇烈起伏,就連灰勉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種恐懼。
這是忘川河水帶來的恐懼,也是無盡兇魂厲鬼扭曲惡物帶來的恐懼!
向常青取出一個令牌,直接放到了何欣抱著的山石之上。
“憑借此令上船,登船之后盡量守在船心,其他鬼魂遇險,亦或是有任何河中之鬼叫你,都不可相助或者答應.”
其余鬼神也紛紛開始叮囑。
“記住,千萬不可被拉入水中,否則永不超生!”
“誰也不知道鬼魂在幽冥渡上會聽到什么看到什么,只知道有些鬼魂會莫名到船邊去!”
“更不可對水中鬼物生出憐憫之心,伱所見的不過是表象,它們都是惡鬼兇魂,恨不得吞噬你的魂魄!記住了嗎?”
何欣深吸一口氣。
“記住了!”
向常青看出了何欣的恐懼,他微微皺眉,隨后看向易書元,有些話就看易先生的意思了。
易書元上前一步開口道。
“何姑娘,你若反悔現在還來得及,這忘川河會比你預想中還要兇險!”
何欣確實猶豫了,但也僅僅猶豫了片刻,馬上就甩了甩頭清醒過來。
“不反悔!他們能過去,我也能過去!而且這石頭沉,我不會被拖下去的!”
石頭沉?
易書元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點了點頭。
石頭上的令牌此刻已經開始散發光芒,河岸一個簡陋的碼頭處,三三兩兩聚集過去很多鬼魂。
這些鬼魂手中都有類似的“船票”,一艘渡船已經朝著岸邊駛來。
向常青也不再給何欣第二次反悔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你便去吧,不要誤了登船!”
“是!”
何欣看向易書元,看向一眾鬼神,看向不曾見過的山神和松翁,最后也看了一眼易書元身上那只小貂。
易書元向著何欣拱手行了一禮,后者慌忙回禮,然后也向著其余人行了一禮,禮畢才走向了那邊的渡口。
等走出幾步之后,何欣再回頭,卻發現根本看不到元江縣的鬼神和易書元。
周圍仿佛只剩她孤身一人,以及手中沉重的山石.
我能行的,別的鬼可以我也可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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