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看見了世界的腐朽,罪惡,暴力,人人習以為常,于是降下洪水,消滅世間萬物。
諾亞建起方舟,承載希望,躲避洪水,重建世界。
肖囂不是一個擁有信仰的人,但他在這一刻明白,上帝是個聰明的家伙。
起碼他也知道,有時候整個世界會被罪惡與殘暴所淹沒,僅剩的美好,用一艘小小的船就能裝得下。
于是,在他內心里想到了自己應該怎么做,在他意識到了自己擁有這樣的力量之后,他便毫不猶豫的做下了這個決定。
以他為中心,開始有前所未見的精神共振,飛快的向外蔓延,所過之處,整個世界都變得顫栗不停,奇異的思維與想法,瞬間抵達自己的大腦,并讓自己也忽然變得與之頻率一樣,就像一個開心的人處于一群傷心的人之中,莫名其妙,自己也跟著傷心了起來,膽小的人位于一群憤怒的人中間,也莫名其妙,就跟著他們憤怒起來,膽小的性格,竟無形之中消失了。
這就是精神共振。
肖囂立于城市中間,于是他所在的整座城市,也跟著顫栗起來,同化成了他的樣子。
而在這座城市之中,或者說,在這片精神海域之中,所有人都逃不脫,只要身于海域,便可以感受到海水的變化。
拎著手提箱的人,根本就沒想到肖囂會做到這一步,不是不相信他做不到,更是無法理解肖囂居然敢這么做,憤怒的咆哮聲中,直接便被這巨大的幻覺淹沒。
他瘋狂的叫喊著,掙扎著,嘴里喊著怪物,提起了手里的提箱用力砸向周圍的一切。
真是可笑!
他那手提箱里,有著遺失島給他配備的各種高尖端武器,但如今,他卻只能拿起了這些武器,當板磚使用。
他曾在內心里無數次嘲諷異鄉人的瘋瘋顛顛,但輪到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剛剛發生了什么?”
而在以肖囂為中心,這場共振開始涌向整個世界的時候,也有無數的異鄉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呆呆抬頭。
此時的異鄉人世界,本就處于各城市各組織之間彼此攻伐,打的狗腦子都流了出來的時候,各種各樣的強化元素,路線,畸變物質,都被卷入了這片戰場,身為戰爭之中的人,也就感受到了各種各樣的沖擊與震憾,各種要命的危險,但是,以肖囂為核心散發出來的這種奇異波動,還是忽然就讓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面面相覷,只有心臟的跳動聲,如擂鼓一般的轟鳴…
“這是什么層次的震動?”
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仿佛怕被人聽到:“怎么感覺,這么危險?”
“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發生了啊…”
也有人喃喃道:“而且,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怎么覺得,這肯定和那位沉寂已久的黑門城會長有關?”
從這句話就能看出人內心里揮之不去的惡意。
他們明明沒有證據,居然就因為肖囂名聲不太好,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
畢竟異鄉人圈子亂了這么久,而他又一直太過沉默,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他的作風啊…
“糟糕…”
同一時間,遺失島,看著那爆碎的實驗室,看著那失控的血肉忽然如同巨大的薔薇一般從巨大的建筑里面沖天而起,肉絲交織,不可名狀的血肉瞬間擠垮了建筑,甚至將那鋼筋水泥一類堅硬的事物吞進了血肉之中,看著一個個緊張逃出來的科研人員,掙扎著想要逃出來,卻被身后的血肉追上,吞噬,一個個揮舞著手臂,臉上的表情從驚慌,變成了空洞的麻木感…
整座不為人知的島嶼之上,所有人看到了這一幕,都吃驚了。
就連澆花的園丁,都傻傻的抬頭看著那一幕,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驚悚的現象。
但同樣也在這一幕出現時,實驗室旁邊,某個修建的如同堡壘一樣的建筑里面,有人憤然怒吼,大步狂奔出來。
他們皆穿著統一制式的防護服,是哪怕在這座島上,平時也很少見到他們模樣的人,他們看著那巨大血肉狀的事物,臉上甚至驚恐的流出了一層層的汗液,急忙回身,向著身后的建筑用力的揮著手,下一刻,整座島上,四面八方,足有十幾個,巨大的,直徑超過三十米的巨大圓柱,緩緩從海中生起,一團團巨大的藍色電漿,在圓柱的頂端,飛快的蘊釀,然后轟然炸開。
下一刻,粗如手臂一般的巨大電流,忽然交織四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網絡,覆蓋在了整座島嶼上空。
島上無數的植物,以及沒來得及躲入建筑,也沒有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都在這電流出現的一瞬間,頭發直豎,渾身上下,一片焦黑。
但同樣的,也在這巨大的電流覆蓋島嶼的一刻,那一棟已經傾塌破碎的血肉建筑,卻也在這時飛快的消褪,眾人如同眼花了一般,再次窺見,原來沒有什么高高飛舞的觸手,也沒有分裂四濺的血肉,那只是一棟仿佛某種無形的力量扭曲,而因出現了無數裂痕,歪七扭八的建筑,邊緣還有著許多出逃的工作人員,只是全都表情空洞,仿佛被某種事物挖走了大腦…
又或者說,只是,關閉了大腦,用一種恐怖的方式。
“屏蔽了嗎?”
“啟動一級安保系統了嗎?”
在滿鼻都是焦糊味,到處都是被電到七分熟的尸首的情況下,便有一隊隊的特殊安保人員,飛快的沖了出來,圍繞著那棟建筑做起檢查。
同一時間,島嶼最中心位置,一座圓形的建筑頂端,也忽有合金鋼板滑落,露出了一個安全屋。
安全屋里,是一個長條桌,桌邊坐了許多人,即使空著的位子后面,也都有一塊屏幕,上面露出了一張張表情森然的臉。
“屏蔽了…”
“但是…”
有連滾帶爬一般沖進了這間安全屋的工作人員,來不及扶正自己滑到下巴處的眼鏡,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吼著:“損失,無法估量。”
長條桌上首,神色威嚴,看不出多大年齡的人,冷聲喝道:“匯報!”
“可以確定,帶了我們最高端科技產品去執行實驗體回收計劃的五位調查員,全都失去了聯系…”
工作人員慌亂的說著:“看不到他們的生命體征,但是…”
“跳過!”
長條桌上首的男人低聲喝道:“調查員不算什么,但既然任務出現了問題,必然代表著我們的保密武器已經泄露,算是二級事故。”
“是…是…”
工作人員被他嚇到,連連點頭:“還有,還有…”
他轉頭,通過玻璃窗,看向了那棟已經嚴重傾斜,仿佛被大手揉搓過一般的實驗室,聲音都發顫,道:“一級倉庫出現精神污染現象,那些秘鑰,全都…全都…”
“…現在還沒有做最后調查,但應該,全都受到了精神污染,被強制催毀!”
長條桌旁邊的人,全都深呼了一口氣,一時鴉雀無聲,轉頭看著那棟造型詭異的實驗室,只覺心頭壓抑的厲害。
這幾乎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那里貯存著的,是遺失島這么多年來,最為重要的一部分實驗體,是遺失島掌控這個世界的根本,一旦盡數毀掉,遺失島在這個世界上的力量,起碼減少一半。
最重要的是,里面有些東西的損壞,帶來的影響,是不可復制的。
“一級事故。”
長條桌上盡頭的男人,深深呼了口氣,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沉聲道:“繼續。”
“是,是…”
工作人員自己似乎都快要被接下來說出來的話給嚇到,居然有些結巴,好一會才調整了過來:“再就是,再就是…”
“雖然及時屏蔽,但遺失島,確定已經出現了母體幻覺…”
“時間,已經嚴重超過了警戒線…”
直到這句話說了出來,長條桌周圍的人,才忽然一下子表情垮了臺,不知有多少人,哪怕明知答案,還是心里冷不丁一哆嗦,也不知有多少人,深深向那實驗室看了過去。
這才是最大的災難。
他們每個人,都明白這一現象的出現,對遺失島代表著什么。
“遺失島,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問題,也絕對不能出現這種問題,現在,怎么會…”
有留著短發,穿著藍色套裙的女人,聲音都已經發顫,并且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顯得有些尖利:“你們怎么會這么不小心?”
“為什么做這一切之前,沒有做好防御措施?”
“不怪他們!”
在這種異樣的安靜之下,倒是那長條桌盡頭的男人,低聲開口:“他們正在做的,是回收零號試藥者,并重新調整他的大腦,所以他們一定要保證信號傳遞出去,無法開啟屏蔽。”
“但是,不用我多說,諸位…”
他微一沉默,才抬頭看向了眾人,聲音竟顯得微微發寒:“我們最大的盾牌,已經被打碎了。”
這話,已經讓在場眾人,大半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遺失島,便是被遺忘的島嶼。
當第一次精神共振現象出現,整個世界都被納入了共生性幻想現象的威脅之中時,只有遺失島,是被排斥到了精神海洋之外的。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用擔心神秘源頭的影響,更不用在意那些異鄉人,只是安心的停留在現實層面做他們的研究,并對這個世界進行監控。
這種被遺忘,其實就是遺失島的一面盾牌。
神秘源頭與異鄉人,都可以在精神海洋里面,操縱現實,將整個世界搞得瘋瘋顛顛。
惟獨遺失島不用害怕他們,他們抹掉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做到了被人遺忘,也就做到了完美的防御。
但就在剛剛,共生性幻想,已經出現在了這座島嶼之上。
他們都明白,當島上有人看到了那代表性的蠕動的血肉,也就代表著,“神秘”,已經開始入侵遺失島,遺失島,將會重新被人記憶起來。
“所以…”
有人顫聲開了口:“我們會再次被那個女人看到?”
“她…她會來找我們嗎?”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每個人內心里,都生出了一種強烈的惶恐與不安。
他們一直在堅持自己的研究,哪怕世界已經被毀滅性的力量帶入了混亂與不安之中,但他們高高在上的看著這個世界,自己引發了一切,卻不受任何牽連,但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們也一直在害怕,害怕那個主動進入了地獄的女人,一旦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便會來找他們報仇…不,這是一定的,一旦那個女人回來,第一件事,便一定會找到他們!
該死,諾亞計劃本應該是為了永絕后患,怎么反而打碎了我們的最后一道屏障?
“是那個實驗體的反噬。”
長條桌盡頭的男人,緩緩的吁了口氣,才慢慢的道:“我們對他的回收失敗了,反而被他反咬了一口,不過,沒有關系,我們…”
他的聲音慢慢提了起來,似乎是想給眾人一點信心。
卻沒想到,還不等他把話說完,就聽見旁邊,那位匯報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再次抬起了手:
“還…還有…”
“還有…”
所有目光都猛得向他看了過來,其中大部分,甚至怒不可遏。
都他媽這樣了還不夠?
還有什么?
“還有,雖然一級安保保系切斷了內外的信息傳輸,但就從剛剛獲得的些許信息來看…”
這位匯報的工作人員,如同在面臨著生死的壓力,顫聲的,慢慢的,說道:“就在剛剛,島外,已經出現了第二次精神共振現象…”
“嘩”“嘩”“嘩”
隨著這句話,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甚至還有人站不穩,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第…第二次?”
第一次精神共振現象帶來的災難,沒有人比遺失島上的人更清楚,整個世界,從此陷入了長達四十年之久的混亂,無數神秘的力量游蕩在現實與精神海洋之間。
他們野心勃勃的世界升級計劃被迫中止,甚至躲到了小島之上,終日惴惴不安,不見天日,但如今,第二次精神共振出現了?
那會出現什么?
“撲通…”
“撲通…”
同一時間的迷霧海之中,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會長,本已打算分開,各自執行自己的計劃,畢竟他們身為兩方首領,為了處理黑門城的事情及下一步的計劃,已經在一起呆了很久。
不僅容易被人撞見,引發對兩大組織之間關系的猜測,也容易被人誤會審美取向。
可也就在他們認為,如今形勢已定,不可能再糟糕時,便聽到了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心跳,仿佛是從天邊傳來,但聲音卻很清晰。
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了強烈的精神波動,如同引動了整個世界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們明白這是代表著什么,臉色逐漸大變,竟是一時失語 “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二次精神共振,嘿,第二次精神共振…”
但丁組織的老會長,重復了多遍,仿佛怎么都不敢相信,臉上已經忍不住露出了苦笑:“他怎么敢?”
“他又圖什么?”
“哈哈,哈哈…”
地獄組織的會長,也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白袍但丁,笑道:“我也沒想到,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甚至想過,他有可能會擺脫那個島上的人對他的控制,畢竟他已經做過了很多出人意料的事,但我怎么也沒想到,他可以進入這個層次,他只有一個神秘路引,還是假的,控制權在人家手里,但他卻進入了主宰層次,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他進入的第一時間…”
“便是毀滅這個世界!”
“我們想錯了。”
他忽然向著白袍但丁大聲道:“我們一直擔心他們的諾亞計劃,會將那個女人的怒火引回這個世界,毀滅這個世界。”
“但沒想到,他自己就想毀滅這個世界!”
甚至大聲吼著,他還不解氣,大吼完了,又用力罵著:“媽的瘋子!”
“呵…忒!!”
“諾亞…大洪水…”
此時的楊佳,正站在了肖囂的身邊,能夠感受到他身上龐大的精神力量,正在快速的向著周圍蔓延。
周圍的巨大建筑,正在變成一團團的血肉,街上的行人,也都呆呆抬頭,看向了這片混亂的世界,久久不發一語。
因為她是異鄉人,本就習慣了,所以一時之間,還沒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問題,只是對肖囂奇怪的比喻有些不理解:“你究竟是想說什么?”
“淹沒這個世界而已…”
肖囂感受著周圍的變化,抓住了她的手臂,笑道:“不過你不用這么努力理解這些,解釋起來太復雜了。”
“所以,伱只需要發揮自己的優勢,準備對抗我們的敵人就好。”
“什么叫發揮我的優勢?”
楊佳皺了皺眉頭,不滿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會打打殺殺嗎?”
“當然不是。”
肖囂笑道:“不過你剛剛是不是早就想著出手,盼了很長時間了?”
楊佳表情尷尬,堅定道:“沒有。”
“那就要委曲你了。”
肖囂笑道:“我們后面需要面對的對手,會有很多…”
他抬手之間,大地之上,便有翻滾著的觸手,將那個遺失島的特派員,還有這座城市里,其他四個人手里提的箱子,全都送到了他的身邊。
這五個人其實還活著,只是被困在了這龐大的血肉里面掙扎,嘶吼,被巨大的恐懼淹沒,但肖囂卻已經不準備理會他們了,此時殺掉了他們,未免太過便宜了他們。
就連楊佳,也是在這時,才忽然意識到了他們的問題:“他們不是普通人么?”
“怎么感覺…”
“是。”
肖囂笑道:“他們已經看到了我們的世界,并且能夠感受到這無盡的恐懼與絕望了…”
“不只是他們,所有人都會看到…”
“所有人?”
楊佳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猛得轉頭,看向了肖囂。
“對。”
肖囂輕輕點頭:“所有人,無論是異鄉人,還是原住民,無論是神秘源頭,還是那些躲在了精密儀器后面的黑森林…”
“這是一場大洪水。”
“一場誰都躲不過去的大洪水。”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場,正在毀滅整個世界的災難。”
他一邊解釋著,一邊牽了此時整個人都已經僵硬的楊佳的手,緩緩的離開。
此時,巨大而混亂的精神流,已經開始籠罩這個世界所有的人,他們身周,時不時的出現,一些忽然大吼大叫,狀若癲狂的人,也時不時的出現恐懼的,漫無目的逃跑的人,還有人從房子里出來,看著自己的家,恐懼的痛哭流涕,也有人逃出了自己的車子,揮著棒球桿不停的砸著車,有人猛得推開了身邊甜膩膩的人,看著平素親密的對方,如同看著一只惡鬼。
肖囂與楊佳,從血肉化,怪物化的街道之間走過,周圍是無數紛飛散亂的觸手。
一場巨大的噩夢,開始降臨這個世界。
楊佳直到此時,才意識到了肖囂剛剛做的事情有多么恐怖,她看著這巨大的,詭異的世界,正在不停周化著周圍還正常的建筑。
這本是她們習以為常的世界,認為這才是真實的,甚至會把那些,感受不到這些詭異的原住民,看成是木偶。
但如今的她,了解過了老會長留下的資料,已經明白了一些真相。
再看到這些,心臟便不由得開始顫抖了起來。
終于忍不住,難以置信的看著肖囂:“你,把全世界的人,都變成了瘋子?”
“不。”
肖囂轉身,看著她的臉,認真道:“我只是讓所有人,都有機會,短暫的做回自己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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