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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這個世界我不喜歡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肖囂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臺機器。

  當自己正處于啟動狀態的時候,自己有種無所不能的感覺,因為自己正在發揮著自己的性能。

  所以無論是面對異鄉人,還是神秘源頭,他現在基本上都沒有畏懼的感覺,因為沒有人能正面抗衡自己這臺越來越強大,且正在瘋狂運轉的機器。

  但直到,遇到了這群來自遺失島的人,他卻有了一種被徹底克制的感覺。

  自己似乎真的只是一臺,面對著被關閉命運的機器,無論自己的力量再強大,也不可抗拒來自源頭的控制。

  對這種事情的發生,他疑惑,而無力。

  視覺、聽覺、感知,都已經一步步被剝離,如今的肖囂,只剩下了思維能力。

  他仿佛被囚禁在了一個巨大的黑色牢籠里,看不見什么,握不住什么,更控制不了什么。

  惟一擁有的,便只有思維,只可惜,這思維像是沒有任何外接設備的程度,只能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意義的自我運行…

  …不對,還有一點點其他的。

  肖囂此時,可以感受到楊佳的存在,能夠感受到,她又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此時的肖囂,也不知道為什么能夠感受到楊佳,或許是因為那枚白金指環,讓兩人互相束縛住了,所以楊佳那里,還有一點點自己殘余的意識,那一點意識,讓自己保持著對外界的聯系,雖然,那一點意識淡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就像深淵里的人,四下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點點微末的光亮,但這一點光亮,起碼也代表著,這世界不是那么的黑暗啊…

  肖囂用這一點點的意識,影響著楊佳,告誡著她,不能出手。

  因為他自己能夠感受到,自己與這些提著銀色手提箱的人交手,對抗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東西。

  楊佳出手,不會有效果,只會和自己一樣深陷。

  當然,若是換了另外一個人,處于如今這種狀態里,都大可能驚慌失措,甚至連思維也無法成形,更不用提替別人考慮了。

  不過,思維爆炸的能力,讓肖囂擁有更多冷靜下來的時間,哪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無法理解的進攻,他也可以勉力的,讓自己努力思索,努力的感知。

  借著楊佳身上,殘留的那一點點意識,感知著外界。

  “怎么還沒有結束?”

  而同一時間,現實層面的肖囂,默默站在原地,周圍是起伏洶涌的精神浪潮。

  站在他對面,那位手里拎著手提箱的人,已經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手指扶著耳麥,低聲問道:“思維關閉的指令發出了么?”

  “已經發出了。”

  耳麥那一端,響起了一個沙沙作響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焦急:“這邊的大腦,已經被成功關閉,他也應該同步實現了思維的靜止才對。”

  手里拎著手提箱的人,深深向肖囂看了一眼,立刻搖頭:“還沒有。”

  “關閉達到了99,但仍然差著最后一線…”

  “你們當自己是拼夕夕嘛,為什么這最后一點進度總是過不去?”

  “大…大概是因為,他多少與其他實驗體是有些不一樣的。”

  耳麥那一端的人,也在吃力的解釋著:“或許是因為他自我喂食了太多痛苦,又或許,他畢竟是有著100源頭同步率的零號試藥者,所以抗性也比其他實驗體強些。”

  “但是,可以明顯感覺到,進度并未停止,一直在走。”

  “只是,走的速度慢了一些…”

  拎著銀色手提箱的人立刻追問:“慢了多少?”

  “…無限停止那種。”

  “呼…”

  這個天雙方終于都聊不下去了,拎著銀色手提箱的人立刻道:“還有什么方法,加大力度。”

  “我們不能在這種混亂的精神世界里呆太久。”

  “辦法當然是有的。”

  耳麥那一端的人道:“這邊信號已經確定發出,并且起效,他被關閉了那么多的大腦區域,也說明接收沒有問題。”

  “那我們唯一能夠調整的,便是精神海洋對他的影響了。”

  “那就,提升功率輸出吧!”

  隨著這條建議被提出,此時那隱藏在了這個世界之外的島嶼之上,特意保持著與牧羊人的連線,一眾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員,也立刻忙活了起來,他們調整著周圍的電腦,而這所有的電腦,又都連接著周圍的一排一排,幾乎無邊無際的透明玻璃缸,玻璃缸里,全都是一顆一顆的大腦,形成了龐大而詭異的人腦矩陣,無數的電流,在這些人腦之間傳輸,發揮著效用。

  “牧羊人先生,這是你唯一一次可以參觀島內設施的機會,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夠看清楚。”

  另外有人,站在了這人腦矩陣面前,向連線過來的牧羊人,淡淡解釋著:“黑森林,一直都掌握著這個世界,從來沒有放棄,也從來沒有失去過優勢。”

  “伱應該知道,我們這個世界已經誕生了自己的意志,又分裂成了十二路引。”

  “只不過,經常會被人誤解的是,世界意志并不是自己誕生的,而是我們世界升級計劃的一部分。”

  牧羊人震驚而又貪婪的看著這一切,忍不住發問:“那但丁與地獄…”

  “他們也擁有世界意志的碎片。”

  引導人淡淡道:“有些確實是他們搶過去,但也有一些,是黑森林特意讓他們找到的。”

  “為什么?”

  牧羊人忽然有些不理解:若黑森林真有這么大的特權,又怎么會允許別人得到世界意志的碎片?

  若給了別人,自己豈不是不再完整了?

  “世界意志不需要完整,反而需要不停的淘汰,并驅逐掉一些雜質。”

  引導人冷聲道:“所以,我們并不介意一部分世界意志的碎片被別人拿到,當然,也必須承認,那兩個瘋子組織,還是有一些自己的本事的。”

  “從他們開始履行與黑森林的契約,幫助把那個女人暫時囚禁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談這一部分的條件。”

  “黑森林高層經過了討論,認為這無傷大局,才會允許他們拿到。”

  “只不過,無論是但丁組織手里的那四件也好,還是地獄組織手里的那三件,其實都無關緊要,因為黑森林手里,一直握著,最重要的那五件…”

  “五件?”

  牧羊人微微吃驚,這與他想的,有些出入。

  而那位引導人,則是異常冷靜的,說出了事情的關鍵:“沒錯,黑門城里出現的那件代號為命運羅盤的神秘路引,一直都在黑森林的控制之下。”

  “它被送到黑門城,就是為了配合你們,引導先驅者計劃。”

  “所以,早先你與手下人的討論,有一部分是對的,黑森林從來沒有放棄過世界升級計劃。”

  “只是與你想的有些出入的是,我們不僅沒有放棄,甚至,也從來都沒有停止。”

  “哪怕當初那一次失控的精神共振計劃,使得我們損失了不少,也確實差一點讓場面失控,但我們也沒有停下來過。”

  “這…”

  牧羊人嘴唇輕顫。

  他曾經一度對黑森林的高層失望,認為那群老家伙,被異鄉人掌控的神秘力量嚇到了,束手束腳,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這樣的黑森林,怎么配得上當初改變世界的那份格局?

  直到如今,他才忽然意識到,讓自己失望的那群人,只是一個分公司的主管而已,甚至,他們是特意被放在那里,吸引目光的,真正的黑森林高層,沒有讓自己失望過,甚至,讓自己感覺到了恐懼,那是一群差一點毀掉了整個世界,但卻毫不猶豫的在第二天繼續自己研究的人,他們偏執,狂妄,冷血,眼睛里只有自己的野心與計劃,甚至,都不考慮失敗帶來的結果…

  又或許,只是曾經的黑森林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太大,導致了現實層面,開始無人可以約束他們?

  “若是…”

  他良久,才緩緩開口:“或是你們真的一直都關注著這一切,都掌握著這一切,那黑門城的實驗室,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

  “之前的先驅者計劃,為什么你們…愿意放權給我?”

  引導人聽著他的話,忽然出現了些許的沉默,良久才道:“我們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不確定,需要一些大膽的人,去多做一些嘗試。”

  “這…”

  仿佛是察覺到了他的猶豫,牧羊人忽然之間明白了過來,深深呼了一口氣:

  “原來你們也曾經迷茫過,害怕過?”

  “先驅者計劃,就是因為你們在那段時間里,也對這一切的混亂不知所措,所以才授權給我們的?”

  “通過這獨一無二的實驗體,來打破那個讓你們焦頭爛額的局面,通過他推進了諾亞計劃,直到如今甚至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可既然你們之前都已經選擇了相信,為什么現在反而要插手了?”

  引導者冷冷的轉頭,看了一眼屏幕里的牧羊人,似乎對他剛剛的話,有著很強烈的不認同。

  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去讓他閉嘴。

  “我明白了…”

  倒是迎著他的眼神,牧羊人隱約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你們終是不相信他,因為越來越接近成功的可能,你們反而越擔心了起來。”

  “擔心會出現變數,所以,想著對他的控制,更深一些…”

  “呼…”

  也是直到此時,引導者才輕輕吁了口氣,不置可否,只淡淡回應:“那些實驗體,畢竟只是一群瘋子啊,讓人怎么相信?”

  “諾亞計劃必須成功,所以,最后計劃的執行,必須可靠。”

  “呵呵呵呵…”

  牧羊人聽著他的話,便知道自己的猜測確定了,一時之間,心里也不知涌動著什么樣的情緒,竟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

  “若是這樣,那我就有一個疑問了…”

  “究竟是相信一個瘋子更危險,還是,試圖徹底掌控一個瘋子,更危險?”

  這突如其來的一個問題,竟忽然使得那位引導者,以及,一直關注著這場實驗體回收計劃的人,都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實驗室內,空氣沉凝,安靜的可怕。

  良久,才有人仿佛發泄似的,用盡了力氣大吼著:“加大精神海洋對他的灌輸。”

  “完成零號試藥者的回收!”

  “立刻,馬上!”

  “甚至,直接在這時候開始,強行對他進行調整!”

  巨大的人腦矩陣,開始將關閉肖囂思維能力的信號釋放了出去,足足匯聚了五個世界意志碎片的力量,影響到了整片精神海洋,鋪天蓋地一般,向著肖囂匯聚。

  所有的力量,都只有一個目標,影響肖囂,徹底的關閉掉他。

  “原來是世界意志的力量?”

  當那洶涌而龐大的力量向著肖囂襲來,肖囂也在心頭,生出了些許的明悟。

  他如今并不知道遺失島上正在進行的交談與正在做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被關閉的,留殘在了楊佳那些的意些意識,也不足以讓他完成這么龐大而精密的觀察,但是,他在如今只剩了思維能力還在運行的情況下,卻能夠感受到周圍那龐大的精神力量,正試圖對自己的影響與改變,而在這無限制拉長的時間里,他排除了各種可能,也開始慢慢的意識到了問題…

  不明白最初原理是怎么實現的,卻能明白現在這世界意志怎么影響到自己的。

  世界意志想要關閉掉自己,還是很簡單的。

  這個世界可以任意的把我們捏成任何模樣,并且不接受你個人的對抗。

  你可以是一個自卑的人,也可以是一個驕傲的人,可以體面而自信,從容應對任何人,也可以自卑而羞澀,不愿面對周圍的人。

  但這,都不是你本人的樣子。

  因為世界的力量,從小開始,從基因開始,一點一點對你的塑造。

  一個自信而從容的人,若是從小便換了生活環境,經歷著其他人需要經歷的環境,或許也有可能會變成一個自卑且敏感的人。

  我們的家世,生長環境,甚至是外貌,再甚至是基因,都是這世界給我們的。

  那個“我”。

  純粹的,真正意義上的“我”,根本就沒有任何可夸贊的地方。

  如今的肖囂,便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對自己的改變,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從哪里得到了自己的原始數據,起碼它知道,達到什么樣的頻率與狀態,才能讓自己被關閉,于是它可以利用各種各樣的能力與方法,試圖完成對自己的改造,而又不得不承認,這種方法,對自己很有效,如今除了思維爆炸的能力,可以延長這個過程,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方法…

  自己已經被擠壓到了這個世界的最深處,并且,仍然在不停的下沉。

  逃脫不了世界的意志,便只能任由拿捏。

  自己甚至能夠感覺到,在這種下沉的過程中,自己過往的經歷與記憶,都開始變得扭曲。

  他不知道,過去被改變的自己,還是自己嗎?

  “遺失島上的人,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另外一個地方,遺失島這一次隱秘的行動,卻還是被一些擁有著特殊感知能力的人察覺到了。

  但丁組織與地獄組織的兩位首領,似乎也在糾結:“我們是選擇幫他,還是趁機完成我們的計劃準備?”

  “我們給過他機會了。”

  但丁組織的老會長,淡淡道:“他那時候,若是選擇了加入我們,我們甚至愿意留一個位子給他,但他終究什么都沒有做。”

  “那我們,也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走吧…”

  “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如此,我們惟一能做的,就是逃脫…”

  “就是這樣了?”

  黑門城,穿著白裙子的女人看向了窗外,她自己的力量,正在加入一場聲勢浩大的改編行動之中,她不愿意,但卻又無法違背這個命令。

  就像人一直都是被欲望驅使的動作,她也是。

  但是她真的不情愿,她能感覺到那個孩子正在變成另外一個人,內心里便不由得想起了當初的他,坐在了沙發上,面對著自己,發出了那一聲呢喃:

  “怎么,就沒有人想著幫幫她呢?”

  真是一個有些天真的想法啊…

  只可惜,這個世界唾泣天真,也從來不愿意給這天真一個機會。

  隱約感覺到,自己周圍,感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肖囂便也陷的越深,深到幾乎連楊佳都已經無法感知到了。

  在這無盡的下沉空間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出了幻覺,仿佛周圍的黑暗,都活了過來,變成了巨大的血肉,它們膨脹擁擠,一層層鋪展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仿佛也在成為這龐大血肉的一部分,而這巨大的差距,使得自己面對著這龐大的血肉,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自己只能成為它的一員,完全受到它的操控,去執行它給了自己的,任何一道指令…

  直到他忽然聽到了一聲嘆惜:“你也過來了…”

  肖囂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氣息,在他想著時,仿佛視野也產生了微微的光亮,他看到了一個老人。

  第一時間,有些沒想起來,但漸漸的,這熟悉的氣息,開始勾勒成形,終于,他意識到了自己見到的是什么人。

  這個穿著白色西裝,面容蒼桑的老人,眼神深邃而無力的看著自己。

  肖囂想起了,自己見過他一次,就在自己當初繼承黑門城老會長領主契約的時候。

  他就是黑門城那位已經死掉的會長。

  “所以,這里是死人的歸宿?”

  他看著這位老會長,微微遲疑,好奇的想著。

  “這是絕望的囚籠,但并不是死人的歸宿。”

  老會長低聲嘆惜著:“精神世界里,沒有死亡這個概念,族群之中,所有人的精神力量,都會匯總到一個地方,所以,現實層面里死亡的人,也會在精神的海洋里繼續存在,直到時間越來越久,久到再沒有人任何人記得他,久到他再也無法影響到任何人,他便也漸漸消蝕,變成了這龐大海洋的一部分,但它仍然是存在的,只是失去了自我意識而已…”

  聽著他的話,肖囂也漸漸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給自己的忠告。

  當時那些話,在自己看來,甚至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什么所謂的別忘了希望,什么曾經的自己有可能是錯的…

  現在,肖囂倒是理解了他當時為什么這么說,只是,沒有任何用處。

  “所以,之前一直試圖要逃走的你,始終都只是遺失島手里的一枚棋子,所以你才說自己逃不掉了?”

  肖囂看著他,聲音忽然像是有些譏誚:“但你還說讓我們逃,那又有什么用?你自己已經知道你對抗的是什么了,還想著我們能贏?”

  “你還抹掉了異鄉人十戒里的一半信息,想表達什么?”

  “你說我們最終可以逃離,但怎么逃離?”

  “我確實失敗了,而且失敗的很慘。”

  老會長的聲音低沉而無力,嗆然說道:“我曾經想要帶人逃離這個詭異的世界,回到我們熟悉的,正常的世界,但我發現自己錯了,我們本來就只是生活在幻想里而已,想要逃脫幻想,又是那么的艱難,所以,我也想過,我要結束這一切,我要乘著那艘大船,去往神秘的盡頭,關閉奇點,來讓我,以及所有愿意相信我的人,真真正正的,擺脫這無盡的痛苦…”

  “但這,同樣也是令人絕望的。”

  老會長慢慢的說著:“我們太弱了,在世界意志的面前,我們只是一顆零件。”

  “被勾動的扳機,并不知道自己即將射出一顆殺人的子彈。”

  “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我想要救人的計劃,最終卻變成了一個殺人的旅程,所以,我也想過,要毀掉這所有的計劃…”

  “當然,我還是沒有做到。”

  “一來,太多人相信我,我不忍心看到他們失望的表情。”

  “二來,這個世界不允許我這么做,所以他們殺死了我,并讓我永遠囚禁在這絕望的世界。”

  “既然如此…”

  肖囂看向了那張滄桑而不真切的臉,低聲道:“為什么一開始不直接告訴我要放棄呢?”

  “為什么要向我保證,一定可以逃脫?”

  “因為…”

  老會長的回答,仿佛顯得有些艱難,又顯得極不真實:“一開始就絕望的話,你也就真正的沉入了深淵。”

  “這世界就這樣啊…”

  “放棄掙扎的你,會沉入深淵,保持掙扎的你,或許最終也會沉入深淵,但是,終歸還是要比別人慢了一些啊…”

  “所以…”

  肖囂聽著聽著,忽然一個激靈,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再次意識到,周圍沒有什么老會長,也沒有什么變成血肉的黑暗,有的只有自己的意識,沉入了自己腦海的最深處。

  因為自己的大腦,正在被改造,所以現在的這個自己,便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老會長是真的與自己進行了交談,還是說,那只是自己對老會長的了解,塑造出了他,并嘗試著與他進行了一場精神層面的交流?

  這一番交流,似乎沒有改變什么,但總歸是讓他還是生出了強烈的不甘,他幾乎拼盡了力氣,感受著自己留在了楊佳那里的一些殘存意識,并通過這個意識,觀察著楊佳眼里的自己,自己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混亂的精神亂流里,那個提著手提箱的人,正在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靠近,并輕聲的,說著一些蠱惑人心的話:“零號,不要再陷入這虛偽的自我感動了。”

  “你需要認清現實,這樣你才會明白,有些事情終究會發生的。”

  “比如,這個在街頭餓死的小男孩。”

  “比如,成為了世界升級計劃墊腳石的女人…”

  “去吧…”

  他緩緩說著:“不要對抗這個世界,也沒有人可以對抗這個世界,我們只需要認清這個世界,并且成為她的一員…”

  在楊佳的視角之中,自己似乎被說動了,正下意識的點著頭。

  楊佳大概也正是被這一幕嚇到,不知道那個自己,已經不是自己,只是猶豫著,擔心著,不敢說話,也不敢觸碰此時的自己。

  “是啊…”

  他忽然低聲嘆惜著:“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總有一個小男孩,會餓死在街頭,總有一個男人,會被淹死在生活里,也總有人,會因為別人的一些原因,抱著痛苦的回憶,崩潰在咖啡館里…”

  “腐爛的小女孩又怎樣呢?”

  “痛苦活著的男病人與絕望死去的女護工又怎樣呢?”

  他心里想著,現實里的自己,似乎也在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樣子,并且不接受改變。”

  “我們也只能順應這個世界,才能做到一些事情。”

  “又或者,逃離。”

  “嗯?”

  提著手提箱的男人,也似乎微微一怔,頓時面露喜色,他能感覺到,肖囂的精神世界,似乎正在向著自己期盼的方法,飛快的變化。

  “進度又開始了…”

  同一時間的遺失島上,科研人員也大為興奮:“雖然一直沒有完成100的關閉,但對他的調整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實驗真的要成功了?”

  他們緊緊的盯著屏幕,大氣都不敢喘,只是滿心緊張的期待著。

  “真把他改變了?”

  就連如今正與他們連著線的牧羊人,如今表情也微微一變。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確實,自己是黑森林的人,自己應該站在遺失島一方,甚至說,遺失島愿意與自己連線,就代表著自己之前的工作獲得了他們的認可,他們正在吸納自己,自己只有附和他們,認同他們,才有可能加入遺失島,也就是真正的黑森林,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零號試藥者正在被重新編程,心里居然生出了極大的難過…

  “可是…”

  同樣,也在所有人都滿懷希望,看著一個全新的,受控制的,真正的諾亞計劃執行人出現之時,肖囂發出了微不可察的呢喃:

  “這樣的世界,我真不喜歡啊…”

  “什么?”

  現實層面,緊緊盯著肖囂的特派員,眉頭都忽地皺了起來:“你不喜歡?”

  “這個世界需要你喜歡嗎?”

  “你又能做什么?”

  肖囂保持了沉默,然后,看起來已經被關閉了無數大腦區域,并進行了調整的他,忽然木然的,抬步,向著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那個死掉的小男孩所在的位置。

  他通過楊佳看到了這個小男孩,并努力借著精神海洋的力量,操控著自己的身體。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了小男孩,而在他進行這個動作的時候,身上開始有三只眼睛慢慢的分裂了出來,那是他的洞察者之眼,是他自己的東西,遺失島上的那顆大腦,有著與他一樣的構造,但卻沒有這三只眼睛,那只大腦,能做到的是讓肖囂被關閉,但在肖囂沒有被徹底關閉的情況下,卻阻止不了他對這三只眼睛的控制。

  而這三只眼睛,則在漸漸的,重疊。

  于是,暗紅色的視野之中,肖囂眼中的小男孩,正開始了人生的倒放,他漸漸醒來,托著下巴。

  腦袋上的血,開始緩緩滲入他的傷口,玻璃窗里的電影,開始再度播放。

  音像店里的老板,也隨著時間的倒流,緩緩的蘇醒,睜著眼睛,迷茫的看著這個世界。

  “怎么會?”

  遺失島上,所有人都忽然大吃了一驚,看著屏幕上的數據,那些本來已經在快速推進,甚至快要走到盡頭的數據,如今居然在瘋狂的下降。

  而在現實層面,肖囂也走的越來越快,越來越自然。

  他眼中的小男孩與老板,已經回溯到了剛剛熟悉,并開始一起看電影的時候。

  這只是利用洞察者之眼,對過去時間的回溯,并不是真實的,但肖囂卻在這回溯的時光里,腳步愈發的堅定,慢慢走到了小男孩的身邊,輕輕站定,于是,蹲在了街邊玻璃窗戶外面的小男孩,與音像店里的老板之間,多出了一個他,他也安靜的看著電影,小男孩與音像店老板都看到了他,一個想悄悄的溜走,一個想站起身來,招呼這個意外到來的客人。

  “拿著買些東西吃!”

  肖囂叫住了想溜走的小男孩,遞給了他一張鈔票,然后轉頭看向了音像店老板,輕聲道:“我要是你,會邀請他進入店里。”

  “畢竟,孤獨的死在躺椅上,會留下很多遺憾。”

  音像店老板忽然怔住了,他不明白這個奇怪的客人為什么會這么說。

  但莫名其妙的,他與自己說的這句話,居然使得自己心里一動,好像,自己真的有過他說的這種遺憾似的。

  “走了!”

  肖囂笑著打招呼,掏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買下了這張正在播放的影片,然后放回了老板手里,笑道:“替我送給他!”

  當他轉身離開了這個時候,這個灰色的世界,開始注入光彩。

  漸漸的,有越來越多的行人走進了這個世界,頭頂上的陽光,也開始灑入這個世界。

  拿著影片的音像店老板,看著那個站在了街角,手足無措的小男孩,忽然下定了決心,微笑著招呼他:“過來,孩子,坐沙發上看…會掃地嗎?”

  這本是一個虛幻的時光回溯,卻在肖囂離開之時,變成了真實場景,并逐漸與現實同步。

  這一刻,就連楊佳,也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肖囂:

  她不理解,這是怎么做到的?

  “現實重置,主宰…”

  而就在不遠處,親眼看到了這一幕的,手里提著銀色手提箱的人,更是神色鐵青,沉聲低喝:“這不合理,世界意志不可對抗…”

  “是啊!”

  肖囂站在了街頭,陽光之下,緩緩的轉頭看向了他,道:“世界意志確實不可對抗。”

  “但我也是世界意志的一員…”

  “我哪怕只在這個世界上無數人里,只占據了很小很小的比例,但我也在影響著世界的意志啊…”

  “這個世界或許冷漠的可怕,但我總可以用自己這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去彌補一下這個世界的缺失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笑了起來,道:“這個世界痛苦太多了,我不喜歡。”

  “所以,我更想讓她多一點,美好些的東西。”

  “你可以唾泣,可以不理解,但我想,只有你們,再加上我,才能真正的代表這個世界的本質吧?”

  九千字,我感覺我又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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