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視角,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便如異鄉人與原住民,生活在一個世界,但對世界的理解卻天壤之別。
但若忘了表象的差異,只論內在邏輯,又如齒輪一般契合。
而如今落在肖囂與楊佳眼中,他們看到的事物,同樣也不同,但回到了辦公室之后,一番私下的印證,卻隱約發現了某些令人驚悚的真相。
楊佳剛剛已說出了自己窺見的真相,她是因為機緣巧合,成為了惟一烙印者,甚至還將神秘源頭困在了體內,自己的精神力量與神秘源頭交織,窺見了那許多秘密。而肖囂卻是通過了不熄心臟,在寄生黑門城的時候,便漸漸的有諸多真相,開始映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兩人一個從世界本源角度,一個從神秘源頭角度,同時看到了那紛繁邪詭又交織如麻的詭異世界核心真相。
楊佳已經可以確認,如今被自己奪了權柄的神秘源頭,正是外來者。
它們在入侵這個世界,蠶食這個世界。
而肖囂之前在夜底城,也曾經見到了一個神秘的小女孩,她是夜底城的化身,她同樣也說過,自己是被邀請來的。
至于,肖囂也已經對神秘源頭,有了一個粗略的認知。
原住民的世界,或者說,本就是他們所在的這個世界,本來就可以理解為,一個巨大的,由世界上所有人構建而成的精神集合體,這樣的精神集合體,若以異鄉人習慣的視角來看,自然也可以理解為是一個巨大的血肉怪物,可如今,這個血肉怪物已經被無數的神秘源頭盯上,它們寄生這個血肉怪物,分割它,扭曲它,促使他生長出無數的果實,然后收割這些果實。
而這個世界本源,卻也不甘心一直被吞噬,它也漸漸蘇醒,并開始了自救。
這種自救的意志,便是十二神秘路引的由來。
只不過,肖囂心里如今也暫時有著些許不明之處:十二神秘路引,既然代表著世界的意志,那為什么之前出現的路引,卻都被人藏了起來?
另外,楊佳可以窺見這些秘密,與自己脫不開干系。
而自己能夠幫上楊佳,并且在寄生黑門城的過程里窺見這些,又不僅僅是不熄心臟的作用。
不熄心臟,只是可以寄生。
但正常來說,寄生過程中,必然遭至反抗,但自己,怎么覺得,黑門城是有意在引導自己的寄生,甚至刻意將這些秘密展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而在場的黑門城諸位騎士,聽了楊佳這一番解釋,也各自眼神迷茫。
這種消息的沖擊力,對于他們實在太大。
尤其是紅眼睛凌平和橋底老周兩個人,這時都已經繃緊了臉,似乎連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倒是軟軟和小四兩個,仿佛連楊佳的話都沒怎么聽懂,這會一個歪著腦袋,又打量肖囂,又打量楊佳,心里不知在琢磨著什么。
另外一個,則是蹲在了沙發后面,快與旁邊發財樹融合到一起去了。
這倒讓肖囂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感慨了起來,按理說自己在黑門城,與軟軟和小四的關系,是明顯的超過了凌平和老周的。
但關系再好,也得承認,這倆貨確實沒有凌、周二人靠譜。
一開會就打瞌睡或走神的人,怎么擔負重任?
至于大蛇姐妹…
…定位就更尷尬了,這兩姐妹既不跟自己關系好,也不像凌平和老周那么沉穩可靠。
…她們倒是跟地獄三頭犬玩的挺好的。
“若這樣說…”
一片沉默里,紅眼睛凌平忽然遲疑著開口:“那我們的諾亞計劃…”
“沒有錯。”
楊佳低聲回答:“我也是窺見了這些秘密之后,才明白了老會長的諾亞計劃,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他此前只是告訴我們,要打造一艘大船,將我們所有人都帶離這個詭異的世界,帶我們回到曾經熟悉的,讓人安心的故鄉。”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其實也沒有錯。”
“諾亞計劃,便是神秘路引,也就是世界本源的指示之一,這項計劃執行下去的重點,便是拯救我們現在已經快要陷入絕望之中的世界。”
“而當這個世界得到了拯救,我們也確實可以擺脫這無盡詭異的詛咒。”
“可若是這樣…”
這一刻,橋底老周豁地警覺,問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那我們豈不是在對抗神秘源頭?”
“我們是異鄉人,我們能夠蘇醒,是被神秘源頭喚醒,我們能夠變得強大,是因為神秘源頭將強化元素兌換給了我們,所以,我們若遵從神秘路引的指示,那豈不是…”
對于這個問題,楊佳都微微沉默。
她一直都是堅定的“逃離派”,她堅信這個世界的虛假,因此一定要回到故鄉。
但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她又成為了第一個從神秘源頭角度,窺見了這核心秘密的人,又意識到了神秘路引的真正作用。
可按照她現在的理解,遵從神秘路引的指示,便等于和神秘源頭為敵…
她害怕的就是這一點,所有的城市,所有的異鄉人,幾乎都是在神秘源頭的拘束與驅使之下,黑門城,何德何能,可以對抗這所有的神秘源頭?
此前她窺見了這些秘密之后,第一時間,感受到的是絕望,也是這個原因。
真弄不過他們啊…
“對抗神秘源頭,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的。”
也在此時,一直在旁邊沉默著,等著楊佳解釋這一切的肖囂,忽然慢慢開口道:“但我們,應該不是。”
“我們,或者說你們,其實早就已經在反抗了。”
周圍無數詫異的目光都向著肖囂看了過來,他也微微停頓,低聲道:“我現在,只是越來越覺得,老會長身上有些別人看不懂的地方了。”
“他一直那么執著的尋找著一條離開的道路,這行為其實很不合理。”
“一個被神秘源頭扭曲了認知并驅使的異鄉人,心里會產生離開的想法,這是合理的,因為這基于恐懼與不安,這基于一種世界被扭曲之后無法接受的心態。”
“可老會長,卻根本就是為了反抗而逃離。”
“正常來說,神秘源頭不可能允許他這樣的想法長時間出現,甚至還真正的著手去準備,可事實上,他卻一直沒有受到什么阻礙,還找到了十二神秘路引之一。”
“所以,我有一個很奇怪的想法,我們黑門城,應該與其他城市,有些不一樣的。”
“這…”
肖囂的話,使得周圍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隱約覺得這種猜測倒有些道理,但又很難做到憑空相信他。
“或許,我們現在需要討論的,是諾亞計劃的下一步,究竟該怎么做?”
也正在眾人各自心里消化著這一切時,冷不丁旁邊的電話機里,忽然響起了溫柔的電子音。
眾人同時心里一驚:是了!
剛剛肖囂說的確實是猜測,讓人心里不安,想要相信,但又不敢完全去相信。
但事實上,這并不是不可以驗證的。
若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真正的了解黑門城過去的變化與真相,那這個人肯定就是業先生。
肖囂也微微沉吟,看向了電話機,輕聲道:“業先生覺得該怎么做?”
“最難的一步,我們已經完成了。”
業先生的聲音在連聽筒都沒有拿起來的電話機里,不急不徐的響起:“我們已經有了打造諾亞的龍骨,那么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非常的簡單。”
“繼續將這艘大船完成,駛向可以解開一切謎題的終點。”
“這是我們早先既定的目標,也是我們正在一步步執下來的計劃,這世界真相如何,神秘路引又代表著什么,我們是在與神秘源頭為敵,還是在聽從神秘源頭的指引,對于我們來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其他的變化。表面上的變化紛雜復雜,但內里的邏輯一直都只有一個。我只想詢問在座的諸位,現在你們距離擺脫這個世界,又邁進了一大步,剩下的路,不走了么?”
聽著業先生的話,紅眼睛凌平與橋底老周,心里豁地一驚。
他們兩個人是黑門城除業先生之外資歷最老的,但他們也曾經是追隨老會長時間最長,最認可離開這個目標的。
對于他們二人而言,對肖囂沒有忠誠,只有懼怕,甚至他們對老會長也沒有忠誠。
他們忠誠的只有船票!
如今業先生直指核心,也頓時讓他們心底微微緊張,對視了一眼,然后緩緩點頭,壓下了心底的不安與疑問。
“業先生…”
而肖囂在此時,也忽然看著電話機開口:“第一步確實已經完成,但在接下來的幾步執行下去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業先生的聲音溫柔響起:“是的,所以我打算請會長過來,面談此事。”
“面談?”
冷不丁的一句話,使得在場眾人心里都是微微驚訝。
就連走神的軟軟和打瞌睡的小四,也一下子抬起了頭來,吃驚的看向了電話機。
業先生,是黑門城里最神秘的一個異鄉人。
大家都知道他的存在,也與他打過很多交道,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或者說,沒有機會。
按照他現在那個狀態,還怎么跟肖囂面談?
“很好。”
而肖囂聽著業先生的這個邀請,也是微一遲疑,緩緩點了下頭:“我吃完夜宵之后,就過去找你。”
暫時的一番討論,也只能到這里為止,黑門城得知了楊佳沒死,又知道了神秘路引的真相,內心里已經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現在親耳聽到了業先生的確定,黑門城諾亞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
后面的事,又需要更精心的準備,倒不是他們現在需要關心的。
而且在得知了這么驚人的秘密之后,他們也需要調整自己的心態,軟軟和小四,則更是因為本來就有著其他關心的事情,所以對這場會議早就有些著急了,巴不得快一點散去。
就連肖囂,看著散會之后紅眼睛凌平和橋底老周都一臉嚴肅,大蛇姐妹一臉迷茫,軟軟和小四一臉迫切的樣子,都覺得有些奇怪。
嚴肅和迷茫的能夠理解,無非是過于穩重了一點,過于瘋癲了一點。
那倆貨這么緊張,又急著去做什么?
“我知道伱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壓力很大,但煙是好不容易戒掉的…”
陪著楊佳吃完了宵夜,肖囂便打算去赴業先生的那場邀約,收拾飯盒的時候,狀作無意般的向楊佳說道。
楊佳不動聲色,淡淡道:“已經戒掉了。”
“那就好。”
肖囂笑了笑,把茶幾下面的薄荷味女士香煙拿了起來,揣進兜里,道:“我倒想抽幾枝。”
“隨便你。”
楊佳眼神都沒撇一下,仿佛一點也不在意。
等到肖囂離開了辦公室里,她坐了一會,才忽然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沙發縫里面,又摸出來了一包沒開封的,慢慢撕開了。
但是,等到她拉開抽屜的時候,忽然臉色微微的變了:
這廝把火機拿走了!
難道自己再下樓去找一個?
可現在的自己,是需要盡可能少出現在任何人的面前,才可以保證躲起來不被人發現的啊!
“此時的楊佳處于精神重塑期,一些不好的習慣是不能再撿回來的!”
而下了樓,搭上了出租車的肖囂,從兜里摸出了煙與打火機,也在默默的想著。
楊佳處于精神重塑期,重點倒不在于她腦袋上挨了一槍,因為她與借由城市下載意識重生的方法還不一樣,她的重生,是指在被子彈關閉大腦的一刻,便借由復活硬幣的力量,修復好了傷口,再度激活意識,所以她本人其實并沒有變化。只不過,之前的她,腦海里是有著神秘源頭的意識存在,而且對于她個人而言處于一種絕對主宰地位的外來意識。
這種意識平時執伏,但仍占據了她的一部分思想。
如今,這部分意識已經被抽離,楊佳做回了真正的她,但是她又擁有了神秘源頭的權柄,需要重新的融合,重塑。
這會子再重新抽起了煙,沒準以后就不好戒了…
所以別說打火機了,肖囂這會子把辦公室窗外那總是因為電壓不穩冒火花的電線都用膠帶黏上了。
“業先生,你住的地方遠不遠?”
想了一下,應該沒有留下什么破綻,肖囂心情蠻好的點了一枝煙,抬頭向著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說道。
“不算遠。”
出租車師傅表情似乎變得有些呆滯,說話的聲音也顯得機械化了一些。
從肖囂出了酒吧,準備攔車的時候,這輛出租車直接停在了他身邊,肖囂就知道業先生的意識已經投射了過來。
約好了與業先生會面,本來肖囂可以問出地址,然后通過血肉轉移的方法,直接去往業先生此時的位置,但肖囂知道這場會面的重要性,因此才選擇了打車過去。
多少表現一點自己的尊重。
業先生倒是也很有禮貌,他也親自投射意識過來,幫肖囂開車,以示尊重。
不多時,出租車穿過了繁華幽深的城市,停在了一個周圍黑洞洞的復雜建筑之前,高大的墻上,到處都是猙獰的鐵絲網。
肖囂從出租車上走了下來,就看到出租車師傅表情呆呆的,伸長了手臂,指向了一個方向。
“謝謝。”
肖囂掏出了一百塊錢,通過車窗放進了車里。
然后他順著出租車師傅指的方向,一路向前走去,兩則是茂密的花叢,走出了很遠,已經到了小路的盡頭,正想著該朝哪個方向走,旁邊便已經出現了另外幾位行人。
他們表情同時變得迷茫,機械似的伸出了手,指向一個方向。
“謝謝。”
肖囂向著他們道謝,然后繼續前行,通過一扇小門,進入了這貌似某種大型軍工類型的建筑群中,然后身邊各種指示牌亮起。
他進入了一座黑沉沉的電梯,又在進入的一刻,電梯指示燈亮起,緩緩上升。
終于,在穿過了一群如泥雕木塑一般的武裝安保人員,幾扇加密的鐵門,又經過了無數的某種鑲著亮膜片,類似于某種信號加強系統的儀器之后,肖囂終于來到了一間密封的房間之前。
門口,一個存放著三件防護服的柜子亮起,然后其中一件緩緩推了出來。
“見你還要穿防護服?”
肖囂笑道:“這場會面這么危險的么?”
“不是為了保護你。”
走廊盡頭的喇叭響了起來:“是為了保護我。”
肖囂沒有嫌麻煩,而是認真的穿好了防護服,并完全按照規定,做好了密封措施,向著攝像頭招了招手。
他身前厚重的鋼化玻璃門在液壓系統的推動下,緩緩打開,肖囂慢慢的步入了其中,目光在復雜的線路之間游走,眼神逐漸變得驚疑。
“難怪,你從來都不肯露面啊…”
肖囂最后的目光,落到了那個接觸了無數管道,存放于玻璃缸內的大腦上面。
思維爆炸的能力,使得他很好的消化了這一眼帶來的沖擊,幽幽的嘆了口氣,道:“還有希望幫你重新找到一具新的身體嗎?”
“我決定進入這個計劃的時候,還沒有晉升騎士契約,所以,這座城市對于我的身體沒有記憶。”
房間里,一個輕柔的電子音響起了起來,業先生的聲音與電話里聽到的幾乎一模一樣,感受不到情緒的起伏。
但肖囂還是有些驚奇的看著眼前出現的一幕,他之前就聽楊佳等人偶爾提起過,業先生似乎沒有手,也沒有腳,甚至沒有臉,可也是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了最后的真相。
業先生連身體都沒有。
這么一顆大腦,孤伶伶的存放在了這只有冰冷儀器的大樓里,接連了無數的管道,俯瞰著這座龐大的城市。
腦海中閃過了無數想問的話,但肖囂最終只是輕聲道:“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值得嗎?”
他可以問業先生為什么會搞成這個樣子,又為了什么目的才搞成了這個樣子的,但又覺得有些沒有意義,因此,便只問了最關鍵的一句。
“看個人怎么理解。”
業先生輕柔的電子音道:“對有些人來說,力量是絕對的追求,所以他們甘愿拋棄一切,換取力量。”
“對有些人來說,自由是絕對追求,所以他們不惜代價,也要打造諾亞方舟。”
“而我…”
他微微一頓,道:“我是一個好奇的人,我認為,秘密才是我最大的追求,所以為了窺見一些真相,我自愿加入了這個計劃。”
“呵呵…”
電子音忽然跳動了兩下,模似出了一個人的笑聲,業先生似乎也在努力讓電子音變得有些生動與輕松:“肖先生,黑門城并不只有你一個洞察者。”
“我是在你之前,頭一個完成了洞察者第三階段強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的人。”
“當然,我能走出這一步,并不是靠了第四元素。”
“而是,一些技術。”
自己是靠了第四元素,也就是不熄心臟的能力,才踏入了禁忌層次的。
而肖囂之前見過了多次業先生的出手,只能看出,他用的力量其實與城市意志類似,卻沒有想到,他本質上居然也是一個洞察者。
“那么…”
肖囂微微好奇:“我們洞察者的路線,都是需要一步步走到與城市意志融合的范疇?”
“不應該這么理解。”
業先生緩緩的道:“洞察者只是會距離秘密比別人更近一些而已。”
“人是容易被秘密所淹沒的,我就是其中一位,所以一開始看到你選擇了這樣的路線,我也曾經是為你擔心的。”
“剛剛你與楊佳的交談之中,提到了這個世界的秘密,而對我來說,這其實只屬于最基本的感知,所有的異鄉人與原住民,都糾結于雙方哪一邊的世界是真實的,而我,其實早就感覺到,這兩邊的世界,本質上是一樣的,因為對于我而言,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不存在物質,我所能感知的一切,都只是龐大的精神力量海洋,以及一些代碼勾勒出來的程序而已…”
“當然,你們起步比我晚,但成長的卻比我快得多,比如…”
他微微停頓,輕聲道:“肖先生,你已經見過了那扇門,是吧?”
“是的。”
肖囂點了下頭:“我還與里面的東西交了手。”
“神秘源頭的尸體,以及那扇門里的某個生物留下來的手臂,你都已經見過了,不是么?”
“真了不起啊…”
業先生幽幽的感嘆,肖囂看到,玻璃缸里,隨著業先生的情緒波動,他的大腦表面,似乎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帶有某種詭異而神秘的視覺沖擊感。
“或許這就是神秘路引會選擇你的緣故吧!”
“當年的我與老會長,都是很難想象有人能夠正面對抗那扇門,甚至戰勝它的。”
聽到了這句話,肖囂就已經很確定,自己之前的猜測沒有錯,業先生知道的事情果然比自己想象中多了一點。
他微微沉吟,道:“所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黑門城是怎么變成了這樣子的?”
業先生聽了肖囂的疑問,仿佛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才輕聲道:“肖先生,你洞察的能力超過了我,你的感知也很正確。”
“黑門城確實與其他的城市不一樣。”
“因為,黑門城是惟一激活了神秘路引的城市,也就是說,它代表著我們這個世界的意志。”
肖囂聽到了這里,臉色已經逐漸變得沉凝了起來,緩緩道:“業先生,我希望你告訴我多一些,因為我感覺到,這些答案會很重要。”
“越復雜的問題,越擁有最簡單的答案。”
業先生緩緩說道:“其實這一切的答案都超乎想象的簡單,匡會長,是一個很執著的人,他,還有我,以及當年我們決定一起找一條出路的人,在這個世界,都活的很痛苦,所以,我們也是最早聽到了這個世界在求救的人,一開始,我們只當是另外一種神秘源頭在蠱惑某些人,直到,我們發現,呼喚我們的,其實就只是一切的源頭,是我們這座世界的意識…”
“世界的意識?”
肖囂微微皺眉,將他與楊佳的交談中沒有討論清楚的問題都問了出來:
“這世界真的有自己的意識?那么,為什么他一開始沒有反抗神秘源頭的入侵,為什么要等到自己四分五裂了,才選擇呼救?”
“因為我們的世界,一開始并不是這種存在狀態。”
業先生輕聲道:“對于神秘源頭而言,我們這個世界,原本并沒有意識,就像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來到了一個蠻荒的世界,這里有著豐富的資源,卻沒有一個文明的種族。于是,神秘源頭開始污染這個世界,吞噬這個世界,但在吞噬的過程中,他們也污染了我們的世界,于是,我們的世界也變成了他們的樣子,并且試圖開始反抗這些入侵過來的力量…”
“神秘路引,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出現的。”
“而神秘源頭,也在那時候開始,有了它們的對手,那便是世界源頭。”
“我并不知曉其他人得到了神秘路引之后,是怎么做的,只是可以確定,我們黑門城并不是第一個得到了神秘路引的。”
“但我們是第一個激活了神秘路引的。”
“也是在激活神秘路引的時候,我選擇了進入這個計劃。”
“神秘路引,便是世界的意志,而世界的意志,只有接近了世界本源,才可以被激活,那時的我,充當的是一根引線的作用,當然,在完成了這一步之后,我就已經被廢棄了。”
“原本,在我們的計劃里,我該是你現在所擔任的角色。”
“可是老會長后來告訴我,我不適合,因為我這條路走錯了。”
“走錯了?”
肖囂心緒微微起伏。
他能聽出這里面的邏輯關系,業先生是在自己投身于這個計劃,放棄了一切物質層面的欲望之后,才被告之,這條路走錯了的?
“我不怪老會長。”
業先生仿佛也察覺到了肖囂的想法,輕聲道:“因為我們都是在試探著向前走,誰也無法保證不會出錯。”
肖囂微微沉默,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詢問。
而是道:“那么,正確的方向,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能夠進入地獄,找到奇點的人。”
業先生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你已經見過了地獄之門,也見到了那扇門里出來的東西,我們的諾亞計劃,其實很簡單,那便是進入那扇門,去往精神世界的最底層。”
“奇點就在那里。”
“奇點是引發這一切變化的關鍵,只要可以到達奇點,關閉她,便可以結束這一切。”
“我本以為,拋棄了所有物質方面的感知,利用最純粹的精神感知力量,便可以進入那扇門,但結果是我錯了。”
肖囂聽到了這里,也不由得目光微微閃爍:“什么樣的人才能進入地獄?”
“擁有地獄通行證的人。”
業先生緩緩的說道:“你也可以理解為:試藥者。”
“試藥?”
肖囂想到了之前在牧羊人那里得知的一切,瞳孔已經隱約出現了地震。
“三代試藥者,都已經在這個世界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業先生的電子音里,仿佛有著幽幽的嘆惜,輕聲道:“他們有的成為了召喚者,有的成為了構建者,但卻還沒有一個,成為愿意帶來希望的人啊…”
“召喚者?構建者?”
肖囂猛得想起,牧羊人也曾經說過,先驅者計劃,也就是五年前的試藥者計劃,是重新撿起來的。
那也代表著,曾經早就有過試藥者。
“他們還活著?”
“還活著,而且很享受這個世界,或者說,是憎惡以往的世界。”
業先生沉聲道:“最早的一批試藥者,召喚了這些神秘源頭過來蠶食這個世界,后來的試藥者,試圖打造一個他們理想中的,新的世界,他們都有著自己的目的與想法。”
“而這,也是老會長的計劃明明這么簡單,卻推行不下去的原因。”
“異鄉人無法逃離噩夢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逃離這個噩夢!”
肖囂沉默了下來,問到了這里,很多事情就已經很明顯了:“不想逃離,那么,他們又會想怎么做呢?”
黑門城的夜色已經很深了。
乍一看起來,這個世界與之前的世界,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有人在加班,有人在享樂,有人乘坐午夜的末班車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感受著強烈的孤獨,有人在街頭的垃圾堆旁抱著破爛的布娃娃陷入了甜蜜的夢鄉。
當然,也有人正興沖沖的看著自己拍攝下來的畫面,在鍵盤上得意的敲打著。
林勃一行人最慘,因為需要出來迎接一個人,所以沒有辦法留在冰山酒吧里跟著吃工作餐,喝紅酒,也沒有辦法留在楊佳生前給他們訂的酒店房間里看電視,打牌,他們只能在這個冰冷而且飄著小雨的夜里,守在了十字路口,瑟瑟發抖的等待著那位脾氣最不好的人到來,并且不知道這個剛剛得到了那個悲慘消息的老人,將會如何發泄他的怒火。
“呯!”
有輕微的響聲響起,路燈的光芒,忽然熄滅了。
緊跟著,是兩旁的建筑里面,燈光消失,再緊接著,是路上的車輛,忽然消失。
周圍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就連小雨灑在了臉上的觸感,也顯得如此不真實,林勃下意識的想動用自己的能力,召喚一點光明來照亮眼前的區域。
卻在他還沒有動手的時候,便忽然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嗤嗤嗤…
有輕微的,血肉不停被撕裂的聲音響了起來,林勃等人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黑暗,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們看到,眼前這座本來真實無比的城市,地面正在塌陷,而塌陷的地面下面,則隱約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看不見底端的樓梯,有一個身影,緩緩順著下面的樓梯,一點一點的走了上來。
周圍的城市涌動著,仿佛血肉想擠壓過來,填上這塊塌陷。
可是有無形的力量,不行的撕扯著這座城市,他強行打開了一條通道,緩緩的走進了這座城市之中。
“安提博士…”
林勃等人感覺渾身毛孔里,都被塞滿了陰冷的氣息,他們急忙低下了頭,瑟瑟發抖,都不敢抬頭去看這位從隱秘世界過來的人。
“楊佳呢?”
這個從地下走了出來的人,緩緩站在了林勃等人的身前,腳下塌陷的地面緩緩愈合,但周圍的黑暗仍然存在,并且似乎變得愈發的濃烈了。
林勃顫顫的不想說,但身邊的隊員都偷偷掐著他,逼他說。
他只好頭也不敢抬的,小聲道:“…死…死了。”
“嗯?”
林勃可以感受到,安提博士的目光,仿佛大山一般的沉重。
慌不擇言的勸著:“您也別太傷心,好歹…好歹她也是死在愛情里面的…”
“我聽人說了,雖然儀式有點倉促,但還是很浪漫的…”
“轟隆…”
他這話甚至都來不及說完,便忽然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量震飛了出去,安提先生的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她怎么可能死?”
“她有我親自贈予的復活銀幣。”
“我很早之前,就已經想過有這么一天,普通的騎士契約者,可以通過被城市記憶的方式復活,而她們烙印者不能,所以我才特意找來了這枚硬幣給她。”
“有這枚硬幣在手,她怎么可能會死?”
“這…”
林勃捂著胸口,只覺腦袋像撕裂了一樣的疼,甚至心里有點委曲。
我又不是你帶的學生,你憑什么打我?
可是面對著這個盛怒的老人,這樣的話他實在是有點不敢說,只能委委曲曲的道:“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意外啊…”
“但楊佳,真的…真的已經死了。”
“她與控制她的神秘源頭,同時死了,我們剛剛還替她開了一個同事之間的小型追悼會…”
“呼…”
安提博士的怒意在胸間流轉,找不到一個突破口,他只能微微咬了咬牙,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沉聲問道:
“那么,尸體在哪里?”
“啊?”
林勃等人都怔了一下,有些難以理解的看向了她。
但丁組織雖然是一個以研究為主要目標的組織,但成員的死去也是常見的,而且因為條件所限,并沒有收回尸體的習慣啊。
“她是我的學生。”
安提博士沉聲道:“所以她若活著,我要帶她離開。”
“她若死了…”
他微微一頓,冷眼看向了這座深邃的城市:“她的尸體,同樣要跟我離開!”
九千七百多字,可以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