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北方。
極晝都。
在[大佛母寺院]所處的圣山之上，有一條細窄曲折自舊日時期便存在的山體裂縫。
它就像是一條從未愈合的傷疤。
綿延數百公里。
這條山體裂縫最寬的地方只有不到一米，最窄的地方則連一厘米都不到…
喬幼凝初次隨著師父上山，如果不是師父特意提醒，恐怕她都不會注意到腳下這條遍布山脈的“圣痕”。
“好啦好啦，你們不要叫啦，馬上就可以去贖罪了噢…”
喬幼凝穿著一身素色的僧侶長袍，臉上蒙著一層繡著[大佛母寺院]圖騰的白紗。
俏麗柔和的面容在白紗下看著分外朦朧，臉上始終掛著一絲清澈又愚蠢的笑。
此刻的她，正在與背簍里的“小娃娃們”說話。
雖然她的聲音是如此沁人心脾般的溫柔，但背簍的“娃娃們”卻害怕得要死…
喬幼凝背上的背簍不大，是她的師父“紅姥姥”親手用竹子給她編的。
背簍外面用血色墨汁畫著一道結構復雜的符箓，是專門用來壓制背簍里的這些“壞娃娃”，免得它們不聽話。
來到“圣痕”最寬的山頭，喬幼凝擦了擦臉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裝出一副很辛苦的模樣叉著腰喘氣。
“修煉真是太辛苦了，每天還得背著你們爬三次山…”
喬幼凝解下背簍放在地上。
她掀開蓋子一瞧，里面全是一個個頭身比例極為畸形的“怪嬰”。
只有巴掌大小。
但腦袋卻跟身子一般長。
它們就像是被縮小的成年人類，面孔看起來盡是成年人甚至是老年人的模樣。
而它們的身體則都被畫滿了符箓的紅布包裹著，唯有腦袋留在外面。
嘴上貼著的紅色封條不算嚴實，能隱約聽見它們嗚嗚咽咽的哭聲。
“你們在這個世界上做了這么多壞事，還欺負過那么多人，也應該受到懲罰啦，姥姥說佛母最喜歡拿伱們這些壞人當孩子耍了…”
喬幼凝輕車熟路地拿起一個中年男人臉的娃娃，不顧對方眼中的驚恐與絕望，直接丟進了如同山體深淵的“圣痕”之中。
下一秒。
山體裂縫的深處就傳來了一陣粘膩的咀嚼聲，隨之還能聽見隱隱約約一些似嬰兒的嬉笑聲。
“佛母你不要急噢，這里還有好多呢…”
喬幼凝繼續在背簍里挑選起來。
每個娃娃都在盡力掙扎著想要躲開她的手，但她卻像是看不見這些“同類”眼中的恐懼，反而覺得…莫名的開心。
是啊。
壞人不就應該受到懲罰嗎？
只有這些天殺的壞人越來越少，像我們這種從不欺負別人的好人，才不會活得這么艱難…
“幼凝。”
聽見身后突然傳來這個熟悉的聲音，喬幼凝手上的動作一頓，急忙起身回頭看去。
“姥姥！”
“趕緊把祭品都倒進去，然后跟我回寺院。”
“這么急嗎？我還有…”
“黑星凌日，大兇之兆。”
說話的老人就站在樹蔭下，她抬手指了指天空上正在不斷移動的黑點。
喬幼凝順著師父所指的方向抬頭看去，只見極晝都上空的九個太陽之間，的確有一個蚊蠅般的小黑點，正在飛速移動…
不等喬幼凝再問什么，她腳下的地面便毫無預兆地震顫起來。
而在那“圣痕”深處，那個封印著佛母的山體空間之中…陣陣恐怖的吼叫聲也隨之傳來。
“師父，那是一顆星星？”
“是的。”
“它是流星嗎？”
“不是。”
“那它怎么能移動得這么快…”
聽見喬幼凝的疑問，老人望著那顆飛速移動的黑色星宿沉默良久，直到那顆星星徹底從她視線中消失…
“或許是因為它急著回家。”
老人說罷，轉身便向寺院的方向走去，看似平靜的言語中透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急著回到那個叫‘卡寇沙’的地方…”
大陸東部。
懸空城。
在絢麗詭譎的漫天霓虹光影之下，這座城市的窮街惡巷里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就譬如…
高高在上的研究會方士。
也會跟幾個低賤卑劣的野狗蹲在巷子里抽煙。
“媽的…”
李默白吐出嘴里的半截香煙，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蹲在他身邊的幾個年輕人。
“咱們好歹也算是老鄉了！你們拿這種廉價煙來應付我？這玩意兒抽著都是臭的！里面摻屎了吧！”
“李哥，啊不不李爺！李仙長！”說話的年輕人寸頭短發，一副精神小伙的打扮，“這不是初來乍到的混不開么…你也不是不知道這座城有多難混…”
相比起最初來到懸空城的時候，此刻的李默白已經徹頭徹尾地換了一副打扮。
與他師父一樣。
身上穿著[圖靈研究會]特制的防彈碳纖維道袍，背后的八卦圖呼吸燈若隱若現，用來扎發髻的簪子上有一個不斷旋轉的陰陽魚。
“以后我罩著你們。”李默白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頭瞥了一眼巷道里那上百具支離破碎的尸體，“無論在這個世界還是在那個世界，老子保準讓你們吃香喝辣！”
聽見這話，眾人紛紛點頭，看著李默白的目光都不禁變得崇拜起來…這老哥就是靠譜啊！
既能混進[圖靈研究會]那種地方，還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湊出一身來自研究會的“道胎義體”…這可都是連議會那幫人都用不起的高端貨！
什么狗屁軍工義體？
跟這些產自研究會的尖貨比起來，那都是渣！
“李哥，如果有機會的話，您幫我們牽牽線唄，看看我們能不能進研究會跟您一起混…”
“等回去了再說。”李默白隨口應道，“我這邊還有一堆師父吩咐的麻煩事要辦呢，也不知道那邊…”
就在這時，蹲在最邊上的一個短發女孩忽然驚呼，指著巷口天空上的浮空車道大喊。
“你們看！那些浮空車怎么都掉下來了？！”
聽見這話，李默白下意識抬頭看去，只見那些前一秒還在飛馳的浮空車仿佛失靈了一般，紛紛失去動力從天空上墜了下來…
“怎么回事？”李默白心中詫異，急忙從巷子里走了出去。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失靈的不僅是浮空車，還有那些遍布城市大街小巷的電子儀器…
所有一切與電子有關的事物都失常了。
包括他的眼睛。
“這是怎么回事？！！”
自從李默白的雙眼被師父親手挖出之后，便被換成了研究會的制式生物義眼。
此刻他的義眼亮著微弱的紅光，眼中的畫面正逐漸變得模糊，就像是高溫過載…不，不是！！
就在李默白懷疑自己的生物義眼是不是要宕機黑屏的時候，一張由億萬個像素方塊組成的詭異人臉，毫無預兆出現在他眼中…
更準確的說。
這張臉是同時出現在了所有研究會的方士眼中。
“圖…圖靈天尊…”李默白喃喃道，“你不是應該待在研究會的意識網絡終端‘離恨天’嗎…怎么忽然到這里來了…”
由像素方塊聚集而成的蔚藍人臉劇烈震顫著，似乎并沒有聽見李默白的聲音。
祂只是不停用電子合成的人聲反復說著同一句話，像是在對所有研究會方士給出警告。
或是提示。
“深空即將厄臨于此！！！殺殺殺殺殺殺殺！！！”
“深空即將厄臨于此！！！殺殺殺殺殺殺殺！！！”
在廢土之上。
黃王庭院的古遺址已被摧毀殆盡。
由地底涌現而直沖星空的金色光柱也開始逐漸消散。
見此情景，陳伯符帶著眾人開始緩緩靠近。
之前他們一直躲在兩公里外的天空上，也是直到此刻才有膽子敢靠近古遺址…
“陳景不會有事的。”言雀不像神經大條的隗楠，她看得出老人藏在眼底的焦慮，低聲安慰了一句，“之前出現的光柱說不定是一種吉兆。”
“希望吧…”
當陳伯符他們再次踏入古遺跡的范圍時，金色光柱已經徹底消散，原先“庭院大門”所處的位置，此刻已經不聲不響地出現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個人他們之前都見過，而且還救了他們一命。
是那個身披甲胄手持闊劍的怪物！
而另外一個人。
身上穿著一件似絲綢般柔軟的黃色長袍，戴在頭上的連兜帽則遮住了臉龐。
哪怕他一直都抬著頭，卻也沒人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見兜帽里那種深邃而空洞的虛無。
“哎呀忘了…戴著兜帽你們看不見我…”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眾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尤其是陳伯符更是驚得張大了嘴，一副要吃小孩的樣子。
兜帽摘下。
那張白皙而略顯青澀的面孔便映入了眾人眼中。
“那里面都塌了！還好我們跑得快…”
雖然陳景雙眸里那陌生的金色還未徹底散去，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像是以前那般溫暖。
陳景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最終在老人身上停了下來。
“爺爺，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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