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紅姨他們告別后。
陳景拿上自己的背包離開了白鋼廠宿舍。
在之前與這對母子短暫的接觸中,他大概已經摸清了自己在這個世界是個什么身份。
簡單來說。
他在里世界的身份是一個在22歲低齡便從小學畢業的“學霸”。
雖然之后的他并沒有選擇繼續讀初中,但這份鐵打的小學文憑還是很夠用的,至少在紅姨他們看來陳景已經算是高材生了。
如紅姨所說。
在這個世界,他還有一個爺爺。
是的。
不知道是狗血的巧合還是表里世界存在某種關聯。
在這個世界他的爺爺也叫陳伯符。
“所以簡單的梳理一下…”
“我畢業于‘永夜市’的實驗一小,也有一個叫陳伯符的爺爺,平常是靠給學生補課養家糊口,正在備考幼兒園教育資格證的考試…挺簡單的身份。”
“這個世界好像沒什么邏輯可言,又好像有點邏輯,紅姨跟她兒子都瘋瘋癲癲的,但說不定他們這樣在這個世界才是正常的…”
“這些被稱為‘原住民’的生物自稱為人,有肉體自愈的能力,起碼紅姨跟諾諾都有…”
陳景揉了揉眼睛,心里繼續分析著。
“之前光幕上提到考生的信息,有幾次都用上了‘所有’以及‘每個’這種字眼,那是不是可以認為…除了我之外應該還有別人也被拉進這場考試了?”
陳景站在老街十字路口的車站等著301公交,手指輕輕在衣角彈動著,目光停留在天空中的那輪月亮上。
此刻,天空中的云層已經隨刺骨的晚風散去,那輪一直藏在云層里的月亮慢慢露了出來。
雖然第一眼看見“它”的時候,陳景也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現在看久了也就習慣了,甚至還覺得挺有韻味。
是的。
里世界的月亮與表世界的月亮很像。
可又有些不大一樣。
雖然都有清亮皎潔勝似白玉的特點。
里世界的月亮比現實世界看見的月亮要大幾十倍。
而且是活著的。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個散發白光的球形生物飄浮在高空中。
沒有鼻子。
沒有耳朵。
只有一只恐怖的獨眼。
還有一張幾乎橫貫整個月球赤道的嘴。
那張嘴就像是月球表面被撕裂開的一條深淵,里面長滿了尖銳密集似是由晦暗月巖構成的牙齒。
而那只獨眼…
很像是一只布滿血絲的人類眼球。
渾濁不堪呈鐵銹色的眼白,透著一種不屬于月巖的柔軟。
虹膜里也血絲遍布。
瞳孔緊縮仿佛在盯著什么東西。
陳景發現月亮的那只獨眼在轉動時,它的嘴也會隨之微微蠕動。
像是在說著什么。
但陳景估計它十有八九都不是在說什么好話。
因為那只獨眼的目光只有一個詞匯可以形容。
惡毒。
或許里世界剛誕生的時候這個‘月亮’就在了。
它亙古不變地高懸于天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個瘋狂的世界。
仿佛這世界在它眼里只是一個好笑的笑話。
它自始至終都咧著那張橫貫赤道的嘴,毫不掩飾的向世界展露著譏諷嘲弄的笑容。
車來了。
陳景背著雙肩包遠眺著長街盡頭,只見一輛車牌為“301”的血紅公交車正左搖右晃的向車站急速駛來。
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公交車的輪胎在地面摩擦,硬是拉出了至少二十米長的印記,最終一個甩尾穩穩當當停在了陳景面前。
在門開的瞬間,陳景便背著包走了上去,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乘車卡試探著刷了一下。
聽見滴的一聲,他松了口氣。
“卡里還真有錢啊…”
陳景收回乘車卡,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車里的空座,見后排還有位置便直接走去坐下。
這張乘車卡是從背包里找出來的。
沒錯。
諾諾那孩子“還”給陳景的背包里有不少好東西,至少對他現在的狀況來說很有幫助。
一張乘車卡。
一張身份證。
一個錢包。
一串帶門禁卡的鑰匙。
最后…是一個日記本。
之前在紅姨家沒機會仔細檢查這些東西,走在路上也得注意四周的動靜,所以一直到上車入座確定周遭沒什么威脅了,陳景這才有心思翻開包仔細檢查。
他首先拿出來仔細打量的是日記本。
在翻開日記本前,他又小心的向四周看了看。
這輛車除他之外只有司機與兩個乘客。
這幾個原住民的長相與諾諾相似,至少看起來不像紅姨那么嚇人,都跟怪物兩個字不沾邊。
他們對陳景好像沒什么興趣。
司機自始至終都在聚精會神地開車,另外兩個乘客則閉著眼靠在車窗上睡覺,像極了現實世界那些筋疲力盡加完班回家的上班族。
“還有十一站…”陳景瞥了一眼站牌上的路線圖,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走錯。
因為在臨出門前,他聽見紅姨催了一聲讓他走快點,說是301公交車馬上就要收班了。
她口中的301路。
就是陳景現在坐的這輛。
而且下車的站名與身份證居住地址上寫的一致。
都是西葫蘆道口—敦威治街。
所以這個中西結合的名字,是認真的嗎?
陳景打了個哈欠,靠著車窗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
“7.10:諾諾送的本子,說可以用來寫日記,但我覺得沒什么好寫的…算了還是寫一下吧。”
“7.15:好像又忘記寫日記了,但之前那幾天確實沒什么可寫的,除了爺爺把單元樓下的狗保安腦袋開瓢害我回家洗衣服之外,基本就沒什么可紀念的事了…”
“7.16:小區物業的孫經理來找我們了,準備讓爺爺接替上一個保安的職位,因為小區就那一個保安,他被爺爺宰了之后物業暫時就只能拴條狗看門,還是半個月還沒斷奶的那種…(聽爺爺說那是孫經理的親戚,怪不得長得那么像)”
“7.16下午:爺爺跟物業的人吵起來了,我一個沒看住他又吃了幾個人…真不明白,人有什么好吃的?”
“7.16夜20點11分:物業的孫經理來家里跟爺爺理論,說老同志不理解他們的工作他可以理解,但不理解組織上的困難組織就覺得有點過分了。”
“7.16夜20點15分:爺爺讓孫經理趕緊滾,然后開始罵臟話(那是真的臟,能罵到單元樓里的臟東西都捂著耳朵往外跑的臟,我都聽不下去了)。”
“7.16夜20點17分:孫經理被罵哭了,啊,不對,只有一個腦袋被罵哭了,另外一個腦袋還在跟爺爺據理力爭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什么…你吼辣么大聲做什么嘛!你再罵!你的態度能不能好一點哦!”
“7.16夜21點00分:孫經理頂著一個腦袋跑了,另外一個腦袋被爺爺燉了,說要給我補腦子…拿狗腦子給我補腦子,爺爺是在罵我嗎?”
“7.16夜21點05分:我家窗戶被砸了,玻璃碎了一客廳,我跑過去看,是孫經理在樓下扔的板磚,他扔完就掉頭跑了,手勁真大啊臥槽…這可是十六樓!”
“7.16夜21點10分:鍋里多了一個腦袋,我一個都不想吃,全讓爺爺吃了。”
“7.17:爺爺早上被物業公司叫去了,回來之后他說自己是小區新上任的物業經理兼唯一金牌保安,然后他就拿著警棍站在小區門口,有人進出就給一棒子,說是早就想過過揍業主的癮了…”
“7.17夜23點:突然發現寫日記還挺有意思的,但感覺時間過得更快了…明天又到爺爺的生日了!”
“7.18早9點10分:我偷偷預定了爺爺最喜歡的臟器味生日蛋糕,到時候就藏在冰箱里,這次不能再像上次一樣了,我要陪爺爺一起慶祝,所以要加把勁把活都干完呀…”
“7.18下午4點:今天的精神診療結束了,捅大夫說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我就是腦子不正常,估計是精神分裂,也就是左半腦跟右半腦分開了,所以他準備拿攪拌機給我開顱做手術,說把腦組織攪和勻了就能治好,我能信他嗎?”
“7.18下午4點30分:爺爺接到我的咨詢電話就趕了過來,然后給了捅大夫兩個大嘴巴子,又拿攪拌機插他鼻孔里攪了半個多小時…看來捅大夫以后不能再給我看病了。”
“7.18下午5點:爺爺回去了,他說我沒病,讓我別瞎想,但我就是覺得自己不太正常…我好像真的病了。”
“7.18傍晚19點:怎么還在堵車,一會還要去給諾諾補課啊,估計要遲到了,聽說紅姨還給我做了好吃的…但其實我不喜歡吃。”
“我不喜歡吃人,我也不喜歡殺人。”
“我不喜歡吵架,也不喜歡打架。”
“我感覺大家都好奇怪,為什么會覺得殺人很正常,還是說我真的病了病了病了…算了不管了,明天就是爺爺的生日了,要好好陪他才行,這些事以后再說!”
“對了,最近幾天頭疼的事就不給爺爺說了,免得他擔心,但…爺爺說的是真的嗎?”
“我真的沒病嗎?”
“還是說我真的瘋了?”
“不管了,先給爺爺過生日,我沒病,我沒病…我病了我病了我病了…”
到這里為止,日記就結束了。
陳景表情復雜地合上筆記本,看了一眼車里的電子時鐘。
7.19號。
也就是說…
直到他來到考場之前的一天,日記都還在繼續。
所以我這是魂穿進考場了?
還是說我把原本“陳景”的位置替代了?
陳景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在日記本上彈動著。
“沒想到里世界的我竟然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