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原幾百上千年,從來沒有到來這么多的人,也沒有發生如此大規模的戰斗。
幾十名修仙者合力圍攻,但是他毫無畏懼。
打得他們落花流水,聞風喪膽。
要不是顧忌她的心情,這些人早就被殺了。
“逆徒!”一名須發散亂的老者狂呼,“還不讓他住手。”
面子都丟光了,事到如今,盡量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的眼里閃過一絲譏笑,只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宗門,她還是出聲呼喚:“停下吧。”
這對他而言,是絕對的命令。
戰斗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也是稀里糊涂。
有了這么一出,那群人的態度改變了不少。
他看見他們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不擔心,”她摸了摸他的頭,“天道有變,世間也會發生變化,我們只是提早做了適應。
他們呢,也只不過處于一個開始罷了。”
商量中,還可以聽到那邊傳來的吵架聲。
他不明白,就這么點事情,有什么好煩惱的。
看來還是做妖幸福啊,自由自在,跟在她身邊就好了。
那邊終于給出了結果。
以他為首的這些妖獸,既然入了仙道,那等于說天道認可,他們也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所以,他們決定留下這群妖獸,不要趕盡殺絕。
他心中滿是冷笑,誰殺誰還說不定呢。
但少女只是搖頭,她比他自然知道的更多。
仙俠界,可不是只有她這么一個宗門。
還有很多很多的修仙者,其中就有很強很強的存在。
這里的妖獸,和整個仙俠界比起來,還是太弱小了。
小小的火苗,目前需要的是精心的呵護,而不是添一把火。
最終,宗門承認了這些妖獸的存在,并把他們納入外門子弟的范圍。
他很高興,因為終于和她一樣,都是名正言順的修仙者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忠順也是很重要的。
既然入了宗門,儀式還是必要的。
他和他屬下大大小小的妖獸們,一個個跪著,聽著前方站立的老者訓話。
講的都是宗門的宗規,說得最多的就是,今后要修身養性,服從宗門管理,一切以宗門利益為上。
他哪里管這么多,服從就服從,忠順就忠順,左右他只聽她一個人的。
宗門的人既然來了,這里的和平就被打破了。
少女經營了很多年,這里的苦寒之地,非常適合一些奇花異草的種植。
他看到宗門的人,盯著那些花草的時候,眼里泛起的光芒。
他不懂那意味著什么,只是以為她總算得到了宗門的認可。
于是他跑去向她求證,得到的是她的微笑。
他理所應當地以為,服從之下的努力,必定會有回報。
就像她,被宗門派到這里,默默努力著,不也做出了一番成績。
因此最終她要跟著宗門回去的時候,他是高興的。
雖然是離別,但并不代表未來不能見面。
“要好好地活下去。”這是來自她的叮囑。
兩人在冰雪之原,渡過了幾百年的時光,對于他而言,她是開啟靈智后的一切。
他笑著點頭保證。
這一別就是好多年。
他在冰雪之原,有了宗門名號的加持,實力和威望越來越強。
陸陸續續,幾乎每天都有新的妖獸到來,加入他們。
這個時候他聽得最多的是,時代變了。
以前的世界,只有人族能夠獲得仙緣,步入仙道證仙。
現在不一樣了,妖獸也能夠得到仙緣,成為修仙者。
只不過這個時候,仙俠界的人,還是習慣稱呼他們是妖精。
確實,也確實是妖精。
他成了無冕的妖王,他手下的妖獸,各種各樣的都有。
互相殘殺吞噬的,襲擊人族的,甚至還有圍攻仙俠界修仙者的。
大大小小的事情累積下來,就變成了大事情。
宗門緊急召見了他。
他是第一次離開冰雪之原,走之前仔細叮囑了事情。
他知道仙俠界對他們的看法不一致,要不是因為妖獸數量太多,他太強大了,也許早就受到了仙俠界的圍剿。
離開之后,他經過人族的世界,看到了人族生活的日常。
人族捕獵飛禽走獸,也有飼養它們的,和妖獸的關系還真是復雜。
不難怪仙俠界,看待他們的眼光帶著顏色。
兜兜轉轉,他來到了目的地。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清楚,原來參與的不僅僅是宗門,仙俠界的大佬們,幾乎都到了。
討論的話題只有一個:日益增多的妖獸,到底該怎么處理?
雙方之間,是有矛盾沖突的,也有資源分配的不均勻。
而妖獸的代表,卻只有他一個人。
許是因為他屬于宗門的緣故,所以這些大佬們對他說話的語氣,都帶著吩咐。
他握緊拳頭忍住了,想起她的告誡。
忠順,才能獲得生存,這是他自己領悟出來的道。
他們給與他的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約束麾下的妖獸,絕對效忠仙俠界,好的資源優先奉上等等。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就像一個搖搖欲墜中的帝國內的藩王。
手握重兵,裂土而治。
但統治者,偏偏不放心他,想要封住他的行動。
最好的掣肘就是她。
所以當她出現的時候,他什么也沒有想就答應了,答應了那些近似苛刻的要求。
她的臉色很白,似乎遇到什么煩惱,看見他也只是緊緊地蹙眉。
兩人有很多話要說,但是這么多人在,她們沒有辦法單獨見面。
大佬們達成協議,語氣就很緩和了。
以后你呀,作為仙俠界的邊疆重臣,可要好好守衛這個王國。
不管是修仙者還是人族,依舊是處于妖獸之上的存在。
畢竟是飛禽走獸嘛,生來就是給人族、給修仙者食用的。
這是食物鏈上位者固定的思維模式。
他其實不在乎這些,只有她安全高興就可以了。
忠誠和順從,能換來那些的話,又有什么關系。
什么證道飛升,他又沒有想過。
乃至那天晚上,他聽到一名修仙者冷笑著說:“什么妖王,還不是要乖乖伏低做小,被我們利用著”的時候,也只是無所謂地挑了挑眉。
妖獸們安頓清楚,仙俠界的人終于松了口氣。
然而事情的發展,并沒有像他想象的那么順利。
這樣的金字塔結構,仙俠界的地位是確保了,人族也得到了維護,可是妖獸們的利益呢,被壓縮到最低的層次。
靈氣倒也罷了,據說修仙界的大能修仙者,正在研究和人族綁定,準備改革開放,以后可以通過人族的食物香火信仰等等,用來煉精化氣。
但仙緣,這一點避無可避。
不管是天地之間凝結出來的,還是和人族之間結下羈絆誕生的,都是稀缺物品。
仙俠界要求妖獸們,首先獻上自己獲得的仙緣。
這一點,徹底讓妖獸們無法接受。
他是妖王,統治著這么多的妖獸修仙者,也正因為如此,越來越多的人對他有意見。
“你是封頂的存在,只等著證本命道飛升,我們呢?”
“我們還需要仙緣,繼續證道的路,你是我們的王,有沒有替我們考慮過。”
“可笑,憑什么我們妖獸,入了仙道還是要為仙俠界服務。”
“大家都是仙,我們不是奴仆。”
“大王,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曾經并肩作戰的好友,對他也是心有不滿。
他不在乎,他現在記得的,只是忠順。
只有忠順,才能讓仙俠界知道她的重要性,從而維護住她。
現在的他,實力已經遠遠超過她,但修仙界這么大,想要把她保護好,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
妖王是封頂的存在,但仙俠界同樣有對等的高手。
平衡是他最需要的,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他勸說身邊的妖獸們,接納這樣的事實,可是修仙之途,本來就是千軍萬馬的內卷。
這樣做的話,那他們還修什么仙?
于是,妖獸們開始秘密謀劃著,將這個倒向仙俠界的王除掉。
每天都有人針對他展開刺殺暗殺行動,可惜的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他無所謂,直到有一天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現在的妖獸,數量已經比仙俠界要多少好幾倍,甚至除了妖獸外,其余形形色色的修仙者也出現了。
這些人謀求的,就是從仙俠界的絕對獨立。
而故步自封的他,成為第一個阻礙。
當他坐在王座上,面對環繞他的下屬們,他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樣。
“你難道忘了嗎,我輩開啟靈智前,本就是獸類。”
廝殺掠奪占有,是他們的本性。
現在,你要大家抹除本性,乖乖做仙俠界的依附,沒有人愿意。
“所以你這個王,已經不被我們承認。”
不做妖王?
他笑了,區區一個妖王而已,有什么好留戀的。
他站了起來,環顧這些人,語氣也是很淡:“那也行,以后的路,你們自己走。”
他選擇了離開,如此一來他就自由了,和仙俠界大佬們的約定,也就無效了。
以他現在的修為,帶走她問題不大。
他不是妖王,只想帶著她遠走天涯,這樣的想法,仙俠界應該能夠允許的吧。
到了現在,他想的還是忠順。
順從的本性,一旦沾染上,那就很難擺脫。
妖獸們和仙俠界的戰爭,終于還是爆發了。
仙俠界的底蘊深厚,但是妖獸們的數量眾多,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占據優勢。
僵持的局勢,使得戰火越燒越大,波及的地方越來越多。
甚至人族也受到了影響。
久戰不利,仙俠界終于忍不住了。
有人提議,妖獸的事情,還是要他去處理。
可是他不會答應,但容不得他不答應。
他們將她抓了起來,送到他面前,要他出手,平定妖獸的叛亂。
冰雪之原上,他一襲白衣,看著滴落在雪花上她的血,眼睛亮起了紅光。
“你們怎么敢如此對她?”
他厲聲質問著,他認為雙方的協約,他遵守了。
妖獸們的事情,和他沒有關系。
但實際上,他雖然不是妖王,依舊是妖獸們的精神領袖。
“大王只是一時被仙俠界女子迷惑,很快他能明白我們的打算。”
“危機關頭,大王必定不會舍棄我們于不顧。”
這就是種族之間的信賴。
而這種信賴,他和她屬于不同的種族,不同的陣營,無法突破。
雙方的大軍,集結在冰雪之原上。
以他和她為界限,分為左右兩道。
這是都投入了自己的底牌,一旦開戰不死不休。
甚至整個中土大陸,也可能化為灰燼。
他終于發現,很多時候,其實選擇的權力一直在自己手里,但選擇的方向,卻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夠控制的。
選擇她,今天結束的就是妖獸們的未來。
選擇妖獸,今天結束的就是她的未來。
他記得忠順,卻忘記了自己的本性,作為野獸最根本的本性。
不,不僅僅是野獸,作為人也一樣。
雙方大軍的對峙中,他頓悟了。
可惜這樣的頓悟,來的太晚了。
他拔出手中的劍,以劍指天:“如果天地不容我輩,何必造就我等!”
這句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她聽著,終于露出了笑容。
不枉她悉心教導了他一場,他選擇的,也是她想要的。
不是博愛,不是大慈大悲,只是出于對生命的尊重。
她知道自己是累贅,那么她就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紅光閃過,長劍透胸,千年修為散開。
他看到的,便是漫天的血紅殘陽。
王者一怒,伏尸百萬。
殺的不僅僅是仙俠界的修仙者,還有激進的妖獸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殺了多少人,等他回神的時候,原本劍拔弩張的仙俠界和妖獸修仙者們,站在了一起。
敵人的敵人,總是容易統一一個戰線的。
他突然笑了,原來如此,也許自己真正的使命,就是這樣的吧。
造就了妖獸界的獨立,以他和她的生命為代價。
可是,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和她一起,一人一狼,漫步在冰雪之地。
僅此而已的念想,也不能被接受。
所以,他抱起她的身體,注入自己最后的靈氣。
她的元神,還保留著最后一絲。
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她低聲嘆息:“對不起。”
這句話,應該他說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