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真武府。
都天糾察大靈官王惡坐在真武府殿前,看著眼前云霧來去,兵器就依靠著大殿側放在旁邊,倒是嘆了口氣——
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月,天上的太陽越來越大。
天界群仙有考慮過這太陽的處理法子,但是想要射穿這些新出來的大日不難,麻煩的是這幾輪大日若被射穿,崩碎之后的火焰四下散落,恐怕就又是一次大的災厄,落在人間,砸毀了幾座城池,崩滅些山河,簡直不要太簡單。
到時候人間夫子,人皇,怕是又要登天來要個說法。
終劫還沒有解決,反倒是讓六界內部打鬧起來,不過這九輪大日就放在這里不管也絕對不行,人間冰川融化,玄冥北海水域已經升高,哪怕是有人道氣運大陣的遮蔽和保護,這也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目前玉皇大天尊正邀各界圣真前來凌霄寶殿聚會。
不過,恐怕這一次也是論不出什么結局了。
畢竟,執掌大地山川的后土皇地祇娘娘,還有人族之母的媧皇娘娘,眼下都不在凌霄寶殿,而是在這里,這兩位不在,凌霄寶殿那邊兒的商談又能夠爭論到什么層次呢?
王惡頗為復雜地嘆了口氣,旁邊老青牛也同樣是嘆了口氣。
這才證帝君境界千年的老青牛,倒是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眼下神色就像是給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提不起精神,無精打采。
真武大殿當中,此刻人不少。
媧皇娘娘,后土皇地祇娘娘都在不提。
云之沂,織女,老黃牛也都在,坐立難安。
他們是自小就看著云琴長大的,此刻自是極擔憂她,北帝和伏羲前往凌霄寶殿而去,不過此刻在那最前面,卻還有一位女子,面容清麗,黑發垂落,膚白如玉,一雙眸子寧靜清亮,其五官容貌,和織女,云琴都有些許相似。
此刻正和媧皇,后土娘娘兩位低聲交談,而織女雖是極擔憂,卻也只是看著那邊的內殿封印,老黃牛和云之沂坐在旁邊木椅上,云之沂不斷低聲安慰老黃牛,道:“無妨的,無妨,琴兒的氣息沒有太大的波折。”
“天醫大圣,太乙救苦天尊,玄都大法師都來了。”
“他們三位,就算是身死都能夠救回來了的…何況云琴只是,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無惑的事情,傷了神魂…”云之沂是在安慰著老黃牛,可是他自己的手掌都還在顫抖著——
親自看著長大的晚輩戰死,女兒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反傷了神魂,這一件件事情壓在他身上,云之沂的肩膀都似乎塌下來了,在他的身上明顯地出現了頹唐衰老的感覺。
老牛只是用力按了按云之沂肩膀,沒有多說什么。
其實他們一直一直都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可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云琴的神魂之傷。
當年云琴出生的時候,青景威打來,傷了先天元氣,是在太陰玄冰里面沉睡了千年才恢復,可是即便是這樣,云琴的神魂里面也還是留下了很明顯的傷勢,需要靜養,明明這千年來溫養,已經漸漸平緩下來,一直都沒有觸及這潛藏的危險。
可是這一次,眼睜睜看著齊無惑戰死在天外天,云琴神魂之中的暗傷痕跡,怕是要被引動,那樣的話…
云之沂想到那樣的畫面,自己的手掌都微微顫抖了下。
面色蒼白,看著那封印之處的目光近乎于悲涼。
這時候的他不是那氣沖牛斗的星君,只是一個心如刀絞的父親。
這個時候,這塵封了的陣法封印終于打開來,泛起層層漣漪,有天界天醫部的女仙走出,玄都大法師眉頭緊皺,走出來之后,只是對媧皇娘娘點了點頭,然后直接一句話也不說,迅速離開,腳踏紫光,直沖天而起。
看那遁光,應是往玄都觀去了。
云之沂和織女本來想要攔下他詢問的,可是玄都大法師卻是去得匆忙,急急躁躁,根本沒有給他們半點詢問的機會,白發蒼蒼的天醫大圣踱步走出來,他修為只是真君,倒是給攔下來了。
老者本來也不是玄都這種急躁躁的性格,只是嘆了口氣,溫和安慰道:“不必擔心,云琴她道心澄澈,元神之傷雖然激發了,可是這千年來,帝君已出手幫其溫養過,之后又有媧皇娘娘和后土皇地祇娘娘兩位出手及時,不是什么大礙的。”
這幾句話說出來,云之沂方才稍微安心下來,長呼了口氣,臉上出現一絲血色,可是剛剛分明還能夠持得住心,此刻這提著的心放下來,倒是忽覺得一陣暈眩,腳步一個踉蹌,險些就朝著后面直接倒下去了。
是給老黃牛一下攙住,才免去了摔倒的事情。
天醫大圣又道:“至于調理丹藥之類,自有玄都大法師親自出手煉去。”
“自是比老夫煉丹更好些,之后只消靜養,自可以將身子調理好,之后情緒不要過于激烈…”
老者將要注意的事情一一都說出來了,云之沂和織女都認真去聽,而其余媧皇娘娘,后土皇地祇等已是進了靜養的靜室里面去看望那少女,云之沂把這些事情都記了下來,而后還是不放心,又拉著天醫大圣詢問了一番。
這才徹底安下心來,然后詢問道:
“天醫大圣,我們可以去看看琴兒嗎?”
天醫大圣慈和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絲復雜,而那位天醫部女仙臉上也是有些傷悲,讓云之沂一時間心底都有些滯住,心中不由地出現出來了一個個不妙的想法,老者嘆了口氣,道:“可以,星君自去便是,只是…”
“唉,星君去了便知。”
云之沂和織女壓住了心里面的擔心和不詳的感覺,把天醫大圣送出真武點之后,急急回轉而去,可是回去的時候,那靜室里面卻是一片安靜,云之沂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把心底的悲愴都壓下來,臉上擠出來了僵笑。
笑著推門入內,道:“你們怎么了?都不說話?”
“琴兒,爹娘來了,帶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你…”
云之沂不再說話,怔怔站在那里,張了張口,剛剛壓下的悲愴又一次地爆發了,媧皇娘娘和后土皇地祇娘娘,北帝妃,都安靜地不說話,在靜室當中,那口真武劍放在少女的膝前,她仍是面容白皙,眸光安寧幽深,仍如往日。
只一頭青絲,已成白發,冰寒如霜雪,垂落于腰間。
她是先天的仙人,本身就是三花聚頂的,身體自始至終都會維系在年輕和最強盛的時候,不必說這青絲黑發,面容也不會衰老,除非到了天人五衰之前,或者故意變化,否則身體狀態,基本上是不會發生變化的。
能夠讓一位先天的仙人轉眼白發,可知道在少女面容之下潛藏著的是何等不能夠和旁人訴說的悲痛,而云琴氣質有變化,身上有一絲絲獨特的劫煞之氣流轉著。
在這千年時間里面,她已經修持至真君。
這是三清之一上清靈寶天尊嫡傳該有的速度。
而現在,她的境界,再度跌墜下來了,一步步的退回到了地仙的層次,境界是地仙,但是氣息卻要比這地仙要強盛太多,身上纏繞著絲絲縷縷的劫氣,雙目澄澈空明,白發微揚。
敖藏垂了垂眸,嘆息一聲,只是在心中道一句,癡兒,癡兒。
人間有八苦,修道者有諸劫八難。
情劫。
見色起意者,多情濫情的,哪里算是什么情劫?
唯獨這樣,年少相逢,兩小無猜,彼此長大,自然締結連理,卻又不得不親眼看著他死去,心中之痛糾纏得不能放下,才能夠稱呼得一句劫,也只有這樣的劫,才有可能糾纏住一名道心通明的先天仙神。
織女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么,眼眶微紅,她看著自己的女兒,跪坐于旁邊,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安靜的云琴,卻是心中難受,不由落下淚來,少女伸出手握住了母親的手掌,輕聲道:“我沒事的,娘親。”
她看到眼前的媧皇娘娘,后土皇地祇,還有自己的重外祖母,起身朝著這幾位長輩行禮,道:“倒是有累諸位關心,云琴無事。”
媧皇娘娘嘆了口氣,祂們心中也有悵然悲愴,可是誰人受到的沖擊,能夠有眼前這少女更大呢?此刻只是將自己心中悲傷壓下來,安慰著這少女,媧皇娘娘伸手摸了摸她的黑發,輕聲道:“若是心里難受的話,不如哭出來。”
“或是有什么話,和娘娘說一說。”
少女低了眸子,輕聲點頭:“嗯…”
只是就只有這樣了。
面對著這些長輩的關心,云琴回應時候,不像是往日那樣,反倒是有了幾分沉著和清冷,倒像是突然成長了似的,往日他們總是說這孩子太過于跳脫,總也是長不大的模樣。
可正是現在這樣反常的模樣,反倒是更讓人擔心,擔心她會不會做出些傻事,擔心她會因為悲傷傷了心神,安慰許久,最后媧皇娘娘拉著她,告訴她說,她這一段時間會住在天界,后土皇地祇娘娘則是說,若是有什么空閑,可以去地祇蕊珠宮之中小住。
云琴都一一答應下來。
雖然從表面上來看,她似乎已恢復了。
但是在這里的都是經歷足夠豐富的仙神,都知道這才是最難的,悲傷和痛苦都落在心底里面,像是刀子留下來的一個一個傷口,難以痊愈,難以長好,可是這種心病,也只有她自己能夠治好。
云琴傷勢恢復,也從那長達數月的昏迷之中蘇醒過來,他們也不適合繼續在這里呆著,因有云之沂,織女在,又有歸來的紫微大帝道侶素韻琴在,此地也是天界,不必擔憂。
再來,此刻的云琴或許更需要靜養,于是媧皇娘娘,后土皇地祇娘娘,敖藏,青牛等,俱都離開。
也是讓云琴能夠一個安靜的環境去獨處。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媧皇娘娘看著這少女,輕聲道:
“若是云琴在這里悶了,可以去人間散散心…”
“看看風景,或許會不錯。”
“嗯。”
媧皇娘娘笑了笑,轉身離開。
聽著人聲漸漸遠去了。
少女臉上的神色散開來,她捧著那一柄真武劍,眼底怔怔失神,最后只是抱著劍安靜在那里坐著,就這樣一個人呆呆坐了好幾天的時間,終于,在陽光自這窗戶縫隙流淌進來的時候,少女的眸子活動了下。
臉上重新有了一絲絲生氣。
她知道,自己不能夠繼續低沉下去,無惑的離去已經讓親朋故友們心中很是痛苦,自己再這樣的話,只會讓他們心中的悲愴更重。
云琴對著那鏡子,看到鏡子里面自己抱著劍,也抱著自己,赤足蜷在凳子上,白發垂落身后,她重新整合心情,她把劍方才旁邊的桌子上,白發垂落下來,用墨色的木簪將白發束起了。
重新換了衣服。
真武殿推開的時候,織女,云之沂大喜,看去的時候,卻是神色怔住。
老黃牛神色復雜。
腳步聲音傳來。
外面罩著黑色的廣袖長袍,內著墨色衣衫,腰環白玉帶,白發清冷,垂落于腰間,目光空洞的少女步步走出,手掌搭在一側,五指白皙修長,環握著那柄真武劍的劍柄,手指修長,卻是因用力而發白。
她輕聲道:“爹,娘。”
“牛叔,我沒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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