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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齊無惑,汝欲一步登天否?

  以御境的感悟之氣化作了一枚種子,直接種在人間界。

  這樣的行為,哪怕是伏羲都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和氣魄,撲面而來,近乎于砸在臉上——

  你說人間護不住。

  如今,便讓御清之炁入紅塵。

  御清之下,皆為螻蟻,那么就將御清的一縷氣機,種入人間。

  而我自己,我自有我自己的道路要走。

  這樣的舍棄,心境的圓融和堅定,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狂氣撲面而來,這并非是狂傲的狂,而是縱然再如何重要的至寶,若是需要的話,說贈便贈,說舍便舍,是極堅定之狂,亦是極豁達之狂。

  是開皇末劫之狂,亦玉宸道君之狂。

  吾自行吾道!

  此身一切圓滿,反求諸己。

  且問天地諸道友,如此,是清,是御?

  伏羲斂眸看著眼前的道人,感覺到后者的道心在做完這一步之后越發堅定,沒有說出什么勸阻的話語,只是垂眸看著前方九座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之下的一線轉機,道:

  “你就算是種下了這一枚種子,卻也未必能夠讓祂發芽,開花。”

  “而且,御的這一縷氣機,若是在你自己的體內,感悟足夠長的時間,那是莫大的機緣,會讓伱的根基無比厚,可是你這樣做的話,誰知道這一枚種子會不會發芽,還是說,會在這了無希望的人間紅塵之土之中消散。”

  “那就賭一賭吧,看是我錯還是你錯了。”

  齊無惑伸出手指了指這一枚種子,語氣沉靜溫和,道:“我相信,它必然可以生長出來,在這人間,生長于人心,灌溉以紅塵。”

  伏羲只淡笑,嗤笑。

  卻并不同意這個賭約。

  時間流逝如白駒過隙,眨眼而已,威武王的兵鋒不斷地前行,而人世間諸事,愛恨情仇,家國恩怨,輪番上演,當今人皇執政,已過十年有余,二十余歲當政,以勤政仁政著稱。

  也或許,正是因這位人皇的存在,才讓百姓相信了天下一統,人間重新合一的大愿,而不會因為威武王那所向無敵的兵鋒而驚懼無邊,徹夜難眠,而今京城之中,人間原本分裂的各國百姓皆在此地生活著。

  可以穿著南國織布的衣衫,聽到曾經北地最蒼遠的歌謠,有大漠兒女起舞,塵世的琵琶聲奏響紅塵,不同的口音吟誦著神武國的詩篇,諸多的美食和文化交融,卻終于回歸了人族的汪洋當中。

  伴隨著這個進程,則是有許許多多的人們在京城安家駐足了。

  西門大沖是西國的一名少年人,在家國歸于中原之后,帶著好奇和忐忑來到了中原的城池之中,最終在御道一側比較偏遠處安了家,距離那傳說之中的九碑極近。

  他時常聽說十多年前的道門傳說。

  說有一個了不得的道人立下了這九座巨大的石碑,將道門最頂尖的法門留在石碑之上,所有人都可以修行參悟,之后天下各大道門的高人曾經前來,想要一同悟道,然后駁斥這一片功法,最終卻皆是失敗而回。

  甚至于有的大笑大哭,將自己耗盡一生寫下的道經修行法門盡數都撕碎了散落下來,如同落雪,自也有人想要在這石碑之上留下自己的痕跡,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失敗了,但是在這十余年時間里面,也終于還是有天資縱橫者。

  在這石碑之上,留下了星星點點的文字。

  有的只有一兩句話,有的卻有半篇。

  皆引以為傲,人皇下令重賞之,一字千金!

  一時之間,天下偌大,人人蜂擁,皆為重賞利益,欲要參悟悟透這石碑之上的神韻和文字,然后再將自己的領悟留在這九碑之上,若可以留下只言片語,則是上可以名動天下,傳于后世;再不濟也是可以拿了千金買醉,活個逍遙自在。

  但是集天下之大才,能有所成就的卻也不多。

  西門大沖抬起頭,看到了天上如同蛛網般裂痕也似的云霞越來越多,好像是比起去年多一些了,可是他自小就看到這云霞,早已是習以為常,故而不是很理解長輩們提起來這云氣異相時候的擔憂。

  今日私塾無課,匆匆吃過了些飯菜,便是打算前去九碑前觀看。

  雖然說上面的一切文字都已傳遍天下。

  甚至于有人認為那些文字本身的軌跡都帶著道韻,故而就連摘抄文字都不夠了,眼下流傳于這人世間的版本,基本上都是這九座石碑的拓印本,這拓印之事,本來是不允許的,后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多出了許多的版本。

  他今日這樣著急地趕赴去那石碑之前,是因為今日應該是那位夫子講道的時候,去的遲了,或許連位置都沒有了。

  伴隨著修道道經的普及。

  足足十余年的時間里面。

  老至于七十歲,年幼的有五六歲,都可以念誦幾句道經之中的文字,雖然說未必有多真的明悟其中的艱深道理,但是至少是可以稱得上一句郎朗上口,按照那位夫子所說的話,便是讀書卻如同拉弓射箭。

  看不到方向,卻還是盡全力拉開了弓,射出了箭矢。

  箭矢筆直地朝著前面射出去。

  這就像是念誦和記憶那些,其實還不能夠理解的內容。

  等到有朝一日,忽而見到某一座山,某一條河,某一件事,往日所誦讀的事情忽然就有了新的領悟,這便算得上是箭矢中靶了。

  十年便是一代,而今的人們大多體內都有了一縷炁。

  或強或弱,但是都算是可堪一用,人們漸漸的已經習慣了修行之氣在體內的作用了,往日之人,唯獨少數修行者或者說修武杰出者,才可以容納氣機于體內的事情,幾乎像是在聽夢話一樣。

  西門大沖腳步輕快,以一頗快的速度跑了十數里,體內一股氣流轉不定,大幅度消減了身體的疲勞,又有內換氣,讓他可以輕松地做到這些,絲毫不覺得疲累,沿途見到有些鋪子招學徒,需得要氣機數重。

  如此才可以顛得起那沉重百斤的大鐵鍋。

  才可以以內炁催動烈火烹油,讓做出來的飯菜越發可口。

  據說在最前面幾年,當氣逐漸普及的時候,最迅速做出改變的就是兩個地方——

  一個是食肆,一個是勾欄。

  食,色,性也。

  西門大沖一口氣奔到了九座石碑處,見到了那位夫子——一身黑色的袍服,氣質溫潤,看上去約莫二十六七歲了,但是卻曾聽他說起來,而今已經三十歲了,卻是保養得很好。

  伴隨著道經傳遍天下,緊隨著誕生的便是拆解和傳授道經的人。

  是為經師,道師。

  以此為生。

  這位夫子在這里講述道經很久了,只是每次都不會講述得太深,這十余年時間里面,不知道多少人已經聽過他講述道經,今日已開始講述,西門大沖放慢了腳步,走到最后的位置,找了個空地盤膝坐好,聽夫子語氣平和講述。

  很快就沉浸入其中,只感覺到體內的氣似乎都活潑了許多。

  正聽著如癡如醉的時候,卻是戛然而止。

  西門大沖臉上浮現出遺憾之色,慢慢從那種打坐的方式里面清醒過來,他總有種感覺,覺得這道經不該在這里就中斷了。

  聽夫子講述道經的人們都起身,行禮,道謝。

  夫子也起身回禮。

  然后人們皆都散開來。

  夫子腳步溫和,西門大沖心中的遺憾很深,他不由的開口道:“夫子,夫子?!”那穿著黑袍,身材高大修長的夫子駐足回眸,道:“西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嗎?”

  西門大沖有些局促。

  他沒有想到這位夫子竟然會記得自己的名字,心下除去了局促之外,還有一絲絲小小的竊喜,當即一絲不茍地行禮,然后詢問道:“夫子您講述的道經很清晰,我沒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是很好奇。”

  他遲疑了下,道:“往后面,似乎還是有些空著的地方,總覺得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講述。”

  他的聲音不由地越來越低,心底里面懊惱自己。

  自己這是在說什么?!

  是在說夫子藏私嗎?!

  卻是沒有想到,這位三十歲的夫子卻是回答道:“道經確實是還沒有講完。”

  西門大沖一怔,然后幾乎是下意識地道:

  “那您為什么不繼續講下去呢?”

  夫子頓了頓,視線落下,伸出手揉了揉少年人的頭發,道:

  “因為還不夠時候。”

  “不夠時候?”

  “嗯。”

  穿著黑袍的男子視線看著一個地方,道:“若是將講述道法,比作是在種一棵樹的話,那么這一棵樹還是種子的時候,該如何照料;生長出嫩芽破土的時候,該如何照料,以及抽枝生長的時候,又該如何照料,都是不同的。”

  “不同時期,就該有不同的照顧方法。”

  “違背其時,拔苗助長,非但沒有裨益,還會有很多的害處。”

  西門大沖恍惚,好像明白了什么,道:“您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還不夠聽接下來的道經嗎?”

  夫子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

  只是溫和道:“等到這一棵樹,真正地破開土地,生長出嫩芽的時候。”

  “我會在這里開壇講法三日。”

  “到時候,記得來。”

  西門大沖欣喜應下,黑袍夫子已踱步轉身離開了,才一個恍惚,一個沒注意,就再沒有見到他,回到家中,便是和家中父兄談起此事,卻未曾想到,父兄對視一眼,皆是齊齊大笑。

  西門大沖不解。

  而其父兄則是大笑之余,方才解釋道:“他啊,自十年前就這樣說了。”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期待。”

  “可是百日過去,千日過去,十年過去也不曾看到他開壇講法。”

  “他所講述的,又都只是最為單純之道經。”

  “道經嘛,萬法萬經之根本,當然是高深莫測,道法深邃,可是道經流傳于世如此之長,早就講出話來了,各處也已經有延伸出來的各種玄妙法門,他還在講述道經,總也給人一種,其實沒有多少東西的感覺。”

  “汝可不必在意!”

  “他日我為你尋一位經師,且修行化虛養神篇,更有裨益,不必去那九碑之前常坐,卻是耗費時間太久。”

  西門大沖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卻是不知從何處開口。

  只是道:“夫子說了,他會開壇講法!”

  而這男子順道去了販菜之處買了些蔬菜瓜果,順勢回了守藏室之處,門外躺椅之上,青衫男子懶洋洋地躺在那里。

  像是一條冬天陽光下曬太陽的蛇。

  黑袍男子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多的注意力,踱步往里面走去。

  青衫男子睜開眼睛,道:“齊無惑。”

  黑袍夫子頓住腳步,視線垂落下來:“羲皇不曬著太陽了嗎?”

  青衫男子淡淡道:“十多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啊,你說說,你當年種下的那種子,長出來了嗎?”

  齊無惑回答道:“自是正在逐漸生長,生機磅礴。”

  “生機磅礴?”

  伏羲冷笑,伸出手指了指天空,道:“天上的陣法在十年時間里面膨脹了多少倍,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本座不妨把這個話說清楚,那正是司法大天尊為你準備的。”

  “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人間。”

  “正是為你真武蕩魔準備的,足以對大品天仙造成死亡級別的威脅。”

  “你小子如果把那一道御的氣息吞在體內,這十余年若可維系不散的話,彼時這什么司法大天尊不會是你的對手,而今你倒是好,種在人間界,結果還連發芽都沒有發芽,你要做什么?”

  “我說了,只是要留下點東西。”

  齊無惑回答,而后道:“我可感受到,人道氣運越發昌盛,這一枚種子代表的氣運散布人間,讓修行變得輕松,而伴隨著修行者和悟道者漸漸普及開來,那一枚種子也正在逐漸積蓄力量,終有一日,會破土而出的。”

  道人聲音頓了頓,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穹,玩笑道:“等到了這一枚種子,開花結果,抽芽生長成一株大樹,沖天而起的時候,人間氣運鼎盛,磅礴春秋,貧道自然沒有任何的后顧之憂。”

  “那時候,就是我登上天闕的時候,如何?”

  青衫男子不言。

  忽而嗤笑了一聲,道:“你小子,若是不想要離開人間,登上天穹去做那些事情,直說便是,提什么種子紅塵的理由,裝出來了偌大的氣魄,倒是嚇我一跳。”

  而后道:“你先讓這一枚‘種子’發芽再說!”

  齊無惑微笑了笑,踱步走進去了。

  伏羲道:“你在等什么?!”

  道人笑著擺了擺手,道:“在等一個契機。”

  “在等一個人來。”

  “等人來?是誰?”

  “我不知道啊。”

  那個道人回答道:“可是,或許是這人道氣運流轉的原因。”

  “我總是覺得他一定會來。”

  “所以,我要在這里等。”

  伏羲揉了揉眉心,知道齊無惑所說的人,并非是實指的。

  那是一種身在劫中,卻又道心通明感覺到的說不出的道韻,如同花開,風來,日月將出,雖未見之,卻也知其將至。

  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卻又覺得這小子不服‘舅父’之管教,實在是可惡,偏偏這倔勁兒又是臭牛鼻子一脈相承,稍微推占卜算,以高于這道人的道行和手段,隱隱然可以感覺到,這道人是無心而行教化天下傳道蒼生之舉。

  舍棄御清之氣息。

  而贈人間一甲子春秋鼎盛。

  此道極難!

  難于上青天!

  可一旦成功,怕是當真浩蕩磅礴,氣象恢弘,已非清非御之所限了!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

  天界司法大天尊正在針對真武蓄勢的陣法。

  南極長生大帝的手段。

  在外游歷的朱陵和明心,一文一武的人皇和威武王。

  還有人間百姓,傳遍天下的道統。

  伏羲呢喃。

  人間蒼生無數。

  媽的,那是當真傳遍了整個人間,徹底改變了人世間的法脈啊。

  偏偏還隱去了自己的名字,這是行道,而且付出了御清的力量這個層次的底蘊為代價,想一想這個級別的分量,伏羲都覺得自己頭疼,伏羲其實也可以感受到那種子仍舊存在有磅礴的生機和力量。

  那代表著,這十余年來道人傳法傳道,并非是沒有用處。

  這一股力量和氣息流轉。

  一旦那一枚種子真的‘發芽’…

  伏羲抬眸遠觀三千世界。

  盤旋萬物,天界仙神,南極長生,北極紫微,關外諸佛,人間鼎盛浩瀚,雄杰,將帥,帝王,將相,仿佛無數絲線匯聚化作了一幅無比壯闊恢弘的畫卷。

  而現在,這畫卷的一切平衡,皆維系在一點。

  這一點被打破的話,一切平衡,恐怕都將要迎來巨大洪流一般的變化!

  而最先蛻變的,便是背后那道人。

  “你要一步登天嗎?”

  “不…你不求道,而道自來,你讓一股御之炁散布天下,已經讓人間提前不知道多少進入了人人有氣的修行時代,你還要它發芽,這怎么可能?聚散變化,既已散開,化作形勢,此刻如陰陽已定下,輪轉平衡。”

  這種情況,不是不夠讓這種子發芽。

  而是如此的平衡,需要一石破天驚的力量打破!

  如同雞子,營養和底蘊足以破殼而出,可誰來做這個敢為天下先的人?

  “除非有一人為契機,打破平衡,引導群雄英杰,讓這春秋鼎盛更勝三份,如此才可做到你所說的那樣。”

  “誰人可當之?”

  人間一城池。

  一少年人和母親告別,道:

  “娘親,而今天下大變,塵世洪流,兒欲求學,欲見天下。”

  那女子自是愿意,可是周圍附近的城池經師道師皆被自己的孩子駁輸了,都說教不了自己的孩子,她忽而想到當年這個孩子出生時候,有一個道人說過的話,道:“丘,你今年多少歲了?”

  那少年人脊背筆直,回答道:

  “十五歲,志于學。”

  他的娘親溫和道:“十五歲啊,時間過去得真是快,你既然有這樣的志向,娘親不必留你,我指出一條路。”

  “在你出生的時候,有一個道長和你約定。”

  “讓你去京城找他。”

  “你可以,問道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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