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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守心

  眼前道人所言,讓伏羲的臉上微笑凝固,他感知到了齊無惑確確實實是將這一縷太一之元吞噬了去,迅速地掌控在掌握之下,但是卻未曾有絲毫的氣息不協之感。

  仿佛是這一縷太一之力已被他完美吞噬掌控。

  伏羲嘴角抽了抽。

  泰一功體么…

  能夠徹底將功體剝離,化作某種分身一類的神通手段。

  太上,這就是你那壓箱底的絕學么?

  青衫男子微微抬眸,看著天空之中,純粹由浩瀚磅礴的人道氣運組合成為的‘齊無惑’,雖然往日他就知道太上有此手段,隱隱然自有卓然傲立于清御之巔的絕學手段。

  并非是因為這個絕學猶如劫劍,開天真符一般的霸道手段。

  倒不如說,太上之一炁化三清最恐怖的便是其毫無特性。

  自有存世之基的沖淡平和。

  若是當真有機緣,一氣化三清,以太上之道,玉清之道,上清之道,盡數得其真傳,而后化作三道分身,隱隱有三清之手段,共同施展開來,也完全不是不可能的。

  這種仿佛足以承載萬物萬道的特性,才是決定了這一神通強大的根本原因。

  因其無,是以可囊括大有。

  青衫文士嘆了口氣,那道人微笑道:“既如此的話,我會繼續嘗試一點一點吞噬太一之元,等到徹底掌握之后,就可以合人道氣運,讓媧皇娘娘回歸。”

  伏羲沒脾氣了。

  而且齊無惑確確實實提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提議。

  于是微微頷首,算是同意,道:“那人道氣運,你該如何…?”

  齊無惑抬眸遠觀,見到了這神武國之中,人道氣運,洶涌澎湃如巨柱一般的沖天而起,許久后道:“彼時,自知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而過,齊無惑在嘗試過之后,再度開辟了一個通道,以讓媧皇娘娘得以以化身的方式回來人間界,至于之前他和伏羲的謀劃,無論是這道人,還是那青衫男子,皆是對視一眼,然后極為默契地選擇了閉口不言。

  告訴媧皇的話,只是會讓媧皇擔憂而已。

  倒不如先坐著。

  齊無惑和羲皇在這一點上達成了極高的默契。

  之后的時間里面,齊無惑只是慢慢吞噬著太一之元,將這太一之元,以泰一功體的方式容納,以此催動原本的泰一功體進一步地緩慢蛻變,只是太一之元,畢竟極純粹,極強大,極凝練。

  哪怕是齊無惑身負諸多絕學,又于機緣巧合之下,得了泰一功體,有過一次御的經歷,于此事上,仍舊是極為小心,每日只是吞噬一絲一縷,旋即便已是極限,而太一之界內,如此之炁,無邊無際,似乎無量之多。

  但是,伴隨著以泰一功體,吞噬太一之元的進度推進。

  齊無惑還是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同和蛻變。

  元神化身,泰一功體,對于封神榜的加持和掌控似乎在緩慢提升,恍惚之間,正如伏羲所言一般,此刻在那邊的并非是道人的一道元神化身,而是過往之萬神之主,至高之神,再度出現。

  齊無惑隱隱有一種感覺。

  等到自己泰一功體吞噬太一之元到足以開辟裂隙,讓媧皇娘娘元神回歸的時候,似乎就是抵達了第一次的蛻變,按照推斷,彼時的泰一功體,當會有所不同,會在原本的基礎之上,掌握某些以太一之元為基礎和消耗的手段。

  這讓不知為何,非常執著于讓道人去‘假扮’太一歸來的青衫男子頗為興奮。

  不過,齊無惑自己對于這樣的進展,卻是不是很在意。

  有則自然是好事,沒有也是無妨。

  媧皇娘娘的狀態穩定。

  伏羲已開始在守藏室為核心方圓三百六十里內布陣。

  泰一功體也在緩慢而穩定地推升。

  唯獨一點,不可確定…

  道人視線從媧皇娘娘身上移開,看向遠處,看向此城池之中,那流轉變化的人道之氣——

  青衫男子亦是看去,神色都凝固了一下。

  伏羲猛然起身——

  如此磅礴的氣運。

  竟然比之于先前,更強三分!

  這么短暫的時間,不過數月時間,他做了什么?

  筆鋒在卷宗之上劃過,留下了新的痕跡。

  李威鳳眸子微垂,令侍從將這些決斷過的卷宗拿去,在兩個國家相合的時候,表面上的沖突只是小事情,那種日常生活之中的種種事跡的沖突,才是最為重要的,是最為容易忽略,也是最容易造成巨大影響的導火索。

  經濟,政治,民生,風俗,商業,生產。

  諸多事情,李威鳳皆已全力做到了最好,邱龍國復歸于人間一統,百姓的沖突被撫平,又有各種國策,鼓勵生產,維系各處關系,李威鳳垂眸看著前方,握著手中的筆,呢喃道:“這樣的話,我可以追得上你的名望嗎?”

  “七哥…”

  他握緊了手掌,視線掃過了前面的卷宗,看著那機關鳥。

  伸出手拍了拍臉頰,振奮精神,繼續喚來大臣,討論其余諸雜事。

  他只是一介尋常之人。

  他沒有天賦,他的動力的七成來自于憤怒和殺意,來自于年少時候父母身死時候的不甘心和仇恨,兩成則是來自于自身的不甘心和做到最高處的愿望,他仿佛在一條大道之上奔馳著,前面是李翟的背影,他只能咬著牙往前走。

  在其理政期間,選賢任能,從諫如流,唯才是舉,不計出身。

  將邱龍國之中選拔出真正的有才華之人,賜予官職,納入高官,以此來分化了邱龍國內部的沖突聲音,并且對于這經歷戰亂之百姓減免賦稅,親自在神武國祭壇之上,舉行對邱龍國之先民的祭祀,寫下了《一統同血論》。

  將威武王兵鋒掃過之后殘留下的那些反抗都打碎了。

  迅速融入了人族整合的體系之中。

  因為知道自己并非是真正有才華之人。

  也曾經見到了諸臣子之惡,他采取分權行政,彼此監督。

  整飭吏治,將出現冗雜和抱團的臣子們打壓分化,維系住了威武王鎮壓世家的效果,定律輕刑,每一次臣子們已經宣判的懲罰,一旦涉及到了死刑之上,都需要再稟報上來,親自去過問,以令臣子不敢違法。

  這一年人間神武國之大,罪該斬首者二十九人。

  于天下之大,去奢省費,輕徭薄賦,絕不剝奪農時,又在文殤公李暉當時的推廣私塾之上再度加大力度。

  后世史家不知為何這位而今才二十歲的年輕秦王會如此拼盡全力,野史記載,其有修為在身,卻早生白發,常以藥膏染之,而對于這一段時間的為政舉措,得到了無可比擬的至高評價。

  其時為政,良足可觀,振古以來,未之有也。

  任賢使能,將相莫非其人,恭儉節用,天下幾至刑措。

  亦三代以下,絕無而僅有者也。

  濟世康民,偉有成烈!

  而就在民間秦王之聲望,一時間追逐而上的時候。

  有一行新的隊伍抵達了。

  邱龍國之國國主貴胄,前來神武國中覲見朝拜,于大祭之前,國主主動起舞!

  神武大沸騰,百姓皆洶涌旁觀,如是討論欣喜者,經月不絕。

  威武王的聲望只是一瞬間,就超越了李威鳳。

  當真只是,一剎之間。

  如此的輕松,如此地隨意。

  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

  “殿下,他還好嗎…”

  侍衛們今日看到那大殿的門關著,因為他們眼睜睜看著那些官員們爭吵,所以知道,威武王將一切攻克的時候,留下的是怎么樣讓人頭皮發麻,隨時可能爆破的局勢。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個年輕的秦王如何宵衣旰食,將此事維系住。

  所以對于民間威武王的名望更高,心中不忿已極。

  有大臣們前來,都緘默無言,便是往日的御史都不再說什么。

  他們只是安靜站在那大殿的門外。

  這一日,大殿之外,所有臣子們都寂然無聲,直到大殿的門打開來,他們抬起頭,那位秦王仍舊穿著一絲不茍,眉宇沉靜有力,丹鳳眼神光凌厲,猶如這神武國中最神俊的鳳凰,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秦王仍舊處理了所有的卷宗。

  一絲不茍。

  一如往常。

  只是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后,在人前鎮定從容的李威鳳卻緘默許久,忽而一拳砸出,重重地砸在了墻壁之上,發出轟的一聲大響,拳鋒上流出鮮血,他大口喘息著,就仿佛這一直一直以來,繃著的弦斷裂開來。

  ‘秦王算什么?’

  ‘威武王方才是我神武最強’

  ‘威武王攻破敵國了!’

  ‘威武王令邱龍國國主前來我朝中恭賀…’

  一件件事情,一樁樁事情,一次次地努力權衡,一次次的把這天下的各種事情都解決掉,整日整日的勞頓,近乎于放棄了自己的一切,可是自己已經做到了極致,但是在那如同天降之人般的兄長面前,皆是黯淡!

  二十出頭的秦王身子顫抖,手掌按著墻壁,身子失去了力量一樣,坐在地上,無論如何也無法追趕上的絕望和無力幾乎淹沒了他,他的額頭磕著墻壁,眸子低垂,黑發散亂,呢喃道:

  “爹,娘…”

  “兒…好想伱們…”

  這一日,誰人也不知道,秦王的孤獨。

  而人在絕對的絕望之下,是會徹底放縱自己的,秦王這一日獨自離開了宮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只是踉踉蹌蹌的去了這國都繁華之地,在煙花巷柳之地,一杯一杯地喝得大醉。

  卻又在那些艷麗女子湊上來的時候,推開了他們。

  獨自提了一壺酒,踉踉蹌蹌地走在小道上。

  就仿佛自己的前路一片黯淡,再怎么樣努力也是沒有用處的,沒有辦法追上七兄的名望,就沒有辦法堂堂正正地誅殺那個前代人皇,就算是有其他的方式做到了,所有人都會覺得自己那時候的動作只是在打壓七哥而已。

  自己做的,是要為父母沉冤昭雪。

  李威鳳飲盡了一壺酒,忽而有風吹來,耳畔傳來鈴鐺聲。

  愣住,抬起頭。

  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這極偏頗的地方。

  他看著那守藏室,已經是這個時辰了啊,守藏室的燈卻還亮著,一代呢又有的暖意,照亮了一片方寸,李威鳳忽而自嘲一笑,忽然就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是自己軟弱了,是自己下意識來到了心中覺得,一定可以給自己幫助的地方,來找一定可以幫助自己解決問題的人,李威鳳緩緩抬起手,要去叩擊那一扇門,但是動作卻頓住了。

  永遠都要依靠他人么…

  還是要依靠他。

  但是,他已經…

  李威鳳緩緩收回了手掌,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道人的聲音:

  “威鳳,竟然來了,不進來一坐嗎?”

  李威鳳轉過身來,看著那青年道人,他知道,這個已如仙如神般的道人,一定可以幫助自己,但是這個時候,李威鳳只是嘴角一點一點勾起,浮現出意思微笑,心中無數浮現出了渴求幫助的念頭,最后開口卻是道:

  “沒有什么。”

  “只是帶了些好酒給夫子呢。”

  他把手里的酒壺遞過去了,然后笑著拱手道:

  “今日還有政務未曾處理,學生就退去了。”

  齊無惑看著李威鳳離去的背影。

  知道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經是‘仙神’一般的人物。

  人之政事,人間朝堂之事,不該再繼續依靠他這樣的人了。

  齊無惑垂眸,看著手中空了的酒壺。

  李威鳳一路踉踉蹌蹌離開這里,心中有懊悔——明明只要開口的話,就可以得到許多的幫助,那是如同仙神般的人物,自己為何不去開口?為什么?為什么?

  不去依靠這樣仙神的力量,自己根本不會是李翟的名望之對手。

  除非,除非…

  除非在踏一步,在威武王李翟攻破其余諸國之前,再度提升自己的名望,而后登基稱皇,得到大義和名望,除非,成為人皇…

  李威鳳站在了那被封起來的人皇大殿面前,伸出手,按在了這大殿之上。

  一切的一切。

  權位,力量。

  還有自己復仇的機會。

  只要坐在那里,只要坐在那里…

  李威鳳心底一個個念頭浮現出來,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來自己坐在人皇之位上面,浮現出自己審判前代人皇,為父母沉冤昭雪的畫面來,他的手掌按在這上面。

  “啊哈哈哈哈哈!”

  忽然一聲大笑,在大殿之中,那如瘋似癲的前代人皇大笑打破寂靜,如心中之噩夢浮現,那人皇帶著鎖鏈撲到了大殿之上,隔著這精美無比的大殿門窗和薄紗,瞪大滿是血絲的眼睛,和李威鳳對視。

  李威鳳眼底閃過一絲驚怒。

  “不,不可!”

  他似乎是發了瘋一樣,轉過身來,瘋狂狂奔,然后在冬夜里面,一下跳入了皇宮之中的深池里面,任由這冰冷刺骨的水氣寒意侵蝕入骨。

  轟!!!

  李威鳳自水中鉆出,雙手死死扣住寒池旁邊的山巖,雙目隱隱泛紅。

  “我還要有清風,明月。”

  “我答應過他們,還有阿姐…不可,不可…”

  李威鳳似乎耗盡了一切的力氣,自寒池之中爬出,翻過身來,躺在地面上,看著漫天的星辰,怔怔失神,回憶起來年幼時候,父親和母親指著天空之中的星辰和自己閑談,母親手中持著薄紗扇,撲打飛蛾。

  “爹,娘…”

  李威鳳垂眸,手掌抬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臉上的寒池水流往下流淌。

  再度在這無邊的絕望和無力之下,勉勵支撐住了自己的決意。

  而后數日——

  臣子們發現秦王比之于先前更為拼命了,仿佛是有決意。

  又仿佛走在了懸崖之上之人的隱隱偏激。

  旋即,征討邱龍國的軍隊歸來了。

  秦王親外出城十余里迎之。

  這軍隊帶來了新的消息——

  威武王并不回轉,言稱天下未曾一統,絕不會回轉一步。

  已將秦王送去美酒,倒入清泉,和諸兵將共飲,而今業休養,只待養精蓄銳,繼續討伐趙國!

  如此豪情,如此決意,如此凌冽!

  周圍百姓齊齊歡呼,兵將們舉起手中兵戈高呼:“威武王!”

  “威武王!”

  “威武王!!!”

  如此聲勢,沖天而起,仿佛無邊的熱浪,李威鳳穿著盛大朝服站在歡呼的人海當中,卻孤獨地仿佛被全世界背離,仿佛就要被淹沒了一樣,而來見朋友的少年道人明心,卻在那一瞬間,看到了自己的朋友。

  李威鳳眼底最后的流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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